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三分之一肯定有!”对于奥数的喜爱象征着赵长生敢于迎难而上的钻研天赋
“但是要是再高点的话,你得容我两天,我琢磨琢磨怎么改进。”赵长生说。
时间不等人,等赵长生琢磨出来,四月初四没准都过头七了。
有一个记得也行,成霜觉得这个三分之一一定是司昼或者她自己,肯定不会是司月。
在真正得到强者和次强者面前,司月只能望洋兴叹。
风铃心
司昼把手放到沙漏上的那一刻没由来地怀疑起赵长生的立场来。
昆仑照,墙头草,风往哪吹往哪倒。
今天她的立场在哪里。
赵长生甜美一笑:“想多了,昆仑照不得攻击昆仑神。”
司昼也笑道:“如果常姮不能在一日之内被找出,你知道骗我入阵是什么后果。”
赵长生:“您放心。”
远山将信将疑地从赵长生阵法的另一个端口走了进去。
随着景观的清晰化,记忆也在一点点地被散焦。
他拍了拍自己的头,不信堂堂陆吾神,也会在这迷阵中记忆模糊。
再睁开眼,一座气势恢宏的关隘在他眼前铺开。
居庸关。
顺从着混乱的记忆,他茫然地一步步走出这座边城。
天色有些泛黄,扬起的风沙如嚣张的粒子在空中飞舞。
循着记忆走上一幢高楼。
摘星楼。
矗立天际,手可触空,所以被称作摘星楼,但他对于摘星从来没有兴趣。
走到自己熟悉的位置,高楼之上,一览无余。
他喜欢俯视而不是仰望。
视线也不由自主地落到了熟悉的方位。
一方书案,一张摇椅。
分明空着,他却看到了幻影。
一个姑娘把话本盖在自己脸上,睡着了,摇椅还在轻摇。
热烈的阳光穿透粒子般的沙尘,唯独不落在她的脸上,照着她的衣衫,整个人被烘烤着酣睡。
“阿敷来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她惊醒了,话本啪嗒落在地上,她摸摸自己的脸,确定自己脸上没有口水,随手将话本甩到书案上,跑去看阿敷变戏法。
一会儿她又回来了,肩上停着一只苍鹰,大约是从阿敷那里顺来的,她很得有翅膀的活物喜欢。
不知道她在写什么,很认真,可能是学戏法的心得,也可能是新编的话本子,还有可能是一个草率的出逃日记。她每天不务正业,出去疯玩,还要和摘星楼暗示,是他授意的。
他倒不知道,她是他哪门子亲戚。
成霜,成墨,虽然从名字看像是一家人。
忽而有人打马从这趟街上急速穿行,惊起了肩头苍鹰,马蹄扬起的尘沙极重,扑到她的纸张上,她顿时把手按向腰间软剑,就要拦马截停,痛骂一顿。
犹豫了一会儿,手又放下了。
她大概是在想,不惹事,人家就不会找到摘星楼来,他就不会训她。
又过了一会儿,从关口涌出的追兵,直奔着打马疾行之人而去。
他刚刚没有注意到,那人如风般掠过的面孔。只是后方这些追兵的规格惊动了他。
追兵顿时满城铺开,成霜却不见了。
方寸之地再不见那道倩影。
他匆匆下了摘星楼。
意识渐渐模糊起来,他忽然忘记了他要找什么。
他带着面具,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袒露面孔的人流中。
只是似乎没有人注意他的异样。
隐约觉得有人再喊他的名字,但是那声音似近还远,仿佛永远都到不了他的身边。
那只苍鹰悬落,抓得他肩头一痛。
记忆跳转了它的方向,顺着玻璃色的细线。再睁眼,又是一重天地。
青岚隐隐,初夏的雾气伏在寒山上。
他站在这里可以遥望寒山。
那是一座很美的山,据说山上有一片杜鹃花海,是寒山盛景,但是大约山上的那人无暇赏花,也无心赏花,寒山书录上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她的名字,她一定花了很多个昼夜。
若要得到那一个与儿郎齐名的机会,女儿家就要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
杜鹃只能被人观赏,是她深感不公之事。
她什么时候会下山呢?
一年,两年,三年,五年。
她还记得他吗,想到这里,他心中发闷。
看到几个士兵在偷懒,他训斥了他们一顿。
算了,不要想了。
一士兵问他:“顾将军,我们真的不往寒山那边走一走吗,听说这个季节寒山上有杜鹃花,能红半面山呢。”
他不悦地说:“你愿意看花,花愿意看你吗?”
那士兵嘟囔着:“你怎么知道花怎么想的。”
他当然知道花怎么想的,他是最了解那朵杜鹃花的人,之一。
暮春的风涤荡,向寒山吹去,吹红寒山的山踯躅,他不知道是第几次望见那片淡红色,太远了,所以显得颜色清浅。
杜鹃的美有悲色,他不愿意这样形容她,只是那花开的颜色和那人一样浓烈。
如果杜鹃可以是一棵树,她就一定是那颗杜鹃树。
他摸向怀中的信,信中有同野稍稍提及“好友”少商的近况。
“好友”,谁的好友?那是成霜的好友,不是他顾观的。
若不是成霜生拉硬拽,他会和少商做朋友?
这生拉硬拽之人不拽了,他巴不得把有关少商的书信一把火烧了。
但也许那杜鹃树会愿意看。
所以他的杜鹃树什么时候会下山呢。
想到这,他又生起闷气来,她临去寒山说都不和他说一声。
朋友?也许她的朋友真的只有一个,是这信上儿女成行之人。
狼烟燃起,他收了混乱的思绪。
却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好像是在叫他的名字,再听,又没有了,于是开始嘲讽自己,自作多情。
迈动步子的难度增加了,他在上山,这山好熟悉。
一路攀上山顶,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自从她离开昆仑丘之后,再也找不到一朵听话的流云,这神境的雨也变幻无常起来,常常路上走着走着就淋了满身。
他无意识地向山上攀着,甚至不记得动用神力,走着走着,蓦然想起他要见谁,步子快起来。
每走一步,记忆都更加清晰。
像是一个个鼓点,使劲地凿在他心里。
凿穿一个空洞。
他为什么会犯这样的错误呢。明知道成霜是喜欢怀渊的,还要让她参与大光明阵,他为自己那一点隐秘而阴暗的心思感到羞辱,他承认他针对怀渊,他们两个的仇恨从弱水发源之地就已经结下,他要还这一报。
但他说服了自己,这是昆仑丘的大政方针所必须,才那么坦然地去施行。
他也留了余地,并不真的完全如同他自己讲的那般,是绝对的生死博弈。
还有一条生路留给怀渊,只是这生路极为狭长。
这句话并没有告诉成霜。
她不声不响,不听神令,就自解神格地去救那只钦青鸟。
那时他以身化阵,眼睁睁地看着一场璀璨的烟花在昆仑长空闪现,炫目至极,只觉得整颗心都发凉。
自解神格。
他要在这雨中笑出声来了,然后这雨水盲目地能滑进他的眼眶。
西天光明在刹那间被引至昆仑丘,昆仑照从未如此明亮,散发出有呼吸之感的神辉。
漫天的水雾却让他呼吸发窒。
大雨倾盆,一个雨点一个雨点地细说他的涩意。
他似乎从没有登上过这座山,成霜的符惕山和她这个人一样,看着明朗,只是不对他笑。
就像今日这座符惕山,平日晴朗地很,他一登山,就突落大雨,雨势绵延。
他抹了一把眼睫间的湿意,摘了玉冠,扔在荒芜的山野间,扯了陆吾神的玉令,也抛了出去。
好了,他现在是远山了。
奇余说山门前的封条明天就来封。
山门大敞着,显示着主人匆匆离去的痕迹。
奔淌的雨声敲着杂乱的草石,她的房子安静地躺在地上,一地折木。
他不让奇余动这山上的一草一木,哪怕荒草萋萋,一地残石。
为了提醒他,他的错误,他对于那颗心之于怀渊所向的低估。
他弯下腰,从砾石中摸出一个发亮的小东西。
是他曾送给她的一串风铃草,会在夜晚发亮,也会在风吹起时,叮铃铃地响。
他很少送给她东西,仿佛那样就不会暴露他的心意。
这串风铃草,光亮已经黯淡了许多,证明着岁月的流逝。
就是这样一个被成霜随手挂在门前的风铃草,一下子让他的情绪迸裂。
就好像天上的流云是她的倒影,为她的消失怒送他狂风暴雨。
她再次消失了,他还没有来得及和她说一句诚实的话。
这话积压在他心底,生长着卑弱的暗苔,在她的遗忘与忽略中旁落,凋零,然后重新生长,周而复始。
“成霜,我想告诉你,从你还是一朵云的时候,你就倒映在我的心上了,只是我满怀热望,却遇到了毫不记得的你,我来的迟了一步,就不能再进入你的目光。我高傲的心一直不允许我对你倾诉过往,但其实那是一种卑弱,我卑弱的自尊在面对你的时候化成了满心的怯懦,怕你回以你的不在意,你的躲避,你的拒斥,因为你从来只记得起那只钦青鸟,你会想着他,你会对他笑,到底是我来的迟了,还是你早就做出了选择?我知道你讨厌陆吾,但是只有作为陆吾,我才能收获你片刻的目光停留,因为远山没有理由留在你身边。”
这所有的话都只有那株几近枯萎的风铃草听到,然后随着冰冷的雨收入他的衣袖。
有回响
相比于远山在一开始尚能意识到自己记忆混乱,然后有意放纵,心入迷阵。
成霜一踏入迷阵,就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这是什么时候,这是哪。
昆仑丘。
昆仑丘一向是个不够庄严的地方,也许冀州人都会觉得天界是一个如铁面般的存在,那都是传说导致,而且是他们自己编纂的传说。
《山海经》中记载:“昆仑之丘,实惟帝下之都,神陆吾司之,其神状虎身而九尾,人面似虎爪,是神也,司天之九部及帝之囿时。”
“虎身九尾,人面虎爪,”照着西王母白虎的脸,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司星胡乱写了一通。
这个“司天之九部”是她吹的,谁让当时陆吾令行禁止,好不威风,那她直接给他吹到天之九部好了。
《山海经》作为科普读物被刊发冀州,为昆仑丘塑造威严。本由司昼最后审订,但是当陆吾发现司昼不写自己,反而把他写成这副德行之后就夺走了编审权。由于陆吾神工作过于繁忙而不够细心,第二版新修订的《山海经》还迟迟未能刊发。
真正的昆仑丘不着调的桃花源。
大家都仿佛什么有大病的怨种,常常给同事们搞出一些幺蛾子。
但是昆仑丘总归可以算得上是繁茂美丽之地。生态环境极为优良,生态系统秩序井然,欢声笑语时常。
而眼前的这个昆仑丘,却是一副寥无的样子,荒草长了八丈高,空荡荡的山野,静寂乃至于死寂的昆仑长空,仿佛昆仑神已经消失了很久。
她去八方山岩绕了一圈,没有踪迹,再去肩吾山,山早已荒。
荒山连绵,杳无音讯,一个死寂的昆仑丘。
成霜心里发慌。
她喊陆吾的名字。
回声返回来,只传到她的耳朵里。
她行云去了司昼的群玉山。
群玉山一地狼藉,她要找的陆吾却就在这里。
陆吾唇侧满血,又用长袖抹去。
她想赶上前去,陆吾的余光看到了她,轻轻摇头,用唇形和示意她快走。
成霜就呆立在那里,眼看着钦原鸟在英招的驱使之下,再次将陆吾重创。
随后钦原鸟想将重伤的陆吾拖入附近的弱水大渊。成霜顾不得陆吾的警示,飞速化形,直冲钦原鸟而去,推开了他。
“陆吾,你醒醒。”她将陆吾扶起来,靠在自己肩膀上。
神力枉自注入这道生趣逐渐消亡的躯壳,如泥牛入海,不见一点反应。
她紧紧地抱着怀中这具失温的身体,感受着他附着在这具躯体上的神识逐渐消散,就像一团拢不住的雾气,钦原鸟几乎毁了他的神识。神心不再跳动,乃至所有的血液冷却下来,一缕玄天烈火空自燃烧。
不可能,他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陆吾神,这里是不死国,他怎么会陨灭。
成霜环视这一片狼藉,被炸得七零八落的群玉山,包裹着这里的是空荡荡的昆仑群山。
恐惧就从她心底里疯了一般抽条。
她以几近耳语的方式在他耳边说道:“不要。”
不要,不要离开,陆吾,我求求你。
所有的恐惧都在感知到陆吾的生命即将消亡的那一刻疯涨,牵引着眉心剧烈的痛楚。
一点一滴的夏日记忆冲开尘封已久的记忆道,活了过来。
山脉静默连绵,有云委在他的眉峰,
“我们算是朋友吗?”
“这里好像只有我们了,你什么时候醒来?”
“其实我当时马上要支撑不住了。”
“你有名字吗?我叫远山。”
那时候他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活泼和青涩,而她始终不曾回应,这些声音与景象被遗落在记忆道的最深处,轻易无法自露。在这惨烈的一刻,她才想起来他们三个相伴生长的远古时光,与阴差阳错的恩恩怨怨。
成霜忽然明白了他那句“不要放手”是什么意思,但是这次是他放开了她的手。
陆吾撑着最后一点神识,缓缓掀开眼睛
四目相对中,她失落在这种意味不明但又十分饱满的凝望中。
她曾经忘记了这种凝望,而今她拾起记忆里的碎片,还原了它的主人。
只是这目光的主人又缓缓地闭上了他的眼睛,像睡着了一样,一如夏日群山般宁静。
她完全听不到英招在和她说什么,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场巨大的噩梦。
天幕被撕开了一个口子,赵长生的身影浮现,陆吾、英招、钦原鸟,乃至一片狼藉的群玉山都渐渐虚化,证明着这场迷阵的虚假性。
成霜略略恢复了神智,从那种恐惧与痛苦中缓过来,心头却无法忘却刚刚的景象:“赵长生!为什么要给我耍我,很好玩吗?!”
赵长生认真地说道:“成霜,这不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