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们千恩万谢地走后,那个身影便缓缓从角落中走出。
“没想到暄阳姑娘除了聪慧美丽,还是个善良仁慈的人。”大皇子知道暄阳早已发觉自己的存在,抢先训斥那几个宫女,是为了保护她们。毕竟要是刚刚由大皇子出面,今天可能就要出几条人命了。
“几个下人不知深浅,殿下别往心里去。”暄阳向大皇子行了一礼,随即劝到。
“怎么?你是怕我会生气?“大皇子微微倾身凑近暄阳。
对于突然拉近的距离,暄阳一动未动,稳得连气息都不曾有变。她得体地笑着,微微抬头迎上贺展旗的目光,无半分躲闪,虽二人身高有异,但暄阳目光却如能平视对方。
”……哈哈,这种流言也不是第一次了,每次有新的侍女进宫,都免不了有人管不住自己的嘴。总不能三天两头就杀人吧。”贺展旗不甚在意地一笑。
“殿下没有动怒便好,暄阳告退。”暄阳未左过多停留,行了一礼便随即离开。
大皇子的母妃是被废的贵妃,当年被陛下亲自赐死,但祸不及幼子,待姜贵妃入宫后,便被带到姜贵妃处养着。虽说母妃跟皇后一样同是宫中提不得的忌讳,但皇后娘娘不能提,是因为陛下对皇后于心有愧,怕触景伤情,但对罪贵妃,陛下是真真切切没有半点同情。
区区几句流言就能让大皇子动怒倒不至于,但蹊跷是真的蹊跷,这些天都丢了好些人了,而调查,则是从未摆上过台面,既是因为查不出什么,也是因为,陛下根本没有在意,最终也只能是走个形式,草草结案。毕竟丢的是下人的命,常年被深宫吞去的生命,又哪止这些。
北境战事
二殿下的队伍日夜兼程,原本两个月才能到的路程,经过一个月的赶路,马上便能到达与赫丹接壤的北境前线。在北境往西,有一处关口,关外是沙漠戈壁,平时只有异域商队经过,沙漠上尽管有沙匪,但是只敢在关外戈壁活动,跟训练有数的大承军相比,实力悬殊,根本不敢造次。而且与大承相连的还有赫丹,边军大营就在不远处,大承与赫丹交好,强强联手下,很难有第三方势力可以侵扰。但此前贺展乔在路上收到不少战报,称前线战况不容乐观,杨将军也负了伤,于是贺展乔更加是一刻都不能停留,就连休息,都只能是小憩片刻。
这天寅时,哨兵突然预警,称前方大营似是正在交战。
援军立即向哨兵指示处进发。
厮杀的声响迎面而来,伴着浮动的火光,还有赫丹铁骑独有的马蹄声,风中开始刮来血腥味,一场恶战,迎面而来。
“火油装满,给老子烧死这帮狗东西!”肃莫一边破口大骂,马蹄刚刚踏碎了一个团黑影,便继续向城门狂奔。城墙上士兵伤忙严重,装载好的一大桶火油无法使用,要尽快上去帮忙。
一支带火的箭从肃莫头上飞过,击中了高处的油桶,被引燃的火油随着炸开的油桶四处喷溅,浇在了试图爬上城墙的敌人身上。这箭法,肃莫立刻知道是谁来了。
“什么情况?!”贺展乔朝肃莫喊道。
“拖!还有两刻钟太阳就出来了。”肃莫回答,马蹄又踏碎了一个黑影。
“这是什么?”贺展乔斩开一个往他身上扑的黑影,那黑影半虚半实,非常奇怪,往外冒着黑烟看不清面貌,但又确有筋骨支撑。
“砍一刀杀不死!得分尸!”肃莫说着,用尽全力补了一刀,将那团黑影拦腰斩断。
援军的弹药充足,很快便将场面控制住,太阳徐徐升起,阳光所到之处,厮杀骤停,那些顽强的黑影军,在太阳光下化作黑烟褪去,只留下一地残骸。
士兵在善后,肃莫与二殿下骑着马四处查看。这个景象,着实让贺展乔吓了一跳。
“你怎么也在?是什么势力在作乱?”贺展乔看着这满目疮痍,回头问肃莫。
“我爹召我回赫丹就是为了这件事。说关城有部族作乱,要我速来平乱。我来到的时候,根本不是这么回事。”肃莫用衣袖擦了擦自己的刀。
“那是怎么回事?”贺展乔问。
肃莫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示意让贺展乔跟上,然后便策马而动。
“我来到的时候,那个所谓的作乱部落里的人,早就死光了,而且变成了怪物。你看,像木偶一样,不会疼,没意识,但力大无穷,凶猛无比,而且会用兵器。”肃莫把贺展乔带到一堆尸体前,解释道。
贺展乔顺着肃莫指示看去,那堆尸体里面的确有人穿着赫丹服饰。
“那这些呢?”那些赫丹人的尸体还算有血有肉,另外的遗骸却更加诡异,当那些黑烟褪去,露出的就是副枯骨,身上的服饰似是异国盔甲,但贺展乔从未见过哪个国家的盔甲是这个样式的,而且,这些遗骸看起来,年代久远,破损严重,像是在地下埋了很久的骸骨。
“这些黑烟像是能附身,附在死人身上,就能操纵其行动。太阳一晒就褪去,但并未真正消散,要将骸骨与尸体完全烧尽才能阻止其复发。但是,到了晚上,新一批鬼士兵又会卷土重来,我们在城外挖了火道,开始的时候还能抵挡一阵,但这鬼东西无穷无尽,迟早会拖垮关城的。”肃莫担忧地说。
“报!少帅,我们抓到一个‘活的’……鬼士兵。”是小杨有发现。
小杨将贺展乔与肃莫带到一鼎掉落在地上的巨钟前,那铜钟巨大,严严实实地盖在地上,但里面确有异样。只见里面的东西不断撞击着钟壁,有时力气太大,钟缘松动,黑气还会从地下冒出。
钟内的挣扎力量越来越大,在险些掀翻巨钟之际,贺展乔举起佩剑,猛敲了一下铜钟。当的一声巨响之后,巨钟里的东西似是受钟声影响,便安静了下来。
“死了吗?”肃莫狐疑地看着铜钟。
“应该没有,不过铜钟的声音似乎能暂时牵制住它。”贺展乔在钟里又开始有所动作的时候再次敲了钟,得出了结论。
“派人轮流看管,有失控之像就敲钟。杨将军呢?”贺展乔安排好士兵看管大钟之后,问起负伤的杨老将军。
“跟我来。”肃莫马头一转,带贺展乔回了大营。
杨老将军征战沙场多年,铁骨铮铮,沉着坚毅,即便是最恶劣的环境,也未有动摇。这是贺展乔第一次,看见杨老将军如此担忧的神情。只见他半卧在榻上,身上缠了多处绷带,看来是负了刀伤,所幸不至于太严重,但毕竟是年纪大了,体力也不复当年。看见贺展乔的时候,杨老将军眼里忽然闪过一种莫名的情绪,虽然只有一瞬间,但还是被贺展乔捕捉到。
“杨叔叔,你还好吗?”贺展乔见到杨将军,立刻上前关心。
“不要紧,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杨将军慢慢坐了起来。
“杨叔叔,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我们会莫名受到攻击?”贺展乔问道。
“……唉,哪是莫名,是报应到了。”杨将军目光投向虚无的空气中,像是在回答,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来自北境的军报,送到了宫中。
“区区沙盗,竟能搅得边城不得安宁,还牵涉赫丹,这沙盗什么来历?”皇帝看了军报甚是不悦。
“回陛下,军报未禀明沙盗势力来源,想必还在侦查中,不过边城大捷,想来是并无大碍的。”暄阳回答道。
“传令查清沙盗作乱一事,平定后让展乔回朝复命。”皇帝吩咐完并未作太长停留,便继续下一个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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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殿下离都三月,太后的病情竟每况愈下,每天卧床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从前新月可以给太后娘娘讲三出戏文,越到后来,太后娘娘听的越少,到了最近,更是戏文刚讲到一半,太后娘娘便时时会睡去。
“晴儿……晴儿……”这日,太后娘娘在半睡半醒间,抓着新月的手,叫了个陌生的名字。
“晴儿是谁?”新月在床边嘟囔,正好嬷嬷便到了。
“姑娘辛苦,老奴来照顾娘娘来照顾娘娘就可以了。”嬷嬷恭敬地行礼。
“嗯,好的,有劳嬷嬷。”新月答应着,便准备离开。
“姑娘留步。”新月走到外殿之时,嬷嬷跟了出来。
此时外殿只有二人,只见嬷嬷走近新月,面色为难。
“姑娘,刚刚太后梦中的呓语,请姑娘千万别向外人提起。”嬷嬷压低声线叮嘱道。
“嬷嬷指的是……晴儿?”新月问。
“这是宫中忌讳,姑娘切记莫要再提。”嬷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叮嘱完新月便离去。
晴儿是谁?为何不能提呢?这深宫里的忌讳,可太多了。新月这边疑惑未解,刚回到西侧宫,便看见玲姐姐风风火火的迎了上来。
“军中来信了!”玲姐姐挽起新月的胳膊就迫不及待地说。
“什么?!情况怎么样了?“没什么比军中的消息更能牵动新月,不论平时是如何保持云淡风轻,关键时刻,第一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二殿下离都已经三月有余,是该有消息了。
”说是沙盗作乱,已经控制住了。“一进殿,便遇见刚从陛下处回来的暄阳。
”沙盗?区区沙盗怎么可能翻出这么大风浪?“新月自顾自琢磨起来。
”殿下那边……什么消息吗?“玲姐姐又添了一句,新月没问的”重点“,新月一愣,也抬头看向暄阳。
”军报里,没有提到二殿下的情况。……不过既然战事可控,那必定是平安的。“暄阳何尝不知沙盗之说事有蹊跷,但她这些天来已经时时看见新月眼中落寞的微光,妹妹牵挂在北境的人,她又怎会不清楚呢。
此时,一声鸟儿鸣叫,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是上官氏通讯用的灵鹊,此鸟由上官氏豢养,用特殊技法训练,能长途飞行,速度是普通信鸽的数倍,极其聪慧,懂得隐藏,极难被追踪拦截,数量稀少,只上官氏独有。灵鹊停在窗沿上,带着密信,且是重要的密信。
“糟了!”玲姐姐脸色一沉,率先冲了过去。
解下密信后,玲姐姐的脸色更是严肃,她抬眼看了看新月,面露难色。暄阳捕捉到玲姐姐的犹豫,便起身上前接过了密信。
“怎么了?是玄城来的家书吗?”新月以为是玄城的来信。
“是北境的密信。”暄阳的语调平稳,但信中内容却让稳重的她,都禁不住动摇了几分。
“灵鹊是二殿下出发的时候我悄悄借给杨副将的,就是为了万一有个什么意外,可以帮上忙。”玲姐姐解释到,但越讲,声音便越小。
“信里写什么了?”新月忽感心中一沉,不祥之感将她死死压住。
“北境的情况跟军报里的截然相反,边境被大量形态诡异的士兵侵袭,战事胶着,大承与赫丹的将士日渐疲于应对,老杨将军与殿下,都负了伤。”暄阳缓缓开口,说着便将信递给冲上前来的新月。
“军报被换了。”新月紧紧盯着手中的信,沉声说。
“是谁这么手眼通天连军报都敢换?咱们快去找陛下吧!”玲姐姐有心匆匆地说。
“没有证据贸然呈禀,不一定能说服陛下,而且敢截取军报的人,在朝中的势力不可小觑,还有可能打草惊蛇。新月……”暄阳看着沉默的新月,不忍再说下去。
“行军打仗,负伤是常事,况且未伤及要害,不一定像杨副将写的一般严重。”新月认得这是小杨的字,小杨忠义,在着急时也可能夸大了描述。新月强作镇定,试图用这个说法欺骗自己。
“姐姐说得对,无凭无据贸然找到陛下,只会打草惊蛇,敢截军报的势力,必定是手眼通天,而且藏在暗处,我们不易发觉,此事宜从长计议。”新月打开碳炉,将信放进去烧成了灰烬。尽管新月极力保持冷静,但微微颤抖的手还是出卖了她。
夜探清珞宫
接到密信当晚,新月未用晚膳,房间的烛火亮了大半夜。新月反复琢磨信中内容,“形态诡异的士兵”,难道就是当年灭了大承的魔军吗?但本应发生在天盛廿九年的事,怎么提前发生了?这魔军难道跟那些蛇的鳞片有关?阻挡住魔军,是否就能让大承,免遭劫难?如此说来,姐姐与玄城都可得已平安。还有二殿下……新月拿着与贺展乔一同在西山行宫找到的玉佩,细细地抚摸着上面的山茶花。那天在行宫里,也开着很多山茶花呢……
要去北境。新月定定地看着烛光,心中却开始拉扯,不能让姐姐一个人留在天都,太危险了,要走,就要一起走,这样才能保全大家。
但要怎么不动声色地离开天都呢?必须不为人知,不然就很容易被别有用心的人察觉,绝对不能让这股势力知道,不然姐姐与上官氏一族都会有极大的危险。
怎么办?
新月带着满怀的心事,直到烛火都燃尽了,才伏在桌上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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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娘娘这几日的精神忽然转好,拉着新月要跟她多讲讲话。新月答应过二殿下,好好陪着太后娘娘,所以绝不能让太后娘娘知道北境的真实情况。如是乎,新月虽然忧心忡忡却仍然极力掩饰。然而连日来的夜不能寐,始终让新月开始力不从心。
今日新月陪太后娘娘在花园散心,在亭中便不慎踏空,差点摔了一跤。虽然保持住了平衡,但一件物品却意外掉了出来。是那枚山茶花玉佩。
“这是……让哀家看看。”太后只见了那玉佩一眼,便面露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