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阵沉默。
那个长得像李元安,与杨夫人举止亲密的男人不是城主……所以,为什么李府公子会长得像门客?柏子仁为什么也长得像门客?
她好像又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这杨夫人真不是一般的大胆,私生子都敢放明面上。
这城主真不是一般宽容,这都忍得了。
并且昨日的那个门客明显不是常人,会术法,却像傀儡……可惜自己修为太低,看不穿他的真实身份。
想着想着,她们走到一处院门前。
院子修得很是奢华,仅看门墙便可见一斑。
院门不知用的什么材料,看上去异常光滑,院墙上累着一块块黑瓦,被太阳一照,隐隐含光。
整个院子与城主府清雅的风格格格不入。
更格格不入的是,院子守卫备森严,几乎隔三米便站着一个守卫。
看白喻近前,守卫们神情警惕,不约而同握紧腰间的刀。
女孩从白喻怀里跳出来,蹭蹭跑到门前拍门:“爹娘!我回来了,快给我开门!”
这下白喻明白了,原来城主不是大方,是被迫大方。
她跟着向前一步,门边的守卫立刻拦住:“姑娘,外人不得入内。”
门很快打开,一个衣着华贵的男人笑容满面地走出来抱住女孩:“屏屏回来啦?”
男人眼神犀利,面容严肃,却在面对女儿时温柔似水。
女孩回抱男人的脖子,告状:“爹,外面有人欺负我!”
男人看了看外面的白喻,笑问:“谁欺负你?爹爹给你报仇!”
这时,门里走出一个女人,笑得温情:“她不欺负人就不错了,谁敢欺负她呀!”
女人中等模样,唯一惹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颜色湛蓝,其中仿佛隐藏天地,浩瀚无垠,如一片海。
不知怎的,白喻忽然想到了自己的任务物品:海目。
第三十一章
海目,蓝色的眼睛。
白喻脊背一寒,打了个冷战。
若女人的双眼真是海目,那她岂不是要挖眼才能完成任务?
原本笑着的男人看见女人后脸色僵硬一瞬,旋即举高女孩,装作不经意地挡住女人。
女人也显然没想到门外站了个人,她低头垂下眼睫,接过女孩,后退离开。
女孩还在扭动身子,委委屈屈地:“我不要回去,我要爹爹给我报仇……”
男人露出一个客气的笑来:“见笑。”然后阖门,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被拒之门外,白喻毫不意外。
这城主府处处都是秘密,人人都想掩盖,偏偏又遮掩地太过明显,让她想不发现都难。
方才的女人身上显然有问题,白喻大胆推测,她在掩饰那双湛蓝的眸子。
系统任务中有海目,就说明它是柏子仁的目标。
她不会为了任务挖人双眼,但不代表柏子仁不会为了达到目的伤害他人。
想到自己的任务,她深深地叹口气,看来自己又要失败了。
大概想得太过入神,白喻对周围环境的变化毫无察觉。
等她发觉亭台楼阁具变为一片黑暗混沌之时,来路已隐匿消失。
四周被湿冷浑浊的浓雾包围,不见一物,静地令人毛骨悚然。
白色的雾不只蒙蔽双眼,好像也能蒙住心神似的,让她一瞬间浑噩起来,脑子倒了糨糊一样,怎么也转不动。
白喻不自在地搓搓胳膊,轻轻走了几步,留下一串银色脚印。
地面彷佛蒙着一层水膜,每走一步便荡起圈圈涟漪,数不清的涟漪不断从印痕处散发,搅动一片静谧。
她蹲下用手摸了摸底面,存留几个指纹。
不是水。
之前留下的脚印还在向外发散波纹,像一只不停输出信号的发射器。
远处,忽然响起一声尖锐的金属摩擦的声音,好像启动了什么一般,此起彼伏的摩擦声骤然在四面八方响起。
底面似乎即将沸腾一样,波纹越来越高。
在层层推动的水波之中,白喻发现了自己的倒影。影子模糊而扭曲,透着一股说不上的阴邪之气。
她不由自主地靠近那团影子,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影子低头,朦胧的脸在水波中缓缓放大。
白喻不受控制地拨开面前的浓雾,看见那个与她相似的影子。
影子的脸没有五官,只有一张被波纹扭曲的面皮。
白喻愣住,后知后觉地开始害怕,没等她站起来,影子突然浮出底面,伸手抓住她衣领,倒入底下。
她紧闭双眼,瞬间失去意识。
再醒来,周围的浓雾已无踪影,脑子的滞涩感也已消失。
四面依旧是黑暗的混沌,身下一片白茫茫的水镜,她浑身湿透躺在水面之上。
“呲呲呲”
缓慢的摩擦声从背后传来,她迅速回头。
一面巨大的复古铜镜悬于半空,铜镜周边原本雕刻精美的花纹覆满深绿铜锈,镜面暗沉遍布划痕,仅能映出一团模糊黑影。
整面镜子就好像刚从古墓出土一样,锈迹斑斑。
虽然这彷佛穿越千年历史长河的镜身古旧,与之前见到的巧致繁丽的黄铜镜天差地别,但白喻还是一眼认出它是赤金镜。
无他,实在是它身上幽幽的气质太独特了,明明是一面生了锈的铜镜,却总让人联想到死亡。
白喻想起,在秘境里第一次触摸镜面时,镜面泛起层层涟漪,还有一团光影,再想到方才被影子拖进来前,底面也是泛着涟漪,有一个模糊影子。
看样子,这是赤金镜内部。
但是赤金镜不是在柏子仁那里吗?
难道柏子仁想试试把她关在镜子里会不会死?还是他想玩小黑屋?
白喻想不通,看着镜子周围生了锈的花纹,心里痒的很。
她有点强迫症,这种突出来的锈实在难看,感觉用指甲就能抠下来的样子。
想着,她伸出手就要去抠。
“啪”
一只煞白胳膊挡住她的动作,极轻极轻地按下她的手。
“莫要碰它。”
来者语气飘忽,长发披散,一身铜锈绿的外袍,奇奇怪怪地盘在赤金镜上。
他松松散散地穿着那身颜色几乎与镜身融为一体的外袍,露出白到发青的胸膛和半个异常骨感的肩膀。
他自腰向下,就好像全然消失一般,只剩奇异扭着的长长外袍,怪异地盘在那些繁复的纹路上。
打眼一瞧,似一条人身蛇尾的怪物,偏偏仔细一看,又不是蛇尾,就是一缕衣摆。
白喻看着他,只觉得声音耳熟。
来者换了个方向,衣摆在镜上蜿蜒。
他有些有气无力,声音轻忽:“不认得我了?”
认得她,与赤金镜有关联,又不是柏子仁……难道是金同?
有了这个想法一看,他果然与金同有点相似之处。
不过也仅限于一点点。
面前的这个人皮肤白得吓人,没有丝毫血色,穿着铜绿色衣服,披散头发,还虚的要命,让人不敢置信这是之前那个意气风发,浑身妖邪之气的小金人。
“金同?”
金同慢慢点头:“嗯。”
白喻不说话了,说实话,她见识少,这场面真让人害怕。
金同靠在镜上,长出一口气,发黄的眼珠看她:“莫怕,我如今伤不了你。”
白喻:“……”
伤不了她?那他是怎么把她弄进来的?
他缓缓拢起长发,露出整张脸:“你一个仙门弟子,怎会与柏子仁这样的妖物混在一处?”
白喻皱眉:“妖物?”原书里没写他是妖物。
金同慢吞吞地从袖口处扯下一缕丝线:“是啊,你不知道吗?”
他又懒洋洋笑起来:“柏子仁是妖啊。”
妖。
柏子仁这么狗,他一定是狗妖。
白喻挑眉:“所以呢?”
没见到她惊讶失望,金同不笑了,他慢腾腾地把丝线绕在发上绑好,语气酸涩:“他蒙蔽人类,视人命如草芥,你身为名门正派弟子,应该为民除害。”
白喻:“那你又该怎么算?你的罪恶不比他少。”
闻言,金同忽然瞪起眼,气愤喊:“那我应该受到什么惩罚?柏子仁吸走我的全部修为,令我如今连完全化形都不能,还把我困在这一方混沌之中,让我痛苦寂寥……”
喊完这几句话,他就用完全部力气,忽地一下趴到地上。
可能是摔得太猛,一只眼珠子从眼眶里崩了出来,还在地上滚了两圈。
他不甘心地拍拍地面,倔强用气音说完:“……至少他还在外面活蹦乱跳,只要能有一日,他能被正法,我受怎样的惩罚都可以……”
白喻被惊到了,退到一边,用脚把眼珠给他踢回去,不说话。
这哪里是连化形也不能?都不能算活着了吧?
过了片刻,金同大概是恢复了,他把眼珠按回去,徐徐爬起来,捋捋袖子,嗤嗤地笑:“你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吧?”
他哼笑,眼下愈发青黑:“你知道他和外面那些人,什么关系吗?”
“你知道为什么看不出他是妖吗?”
“那是个祸害,你留着他,迟早要受他连累。”
“我要杀了他。”
白喻就站在一旁,听金同发泄,听到这句,她嗫嚅道:“那个,你现在杀不了他……”
金同蓦地凑近她:“我当然知道。”
他吐出一口雾气,眼神阴狠,咬牙切齿:“不过,你我联手,足以令他死。”
白喻面无表情:“少开玩笑,我什么实力还是有数的。”
“这种事我怎会开玩笑。你虽然打不过他,但你能靠近他。”他倏地靠回赤金镜壁,轻佻地上下扫一遍白喻,“你这种生在光下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白喻不解,这怎么就跟她生在广夏有关了?再者,她也不生在广夏啊。
她绷起脸来,义正言辞:“我与师弟相处日久,他的为人我清楚,再则,我们关系好得很,我不会做这样的事害他,你好自为之。现在把我送回去,我可以当你没说过这些话。”
金同都被柏子仁收了,她可不信他能在不惊动对方的前提下把自己弄进来,尤其他现在虚的要命。
可能柏子仁现下就在哪一出看着呢,她怎么能自掘坟墓,虽然……对金同的提议她心动得很。
金同咯咯笑起来,像个老巫婆:“你方才那些话,有几句是真心的?若不是有几分把握,我怎可能把你拖进来?”
这几句把她问的既心虚又害怕,她不由得挺胸抬头,做出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样来。
金同喘几口气:“我还会再来寻你。”
说完,广袖一挥,她便如飘絮一般,飞入地底,出了赤金镜。
可能金同看她不太顺眼,把她扔到半空就泄了力,她毫无防备摔了个跟头。
湿透的衣服穿在身上很不舒服,再加上方才在地上滚了两圈,她顺手就要给自己施清净诀。
结果手都掐好诀了,灵力就是出不来。
这回再不知道是谁干的,她就白长了个脑子。
她扭了扭头,毫不费力找到坐在墙头的柏子仁。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白喻,手下却不停地薅那枝出墙的梨花,原本开满花的细枝都快被他薅秃了。
这狗逼崽子!她又哪里惹到他了?她自问方才面对金同挑拨的时候,自己回答地非常完美。
白喻气势汹汹地过去,想要兴师问罪:“你……”
柏子仁手底的花枝霍然断裂。
她一下蔫了,仰头看他:“……快下来,坐那么高怪危险的。”
柏子仁慢悠悠把腿搭在她肩上,漫不经心问:“我听说你想杀我?”手里还捏着一朵梨花。
白喻心里一咯噔,他果然在偷看!
她让自己尽量自然地拂下他腿上的花瓣:“怎么可能?我是那样的人?”
柏子仁从墙上跳下来,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握了一把匕首。
第三十二章
与柏子仁相处这么长时间,白喻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地面对利刃的威胁。
她身体后倾尽量远离他,梗着脖子反问:“你不会不相信我吧?”
她敏锐地察觉现在的柏子仁比之前还不好惹。
但……柏狗应该不是想杀她吧?他伤人可不用匕首。
柏子仁挑起她的袖角,听见反问也不吭声,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匕身。
他的眸子黑漆漆的,像一潭深水,让人看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擦了几下后,他把剑递给白喻:“拿着。”
白喻连忙接过。
她现在很慌,因为她猜不出他要做什么。
此前柏子仁要搞事至少还会笑一笑,让人一看便知道,奥,他要搞事了。
但此刻,他什么表情也没有,平静地就像方才睡了一觉。
这很不柏子仁。
柏子仁握住她的手,把短匕抵在他的脖子上。
虽然已经做好他不按套路出牌的准备,但白喻还是被唬了一跳。
“你干什么?!”她慌里慌张地要抽手,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柏子仁不为所动,甚至还把匕首往前送了送。
白皙的皮肤瞬间开了口,鲜红的血沿着修长的曲线滑进衣领……
以前没看见不知道,这一凑近了,白喻发现少年的喉结形状刚刚好,既不过分突出,又不至于没有存在感,连锁骨也十分好看。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她瞬间红透了脑袋。
她结结巴巴,心虚道:“这这不关我事啊,是你自己划的……”
柏子仁带着她的手,匕尖从下巴一路向下划去,直到心脏。
鲜活的心脏即使隔着皮肉短匕,也能清楚地感觉到规律的跳动。
一直没有表情的柏子仁骤然弯腰凑近她,耳朵贴着她半边侧脸:“你可以杀了我。”
柏子仁的心跳还在,白喻觉得自己的心跳快没了。
“给你这个机会。”
与柏子仁朝夕相处几个月,他是不是认真的她还是能分出来的。
说实话,有些心动,也有些不忍,毕竟也一起生活了那么长时间,但一想到他做的所有事,就……更加心动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