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天,晕船的劲头过去,身体自我恢复机制重新启动,蓝采和一晚便恢复了生龙活虎。姬皦玉将这两天收集的信息告诉她,转身也晕倒了。
海云边离蝶衣城不过十二里水路的距离,只花了半个下午的时间就到了蝶衣城。蓝采和背着姬皦玉先去了庄梦阁附近的客栈,将他安置妥当后才赶往庄梦阁。
登上二楼,帷幔飘飘的隔间内已经坐了好些人。蓝采和朝众人拱了拱手:“路上情况如何?”
其中一马脸男子抚须说:“这一路尽是追杀我等的杀手,不过好在我们遇到了庆阳镖队。”
“哦?马护卫,你们已经拜访过蝶衣城城主了吗?”蓝采和悠悠开口。
“我等护卫姬大人南下送礼,没有大人命令怎能擅自行动?”
看着马护卫满目忠诚之色,蓝采和没有再说什么。她略一沉吟道:“姬皦玉在赶路途中太过劳累,现在处于昏迷中,所以等他醒来你们再协商吧。明日午时三刻,地方就定在这里,诸位如何看?”
众人对此没有意见,纷纷朝蓝采和行了礼便离开了。之后蓝采和去了一趟蝶衣城的暗桩。
姬皦玉睡醒之后,发现天已经黑了,而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他急忙爬起来往外跑,正好撞上回来的蓝采和。
月光莹莹 ,看清对方熟悉的面容时,姬皦玉下意识松了口气。
“我已与他们谈好了,你明日午时三刻到庄梦阁二楼包厢和他们谈事去吧。”蓝采和一手扶上额头,看起来有些疲倦,想了想她又说,“这几日我有事要到处跑,你照顾好自己。”
“这个时辰了,你将就着吃些垫肚子。”说着,她递过去一个油纸包。
思绪还停留在她的前一句话,姬皦玉愣愣地接过油纸包,掌心接触到一片温热,他垂下眼眸。
直到蓝采和消失在楼道转角,他还傻傻地看着手里的纸包,刚才他好像听见她含糊说了声“谢谢”。是他产生幻觉了吗?
这两日,蓝采和忙着抓富商杜如贵。
杜如贵行走江湖多年,凭借一己之力成为有名的富商,其心志手段自然不可小觑。当他发现自己的行踪被人追查时,他立刻采取了行动,硬是没让蓝采和派出的人找着他。
为此,蓝采和整整三天没睡,雇佣人马在蝶衣城的各个角落轮流看守。有人发声,杜如贵会不会早就跑出蝶衣城了?
蓝采和只是摇头否决了。这是不可能的,杜如贵这次来蝶衣城本就是为了三年一度的武林大会。何况她这次派出的人手只是一个幌子,专门用来吸引人的眼球,杜如贵老狐狸怎么会看不出来?
处理完一些琐碎的事情后,蓝采和抽空去了一趟驿馆。早在两天前,姬皦玉一行人被蝶衣城城主接到了驿馆住下。
“你找到豆花先生了吗?”蓝采和趴在窗沿上,问。
烛光昏黄而明亮,照的屋内轩敞,纤毫毕现。长身玉立的青年着一身绣着绿竹的织锦春衫,垂眸盯着桌案上的东西。
因为隔着一截距离,蓝采和只能看出那东西是一封信件,具体的内容瞧不见。
听见窗边动静,他迅速将信件藏进旁边的书本中,然后扭头看过去。两条修眉轻轻上挑,姬皦玉快步走向窗户那儿,语气掩不住惊讶和欣喜:“你来了!”
说着,他叹了口气:“还没找着呢。不过我已经和谢运见上面了。”
“此人的确称得上灵芝玉树。”
“对了,武林大会明日在蝶衣城白云山庄举行,你可要去?”
“自然,我要找的人就在那里。”
武林大会就是为了选出一个老大管理武林盟而设立的,白云山庄作为此次资助的东家对武林盟主之位可谓是虎视眈眈,不过临过期的武林盟主谢道流也不是吃素的,几波武林高手上擂台后一一被他打下 ,看的众人满脸通红兴奋不已。
不远处,二楼栏杆后面坐着两道熟悉的身影,一是月光蓝衫公子姬皦玉,一是花衣刀客鱼机。正当她目光虚落在两人身上时,鱼机突然扭头看来,两人默然对视片刻。
擂台上的人正斗的热火朝天,其中的愤怒渐渐点燃了鱼机的双眼。他咬牙瞪了她一眼,突然翻身跃下栏杆,在一众人的惊呼声中刺刀直逼蓝采和面门。
蓝采和不慌不忙,步法诡异一动完美错开刀锋。鱼机身形一转,又极快地翻腕回刺。
“你不打一声招呼,就偷偷摸摸地跑了。可恶!”鱼机气的青筋直蹦,出手也愈发的凶狠。
周围看热闹的人纷纷倒退几丈远,一脸警惕地盯着两人。
被鱼机给缠上实在麻烦,她只好道:“你救我一命,我也救过你,如此说来我和你两不相欠。再者当时我有要事在身,不得不先行离开。不告而别的确不够意思,要不你和我打一架了解此事?”
“好!”
正巧这时擂台上的这轮比赛已经打完,依旧是谢道流胜出。得知两人要借用擂台的事,谢道流只温和一笑便爽快地跳下了擂台,能中场休息一会儿谁不乐意呢?
蓝采和今日为了方便行事,特意换了身箭袖长衫。
鱼机抽出春风吹和细雨斜,目光凌凌地看着她:“拿出你的武器。”
“咻——”她抽出缠在腰间的鱼鳞鞭,花瓣似的鳞片在空中震颤发出类似蛇吐芯的声音。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鱼机瞟了眼鞭子,冷嗤一声:“这下好了,既然都是徐老的手笔,也免得让人说我欺负你。”
蓝采和但笑不语,甩了甩鞭子,显然对鱼机的话不满。
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注1」姬皦玉只觉得二人身法诡谲,招式奇快,对于台下众人看的目不转睛并时不时拍手叫好十分不解。而且他也不觉得打来打去有什么意思,难道想要对付一个人一定要把他打的见血吗?
姬皦玉十分自觉地担起了武不通的责任,他才不会承认看着凌厉轻盈的招式心里有那么一丝丝酸味。试问,哪个男人年少时没有一个做大侠的梦呢?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两人还未分出胜负,姬皦玉支着下颌紧盯着蓝采和,眉目间隐约担忧。
突然,斜刺后方伸来一只手拍了他的右肩又很快挪开。姬皦玉扭头一瞧,正是拿着折扇摇啊摇的谢运。
谢运垂眸望着擂台上的两人,连声叹道:“有趣,有趣!”
说着,转头对后面坐在摇椅上喝茶看戏的谢道流道:“你武林盟主的场子要被砸了喽!”
谢道流不可置否笑了笑:“一个是好兄弟,一个是好兄弟的故人,随他们去了。”
这番对话落进旁听的姬皦玉耳中,只觉分外碍听。好兄弟,好兄弟的故人,哼——希望蓝采和能把鱼机打趴下,然后早早结束这场比斗。
不知道蓝采和是不是会读心术,她一个漂亮的转身避开刀锋,同时怒甩长鞭,花瓣状刀片纷纷扬扬,如银花盛放美不胜收,而高手却感知到一片美丽中掩藏的杀机。
“啪——”桌案上的茶盏不意扫落在地,摔成四分五裂。谢道流匆忙起身,朝楼下轻喝“住手”,却是为时已晚。
鱼鳞鞭由两部分组成,一是几百个小刀片,二是一把可自动收缩的软剑,既可远攻又可近身搏斗,不仅适用于单打独斗也适合打群架。鱼鳞鞭简直是武器中的战斗机!
纷扬洒落的花瓣状刀片中,鱼机怔怔地看着她,她竟然对他动了杀机。虽然他们两个关系没那么熟,但好歹也同生共死过。
就在他反应凝滞的一瞬,软剑裹挟着冷风逼近他的胸口,众人的惊叫陡然凝固在空气中。
然而鱼机来不及动手,带着灰败的脸色被一脚踢飞出了擂台。
谢道流长呼一口气,趴在栏杆上擦着冷汗庆幸,要是鱼机死在白云山庄恐怕自己的脑袋就不保了。
劫后余生的鱼机摸着胸口,不可置信地瞪着台上衣袂飘飘的女子。
岂料,蓝采和直接无视了他的眼神,右手一甩,软剑自动展开延长,洒落在擂台上的刀片受到磁石感应自动飞回了软剑上。
她伸手将恢复过来的鱼鳞鞭缠在腰间,冲鱼机一扬手,转身腾空跃上二楼。然后借力在粗大的廊柱上足尖一点,身如轻燕地飞入三楼的隔间,哦不准确来说是闯进去的。
在众人震惊狐疑担忧好奇的目光下,蓝采和从隔间里提着一个蓄着美须的中年男子遁走了。
“那不是大善人杜如贵?”
“是杜如贵。”
“这位小娘子抓他做甚么?”
“杀人灭口,欠债还钱还是情债……”
“谁知道呢?反正不是我们能招惹的起。”
突袭
“蓝少主,别来无恙啊!”杜如贵被丢到柔软的榻上,他缓了下呼吸笑呵呵地打招呼。
蓝采和转身在他对面坐下,双目炯炯盯着他,开门见山道:“我来找杜先生做生意。可惜杜先生总是不主动现身,只好将您抓来了。”
杜如贵弹了弹袖子,说:“蓝少主言重了,您想要什么尽管说。”
“我听说,大伯父从杜先生手中进了一批精铁。”她懒散地靠在软榻上,手指把玩着茶盏,“他已经付过钱了吗?”
“还未,但已经签了契约。”
蓝采和坐直身子笑道:“要不您先把这批精铁给鄙人送去,稍后让人将钱财给您送去。”
然而杜如贵却迟疑了,眉心微蹙:“这恐怕不太好。”
她扫了眼一脸沉重的杜如贵,说:“杜大商人什么时候有这个良心了,难道其中还有未知的隐情?”
话音落下,茶盏砰地搁在桌面。杜如贵波澜不惊地摇头:“倒不是。只是当初立过契约,若按照您的吩咐做有违行商精神。”
“呵——”蓝采和冷笑,倒也不在逼迫他,反正大伯父那群人守着城里的金银坐吃山空,不见得有闲钱付清欠款。
与杜如贵商谈了小半个时辰,蓝采和还是买了一批精铁,毕竟她现在不得不多扩充武器力量了。
将杜如贵送走后,蓝采和一时间空闲下来。正在百无聊奈时,有人扣门来找她,打开门一看是姬皦玉。
“你怎么来了?”
姬皦玉低声说:“谢运他们托我邀你喝茶去。我看不出哪个是豆花先生,你帮帮我呗!”
蓝采和露出了然的神色,叫他等一等,关了门换上干净的衣服后这才跟着姬皦玉下楼。客栈门口台阶下立着三个公子和一位姑娘,除了谢运外皆作江湖人士打扮。
蓝采和一一和他们打过招呼后,一行人结伴往蝶衣城有名的茶楼走去。因为队伍里只有两个女子,所以她和那位叫庄雨的女子靠的近。
庄雨是典型的南方人,身材娇小,面容娇俏美艳。她为人活泼开朗,总是拉着蓝采和叽叽喳喳个不停:“看!那里有表演杂技的!我们去看看吧。”
不等蓝采和回应,她已经拉着人往耍杂技的地儿钻去,几人无奈只好跟着过去。
看着一条成年男子手臂粗细的白蛇缠绕着耍杂技之人的腰身,在空中做出多个高难度的动作,最后一人一蛇来个飞吻。一层鸡皮疙瘩浮起,蓝采和将庄雨从胳膊上扯下,匆匆丢下一块金子后忙不迭跑路了。
姬皦玉跟着追了出去。然而始作俑者则笑嘻嘻地朝白蛇伸手,白蛇优雅地扭动身子缠上她的胳膊,她伸出另一只手点了点白蛇的额头:“小白这么可爱,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呢?一定是她没见识到你的好!”
立在旁边的三人面带冷汗,不是谁都那么变态的喜欢蛇类。但谁让庄雨这个变态是蝶衣城的城主,惹不起啊——
谢运戳戳鱼机的胳膊,小声提示他:“回神了!庄城主叫你。”
鱼机奄奄地掀起眼皮,默然地看着递到他面前的白蛇,语气幽幽:“抱歉,我对蛇皮过敏。”
“哦,还有这种奇事?”庄雨笑的天真,“既然如此,那我更要看看了!”
话音未落,已将白蛇丢到他身上。
冰凉黏腻的触感挨上皮肤激起一层鸡皮疙瘩,鱼机抱起白蛇,面无表情地看着庄雨,面部生起一片片红斑 。
自知有亏,庄雨收回了白蛇,对方才耍蛇的男子吩咐:“蛇奴,带小白下去。”
她的面色不大好,将白蛇丢下后也不管余下的几人,径自坐进暗处的小轿离开了。
“庄某略有不适,各位请自便。”
余音消散在空气中。谢运提议去找姬皦玉两人的踪迹。
且说,蓝采和忍着强烈的恶心跑出很远,然后停在一处河岸缓气。实际上她并不怕蛇,也不讨厌蛇类,可以说这条白蛇真的很漂亮。但是那人竟然和蛇接吻,这份冲击太过强烈直接将她给雷懵了!
身后传来一串急促且有些虚浮的脚步声,蓝采和扶着腰转身。
一方干净的蓝色丝帕递到她面前,她毫不客气地拿过来擦嘴,定了下心神,用平静的语气说:“你知道么,有一种酷刑叫蛇吻。名字很美,但十分残酷,就是将人的身体涂满蛇喜欢的香料,再用白绸布把人捆成蚕蛹状只留下脑袋和脚,最后把人丢进饿肚子很久的蛇窟中……”
她轻声说:“我没经历过,但我曾看着隔壁的囚牢里的人遭受蛇吻之刑。”
忽然,她被人轻轻拥进怀里。一只手搭上她的脑袋轻轻抚摸着,温柔的话语在她头顶响起:“别怕。”
姬皦玉并不太相信她的这番话,只以为这是蓝采和故意编造用来吓人的故事。毕竟自几十年前的皇帝颁布减刑法令以来,各种酷刑都被禁止了。而且蓝采和并非大恶之人,又身居一城少主,怎么有机会看见别人施行蛇吻酷刑。
蓝采和挣脱了他的手掌,抬头注视他,目光幽深,瞧不穿看不透。她抿了抿唇,终究没有告诉他,这蛇吻之刑就是上辈子的你改良的呢。
“皦玉兄,采和姑娘!”突然一声呼唤惊散了萦绕着两人的沉默,蓝采和转头看去,谢运三人正站在不远处目光灼灼地盯着两人。
两人像被火烧似的急切地退开两步,一时气氛颇为尴尬。
谢运箭步走上前,先是打量了姬皦玉几眼,随后挪到蓝采和身旁,在两人不爽的注视下贴近耳语:“蓝少主,好艳福!”
五人寻了一处装潢清雅的茶楼,包了二楼的一间雅厢。蓝采和坐在靠窗的位置,时不时侧首望向窗外的长街酒肆和过往行人。
几位青年学士正手持一柄麈尾谈学论道 ,偶尔会聊几句市井趣事,蓝采和在一旁听的兴致缺缺。
比起探讨深邃奥妙的生命议题,她更喜欢骑马射箭,或是听着小曲醉卧云榻。在一堆文人墨客里,她显得不能再俗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