远山倒是鬼得很,他跃进我的意识海里,就避免了在尘土飞扬的集市上行走。我和远山则成为了一脸不悦四处躲着人的外来者,和市场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区别是别人看不到他,只能看到一个怪异的我。这里什么都有,帽子床单外套,鸟雀鸽子兔子,鲶鱼鲤鱼泥鳅,卖小食品的,卖生活杂物的,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它不卖的,除了卖人。我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过客,不断对司月发出疑问,“在道边卖熟食真的有人买吗。”猪蹄和烤鸭在尘土和阳光下泛着油光。磨香油的味道和蹦爆米花的香味在嘈杂的讨价还价的声音中交缠。在卖燕麦筋的卡车前我跃跃欲试想尝一尝,但是在远山吐槽的声音中还是决定走开。
我发现这里只需要交五块钱就可以在地上铺一块塑料布来卖东西,甚至觉得我也可以来这里卖书,“卖书没有市场。”远山说。确实,很少有人在这里卖书,这么大一个集市我只看到了两个摊位摆着一些连环画册和破烂的旧书。
司月被路边卖鱼竿的摊位里倒下来的长鱼竿砸到了头,她“哦草”一声决定还是办正事要紧。任我自己一个人溜达,她去买转运珠。
过了一会儿,她打电话叫我去卖转运珠那里。我路痴,远山指了指前方一个岔口让我从那里进去,进去之后果然看到了琳琅满目的珠饰以及挑选得眼花缭乱的司月。
“山海经?”她指着我手上拿的一本旧书。
“路边收的,我觉得还不错。”
问我多少钱买的,我说十块,淘到了淘到了。
“他问你要多少钱?”
“十块啊。”
司月恨铁不成钢,说他们都是一麻袋一麻袋当废品收的,十块我居然不还价。
可是我不会还价,不仅看着他们风吹日晒的苍老面庞不好意思开口压价,而且我觉得那样很浪费精力不如愿者上钩。
“好了,不要再谈还不还价的事情了,你的转运珠如何了。”我制止司月,不要再抓着我花钱如流水有钱用在刀背上这件事叽歪了。
司月转回正题,说卖珠子的太多她一个人决定不好,所以才让我过来帮忙选选。
“那上次你那一包怎么选的?”我问。
“就,每个摊位都各抓一把。”
“……”沉默来自我。
“……”沉默来自远山。
司月说这次不能再各抓一把了,广撒网捞不到好鱼,上次在地铁上都撒出去了说明都不是好珠子,没有灵性。
“五块钱一把要什么灵性?要求还挺多。”远山在我的意识海里吐槽道,我不自觉地将他的话复述了出来,收获了司月的一个白眼。
……我马上回去学学怎么锁住我的意识海。
在眼花缭乱的转运珠堆里我不禁感慨,这年头是怎么了,怎么会有如此多卖转运珠的,看来国人在内卷之中又潜藏着对于躺赢的希冀。我和司月从第一家开始看,看着看着就偏离了航线。
“这个穿手链好看,我买一串穿穿。”司月抓起一把作配的粉晶珠。
“这个显白,配这个穿个脚链也不错耶。”我把碧玺珠在皮肤上对照着看。
我们爱美的女孩子就是这样,能够在美丽的事物中迷失自己,只有对美丽视而不见的人才会不耐烦地喊醒我。
“在你们百忙之中,提醒一下,此行的目的是买转运珠,不是来DIY的。”远山在四尺之内以意识投影的形式翘着二郎腿说道。
扫兴。
我从花花绿绿的漂亮珠子中微微找回了自己的理智,拍掉司月手上的珠珠,教育司月要记得此行的目的。
远山无语。
我和司月将手背在身后,只发挥眼睛的作用,以免会被想摸珠子的手绑架。现在两位都市丽人变成了弯腰背着手的遛弯儿大爷。
一家一家看过去,平平无奇嘛,不摸总觉得都那样。远山突然轻声说道:“从这一家往下数,停在第三家,不要注意得太明显。”
不明所以,马上就明。
来到那家珠子前,果然,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我觉得这家珠子有些不一样。在我多驻足的几秒钟内成功地对司月进行了行为引导,她开始伸手。
摊主带着墨镜和遮阳的草帽以及大围巾把自己围了个风沙难侵油盐不进,看我们驻足在摊位前,拿出了一叠纸,展览给我们看,浮头的一张纸上用正楷写着“祖传灵珠,驱邪避难,消灾解惑,渡有缘人。”
高啊,懒得废话,直接举牌。
“人家都五块,你咋卖五十?”司月仔细看了价格标签,质疑道。
摊主换下去这张,亮出下面那张,上书:“信则灵,不信则不灵,拒绝还价。”
司月下意识说出了一种植物的名称。
摊主再次换纸:“文明社会,不买也不要骂人。”
……
这是挨骂挨出经验了。
远山指示道:“买。”
……?谁买?敢情不是他花钱。
我只好违心地说:“贵肯定有贵的道理。”
“?这是你刚才买书不还价的理由吗?”司月问。
“?怎么又提这茬,说转运珠呢,别倒回去说那本书行吗?”
我和司月吵起来。摊主挑开墨镜看了这两个叽叽喳喳的女人一眼。就在她挑开墨镜的那一瞬间,远山疾声道:“回头看她!”
我装作被司月气到,迅速抱臂回头。
“诶呀,缘分啊,居然是您。”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那墨镜摊主沉默了一下,摘下墨镜和草帽和挡着风沙的围巾,讪笑道:“这都能认出来,你我有缘。”
没有,确实是卸下全副武装才认出来的,刚刚是诈你呢,都打扮成这样了,谁能认出来啊,靠认鼻子?
但我嘴上还是说:“您不同寻常的气质是这些寻常衣物挡不住的。”
司月纳闷地瞅我一眼,远山替她补全心里话:“你们搞文学的拍马屁不用打草稿?”
……要你多话?我业务精熟。
司月热泪盈眶,就差喊出“大师救我”四个字。她饱含深情地握住赵长生的手,“没有想到在这儿也能看到您,我原以为您不管转运。”
赵长生看起来比我俩嫩不少,被我们一口一个“您”叫着,很快就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指指点点“这俩是托”。
“心意领了,以后不要尊称了好吗。”赵长生劝道。
那倒也没有,只有司月喊的是尊称,我这个“您”是讽刺用法。
“那好吧,委屈您……你了。”我很遗憾。
赵长生说她最近拓展了一下业务范围。司月立即坐到她对面,“是看掌纹面相还是算生辰八字?”
这位年轻的少女大师虚虚实实地掐指一算,“掌纹吧!”司月立刻奉上双手。赵长生眼神迷离地扫了两眼,“最近遇到了桃花劫?”
好家伙,眼力可以啊,我只能看出来司月刚刚摸了掉色的红玛瑙。我也伸出手去,“大师也给我瞧瞧?”
赵长生扒着我的手仔细看了看,明显比看司月花的时间长,摇头叹道:“情路坎坷。”
?be已经写在我掌心,这是怎么看出来的,我只能看出来掌纹确实有些乱。
司月求大师赐珠,赵长生在面前的盒子里挑挑拣拣,选了一个红色的极为清透的珠子,穿了一根红绳,系在了司月手腕上,叮嘱她非死生关头不可摘下,不然就坏了运道。司月问她这就能转运?赵长生说不能,但是能和你的伙伴平摊霉运。
???我今晚就暗鲨你。
近水楼台先得月
我看透远山这个狗东西了,什么事情不问他他就不说。虽然问了也不一定会说,但是不问他肯定不说。这几天事情多没有来得及问他,到底回昆仑丘见到司昼司昼怎么批示。他也真是不主动说。我忍不住了,只好发问。远山这才上情下达。
记忆道一事司昼十分重视,只是她现在手头事情太多,走不开,等手上的事情处理完就来处理这件事。至于玄天烈火下世一事,司昼批示:静观其变。换言之,废物就不要瞎操心了,等她来再说。
我就不明白了,司昼怎么会这么忙,虽然司昼好像一直很忙,但是也不至于忙到这个份上吧,日程表爆满,比996还007。
“司昼她真的很忙。”远山的话里似乎有些惭愧的意味。
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说我们这群废物给她找的事情太多了?
惭愧了。
远山拍板定调:“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先完成聚神,务必要在麻烦找上门之前走完流程。”
我的流程走得很顺利,就剩下最后一步恢复神格了。
“神格怎么恢复?”我问。
“找回你的群云镯。”他答。
“……”
行,原来是这样,又是我不问您就不提前说是吧。
神识可以被微神直接唤醒,在昆仑木的作用下神体得以恢复,神力寻着昆仑神的气韵回到掌心,那么神格呢。神格相当于一个搭扣,嵌存着一个神命途中最深刻的羁绊,换句话说,是落入无间之地的罪证或者凭证。司月只有寻回昆仑照的碎片,将昆仑照的碎片送回昆仑才算赎清罪孽,而我则要拿回我的群云镯,那是我恋爱脑自解神格的罪证。我将我的群云之力分成两半,一半送给了他人。
我不知道是否只有找到怀渊才能拿回我遗失已久的群云镯。远山说他目前也不知道怎么找群云镯,故而这一步只能先往后靠一靠。我倒要看看,一问三不知却又不得不让我们成功回神的远山会如何应对这最后一步。显然,他现在是能拖就拖,将聚神的重点落在司月身上。由易至难才是做题的顺序。让司月从绝境中生出勇气需要莫大机缘,她恢复神力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那么找到昆仑照的碎片反而是现在可行性最高的一个题目。
话回正题,司月获得了大师钦赐转运珠,此行目的达成,打道回府。
烦死了。回到家,刚到楼梯上就闻到一股鱼腥味,大叫不好,冲到家门口,得,我家门把手上挂着一兜子黄花鱼。和房东太太一打听,正是袁老板入住对门要上演痴心王子求爱记。我吐了,赵长生真的把司月的霉运平摊给我了吧。
在我怒火中烧吹胡子瞪眼马上就要打人的那一刻,赵长生娇俏一笑,“开玩笑啦!”我半信半疑地熄火。如今看来,这个神棍怎么好像真的有那么几把刷子。
我拎着一网兜鱼扔到水池子里。远山跟着我进厨房。我看司月去换衣服了,立刻鬼鬼祟祟关上厨房门,进行私人谈话。
“你觉不觉得赵长生有点问题?”
“你才觉得她有问题吗?”远山给自己倒了杯冰水。
当然不是,英明神武的我早就觉得这个神棍在神神叨叨之中有一丝诡异。但是好像也说不上来什么具体问题。
远山对于赵长生的怀疑从换元事件开始,而我倒是没有对于赵长生的换元提议有什么想法,毕竟那确实嘛,六元颠倒,可不得换元?人家说的也没有错。我只是凭借着自身过人的科学素养对于赵长生产生了怀疑,我觉得遇到一个灵验的大师比遇到一个骗人的神棍还要吓人。
我问远山为什么要让我认出赵长生还要买她的珠子。
远山摇晃着杯子里的冰块,“将计就计。”
归根结底还是赵长生自己故意要引起远山的注意,那些转运珠真的带有几分神辉,只不过细微到只有远山这种洞察力极强的微神能够察觉。
“赵长生作为换元事件中的重大嫌疑人,多次频繁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只有一个解释,她有意为之,至于有意是好意还是恶意,姑待查之。”
等一会儿?多次?很多次吗?不就这次和上一次换元事件?
远山则表示,非也,赵长生无处不在。
远山在他时常掉链子的消失中,也做了许多建设性的工作。每一次事件发生后他私下都有去查探其间种种细节。他在魏老四的手机通讯录中看到了带有星标的电话号码,赵长生的。在太行酒店整改策划书的末尾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赵长生。
好家伙,这个男人真的很能忍,他查到了这么多,居然一点口风都不漏,我越来越觉得赤水说得有理,远山不可尽信,他守口如瓶的这个瓶里深不可测。他不声不响,也不提出对于赵长生的质疑,让一切如常发展,放出长线,终于钓到了今天赵长生的主动出手,大鱼已经上钩。
“如果说之前都是巧合,是外力所驱使赵长生的出现,那么这一次赵长生的主动出现就表明了她别有用心。”
“哦,你是说,她不仅在换元事件中给我们阵法图和换元的要命提议。此外。她还是别墅区事件中魏老四所信奉的高人,是太行酒店纵火一事后所请的风水先生。徐徐缠绕,必有所图。就像现在的袁君惠一样。不过袁君惠图什么我清楚,赵长生图什么呢?她也图司月?!”
远山一口水差点呛到。
“……我这是举一反三,那你说她图什么?”
“不好说,还需一探究竟。”远山又接了满满一杯冷水,加了许多冰块进去。我刚发现,家里的冰箱冷冻室突然冻上了许多冰块,原来是远山拿来喝的,他这么喝不怕闹病吗?
关于怎么一探究竟,远山给出的行动建议十分直白,“住进她家。”典型山言了,这可真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不怕一口被虎吞了?而且就那么肯定人家会愿意?
“她一定会答应的。”
“哦?”
“就算她知道我们有所图谋也会答应的,因为她也想……”
“关门打狗?瓮中捉鳖?”
“……诱敌深入。”
这活儿还得靠司月。
我谆谆善诱:不能再在这里待了,对面那个卖鱼的逐步入侵我方领地,今天门把手上挂塑料袋,明天就能在阳台凝望晒衣服的你。远山则表示:不要动,这样就很好,走了就看不到新的情诗了。这一个黑脸一个白脸的左右夹击终于让司月觉得必须要跑路了。
跑到哪呢,当然是跑到值得信赖的地方,司月最信赖谁呢,赵长生嘛。
饱受私生饭困扰的司月在我的鼓励之下,犹犹豫豫拿起电话,试探地提出了救助请求。未想那头赵长生也犹犹豫豫,似乎很做不了主的样子,透露出一种“我该答应吗?”的感觉。最后赵长生试探性地问可以有一天考虑时间吗。这种情况正在远山的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