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趁机发问:“那你不是怀渊?”
他斩钉截铁:“不是!”
我又讲了些司月给我洗脑的什么三魂七魄一魂一魄这些乱七八糟的设定,试图把我洗过的脑也照原样给他也洗一遍。
远山失笑:“要不是我是当事人,还真信了你们的鬼话。你们头脑发热,莽言莽行这一出完美搭档真是从来没有变过。”
我说那真不是吗绝无可能吗有可能和我一样也是个什么记忆偏差患者吗。
远山无语,他的否认可信度就这么低吗。
其实我觉得远山和怀渊确实有一点像,说不上来哪像,就是一种感觉。
“那从不认识他吗?”
既然什么都了然,怎么会不认识这位著名的人物呢。三青神鸟中的异类,半身上古凶兽,戏弄昆仑丘,直拒西王母,昆仑丘客居者,万神劫的牺牲品。
十分疲劳的时候心神就会松懈,于是远山今晚说了许多不曾说的话。
“我认识他,没有人比我更认识他。”他神情复杂,低眸说道。
“你们什么关系?”我小心翼翼地问。
远山只失态了一瞬间,就恢复了过来。
他靠近我,深邃的目光照进我的瞳孔深处,他眼角有些微红,灯光垂在眉睫处,投下浅浅阴影。我眉心有一丝隐痛。
我在这四目相对中有些失神,失落在这种意味不明但又十分饱满的凝望中。这种感觉我仍然十分熟悉,只是想不起来凝望我的那个人。
“我是怀渊……”
我顿住。在他的目光里仔细搜寻,似乎真得看到了浮云流动,涤荡暮春长风,卷过深秋江水。
“……的死敌。”他说完整句话。
……
我不知因何松了一口气。
他声色喑哑:“你是不是在我眼里看到了他。”
我一时哑然。
沉默最能诛心。他似乎有些失望,自嘲道:“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你依旧不能分清吗。”
我分的清所以才会不信司月的话,但是我来求证却只能让他觉得我分不清。
我欲辩解,他却瞬间起身离远了:“他是他,我是我,你最好记清楚。”
我低头回了一个“是”,不对?我为什么要说“是”?低三下四!
远山开始挽袖子。
“你你你要对我做什么?”我惊恐叫道。
“……,你不是要看吗,给你看啊。解个袖口你叫唤什么,小点声。”远山有些紧张地回头看房门,。
“我还以为你这是要打我!”
“……”
啥也没有,还真啥也没有,远山腕上光洁,连道疤痕都没有。
“不过,我怎么知道是真没有还是,只是我看不到呢?”我以彼之矛,诘问道。
远山并不想把上半臂的胳膊也露出来让我垂涎一下,他深吸一口气,系好袖扣:“你们云水一族就喜欢给人家送个首饰,一旦上身,终生不可褪下,不信你想个办法把司昼的袖子卸了,去看看她的上臂。”然后把我撵出了房门。
无用的昆仑木
以上是我的部分回神日记,接下来我要力透纸背地宣布,我,成霜!决定再也不写日记了!气死了!倒回去看我记的日记,我觉得自己就是个蠢货,天上地下,最大的蠢货!
小肚鸡肠的赤水加班加点,点灯熬油地每天猫在屋里不知道干啥,偶尔还拉上赵长生消失,当时我知道他一定是在研究昆仑木,现在我明白他是要报复窥见他不堪回首的少年往事的我和司月。
他想把天给捅破,很好,这很赤水。
事情就发生在那一天,可以荣登《我最难忘的一天》合集的一天。
那一天的前序时间还是很耐思的。
赵长生提了一叠购物卡带司月去逛街,她有一抽屉各大商场的购物卡,都是赤水随手存到她那里的,估计他自己都记不清有多少张了,于是赵秘书十分大方地拿出来给司月去造。我和司月and赵长生去逛街,给司月挑进面试的正装和鞋,是耶!我们月月在州考中笔试岗位第一,本来是青少年宫,现在又变成红十字会了,隔壁就是流浪汉救助站,司月说等她上班了一定先去隔壁给赤水和赵长生填表,他俩就适合去那里寻求救助,在外流浪了那么些年,一点也不想回到昆仑丘,无论是山顶还是山脚,两个流浪汉!
“买鞋累yue了,做宠物美容的小狗也没有我这么崩溃。”
“小狗不穿高跟鞋……”远山说道。
“……有的人嘴这么臭,不会以为自己能一直安然无恙吧。”司月奇了个怪了。
是哦,我们女孩子在前面逛街,后面跟了个不管拎包的男人,狗男人远山也不管拎包,就带着个kindle走哪坐哪家店沙发看他的烂文,那还出来干嘛,他说他是不想在家里和赤水独处。
有道理,他俩独处,等我们购物回来没准提音巷已经震后重建了。
回来的时候,路过了升河桥。
大桥横跨冀州饮水源之一的升河,雄踞于冀州的东北角。这并不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大桥,因为年年坏,年年修,年年簇新,但是现在它,裂开了。
就在我们走到桥心的时候,地面忽然开裂,裂缝迅速在我们四周蔓延,一群手拎大包小包的女人诧异地望着脚下。
裂缝加大,我脚下一崴,向后倒去,腰际立时被身后一只胳膊揽住。
远山切声道:“小心!”他揽住我,将我手上的购物袋一把接过去扔掉,带我到地面尚且平整的地方。
随后远山环望司昼,惊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这座大桥上充斥着尖叫着回头逃散的行人,行人纷纷朝着大桥的两头逃散,因为大桥尤以桥心处开裂最为严重。裂纹的剧烈开裂速度由桥心向四周减缓,好像一个……漩涡。
远山拿出昆仑木,在行人脚下加固着裂缝,以便让他们有更多的时间逃离这座夺命大桥。
我趴在栏杆上朝着桥下的升河望去,水流陡然湍急起来,天色也晴转多云。
水浪拍打河岸的声音,风刮断树枝的声音,大桥缓慢爆裂的声音都融合在行人逃散的尖叫声中,奏鸣成曲。这一切似乎都是我们踏上桥心的那一刻开始的。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电光火石之间,我想到了什么,却听得一道熟悉的救命声传来,湍急的河水冲过来一个购物袋,那是……赵长生新买的高跟鞋。我回过头去寻找她的身影,大桥上哪还有司月,甚至连赵长生的身影都消失了,只有不远处远山在奋力平稳事态。
我冲向桥心那处不知何时出现的“断崖”,在崖边堪堪停下脚步,向下望去,顿时长出一口气。
赵长生正一只手扒着断壁,一只手拉着司月。
她俩是掉下去了,但是没有全掉下去。
桥两侧车水马龙已然瘫痪。交通秩序在慌乱的行人中已然作废。
我迅速查看了一下还有没有行人掉下去。
……没有,只有司月这么倒霉。
司月没有神力,我可以理解她狼狈,赵长生就不对头了,她一个神镜,手眼通天,吊在这里算怎么回事。赵长生摇头,说她两只手都被占着,竟然一时不能在掌心凝聚神力。现在想来我真是信了她的鞋,哼。
司月另一只手上还提着好几个袋子。
我说大家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赶紧扔掉!
司月呜呜,说这是她挑了一上午的成果呀明天还要面试呢,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撒手,然后求小镜子抓紧她。
我欲借着空中水汽凝结云朵,将她俩托上来,赵长生向我摇头,说动静太大。我明白,不能让无间之地的人瞧见这种怪事,一朵云出现在地面,太诡异了。
罢了,我用手拽总行吧。
大桥忽然摇摇欲坠,远山忙着封印加固。司月惊恐地看着我,我不明所以,我来救您的,您这什么表情。
我抓住赵长生手背,她的手冰冷得很。赵长生朝我突兀地一笑,那一刻我就知道,完了。
我的神力在她手上泥牛入海,随即有人在我肩膀上一推,我朝着断崖栽了下去。
救命!这次轮到我了。
司月也喊出来那惊恐的一句话:“赤水你要干啥呀!”
不知何时出现的赤水,将我从断桥推了下去,我惊呼一声,直直下坠。
赵长生抬手凌空一攀,竟然提着司月轻轻松松跳了上来。
……气死了!都是装的!就是想搞我!
被赵长生冰封了神力,我眼看着自己的天灵盖就要直入奔腾的浪河,连呼叫声都喊不出来了。
冰冷的河水直冲天灵盖,随后浸遍我的全身,寒气漫入四肢百骸,我在河水中随着那冲入水中的力道不断下沉。
水面上微光嶙峋,人影匆匆,有司月的声音,还有远山。啊,我的额心开始痛,我抬起胳膊去捂,却像灌了铅水那么沉,过了数年那般才摸到我自己的额头,在水中昏昏沉沉,人声杂乱,不知道是我耳鸣了还是怎么,又好像是水外传来的声音又好像是我的脑海里涌出来的声音。
我在水里动作迟缓地打滚,忽而一道阴影笼罩住了我,控制住我不知该放在耳边还是额心的手。
我被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拖出了水面,不只是水面,他带我回到桥心。
那人将袖子上的水拧了拧,抹去我眼睫上的水,我打了个激灵睁开了眼。
远山见我还清醒,蹙紧的眉头展开了许多,我好想告诉他,我额心好痛,但是我似乎哽住一般,说不出话来,可能还显得有些痴痴傻傻。
远山回过身去,和司昼切声说着什么,一边视线紧抓着我不放。
原来司昼也来了啊,她什么时候到的,是我大头朝下跳水的时候吗?她走过来蹲下握着我的手,念了一串像梵音似的话,我听不懂,那是一种陌生的语言,但是感觉很悦耳。头痛,心口发闷的感觉也不再那么难受了,虽然整个人还湿漉漉地坐在地上,心却渐渐安定下来。
随着那道悦耳的声音渐渐低垂,我的神志已经恢复正常。
但是另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好久不见,引雪山宵明。”
从远处慌乱的人群中传来一种低沉的音色,虽是低语,却钻入了我们所有人的耳朵。
引雪山?司月嘀咕说那不是她微神的老家吗。司月的倒霉微神说自己本是借调自饮雪山的,没出现两天,和司月交代完种种事宜,就因嫌弃司月过于倒霉而回引雪山了。
司昼的咒声戛然而止,她的目光向声音源头寻去。
慌乱的人群已经离我们很远了,他们都远离桥心,朝着离我们越来越远的方向走去,唯有一道身影相反,逆行而来。
司昼了悟了那是谁之后,再开口时氲了几分怒气:“宵明亡故,这里只有昆仑丘司昼!”
说着抬手一道光晕劈向远处的人群,那光晕自己绕着弯就找到了说话人,将他全身照亮。这才看清,是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面容约三十余岁,英武不凡,眉宇之间却有散不开的积郁之色,是往酒吧一坐吟诗两首便能折服姑娘四个的那种气质。
他朝着惊惶人群的反方向踏来。
先和赤水打了个招呼,“看来你还真不想回昆仑啊?”
推我下河的始作俑者赤水丝毫没有愧疚神色,骂重黎净说废话。
司月蹲在我旁边拿她的新衣服擦着我头上的水,和我窃窃私语,说这俩人叽歪这样不是同伙就肯定是同床。我大悟。
我望向远山,他用口型说了两个字:“重黎。”
哦,猜到了。
司昼变换脚步,站在我们这一战队的最前面,说是战队一半都战不了,不动声色地将远山挡在身后。
她看向赤水:“你骗我?”
“没有啊。”赤水问她何出此言,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如今银货两讫,各归各位。
司月扶着我,问赤水他不要恢复沧海了吗?
“谁说过我要恢复沧海了?”赤水故作惊讶。
司昼拂袖,给断桥之上加了一个结界,外围躲避的行人不能再看到我们在断桥之上的对峙。
“你去看他们了吗?”司昼问的是沧海神族。
“看了啊。”赤水笑道。
“你一点也不在乎他们过着怎样的生活吗?颠沛流离,故土难容。”
赤水眉头微皱,但只是瞬间,随即开颜道:“这很稀奇吗?在座各位不都是吗?”
司昼眼中晦暗不明。
“我可从来没有说过我想要恢复沧海,那是你们昆仑丘自以为是。”
“原来是我妄自揣度了,受教了。”司昼周身的气压又降了几分。
“对啊,为什么你不想?”重黎也不知好歹地问了一句。
赤水没好气地回他:“不想就是不想,你管老子?”
“是没人能管得了你了吧。”司昼沉声道。
赤水耸肩:“是也。”
司昼闻言,朝旁边撤了一步,远山走了出来,他一言未发,劲风朝赤水面门袭去。
赤水未料到远山一句话都不愿意和他交锋就这样径直动起手来,还有些措手不及。
重黎见状,哂笑了赤水一番,却还是摇摇头,准备帮这个不着调的同伙。拿出一个十分袖珍的小瓷瓶,重黎将瓷瓶口翻过来,看向我:“虽然我们素未谋面,但是司云神,今天的计划有一半可都是为了你。”
我远远望去,整个人的心神都被这幽深不见底的瓶口吸引住,里面仿佛有深渊万丈,让人陷落。
“成霜,不要看!”远山喝道。
晚了,我的目光涣散,眼前只有那一个被放大无数倍甚至要将我笼罩进去的黑洞,深不见底,笼罩了我的心神。
这一招的确分散了赤水的压力,远山疾步撤回我身边,用手捂住我的眼睛,但是没有用,是我的神目看到的。
“你拿什么炼的?”他厉声问重黎。
“我的天神大人,你应该很熟悉吧,是苹草。”
鬼草陆生,苹草水生,鬼草忘忧愁,苹草封记忆。这二者属于同脉草植,过度使用容易让人癫狂,反向使用也会起到反向效果,重黎不知道寻了什么法子反向点化了苹草练成了这一个开人记忆的法宝。
我感觉眉心像是有人用烧红了的筷子戳中了,还在用力向两旁劈开。
我尖叫一身,扑到地上,眉心的疼痛迅速朝着两道眉峰冲去,迫使我不得不用掐住远山的手,贴在我发烫的眉心,以作缓解,远山的掌心竟然还没有我的眉心烫。
我松开他的手,以自己的双手捂住整个额头,无序地呼吸着,更加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