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喻陷入痛苦的纠结之中。
一直潜水的系统蹦了出来:“不建议宿主杀死柏子仁。”
她警觉:“嗯?”此事另有隐情?
系统咬牙切齿地瞪着柏子仁:“以你的实力仅靠这把匕首根本不可能杀死他,他在试探你!”
柏子仁:想让你杀我的心是真的,你杀不死我也是真的。
柏狗,不愧是你!
白喻苦巴脸:“你怎么能这么想?人活着才有盼头,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想想,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好吃的你没吃呢,就这么死了你忍心吗?……”
她慌里慌张地使劲掰开他的手,又把他划破沾血的衣领拢了拢遮住伤口:“你快回去上点药包扎一下。”
柏子仁松了匕首,张开双臂抱紧她:“你现在不杀我,以后就永远都没机会了。”
白喻被勒得窒息,闻言翻个白眼。
他狠狠咬上白喻的耳垂:“今后,我下地狱也要拉着你!”
说完,他松开臂膊,后退几步,跳上墙头,几个起跃消失无踪。
他那一口咬得太狠,白喻一摸耳朵,以为他又给自己弄了个耳洞出来。
初春的时节,天空一碧如洗,柳色青青,各花齐放,让人心情舒畅。
在这种清新畅快的环境里,白喻很快高兴起来。
任务完不成有什么要紧?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柏子仁神经一点又怎样,谁让他是只狗呢?
人嘛,不就是活个心态。
这么好的春光可不能浪费了,到处溜溜才好。
她随手扯了根柳枝,嘴里哼着曲,漫无目的地闲逛。
逛了把时辰后,白喻发现虽然城主府打眼一看,感觉挺朴素雅致的,但人家的富都藏在细节里。
就比如池塘旁生的那一簇小蓝花,看着像野生的一样,一朵连指甲大都没有,但其实它名暗香,夜晚会发出浓郁花香,整个院子都能闻到。它不但很难获取种子,还需有专人看养,一不小心就容易枯萎。
还有另一边的竹林,是墨竹,一般一根能做成三张云纤纸,一张云纤纸可卖一金,人家城主府直接拿来观赏。
白喻往竹林里走了几步,在林中石亭中看见了坐着的城主门客。
门客依旧是昨日那身衣裳,长陵覆眼,一头青丝散在肩头,身板坐得笔直,不知在想什么。
白喻欣赏了会美男,觉得自己可以与他聊一聊。
她快步走进石亭,坐到门客身旁:“昨日的事真是不好意思,道友没受伤吧?”
白衣门客一动不动,连表情也分毫未变。
白喻非常尴尬,只道此人性情孤僻,不愿与外人多言。
她坐立不安地尴尬了片刻,又很快释然了,不说话就不说话吧,这里景不错,她留下看一会应该不要紧吧?
想完,她便心安理得地坐到对面,光明正大地看起美人来。
清风划过竹林,带起沙沙声,听在耳中莫名瘆得慌。
坐了片刻,白喻发觉不太对劲。
这门客坐在此处怎么也有一刻钟,关键他还纹丝不动,面上没有丝毫表情,活脱脱一尊石像。
不知怎的,她忽地想起秘境里的上官青。
沃糙!
她忍不住骂了句脏话,这人不会悄没声地死了吧?
她凑近:“道友!你还活着吗?”
门客不语。
白喻更害怕了,但让她扔了人就这么走又做不到。
“我碰你了?”她把手放到对方腕上,边放边问。
对方毫无反应。
入手冰凉,明显不是常人应有的体温。
白喻卧了个大槽。
旋即又想,可能只是被风吹的?她定定心神继续摸脉。
门客脉搏极其微弱,生命力接近于无,她仔细摸了摸,察觉门客这种情况已至少十年。但他的体内有灵力不断游走于四肢八脉,为他维持着仅存的生命。灵力精纯浓郁,能滋养□□。
不过,令人奇怪的是,灵力来源于柏子仁。
白喻又重复感受了几次,最终确定灵力就是柏子仁的。
那么,问题来了,柏子仁是那么好的人吗?
那他又为什么救助这门客?还是十多年前他是个好人?
白喻想不通,她又输入灵力把门客的全身经络走了一遍。
走到腹中时,她发现了一颗白色的内丹。
内丹暗淡无光,明显已经废了,废前是一颗妖丹。
一想到柏子仁是妖,门客也是妖,白喻就有点激动。
她偷偷把长陵掀开一点,终于窥见门客全貌。
门客双目紧闭,白色长睫毛微翘,鼻子挺直而精致,仅一眼便能看出有柏子仁的影子,只不过相较柏子仁的少年稚气,他的面容成熟许多,五官也更加分明。
好看得让人嫉妒,白喻不由心想。
看人不动,她又掀开他的眼皮,还没见过妖怪的眼睛呢。
蓝色的眼睛,与上午见到的那个女人的蓝眸如出一辙,不同的是这双美则美矣毫无灵气。
难怪要蒙住双目。
白喻心中一动,接着又撩开披散的长发。
果然,是尖耳。
知道了这个秘密,白喻感觉自己好像走进一团迷雾之中,越探索越迷茫。
这妖身体弱到早已失去意识,为什么还会攻击?
明明是妖,为什么自己察觉不到分毫妖气?
正发着愣,一只手突然伸来揪住门客的耳朵。
她正要反应,看清了来者的衣摆。
是柏子仁。
柏子仁掐着门客的耳尖,用力晃了晃,把门客晃得一摇一摇。
白喻默默退开,并不阻止。
忽然,柏子仁笑了几声:“这是我的耳朵。”
“嗯,”她点头,“你的耳朵……你的耳朵怎么在别人身上?”
她下意识去瞧他现在的双耳。
人类形状的耳朵轮廓圆润,耳垂上红色的小痣鲜明。
“我的耳朵?”柏子仁反问,笑得讥讽,“它早不是我的了,在谁身上又有什么所谓?”
所以,这耳朵不是他自愿给的?
就是说,他在这里的受过虐待?现在回来是要报仇?
这也不对啊,以柏子仁的性格,若要报仇会等到现在吗?不应该早就屠府了?
那他就是来拿回耳朵的?
等等,他若是真回来拿走耳朵,是不是代表它是海目或者龙葱?
眼睛是海目的话,耳朵不就是龙葱?
“你的耳朵是谁割的?当时很疼吧?”
柏子仁摸摸自己的耳朵,笑意不达眼底:“疼?……时间过去太多年了,早忘了。”
他边说边捏紧耳垂,心底冷笑。
当年被伤害背叛的痛苦,刻骨铭心,至今无法释怀。
怎么可能忘呢?这么多年,他可一日也不曾忘。
等着吧,所有曾经加诸于他的痛苦,他都要加倍还回去。
得到回答,白喻装作不经意地问:“割你耳朵的人没又割你其他地方吧?这门客的眼睛是不是你的?”
柏子仁听出她的意思,满怀恶意地笑起来:“你到底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好不好?”
很想得寸进尺的白喻在对上他充满戾气的笑后瞬间怂了:“这倒不必……”
柏子仁没管她,自顾在门客面前蹲下,双手扒开他的眼皮,露出两只无神的蓝色眸子。
他笑着与他对视,笑容越来越张狂,只是得不到任何回应。
“我……以前特别敬佩他,觉得世界上没有比他更聪明的人。”
“后来,他想要我死。”
“但我没死。我这样站他面前,他是不是非常愤怒?”
无人应答。
他撑了片刻,倏地松手。
“唉,柏思啊柏思。”
这是白喻第一次听他叹气,却不知道他在叹什么。
第三十三章
在城主府呆了近一个月,许多秘密白喻差不多都猜出来了,比如杨夫人和门客柏思是柏子仁的父母,比如之前见到的被封在一处小院里的夫妻是城主及其小妾,比如李元安是杨夫人与城主的儿子。
为了弄明白这一切背后的故事,白喻一直在府中晃,连晃了几天她便与许多丫鬟小厮都说的上话,再不济也混了个脸熟。
只是令人失望的是,这些年轻的丫鬟们要么守口如瓶,要么一点也不知道。
杨夫人这般厉害的驭下能力,让白喻不得不怀疑她之前一切表现的真实性。
这段时间最奇怪的还是柏子仁。
从他来到城主府后,杨夫人日日来探望他,美其名曰怕下人伺候不周怠慢仙师,然后便在这里一坐一天。
一开始柏子仁并不搭理她,她也不觉尴尬,便扭头找白喻聊,话题明里暗里地往柏子仁身上带。
白喻陪着聊了几次后深觉说多错多,便不肯再陪,回回都找借口逃开。
杨夫人不以为意,得不到回应也没关系,照旧日日来。
就在白喻天天出去溜达的时候,两人的关系悄然发生了变化。
半个月前她外出回去,发现柏子仁竟然破天荒地亲自送杨夫人出了门。
她暗自奇怪,便一直偷偷观察。
之后的每一天,两人的关系都会增进一点,到最近,她甚至能看得两人笑谈,更有甚者,柏子仁说着说着还为杨夫人倒了杯热茶。
好一副相谈甚欢、母慈子孝的画面。
白喻觉得柏子仁是恨杨夫人的,但他的态度深藏不漏,像一只诱导猎物上钩的狼,这让她很是不安。
看着柏子仁笑得纯良温善的脸,她深觉他快要开大了。
她匆匆忙忙把这一个月里在李城买的东西收拾进储物袋里,又去几个好吃的店铺买了几十斤美味吃食放起来,然后静静等待暴风雨到来。
夜半,柏子仁又偷偷钻进白喻的被窝。
白喻此时在想海目龙葱到底要怎么办,愁得还没睡着,结果就感觉被子动了两下,有个冰凉的东西慢慢滑进来,轻轻把她抱进怀里。
毋庸置疑,肯定是柏子仁。
从来了李府,柏子仁便没有自己睡过一天觉,死乞白赖地非要跟她一起睡,她不同意也没办法,打不过。
无奈,她便与他约法三章,睡一张床可以,不能睡一床被子。
他也同意了,刚开始几天也确实遵守约定,结果没几天就得寸进尺,半夜偷偷钻她被窝。白喻睡觉实,根本感觉不到,等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天亮。
她思绪有些乱,使劲推了两下没推动,就有些生气。
这种情况非常危险,白喻心知肚明。
她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慢慢习惯柏子仁的存在,甚至开始对他心软。
但自己不可能留在这个世界。
柏子仁十几岁的年纪,生长环境恶劣,什么都不懂,他只是觉得抱着她就能睡得好,便上瘾了。
如果有一天她真的完全习惯了他,真的对他心软,她的任务又要怎么办?她怎么回家?
她思考得心累,很快迷迷糊糊睡着了。
听着白喻平稳的呼吸和心跳,柏子仁偷偷摸摸打开她的储物袋,从里面摸出一块桂花糕,小心翼翼吃了。
因为白喻,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听到过那些让人烦躁讨厌的尖叫呐喊声,觉也睡得好了,头也不那么疼了。
吃完,他把白喻搂好,觉得自己嘴里甜滋滋的。
早晨,白喻被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惊醒。
她迷迷瞪瞪地翻了个身,忽然发觉柏子仁早已不见踪影。
意识到有问题,她立马清醒,迅速穿戴整齐出了门。
天还未亮,昏暗的日光被乌云罩住,入目一片灰蒙蒙。
往常见了她会恭敬喊仙师的人们行色匆匆地跑过,有人端着盆,有人抱着白布,有人抬着小箱子,面色沉沉。
白喻跟在他们后面,一直走到一处修得富丽堂皇的院子,院子外有重兵把守。
是有海目的那个妇人住的地方,那个城主的小妾。
没走近院子,她便听见里面传来嘈杂的哭喊声,有喊姨娘的,有喊桑珠的,还有一个小小的声音撕心裂肺地喊娘。
白喻心底沉了半截,那个叫桑珠的姨娘死了?
她看一眼任务,未显示失败。
难道柏子仁还没有挖走?或者,海目根本不是那双眼睛?
白喻想得脑袋昏沉,决定亲自进去看看。
几个丫鬟小厮躲在一处树后探头探脑地看,倏尔看见她,连忙小声招呼:“白仙师!”
白喻想了想,还是皱眉靠过去。
几个人一脸吃瓜的表情,期待地望她:“仙师知道里面怎么了吗?”
她下意识不喜欢这种表情:“不知道。”
一个小丫鬟指了指院里:“里面的桑姨娘,死了,听说死得挺惨,眼珠都被挖了。”
另一个面带同情:“桑姨娘走了,小姐怎么办呀?”
白喻正要说话,几人忽然噤声缩进树后。
只见杨夫人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从远处走过来,看得出她来得急,虽然穿得厚重,面上却一点妆也没画。
奇怪的是,这些人里只有两个丫鬟,剩下的全是壮汉,更让人奇怪的是,最末尾走着一个戴帽子的人,以白喻的修为,竟然看不透他。
她心生警惕,什么样的场面需要这样的人出场?
一群人急匆匆地进了院子。
他们刚进院子,白喻便听到院里传来一声男人的愤怒的质问:“你不是说会保护好阿珠的吗?”紧接着是东西杂碎的声音。
“夫人小心!”
“城主!城主息怒!”
里面嘈乱得很,听着像打起来了一样。
过了片刻,声音才止歇。
很快,里面又响起说话声,好像在解释什么。
等安静下来时,门里忽地跑出个小厮来,小厮一路飞跑,很快不见。
白喻看了半晌,不知他要做什么。
藏在树后的几个人又议论起方才的动静,有人拽拽她的衣摆,想让她加入他们。
白喻烦的要命,自行走远。
天色阴沉沉的,空气里飘着几丝潮气,好像要下雨了。
有轮椅从一边拐过来,看见了躲在树后的丫鬟小厮。
“滚!主子也是你们议论的?!”
来人似乎是第一次发怒,声音打着颤,有些底气不足。
丫鬟小厮讪讪地告退离开。
一抬头,李元安发现了白喻,他迅速低头,转着轮椅进了门。
很快,方才出门的小厮又跑了回来,身前是一脸凝重的柏子仁。
白喻奇异的,从里面看出一丝轻松的笑意。
柏子仁也发现了她,他招招手,示意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