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如美人。
可陈妤心中仍然有些疑虑,她转头望向沈止,眸子里几乎直接写上她此刻的困惑。
不论如何,如美人只是个宫女,机缘巧合才成了妃嫔,如何能在千秋节上压了柳贵妃一头?
第五十章救驾
春日夜里的微风,也会吹得让人有些冷。
陈妤将手往衣袖里藏了藏,仍然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等着沈止为她解惑。
沈止的神色肃穆,待到百官举杯为明帝祝过了寿,三三两两的人声又重新起了来,他才为陈妤说了这一桩宫里的八卦。
“这事其实有些奇怪,”他想了想便又说道:“乾清宫跟前当值的人说父皇将她安置在乾清宫里,原本是仔细注意着待她极好的,只是这宫女除却一张好皮囊什么东西都没有,父皇本来也开始不注意她了。”
陈妤点了点头,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是极正常的事,就算她疑似与明帝心里极为在意的宸皇贵妃长得像也不行。
陈妤抬起头,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年轻娇艳的女子,顿时推翻自己刚才的想法。
如美人现在正年轻貌美,跟美人迟暮这四个字的边都沾不上。
沈止一瞧她的神情,便猜到她想岔了,于是他压低了声线,伏在她的耳边说道:“有些宫人一不小心说漏嘴的原话是‘空有一副与宸皇贵妃相似的容貌,却无她半点智慧与气度。’”
陈妤眨了眨眼,原来兜兜转转还是与这位宸皇贵妃有关?
“不过前些日子,不知她做了什么,很是得了父皇的赞赏,甚至为此不惜驳了母妃的面子。”沈止说着也皱紧了眉。
其实他也从未见过母妃那样失态的模样,想着,沈止又瞧了瞧不远处的柳贵妃,最名贵的脂粉都遮不住她脸上的疲惫,常年的修养都挡不住她眼中的怒意甚至还有些怨毒。
他不明白,只是与一个已故之人长得像的宫女罢了,怎么能让母妃如此?
想起之前在蔺大娘那里听来的话,沈止的眉又止不住地皱得更紧。
席间的人在悄悄地说着小话,上首本应坐在明帝身旁的妇人,撑着一张一眼就瞧得出来的勉强笑脸,好像多年来的涵养功夫都被丢了一般。
陈妤悄悄看向柳贵妃,又想起前不久明帝在两仪殿给她与沈止办庆功宴时,样子便有些奇怪,可是这不过短短的十来日,能发生什么?
沈止看出了陈妤的疑惑,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父皇收回曾赐予母妃的金羽,转而给了如美人。”
陈妤霎时间理解了柳贵妃为何会如此。
那金羽应该说在另一种意义上十分珍贵,只有极少数人才能拥有,柳贵妃能拥有金羽,本身就是一种象征。
可这象征被明帝亲手拿了回去,无怪柳贵妃会如此失态。
陈妤看向柳贵妃的目光中带了一点同情。
可是却被沈止轻轻拍了一下,说道:“不要这样看着她,母妃说,她从不需要同情。”
陈妤一愣,便将自己的目光收回,眼角余光里看到,似乎有个冒失的宫女失手打翻了要奉给柳贵妃的茶盏。
柳贵妃那双眼眸中的怒意更盛,只是似乎她又看了明帝一眼,终究是未当场发作,而是直接离席去换一身衣裳。
陈妤不再去关注其他人的事,而只是与沈止一起吃着席面的佳肴,看着有趣的表演。
杂耍的艺人的口吐火焰,赢得了全场最高声的喝彩。
“殿下、殿下你看他会喷火!”
陈妤惊愕地张着嘴巴,整个人处于目瞪口呆的状态中。
“只是障眼法罢了。”沈止默默地看着,面上的神情毫无波动。
喧嚣声中,有宫女脚步轻轻地朝着他们走来,而后轻声说道:“殿下、郡主请随奴婢来,陛下有请。”
陈妤与沈止默默对视一眼,便随着宫女的步伐走了过去。
明帝不再上首的位置上坐着了,而是站在花萼楼旁稍微僻静的地儿,旁的人都在稍远些的地方,只有带他们过来的宫女在近些的地方站定。
“方才叫你们二人过来是想说许州的事。”
明帝站在灯火映照下的阴影里,若离得远些便让人看不清神色,可恰好陈妤离得很近,除那阴沉的神色之外,她好像还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药味。
明帝生病了?
“可是父皇查出了什么?”沈止问道。
“正是,”明帝果决地说道:“止儿你便不要再插手查此事了,朕自会派人调查。”
沈止面上应下,心底却不知流转了多少思绪。
陈妤也不出声,这片安静的角落仿佛与喧嚣热闹的庆典隔绝开来,直至——
不该在这时候燃起的烟火窜入夜空中骤然绽放,不知藏在何处的黑衣人自各处冒了出来,喧嚣声化作尖叫。
花萼楼一角的三人朝着尖叫声来源望去,却见那方才便一直侍立在一旁的宫女趁着他们转移了注意的功夫,掏出了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悄无声息地转换着身形,走到了他们的身后。
陈妤几乎是在刹那间才感觉到那股隐藏的极好的恶意与危险。
她一转头,便见着了那匕首刀刃直至着人的心窝,出声提醒已经来不及了,她心里一急,便想直接将与那匕首尽在咫尺的沈止扑倒在地,以躲开这意料之外的一击。
可是沈止的也很快,他几乎也是同时闪身躲开。
然而陈妤的力道却是收不住了,直接将沈止身旁的明帝推翻在地,正巧让明帝也躲过了这一击,而她自己则被沈止伸手一拦卷到了怀里。
花萼楼前的禁卫军来得很快,在他们躲开那一匕首之后,就已经将那宫女与扰乱千秋节的其余黑衣人一并逮捕。
这突然发生的刺杀,也就这样突然的停止了。
“臣等护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禁卫军的头领向明帝请罪。
而明帝此时全无怪罪的心情,他满心所思的正是这些刺客。
明帝对刺杀毫不陌生,刚起事的时候他经历得多了,可是自他执掌大启以来,就再未遇见过刺客,而且除此之外还有问题。
“暂时恕你无罪,”明帝冷声地吩咐着那位头领,“查出来此事为何人所为,不然就提头来见。”
浩浩荡荡的禁卫军跟随在明帝身后重新回到了庆典的宴会,不过这时候先前还盛大而又华丽的宴会已经变成了一片狼藉,不过倒是没什么伤亡,只有个舞姬倒在血泊里。
女眷们心有余悸地聚集在一处,百官的面色也不大好,不过全副武装的禁卫军给了所有人安全感,只是听着便能听到有人长舒了一口气。
“众卿不必惊慌,歹人已被制服,”明帝开口稳定人心,而后便又看向了负责这一次千秋节的礼部官员们,“宁卿,千秋节一应事务均由礼部负责。”
宁梵连带着礼部的一众官吏直直地朝着明帝跪了下去,说道:“此乃臣等之大过,微臣愿意领罚,然此时幕后之凶尚不明朗还请陛下等给臣等戴罪立功的机会。”
“查明真凶是刑部的事,宁卿也不必大包大揽,此事仍交由刑部调查,礼部各官吏均下入诏狱,待到刑部查明,朕再行定夺。”明帝三言两语,便将礼部一众官吏软禁。
然而面对着到处的杯盘狼藉,想给自己喊冤的官员也不得不闭上了嘴,认命地随着禁卫军回到府邸。
而此时,却有人站了出来,含笑对明帝说道:“陛下,再过数日便是春闱,若将礼部所有官员尽数留在家中思过,何人来组织春闱科举之事?”
沈止在明帝的身后诧异地看向了那个站出来的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礼部尚书宁梵的小儿子宁文曲。
明帝皱起眉来,思索了片刻后才道:“千秋节一事不是所有礼部官吏均参与了章程,春闱之事亦不可怠慢,朕只让参与负责此次千秋节的官吏下诏狱,旁的官吏仍各归其位。”
宁文曲心满意足,千秋节这样的事虽说是大事,但从不直接归礼部尚书管辖,不然他那个古板又吹毛求疵的爹绝不会让千秋节上发生这样的事。
只是还未等他高兴多久,便又有人站了出来,那人的声线比宁文曲要沉稳得多。
“陛下,臣以为除此之外礼部尚书宁梵也该当个管理不力之罪,不可轻易放过。”梁隐就站在宁文曲的身后,低声说着。
宁文曲回头看着他,眼中有些疑惑。
虽说宁梵与梁隐没有什么太多的交情,但也不至于在此刻落井下石。
同样的疑惑也出现在了沈止的心中。
只是旁的人的心绪如何似乎都起不了什么作用,明帝只一听梁隐的话,便点头应道:“梁卿说得有理,便按梁卿说得做。”
宁文曲一愣,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得明帝说道:“今日之事众卿想必均受了不小惊吓,各自散去就是。”
明帝直接说了让所有人各回各家,御前伺候的人接替了禁卫军几乎是脚步匆匆的就要从花萼楼前离开。
沈止的心中有些惊疑不定,总觉得不该如此,今日的明帝对刺杀这样的大事总有些敷衍了事的意味。
他这父皇可不是不惜命的人。
沈止在心中想了片刻,还是对试图迅速离开的明帝说道:“父皇,还有一事。”
“何事?”明帝的神色中是明显压抑的怒火与不耐。
“方才阿妤救驾有功,禁卫军有目共睹,”沈止缓缓地说道:“不过约莫是父皇忙于查明刺客忘了,故而儿臣来提醒一下。”
第五十一章讨赏
天边,月明星稀。
明帝好悬才将即将脱口而出的一声咳嗽压了下去,而后果断地说道:“还真是多亏了止儿的提醒,长宁郡主救驾有功,当赏,朕可以满足郡主一个不过分的要求。”
陈妤的眼眸自方才起便一直到处打量,及至明帝唤她的时候,她便发现了明帝的腿脚均有些颤抖。
她的心下起了思量,不过仍然说道:“臣女想与兄长一起回北地。”
明帝点点头,陈妤的要求和他预料之中的一样,于是他便也按准备好的答案回道:“这点要求朕自然答应,不过听闻世子最近身体不太好,等世子身体好些时,你再与他一并来朕跟前告别就是。”
明帝留下了这句话,便匆匆地离开了一片狼藉的花萼楼。
陈妤悄悄拽了拽沈止的衣角,在他的耳边用只有一个人能听到声音说道:“陛下是染病了吗?”
沈止一愣,迷茫混沌的思绪忽然清晰了起来,梦境与现实交相呼应,他亦是转头低声对陈妤说道:“可能也不是染病,而是中毒。”
梦境里,在今年晚些时候,明帝的病逐渐恶化到了遮掩不住的地步,而恰好蛮族又进攻大启,恰好守了北地十来年的镇北王没守住北地,恰好因为沈朝云与陈妤走得近受了牵连,而他则恰好的受封为太子,更恰好的是,有人给他透露了明帝真实的病情,待到他受封太子的仪式完成,明帝便咽气了。
那给他透露了明帝病情的人正是梁隐,因此他一直怀疑梁隐早有图谋。
这么多的恰好其实他在梦境中已经有所怀疑,可是他那时候虽然已经登基,但一无心政事二无心权力,所以也不在意究竟谁有什么阴谋。
只是现在不同。
沈止看向陈妤,她的眼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困惑,对未来还一无所知。
“父皇将千秋节刺杀一事交与了刑部,我大概要忙一阵了,”沈止话锋一转又说道:“你这些日子尽量不要入宫。”
陈妤点点头。
兵荒马乱的千秋节草草落幕,刑部最近则开始忙着调查刺杀的事情,风波好像就这样平静下去。
直至春日的暖阳彻底融化了积雪,陈妤在宅邸中看着还不醒来的陈川终于急躁了起来。
“谢姑娘,”陈妤看着一直坐在陈川的床边一天可以一句话也不说的谢笳,终是说道:“我哥他真的没问题吗?他已经昏迷一个多月了!”
谢笳冷漠地看了她一眼,想了一会儿回复道:“是你救出陈川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他昏迷的日子比这久。”
陈妤:?
这不是更让人担心了吗?
她克制着自己想大喊的冲动,接着说道:“巫溪的下落依旧一点线索也没有,姑娘你就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了吗?”
是,她的兄长还有呼吸,可是就算如此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这倒霉哥哥的身形一日比一日的消瘦下去。
“有。”
谢笳干脆利落的回答,让陈妤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有为什么不用?陈妤的眉皱得紧紧的,等着谢笳的回答。
可是这时候谢笳的话却很随性,说道:“我不想用,你们早晚能找到巫溪的下落。”
她狐疑地看着谢笳,思索了片刻后,说道:“不知谢姑娘可否将那办法说来给我听听?”
“当然可以,”谢笳的面色依旧冷如冰霜,“不过只是需要一蛮族王室血脉之人与陈川……”
她梗着脖子,想硬着头皮直接讲出来,可是少女的羞耻之心令她根本讲不出剩下的话,反倒是脸上的红晕如晚霞一般晕开了一片。
偏偏心急于救陈川的陈妤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仍然在问道:“需要怎么样?”
“交合!”谢笳几乎是直接吼了出来,而后蹭得一下低下去了头,举起了划满了一道又一道伤口的手腕,说道:“以我的血来供养,也不会让他死掉的。”
谢笳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跑出了这间她寸步不离的屋子。
陈妤听完这话便怔神了片刻,没拦住她。
她颇为头疼地揉了揉脑壳,看着床上陈川发白的脸色,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直至脚步声在门前响起,陈妤回头看到脸色不妙的沈止,听他说道:“阿妤,刑部找到了委托杀手杀人的人。”
“是谁?”
“柳鸢。”
陈妤微怔,她知道柳鸢与她或许有仇,但为何会找来那样的杀手大闹千秋节甚至还要杀明帝与沈止?
她的心底有许多的怀疑,只是还是随着沈止的脚步,乘上马车去了刑部。
这次去的不是阴气森森的牢房,是悬着匾额的办事衙门,里面窗明几净,外面的春光还透着窗子照进屋来刚好落在案几前厚厚的一打纸上,显得倒是个不错的办公之处。
陈妤在这里好奇地打量着,而刑部的人则将柳鸢直接押了过来,她还未回头便听见女子细微的啜泣声。
“这是要做什么……”
陈妤一回头便见着柳鸢用帕子擦着眼角的泪,往日里能笑成一弯新月的眼里续满了泪水与委屈,像是个受欺负被冤枉的孩子。
可是饶是心软如陈妤也不敢全信了柳鸢这姿态,她才在代县听人说了柳鸢往日的“丰功伟绩”,属实不敢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