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里暗里都给他使了不少绊子。
对着这位明面上光鲜亮丽却不受人待见的主子,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谁知,方才他还在心中暗暗可怜的对象此时竟毫无征兆地笑出声,那双殊艳的丹凤眼微微眯起。
“回了王储殿下,我必准时前去。”
晏青将请帖随手一丢在桌上,收敛了嘴上的笑意。
晏青明知这是维克西鹰为他准备的鸿门宴,但他仍然决意去参加。
人不害我,我不害人。
他既这么按捺不住自己昭然若揭的心思,就莫要怪他以牙还牙了。
用维克西鹰为他设的局,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不知道,那时候他脸上的表情该有多精彩。
“栾昭,我等候你已久了。”
维克西鹰亲自在府邸门前迎接他,晏青日日白衣不换,站在维克西鹰面前,就好比是一只被猛虎紧盯的狐狸。
“王储殿下。”
维克西鹰今日相邀的对象可不仅仅只是晏青,还有北宆的一些勇士们。
到时那群人给栾昭下马威的时候,他大可向北宆亲王解释,是栾昭自己不争气得不到北宆将士们的尊重。
他好心带栾昭认识北宆的英雄们,他既然得不到他们的认可,北宆亲王再怎么器重他也是无用。
北宆亲王不放心晏青独自出宫,便让侍卫同行。
那个侍卫便是被晏青现下用毒针扎了麻痹的侍卫,他回想起那日宴会的场景。
维克西鹰意气风发地与他提出要比试一局射箭。
“听闻父王赏了你一柄玄铁弓箭,我未曾见过,却十分艳羡。”
他嘲讽的语气不作遮掩:“我府中美妾众多,不若我们比试比试,若是你赢了我府上姬妾随你挑选,若是你输了,便将那柄玄铁弓箭交给我如何。”
晏青微微上挑眉弓,淡淡道:“殿下若是喜欢那柄弓箭,我明日便差人送至您府上。”
维克西鹰立刻拒绝。
“哎,君子不夺人所好。父王既是将弓箭赏了你,我直接向你讨要成什么样子。”
维克西鹰手搭在他肩上:“比试一番才算公平嘛。”
晏青脸上闪现过一秒的嫌恶,嘴角却挂着笑:“但听殿下的。”
维克西鹰本就不怀好意,这场比试不只给他们二人,旁边站了许多人。
西骥残部如今尚供他驱使,人虽少但现下还算够用。
他早就把这些人的底细都探听清楚了。
不就是比试吗。
他与维克西鹰两相对战,他定然是比不过他的蛮力。
但要论射箭,为了能够弹奏凤尾琴,他还是有些许把握的。
射箭的比试比了个平手,但这个结局足以让维克西鹰颜面扫地了。
堂堂的北宆王储殿下,竟然与他区区一个弱男子比了个平手,说出去多丢人啊。
维克西鹰五指紧紧攥着那把弓箭,强颜欢笑。
“不知栾昭的箭术竟如此地好。”
“承让了,殿下。”晏青浅然一笑。
适时地露出一点锋芒,未尝不是好事。
只见站在一边围观这场本是为了羞辱晏青而准备的射场的北宆壮士们议论纷纷,噪杂的声音催得维克西鹰头疼。
“今日是为栾昭接风洗尘,还是去宴厅用膳吧。”维克西鹰抽搐着嘴角压低着声线说道。
是他小看了栾昭这小子,看来还是得费点心思去提防对付他。
只是晏青是不会再次给他机会的。
维克西鹰原先想办的不过是场普通的宴会,然而结果却是他失去了王储之位。
宴会乱作一团,除了举办此宴的主人维克西鹰,诸人都中了不同深浅的毒。
其中,晏青中的毒最甚。
北宆亲王听到这个消息,忙忙带了宫中最好的医师赶到维克西鹰的府邸中。
北宆亲王看着本就脸色发白的晏青如今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怒火中烧,气急地狠狠摔了跪在地上的维克西鹰一巴掌。
“你可真是本王的好儿子。”
他弥补都来不及的孩子,现在就被他的儿子害得躺在榻上,吊着一口气。
“来人,褫夺他的王储身份,丢到寒宫去闭门思过。”
寒宫是北宆宫中的一处宫殿,与后宫内的冷宫大抵相似。
只是这寒宫,是专门用来关押王室子弟的宫殿,比起说是闭门思过,更不如说是被拘禁。
维克西鹰想要为自己辩解几句,可北宆亲王不想听,只是让人将他带下去。
北宆亲王是个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的人,北宆的将士们在他府邸上中了毒,他这个主人自该付出代价。
躺在榻上的晏青身侧的手指微动。
这个毒看似猛烈,但其实对他内脏并无太多损害,只是身体上要遭些罪。
他看准了时机,北宆亲王现在还对他心有愧疚故而能够时时刻刻关注他。
但是久而久之,若是他不能得到北宆亲王的青眼,他就只能是被金丝笼囚禁在北宆皇宫中的一只金丝雀。
而那时,北宆亲王也不会再继续对他这般好。
苦肉计只有施行在在乎你的人眼中才会卓有成效。
他对自己狠得下心,自然对旁人也是。
这样的人,往往才会身居高位。
大兴皇宫宫门。
“怎么,你要拦我。”
守门的宫卫垂首,语气却刚硬:“陛下有令,不许公主出宫。”
谢琼乐双手交叠在身前,嘴角勾着漫不经心的笑,冷眼瞥他。
“若我今日非要出去呢。”
长公主灵牌失窃,晏青定然是跟着北宆使者入京。
否则不会一切都那么巧合,北宆使者前脚刚踏入京城大门,后脚长公主的牌位便没了。
晏青截谢玑瑶的棺杶不成,现下又盗走了长公主的灵牌,谢琼乐心下烦乱。
“还请公主不要为难下官。”
守门的侍卫横栏在她与宫门之间,是如何也不会放她出宫了。
谢琼乐裙摆如鱼尾扫过,转身离去。
强行出宫不成,她得寻个其他法子。
谢封仁防着她出宫,她的亲事未定,生怕她又忤逆离宫,惹下祸事。
北宆来京的使者还未离京,晏青应是还在京城,谢琼乐必须去见他一面。
谢琼乐在宫道内步履匆匆,长裙飘曳,长发随风捎起发梢,耳坠玎珰。
“皇兄。”
谢琼乐转道东宫,未在东宫内寻到谢安,倒是见到了昨日一语定乾坤的季成安。
季成安手里捻着一颗黑棋,听见她的声音抬眸望向拱门。
脚踩碧莲花布鞋,青碧色襦裙相衬,垂云髻上配珠翠。
谢琼乐对上他打量的眼神:“皇兄可在东宫。”
季成安将黑棋下在棋盘上,声音平缓:“太子殿下在与陛下商讨北宆战事,还未回宫。”
谢琼乐抿了抿唇,谢安不在,距离宫门下钥还有段时间。
她朝着坐在石桌边的季成安走去,立在他面前。
“季成安,你可否带我出宫。”
季成安破译棋局,手里捻着白子,目光一直落在棋盘之上。
“陛下不许公主出宫,公主是要违抗圣旨吗。”
白子落下,复而捻起黑子。
谢琼乐盯着棋面上黑白两色的棋子彼此纠缠交错,什么都看不懂。
“季成安,算我求你,带我出宫一趟。”
季成安顿住手,将黑棋丢回棋篓,抬头对上她玻璃珠子般透亮的眼睛。
“公主要出宫做什么。”
谢琼乐并未说理由,但季成安还是答应带她出宫。
谢琼乐坐在马车内,穿着一身侍女丫鬟的服饰,上一次这样乔装打扮还是在曲府,没想到还有重温过去的机会。
马车行至宫门处,谢琼乐低下脑袋。
“敢问车上哪位大人。”
季成安掀开马车侧面的帘子,露出半张脸。
“原来是季大人。”
方才拦截谢琼乐的侍卫很快就给季成安的马车放了行。
入皇宫难,但出皇宫却没有那么多讲究,况且季成安是宫门守卫的熟面孔,他时常在东宫,出入宫频繁。
随着马车出了皇宫,谢琼乐松了一口气。
“公主要去哪里。”季成安侧目问她。
谢琼乐并不知道晏青的藏身之所,只是她莫名地对一个地方十分在意。
“我想去趟长公主府。”
季成安瞧了她一眼,便默默地吩咐车夫去长公主府。
马车停在长公主府门外,季成安先行下了马车。
谢琼乐从马车内出来,季成安站在马车旁伸出手臂。
谢琼乐扶着他的手臂下来,看着蒙尘的长公主府牌匾。
“能陪我进去吗。”
季成安朝着她点了点头。
长公主府的大门本该是紧锁着,但是不知为何此时大门轻轻一推就开了。
谢琼乐心中的猜测似乎被证实,她蹙着眉头往里走。
奈何看到的场面让她太过惊讶,以至于怔愣在原地,哑然不知如何张口。
晏青他竟然要与谢玑瑶的灵牌成婚么。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是想九点再更一章,但是脑子有点不大好使……
今天就更五千吧qaq
第54章 第五十四话
晏青一身玄色婚袍,领口绣着精美的祥云金线,头戴翡翠冠玉,从宽大的黑色袖口中露出苍白劲瘦的双手,捧着谢玑瑶的牌位抱在怀中。
他的下颚线是一条流畅的弧线直直划向耳垂,他的唇珠点缀在唇中,今日似乎是点了些朱红色的胭脂唇色绯红。
飞扬的眼角也点了红色,他一人站在正殿中间,松懈着神情宛若一只倦懒的狐狸,又像是一只妖精,唇角微微提着。
晏青比半年前的他面色似乎要红润一些,只是那纤瘦若柳的身姿还是一如既往地随时都会被暴风席卷卷携带走般的羸瘦。
“晏青。”谢琼乐近乎惊愕地喊他的名字。
纵使是平日里何种情况下都神色自若的季成安,乍时看见这般惊异的场景也是颦蹙着眉头,眼里是藏不住的震惊。
晏青许久未听人喊他这个“贱名”了。
他的本名是栾昭,晏青不过是他逃来大兴后由着旁人给他取的代称。
自从回了北宆之后,大家都是喊他栾昭,再无人记得晏青这个人。
晏青轻笑着,双眸直视着穿着侍女服制,裙长刚刚盖过脚背的谢琼乐,挑眉轻抚着谢玑瑶冰冷没有温度的牌位,温柔的声线如今听来只觉得渗人。
“公主来得正好呢,长公主与我的双亲皆不在人世,这拜堂拜得冷冷清清的。有公主这个小辈在场,这场婚仪才算是有点人气。”
他似乎是在与谢玑瑶情话呢喃。
“长公主,您高兴吗。”
分明是暑夏,傍晚的风吹到皮肤上微凉,谢琼乐手臂上不禁鸡皮疙瘩全都颤栗起来。
晏青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谢琼乐瞪大了眼珠子,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个曾经站在谢玑瑶身侧春风般的男人。
她见识了他撕开真面目时的漠然,可那时的他还是被拔断了利齿与尖爪不足为惧的笼中兽。
现在的栾昭才是真真正正的,长出了尖角,从地狱一步一步踏上人间土地的罗刹恶鬼。
谢琼乐不自觉声线颤抖,握紧了身侧的拳头。
“晏青,你当真要做着倒行逆施蔑伦悖理的事情么。”
与死人通婚,违背三纲五常,他心知肚明他不能明目张胆地带着谢玑瑶的灵牌回北宆,在北宆全都是眼线盯着他的地方做这种离经叛道之事,只敢窝缩在废弃的长公主府里悄悄满足他已经扭曲的心理。
那层窗户纸被谢琼乐捅破,晏青也不恼火,抱着谢玑瑶灵牌的手臂紧了紧,将她与自己拥得更亲密。
鸳鸯交颈,他侧歪着脑袋轻抵在那块木头上方,又直起脖子笑着看向满目荒唐的谢琼乐。
他脸上笑着的神情瞬间化烟,变脸的速度堪比闪电一瞬。
“公主来此不是祝贺我与长公主的婚事,便请便吧。”
他看在长公主生前待她不错,便给她一条生路,可不是让她活着来这里聒噪的。
谢琼乐渐渐冷静下来,反倒是她提着嘴角勾着笑,朝着晏青走近了一步,语气淡漠。
“姑姑早就成婚,你如今所作所为是不会被天道接纳的。”
“你和姑姑,就只是笑话。”
“你还要一意孤行,让姑姑受人非议吗。”
晏青眯着眼,风雨欲来。
他咬紧了后槽牙,那些年他以乐妓的身份留在长公主府,让她被人背后议论。
他曾经问过她,是否后悔将他带入府邸。
谢玑瑶两指夹着白瓷茶杯,缓缓将白瓷杯中乘着的玉露送入口中,启唇笑道:“本宫从不做后悔之事。”
晏青当然知晓谢玑瑶与高将军的婚事是身不由己,那人早亡,她便得了自由之身。
只要他想,他便是长驱入黄泉,也要将她抓来,绑在自己身边。
晏青疯魔般地狂笑:“公主是想惹怒我?”
“我还真是好奇公主的心思,你明知我在京城,为何还不告诉那狗皇帝。”他单手抱着谢玑瑶的牌位,一步一步朝她逼近。
“莫不是公主对我也有恻隐之心。”
他站定在她面前,谢琼乐的长相与谢玑瑶有三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不像沈皇后也不像谢封仁,偏偏生得与谢玑瑶相似。
晏青凝视着她眼睛的时候有着他自己都浑然不知的温柔。
季成安一把将谢琼乐从他面前拽离,拉着她站在自己身侧。
他们郎才女貌倒是相配,看得他眼热不爽。
凭什么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凭什么他与长公主就是天理不容。
“公主,还是太心软了。”晏青轻嘲。
谢琼乐来长公主府只是怀着三分可能能够寻到晏青,她确实需要判断是否要将晏青留在京城。
是作为人质挟制北宆退兵,还是杀他后快。
其判断根据就在于,北宆攻打大兴究竟是不是他的主意。
哪怕他如今已经坐到了王储的位置上,这样关乎一国的决策是他可以决定的吗。
但见到他的时候,谢琼乐还是因为谢玑瑶心软了。
她动了想要秘密将他送出京城的心思。
谢玑瑶生前最后的善意全都给了她的这个侄女,可她并不是真正的琼乐公主。
她接近她是别有心思,远不如长公主坦荡。
她感受得出来,谢玑瑶是在乎晏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