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前行，就有人在后退。
成霜将远山从街头逼至结尾，她手上运转神力都形成了肌肉记忆，也腾出精力来痛骂远山。
司月竟然听得心潮澎湃，呜呜呜，对对对，还有他颁布全境驾驶条令那件事。
司昼捂住司月的嘴：够乱了，你就别掺和了。
那和司月也很上头，从司昼的手下，呜声骂道：“这个狗男人他活该！”
司昼头好痛，全是疯子，神的本质是疯癫。
“司云神，你够了！”远山忍着心脉燃烧的痛苦又动用了一部分陆吾神力，压制成霜的攻击。
成霜见他还手，更是兴奋，“你要是还手，我们就新仇旧账一起算！”
远山苦笑，难道刚才不是吗？
“今天这种种一切，这些倒霉事，根源都是因为你！”
“你一意孤行开大光明阵，你认不认错？”
“独断专行，你这个独夫民贼！”
成霜不再将云团拍入地面，让云只以气浪的形式从远山脚下跳出来，她放出大片大片的阴云在地面上翻滚着。
远山刚刚堪堪阻挡成霜的气墙顿时土崩瓦解，震得他心口一痛，涌出唇角一道血迹来。
“你还知不知道你是谁。”远山怒吼。
“我乃，群云之首！”一朵最大的阴云沿着地面翻腾而去，将他掀翻。
司昼眼见不好，让司月抱住成霜，她去查看趴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远山。
司月拦腰抱住成霜，劝道：“再打给你打死了。”
“你别拦着我，我忍他很久了！！”成霜就要往前冲，但是手上还是顾忌司月，收了神力。她伸腿往外乱踢，“我真的忍他很久了”
忍陆吾很久了，忍远山也很久了。
司昼蹲在远山的“尸体”旁边，心道不至于啊，不至于打成这样啊，远山是谁啊，她清楚得很，所以才没有劝架，这个架也劝不了，是成霜单方面殴打远山，今天压了她的怒火，以后就是个定时炸弹。
女人发脾气不能压，明天一想气更大，而且对皮肤不好。
司昼正用神力探查远山的心脉，就见远山蹭的一下跳起来，踉踉跄跄地跑了。
“谢了，司昼。”
“……”
“你看看，就知道他在装死。”成霜指着他逃离的背影，恨声道。
“……哦，那你去吧。”司月松了手，这给她累的，抱住一头发疯的牛都没这么累。
远山跑得很快，纵使踉跄着也很快消失在人海中。
成霜将心里的邪气一通发泄了出来，脑子逐渐冷静下来，这里仍旧是升河的水系范畴，她在街边小河旁找了个台阶坐下来，喘着气问司昼：“陆吾，他犯了什么错？也被打入凡间。”
堂堂陆吾神，何至于此。
司昼理了理一下裙裾，摇头说道：“严格地说，他没有犯错。”
“没有犯错，怎么会受这种惩罚？”成霜不解。
没有犯错，怎么会和我，在尘世历尽辛苦，还以为永远不得超脱。
良久，她说：“为了你。”
历尽数世劫难，只为今生能够渡你回神。
人声鼎沸，夏夜蝉鸣，夜晚的升河，飘来一盏盏河灯。
成霜愣住了：“你说什么？”
司昼为她的至交好友真心叹了一口气。
苦海无边，归期无期，远山自请下无间之地，为你抵消刑期，是希望你能有朝一日重归岸边，归期有期。
昂贵的镜片
成霜压低了帽檐，揣着兜，在一条繁华的街上走到一家最冷清的店门口。
来来往往，这街上哪家店不是门庭若市，就这家店门可罗雀。
店门上悬了一块木板，那是一副八卦图，两个半圆黑白相推，再往上看还有“八字预测，紫微斗数”几个字。
能不冷清吗，跟不上时代，现在都B站推塔罗牌了，封建迷信谁还搞线下的。
八卦图下方，垂着副对联，“点破尔等后世缘，”
成霜一念，诶，怎么少一半，那半边对联呢，搞什么犹抱琵琶半遮面，正不正经啊，我可是个正经人，
现在正经人要进这家不正经的店了，到底是操守的滑坡还是道德的沦丧。
进了门，一张大檀木桌子赫然撞进眼帘，桌子后后坐了一个年轻人，背脊佝偻如老树的年轻人，正在有一把没一把地给橘猫梳毛。
橘猫赵富贵懒洋洋地躺在桌子上，朝屋顶伸着四条腿，听见动静，一个打挺碰翻了桌子上泡好的那杯大红袍。
成霜看看这摆设、这猫，立刻以形式确认内容，这男的一定是赵长生变的。
“赵长生？”
那年轻人打眼一瞧来者的面容，慌忙摆手：“不不不我不是别找我。”一口气喘得急，结巴起来，又看了看自己伸在空气中摆动的手，立刻藏到身后，整个人往椅子后面缩了半寸。
橘猫喵呜一声，以表达对梳毛过程被人打断的不满。
“……”
成霜皱眉，误会？那赵长生呢？
那年轻人上半身不动，脖子倒向里间的方向抻了几下，结巴道：“那……那那呢。”
这怎么还把赵老四和刘能融会贯通了。
成霜打量着这个多少看起来不太正常的男人，“兄弟，你叫什么名儿啊？”
关静哭丧着脸报上了名字，心想这下完了，黑白无常抓人也是先问名。
关静？成霜检索了一下自己的记忆，她脑子好了呀，这是她什么时候害过的人，怎么还能一见她吓成这样呢。
正想着，赵富贵圆润的猫身呲溜一下从桌子上流下去，朝着关静刚刚指的方向摆动自己的胖腰。
成霜一看，这是要领路，忙跟着梅花印去找它的主人，还不忘回头和关静客气了一句：“那什么，我先找赵长生去，有点事儿，回见哈。”
只是一句客气话，谁还真回来找他，成霜看此人瑟瑟缩缩，言语障碍，时有抽搐，还活像一个盘起来的老树根，没有歧视的意思，但也不愿再见。
穿过走廊，七拐八拐，进了赵长生的办公室。
成霜随手关上了门，见赵长生正靠在椅子背上看书，一本名叫《奥数多奇妙》的书挡住了她的脸。
墙角戳着门口的另外半幅对联，原来这上半句是，“看穿他人生前事。”
看穿他人生前事，点破尔等后世缘。
“敢情门口那半幅对联在这儿，你这是玩什么犹抱琵琶半遮面，门口就半拉对联，看着让人多难受。”
赵长生放下书，露出一张清清丽丽的小圆脸来，给成霜倒了一杯滇州雪茶，解释道：“这对联只能成对买，没办法，不过一般人我不给他算前生的，所以那半边就没挂出去。”
“为什么不给人算前生，你不就干这个的吗？”
您那神镜一照，八辈祖宗都给人照出来。
点了几滴精油在积香木上，赵长生摇头晃脑道：“凡事有所为有所不为。”
“给钱都不为？这不像你啊小赵。”
成霜又在嘴上讨便宜，明知赵长生是个万年老妖精了，顶着一副十六岁的模样，就大言不惭地喊起人家小赵来。
赵长生从善如流，立刻就甜甜地答应起来，成姐姐长成姐姐短。她故作神秘地说：“成姐姐，这前生一算，天道大乱。”
你可懂啊。
成霜忽然想起那些知晓自己前生的冀州神族，背上一寒，狠狠地懂了。
她从手机壳里拆出来一张纸条来。
“你偷偷摸摸约我来是要和我说什么。”
这纸条正是升河桥那日赵长生与成霜握手时塞到她手心的，还顺带着恢复了她的神力。
纯真少女小赵笑道：“我可没有偷偷摸摸，是你自己要这样偷偷摸摸的。”
行，好吧，确实是她自己不愿意告诉别人，要悄悄来的。
为什么要悄悄，不知道，自从上次听了司昼那番话，她就有些心虚，一心虚就容易做贼。
哎呀，烦死了，有事快说，成霜拍桌道，她是个大忙人好不好，科研人全年无休的，所长老头还有好几篇论文的格式要她调呢。
“你我有缘，别人的前生我不管，你的前生你要不要算一算。”
茶水已凉，赵长生起身为她续上些热水，顺带观察她的反应。
果然，成霜警惕地眯起了眼睛。
我什么时候在你家入的VIP？这又是什么糖衣炮弹？怎么这起子人的阴谋听起来都这么让人心动呢。
这样想着，成霜嘴上说的却是：“要钱吗？”
赵长生：“当然。”谁不知道她掉钱眼里了。
按说跟着赤水混，应该是不差钱的，背靠大树好乘凉，但是她是个有尊严的神镜，钱还是自己挣花起来才香，和赤水的关系是纯洁的按劳分配雇佣制。别看赵长生有房有店有卡，那都是会计点钱不归她。现下她坐镇的这店面是赤水设计失败剩下的残次品，要不怎么能在繁华地段呢，她哪有钱买这块好地皮，赤水一甩手不管了，她接过来开店，是，这地皮是不要钱，但这水费电费室内软装和门口看店的活人哪一项不要钱，她赵店主的财务也不富裕呀。这年头线下算命的人越来越少，入不敷出，唉。想她赵长生落下无间之地以来，于尘世中晃荡了这些年，人事变迁，发财的行业此起彼伏，只有她这行的业务越来越不好做，什么世道。
成霜见她沉吟许久，替她说道：“我懂了，不用说了，你已经脱离了低级趣味，劳动只是一种精神娱乐。”
赵长生说：“……八九不离十吧。”
胡说八道，我穷着呢。
成霜抱拳，“明白了，境界挺高，”说着屁股抬起来走人：“我没钱，先走了。”
赵长生眼见大鱼要走，忙隔着桌子拉住成霜，“内容质量奇高，包君满意，你可以刀一刀呀，别急着走嘛。”
成霜往回扯袖子，别扒拉了。衣服新买的，再扯坏了，只好重新坐下来说道：“那我听听你这儿什么服务。”
“1080p高清沉浸式回顾前生，心动吗？”赵大师推出本店五星级尊享产品。
“不心动，我脑子已经好了，不是你们团伙给治的吗。”成霜冷酷拒之。
有啥可看的，千八百世来来回回都是那么两出戏，看腻了。
卖家赵某继续推销：“不一样，你记得的是你的视角，我能让你看我的视角。”
买家成某一听，有点意思哈，她的视角被司月说成二百五内心独白，那神镜的视角可是天眼摄像头。
不过，有这么好的事？
警惕是警惕，但是架不住耳朵根子奇软的成某顺流而下，询问昆仑丘监控录像怎么卖。
赵长生眉开眼笑：“你要看哪段，不同内容不同价位。”
愿者上钩，交易进度达90%，赵长生的手已经在桌子底下划开了外卖界面。
今天点点好的吧，附近新开了一家馒头店，是点十个糖三角呢还是点十个红豆馒头呢，十一个吧，给富贵儿一个。
“你干嘛呢，说价啊。”成霜催道。
“噢噢噢噢。”赵长生刚刚沉浸在面食的喜悦里，没有注意听成霜说话，她话好密，让人想起了啰哩吧嗦的赤水。云水一族是祖传话痨吗。
“你说哪段？”赵长生问道。
成霜冒火了：“我刚刚说那么多段你都没听见？”她数了好多段未解之谜要一窥究竟呢，做不做生意啊，怎么还不着耳朵听呢。
赵长生赔笑道：“太多了姐姐，看一段就很费神了，先买一段行不行，咱们好来好往，常来惠顾嘛。”
看一段？成霜开始纠结，她可是选择困难症重度患者。
良久的沉默。
赵长生已经点好外卖了，骑手都把糖三角取出来了，成霜的决定还没做出来。
这个成霜真是过于事多，要不是有钱+好骗，赵长生还真不想做成霜的生意，唉，可惜了，司月太穷，。赵长生眼见到饭点了，无奈提示成霜，“成姐姐，你想好没有啊，我近日新学了一句话，叫犹豫就会败北，果断就会白给！”
不，不白给。
“想好了！”
成霜深吸一口气，“给我转万神劫。”
“哪次？”赵长生追问，万神劫也有好几次呢，她在昆仑丘积雪之巅照了万八千年，库存太多，这里在册的就有三次。
成霜怒了，这赵长生诚心的是吧。
“你说哪次，我在场那次！给我炸飞了的那次！”
赵长生唯唯诺诺地开始翻找库存。好家伙，成霜这一张口就要看本店库存最贵的一段，里面可有昆仑丘诸多现任领导的秘辛。
选择困难症患者做了决断后，就不再想别的了，好不好的就这个了，成霜静下心来，品一品快要凉了的雪茶，入喉发苦，回味甘甜，连口水都返甜了。
赵长生搓搓手：“我说价了，你做好准备。”
赵店主十分激动，她也做好准备，又偷偷在手机上点开了奶茶店的界面，大杯，两杯，加波霸椰果红豆燕麦，喝一杯看一杯，接下来一个月都可以美滋滋。
成霜从赵长生的诈骗小屋走出来，摸摸口袋里的镜片，一块破镜片，就要五千块？还好她是划得司月的卡，司月上次中奖那五十万怎么着也得有她一半军功章，划五千不过分吧。
倒也不是司月藏得过于拙劣，是司月把银行卡藏得过于隐秘了，隐秘到她也想把银行卡藏在那里。现在通货膨胀，总存着可不好。只好由她来勉为其难帮司月创造价值了。
再次由胖橘扭着屁股带路走出了这个七拐八拐的走廊，厅堂空空，之前坐在那里的小伙也不见了，店面无人看守。这什么冷门生意，贼都不来。
成霜没有注意那个年轻人的去向，径直出了门。她的手揣在口袋里，摩挲着镜片圆钝的棱角，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消失的陆吾
万神劫当日陆吾的消失就像一个谜团，让成霜耿耿于怀了许久。
但是既然陆吾没有去天之九部，那是不是所有有关陆吾的一切，都应该被重新看待呢。
也许在万神劫当日，陆吾的消失并不是她曾经想的那样。
很快成霜就会知道，不只是陆吾的消失，当日留在昆仑丘的所有人都不是她想的那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