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就被灭门——一尊江月
时间:2022-05-18 06:47:55

她现在最需要这种胆大包天,迫切地想要向上爬的人。
苏英将头盔抱在腰侧,有些好奇地问道:“公主怎么知道苏英是女子?”
江停云自然不会告诉苏英是因为她冲自己眨眼睛,自己才仔细观察了她一番,笑着说道:“我来滇州一月有余,见过的军士不下百人,你是他们里面唯一一个衣服上有香薰味的。”
除了谢寻,江停云在心中补充。下一刻,她又忍不住怪罪自己,她又为什么要为他开脱啊。
苏英低头看了看自己为了面见公主,专门换过的衣服,不由得失笑:“军中男子确实疏于打理,不过我观谢将军也颇为清爽。”
江停云低下头端起茶杯不说话。苏英觑着她神色,心下一突,知晓自己说错了话,忙道:“末将自小在康宁军营长大,不通礼数,亦对诸位大人所知甚少,若有什么惹得公主不快,还请公主见谅。”
既然江停云想用她,便要在她面前亮明自己对谢寻的态度,以防她会错了意,交错了人,如今目的达到,也不再为难,转了话题道:“苏将军怎么不爱红妆爱武装,却要在军营中打混呢。”
苏英回道:“末将是父亲独女,自然要承他衣钵。况且臣自小便爱舞刀弄枪,师父也说我有天分,力气比一般男子都大,所以末将自小立志,要做一代名将!”
江停云看着苏英眼睛闪闪发亮的样子,心中不由有些羡慕。苏英是有理想、有追求、有抱负、有担当的四有青年,人活一世,能找到自己真正想要追寻的东西,是最幸运的事情。
“末将失仪了,请公主恕罪。”苏英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赶忙停住话头。
江停云笑道:“苏将军赤子之心,何罪之有?像将军这样的奇女子,孤也是希望越多越好呢。”
闲话说够了,该说正事了。
苏英踌躇了一番,说道:“其实像末将这样的女子,军中还有许多。末将身为将军之女,尚能挣得一席之地,可她们却没有一条出头之路。”
她一撩袍角,跪在江停云面前:“末将从前不敢妄想,只是如今公主还朝……如蒙不弃,末将愿做一马前卒,为公主效犬马之力!”
江停云站起身,走到苏英面前,亲自将她扶了起来。她身量不高,然而在如男子般高大的苏英面前,却并不显得气弱。她转过身,负手望着摆在桌子上的沙盘,说道:“你我都是女子,自然明白这一条路的艰辛,你可想好了?”
苏英听出她话语里的意思,激动道:“末将早已想好!”
“好。”江停云道,“孤于滇州,于那些男子,亦是一个闯入者,但孤当仁不让,自然无所畏惧。孤会与你军权,为你保驾护航,但你也要尽心办差。相较于旁人,你要面对的压力要多上千百倍,当然,孤会为你扛下这些压力,但只有你做得足够好,孤才面上有光。你我君臣二人,相互扶持,才会有越来越多的女子,能够一展抱负。苏英,你能做到么?”
苏英双眼溢满泪水,又一次跪下:“誓不辱命!”
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江停云望着苏英离去的身影,心中想到。因为性别的原因,她们天生就是同盟。与男子不同,他们可以轻易加入名利场上的厮杀,而女子却需要付出百倍的努力,才能获得一张入场券。如今滇州还处于创业阶段,制度尚不僵化,又有她这个公主,女子更易出头。
为了前程,她们会无比忠诚于自己,成为第一支完全属于她的力量,在滇州已经趋于稳定的格局中异军突起。
她已将苏英暂时任命为她的侍卫统领,领着她的亲卫暂时接替重甲骑的护卫任务,日后再慢慢组建一支心腹侍卫队。
重甲骑本就是谢寻临时调来保护她在康宁郡的安危的,仗打完了,自然要归还于他。
否则任用想要杀死自己之人的下属,她一刻也不得安寝。
大帐之外很快传来喧哗之声,随即帘帐一掀,面色难看的谢寻闯了进来。苏英捂住肩膀跟他身后,显然是在谢寻手下吃了亏。
她看着江停云,沉声请罪:“公主恕罪,末将没能拦住谢将军。”
“没关系,你去吧。”江停云看着谢寻道:“这军营之中,有谁能拦住谢大人呢。”
苏英垂着头退下去了。
谢寻上前一步向江停云行礼,急道:“公主,您怎么让苏将军取代了重甲骑?”
江停云看了他一眼,奇道:“什么时候孤做决定,还要征得谢大人的首肯才行了?”
谢寻不由提高了些声音:“你才见过他一面,不清楚他的背景,怎么确定他是否可信,又怎么能就此托付身家性命?”
江停云讥讽道:“有些人见一面便可一见如故,有些人识得数月,却仍旧不知道他是人是鬼。若是苏英不可信,难道是想谋权篡位,一剑杀了我的人可信么?”
谢寻有些痛苦地闭了闭眼睛,艰难道:“公主,我知你恼我,可你不能拿自己的安危玩笑啊。你想要牵制我,却也不能相信一个仅仅见过一面之人,倘若他有什么异心……”
江停云冷声道:“苏英的父亲是康宁郡的守城将领,能被派来守边城的人,必是深得信任的人。谢大人倒是与我说说,她究竟是何处不可信了?”
谢寻一时语塞。
江停云又道:“就算要牵制你,我也不会慌不择路,谢大人可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谢寻听着江停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语气,面上浮现出痛色:“就算是深得信任之人,公主也千万不要没有防备,人心易变,寻已对此深有感触。”
江停云这下彻底地被他的话激怒:“是不是只有你父子说可信的人,我才能信?谢寻,不论如何你还没一剑杀了我,怎么也轮不到你来做我的主。”
谢寻看着江停云,眼中的光渐次熄灭,沉凝道:“阿云,我该做什么,你才会原谅我。”
江停云道:“钉进木头的钉子,就算拔出,也会留下空洞。谢寻,不论你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事实。我不再怪你,也不会原谅你,你该明白我是什么心情。”
谢寻惨然一笑:“我知晓了,公主,你不必为我殚精竭虑,寻自会为公主实现所有愿望。”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江停云,撩起袍角,第一次跪在江停云面前:“微臣告退。”
江停云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将印在脑海中的谢寻驱赶出去。与北歧的仗打完了,但是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太多。
劳军,进康宁郡城慰问,接见城中的官员将领、郡望乡老,高高地刷了一把名望,江停云忙得脚不沾地。
苏英的侍卫首领当得顺风顺水,因着江停云提携女儿,苏老将军也对她感激涕零。
江停云没有再见过谢寻,只是在与他争执之后的第三天,在自己的桌案上看到了一份详尽的苏家资料。
其实他没有再来要求自己弃用苏英,江停云已知晓她多半没有什么问题,她没有去看那份资料,将它收了起来。
这样就很好,江停云想,他若能就此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他们也算是有一个体面的结局。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班师回朝的那一日,耿将军照旧带着众官员迎出建宁城外五十里。一场胜仗打下来,众人向江停云下拜行礼的动作多了许多真心实意。
江停云拟的条陈已经被效率颇高的柳相、赵大人等人付诸实践,滇茶在北歧上层掀起了极大的风潮,引得豪绅巨贾争相抢购,大量白银流入滇州,缓解了滇州的财政窘境。
这是江停云第一次出征,便打了个胜仗,如今手中有钱了,柳相和耿将军执意要为她庆祝。
江停云本想着此次不过是解了一城之围,算不得多么大的成就,不欲铺张。还是柳相劝她,如今滇州正需要一场胜仗提振士气,同时也是向子民展示她的功绩,累积声望,她这才同意了。
宴会定在她回到建宁郡的三日之后,江停云盛装华服,在苏英的护卫之下,来到大殿之上。
有资格列席的官员早已候在殿中,见江停云到来,齐齐起身下拜。
江停云端坐上首,扫视着阶下众人,一眼便看见了耿将军身边的谢寻。他似乎瘦了不少,神色倒还平静。江停云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秒,便硬生生移开了。
开宴不久,柳相起身拱手道:“公主此前已在军中论功行赏,老臣亦想为此一役督办粮草的众官讨些恩典。”
这是题中应有之义,江停云笑着道:“这是自然,柳相可照规矩论赏。”
柳相谢了恩,又道:“公主有识人之明,女官醉冬恪尽职守,为粮草督运立下大功,臣请公主亦封赏醉冬。”
江停云知晓柳相是在为她做脸,心中不由感激,亦欣慰于醉冬的勤勉,面上显出欣悦的神色。
坐在司马府官员之中的醉冬闻言,急忙起身行礼,江停云含笑看着她,说道:“醉冬能有今日,也是多亏柳相和各位大人教导。”
众官早听说司马府有位“拼命三娘”,办差勤勉,敏而好学。如今听了公主这话,心下明了这位醉冬姑娘,恐怕是公主心腹,看她的眼光更是不同。
醉冬在官场上历练这些时日,自然知晓进退,忙道:“醉冬多谢公主抬爱,多谢柳相和各位大人教导。”
江停云又道:“日后你更要勤勉办差,不要辜负了孤和众位大人的期望才是。”
醉冬深深下拜:“臣定不负公主所托。”
柳相和醉冬都回到座位之上,过了片刻,耿将军又起身道:“公主,老臣有事要奏。”
江停云到了滇州,并没有称帝,滇州没有上朝的规矩,有什么大事,上层开个会就能解决。如今耿将军却选在各级官员云集的宴会上奏事,想来是有什么事情想当众宣布。
江停云道:“耿将军请讲。”
耿将军从袖中抽出一本奏折,捧过头顶,说道:“臣老迈,无颜忝居高位,愿乞骸骨。”
大殿之上顿时一片哗然。江停云听了他的话,忍不住扬了扬眉毛,耿将军要致仕?
她的视线扫过谢寻等耿将军的心腹,见他们并无讶异神色,显见得是与耿将军事先通过气的。耿将军若想致仕,为何不私下与自己说明,却要到这大殿之上放出惊雷呢……
自从听阿谚说谢寻曾经想要杀了自己,江停云就一直在想,他会不会执行的是耿将军的意志呢?
只是后来她觉得,耿将军若不想让她回到滇州,在自己被刘肃抓走时坐视不理就行了。而刘肃与李司马等滇州高官暗通款曲之后,还能定出以自己为饵,诱滇州出兵的方案,也说明至少在明面之上,耿将军还是很在乎自己。
江停云心下思索,面上哀道:“将军何出此言,滇州仰赖您苦心维持十五年,缘何要在此时弃孤而去。”
耿将军在滇州威望甚隆,如今公然在宴会之上求去,可千万莫要让众官以为是自己容不下他才好。
耿将军忙道:“臣不敢,自入春以来,臣时常感到力不从心,唯恐尸位素餐,误了政事,是以求去。且臣十五年来,无日不在盼望公主归滇州,如今公主已至,臣已颇觉此生无憾了。”
江停云道:“耿将军,滇州与孤都离不得您,还请将军勉力为之,再为滇州保驾护航。”
耿将军再三推让,还是江停云让步道:“将军既已去意坚决,还请再支持些时日,培养后继,以免政事不顺,徒生波澜。”
耿将军方不再推辞了。
此后的宴席上,众人都有些心不在焉。耿将军在滇州十五年来,裁定政事,代行的其实是江停云的职责。
如今他公然在众官面前表露退意,对滇州官场来说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不论是什么级别的官员,都忍不住琢磨起来,自己在这件事里,该做何应对,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每每变革之时,人心思变,便是如此。江停云也在思考耿将军的用意,待散席之后,她留下耿将军,打算与他详细商议此事。
二人来到议事房中,耿将军行礼下拜道:“今日未与公主商量,便在宴上提出此事,请公主恕罪。”
江停云将他扶起来,恳切道:“将军,您尚未到耳顺年纪,为何便要思退?”
耿将军笑着道:“公主,老臣确实老了,当初宴上中了李司马一刀,身体也是每况愈下。当初身受重伤,是老臣疏忽了,亏得谢寻提醒老臣,如今公主回到滇州,老臣必须得退。”
谢寻?怎会是他提醒耿将军致仕,这又是何意……
江停云猛然看住耿将军,说道:“停云从未疑心过将军。”
耿将军迎着她的目光,呵呵笑着,推心置腹道:“公主,说句僭越的话,十五年来,老臣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您铺路。滇州众官多是我提拔,我在一日,他们心中有什么考量,都是说不准的事情。只有我退了,您才好收拢人心。老臣知晓公主秉性温厚,但老臣不能得寸进尺,只要您好,臣便什么都好。”
种种迹象都表明,耿将军实在是多年如一的忠诚,能得到这样的人效忠,是她的幸运。
江停云沉默了片刻,说道:“停云自来滇州,夜夜惶恐不能寐,唯恐有负所托,还请将军任太傅教我。”
耿将军道:“老臣既退,须退得彻底。谢寻乃老臣义子,臣知晓他才高,可辅佐于公主。”
江停云听到谢寻的名字,忍不住借着衣袖遮掩,握住了拳头。她很想问一问耿将军,知不知晓他那些大逆不道的谋算,他全心全意相信的义子,曾经想要夺权篡位,将她一剑杀了。
但是她维持着面色的平静,没有作出任何反应。耿将军提到谢寻之时,她能看到他脸上流淌的脉脉温情,对于他这样的忠直之士,若是让他知晓自己从小养大的儿子毫无忠义可言,对他将是莫大的打击。
然而耿将军敏锐地察觉到了江停云的沉默,问道:“谢寻可是有何处惹恼了公主?臣回去便教训他。其实他性子惫懒,心却是不坏,人很孝顺,长得也不错……”
江停云听着他的话越说越歪,颇有推销的意味,神色古怪起来。耿将军觑着她的反应,见好就收:“许是臣敝帚自珍了。然公主年近十七,选驸马的事也快该提上议程,这是大事,须得早些考虑。”
越来越不像样了。江停云没想到回到古代,十七岁的她就已经被催婚,随着她年龄的增长,这催婚的规模想见得是会越来越大。
要做皇帝,需要早有继承人,她的家事就是国事,还不能不让人催。不过谢寻,若是跟他凑做一堆,只怕是她日日不能安寝了。
江停云心念电转,正色道:“大业未成,何以为家?将军以后莫提此事了。”
她搬出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耿将军也不敢催逼,唯唯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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