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衍一向最爱美人,在京中留下了不少风流韵事,也惹出了不少祸端,不过寻常的祸端自然是奈何不了他的。
柳鸢厌恶这样的眼神,她咳了一嗓子忍下了自己的恶心,状似无意地说道:“总归不是贵妃娘娘叫我来的。”
说着,她仍露出甜蜜的笑容。
邱衍却是收敛起了旖旎的心思,柳贵妃到底是宠绝六宫的人,这枕头风若是吹起来,他的仕途怕是要变成一片黑暗。
“不知柳七小姐到底有何要事?”他的语气都正经了许多。
“我最近在坊间听说了一些关于侯爷您的风闻,”她的神色流转,“听闻您对长宁郡主有意?”
“是又如何?”邱衍坦然应下,静静地看着柳鸢的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我送您个美人如何?”
她顾盼流转,露出甜甜的笑容与两个可爱的小虎牙,可那眼神却是深邃的,如同蛇蝎。
待到柳鸢走后,月夫人来到了邱衍的身边,问起了柳鸢为何而来。
然而,邱衍笑笑,却并未直接回答她,而是对她说道:“我若娶妻,月儿可会怨我?”
月夫人听了这话,脸上的红晕都散了一些,露出了些苍白脆弱的模样,依偎在邱衍的怀里,“妾身怎么会怨呢?正是因为有侯爷,妾身才有今天的日子,侯爷救命之恩碧月此生不敢相忘。”
邱衍轻笑了一声,将碧月揽在怀里,“不过没白救,我这府中的美人就是你最懂事了。”
碧月微微地扯起一丝笑意,只是却是低着头让邱衍无法看到她那看向虚无、让人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的目光。
隔日,陈妤有些头疼地看着那张烫金的信纸,心道,她早该知道沈朝云想说服柳鸢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郡主你在看什么?”流萤探头探脑地凑上前来,好奇地问着。
“二皇子的请柬,他邀我去宫中赴约。”陈妤揉了揉太阳穴。
“像以往一样,一起拒绝了就好,您在头疼什么?”流萤不解地瞧着她。
陈妤叹了口气,“二皇子这请柬不好拒绝着呢。”
“那便去就是,您什么时候这么怕事了?”
高高的围墙仿佛要遮盖住天空,青石的台阶不时有宫人经过,朱红色大门缓缓合上,陈妤还是去赴约了。
这一回陈妤吸取了教训,她换上了柳贵妃送给她的宽袖的攒金丝百蝶穿花襦裙,也如京中的贵族小姐一般,绾起了少女的发髻,簪起了珠翠,当她运用起之前学习的礼仪时,就像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水墨画。
陈妤这般模样,引起了来往的宫人频频回顾,以及窃窃私语。
“那是……长宁郡主?”
“好像是的。”
“原来长宁郡主竟是这样的美人。”
陈妤耳力很好,她自然听到了宫人们的小声说的话。
她不自觉地举起了宽大的衣袖,试图用衣袖遮住自己的脸,而后低声说道:“流萤,我们从人少的地方走。”
“可是郡主去毓秀宫的路就这么一条,”流萤在陈妤的耳边轻轻说道:“您该不会是不好意思了吧?”
“怎么可能?”陈妤坚决地反驳了流萤,而后却又说道:“但沈止那家伙让我打扮成这模样,到底是想做什么?”
在陈妤赴约的前一天晚上,沈止又给她送来了信,信上他嘱咐了几句,明天赴约的事宜,这一身让她倍觉麻烦的打扮和做派便是那几句嘱咐之一。
陈妤完全不明白沈止与意欲何为,只是她想起千秋节的那个香囊,想起救她于水火的踏青,她就总觉得至少应该多相信沈止一些。
到毓秀宫的这段路,说短也不算短,说长也不算长,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陈妤便已经到了,不过她并没有先看到二皇子,而是先见到了早在那里等待的宁妃。
“云儿说让本宫先见见你,以免日后不适应,”宁妃的目光扫过陈妤上下,说道:“不过你这孩子看起来既标致又懂规矩,也不像本宫外甥说的那样。”
宁妃看起来对她现在的样子十分满意。
“想必是我与宁公子之间存在着一点儿小误会。”陈妤回答道。
宁妃微微笑着,端得是一派温婉典雅的模样,说道:“你们年轻人的聚会本宫便不参与了,只是你们悠着点儿,别把房顶掀了就行。”
宁妃被宫女扶去了寝殿,二皇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神色怪异地看着她。
“想不到你还挺会装。”
陈妤:这家伙怎么骂人呢?
没等陈妤反驳,沈朝云就说道:“今日的客人又多出来一位,你且随我在毓秀宫等上一会儿。”
还有其他人?该不会是宁文曲吧?
正当陈妤胡思乱想的时候,人已经到齐了,那位意料之外的客人便是沈止,只是这时候沈朝云却又纠结起这场筵席到底该办在毓秀宫还是北六宫。
“殿下,我们去北六宫宴饮吧,”柳鸢对沈朝云说道,“在这毓秀宫里,我与郡主倒是还好,只是想着二殿下和三殿下或许会有些不方便。”
大启的皇子只有在大婚后才能出宫建府,不过这也并不意味着他们会在大婚之前都与母妃住在一处,北六宫便是给皇子居住的宫殿群。
而陈妤之所以会先来到毓秀宫,只是因为这是沈朝云要求的。
“柳姑娘说的对,还是去北六宫。”沈朝云深表赞同,“我已先叫人在两处都备好了宴席,不会太耽误功夫。”
第九章投壶(捉虫)
北六宫是未成婚的皇子们的居所。
除却沈朝云与沈止之外,其他未成年的皇子也居住在这里,不过今日那些年纪尚小的皇子们正在御书房与太傅学习,都不在这里,因而在这里设下筵席再合适不过。
“只是普通的吃着菜肴未免无趣,不如我们来进行点有趣的活动。”沈朝云说着一拍手,便有宫人捧着铜壶与箭矢走了进来,“每人八支箭,投中多者胜,输了的人要罚一杯酒。”
宫人将箭矢分给了四人,陈妤拿起来仔细看了看,那箭矢的箭头极为锋锐,看起来本应该是去战场喋血之物。
“这是虎豹营的?”沈止沉声问道。
驻扎于京城北郊的虎豹营是大启最精锐的军队,他们的职责便是保卫京师的安全。
“不错,还是三弟识货,”说罢,沈朝云便看见了沈止那审视的眼神,让人心悸,他摸了摸鼻子,说道:“别紧张,我只拿了这三十二支箭。”
“该从谁开始?”柳鸢开口问道。
“自然是我这东道主了。”
沈朝云说着,便开始了投壶。
其实投壶是一项很考验眼力和手劲儿的活动,因为那铜壶的口很小,又被放得很远。
沈朝云屏气凝神,瞄准了壶口。
嗖嗖几声,他手中的箭矢便尽数激射出去,入壶的有六支箭。
沈朝云看上去很满意自己的成绩,略带一点得意地说道:“下一个是谁?”
陈妤觉得这游戏很有趣,方才便跃跃欲试,这会儿便主动上前说道:“我来。”
她走到沈朝云方才的位置,正要开始,便听有人在她耳边低语,“你不要认真,不然你会被他缠上的。”
陈妤侧身一看,便看见了神色冷淡的沈止。
啊?
陈妤心底感觉有些奇怪,又转头看向沈朝云,沈朝云也在看着她,目光中有种她不懂的期待。
她不喜欢被缠上。
她在心里略微思量了一番便有了答案,做出了极为认真的准备姿态,目光专注、手腕用力,八支箭便依次被投掷了出去,只是只有三支投入了壶中。
沈朝云的脸上露出了肉眼可见的失望神色。
而柳鸢则有些诧异,她见过陈妤大闹沈花影的生辰宴,就算陈妤的准头不行,她的力气总不至于让一支箭甚至还落在了脚边。
她的眸色微动,说道:“二殿下,只投壶喝酒也未免无趣了些。”
“你还有什么有趣的法子?”沈朝云皱起眉来,看着她问道。
柳鸢微微勾起嘴角,说道:“不如让人捧着,再多找些人来,每个人都捧着一个铜壶,我们两两一组,输的那个人除却要喝一杯酒,还要上去捧着壶,只有投到那个人捧的壶里才算数,并且有多少支没投中的箭,便喝多少杯酒。”
“柳姑娘,我看那箭头锋利,一不小心,怕是要伤到人的。”陈妤有些担心地说道。
“郡主莫怕,人又不是摆件,不是还能跑吗?”柳鸢露出了她亲切的笑容。
“可万一需要一口气喝八杯酒也实在是件难事。”陈妤又说道。
“总不至于那么倒霉的,”柳鸢摆了摆手,而后又试探着说道:“不过方才郡主与二殿下也可以算作比完了,不如郡主亲身上场试一试?”
“柳鸢,你想做什么?”
沈止的神情平静,声音也很平静,然而,就从这再平常不过的话语中,柳鸢感觉到了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生气了,柳鸢无比的确定,一向古井无波的沈止,竟然为了一场游戏动怒?
柳鸢的心中惊疑不定,然而面上却仍然笑着问沈朝云,“二殿下以为如何?”
“是个不错的主意,”沈朝云显得兴致勃勃,“总要有些挑战才好玩。”
陈妤蹙起了眉,若是换作她刚来京城那会儿,现在她已经转身走人了,但是,柳贵妃那一个多月的礼仪教导与短时间无法回到北地的现实,让她止住了脚步,止住了冲动情绪。
“那这一回便由我来拿着投壶,”她喝下一杯酒后说道,“你们可要瞄得准一点。”
这庭院里已经来了许多拿着铜壶的宫人,而陈妤就这样混在了人群之中。
柳鸢偷偷瞄着沈止,发现他握着箭矢的手正在微微发抖。
他在怕吗?在怕箭矢射中那个女人让她受伤吗?柳鸢心里无来由的想到,可是,那怎么可能?沈止不是不在乎任何人吗?
柳鸢握紧了手中的箭矢,目光瞄着小小的壶口,很快便移向了陈妤心脏的位置。
“扔偏了啊!”陈妤撒腿就跑,对此倒是没有多心,她站在较远的位置,没能瞄准属实正常。
只听“叮”的一声,直直朝向陈妤心脏去的箭矢被截住,与另一支箭矢一起落在了地上。
柳鸢被震撼到了,她扭头看向沈止,确认了那是沈止投出的箭,这个一向甚至连她的姑母柳贵妃都没那么放在心上的表哥,居然会想要保护陈妤?
柳鸢瞪大了眼睛,不过那模样在外人看来也像是在震惊沈止刚好拦下她的箭矢,于是她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愧疚的神色,对陈妤说道;“抱歉,郡主。”
她仔细看着那个投壶,目光似乎更加全神贯注。
很快柳鸢与沈止的投壶比赛便结束了,结果自然是毫无疑问的沈止获胜,接下来便是由两位胜者一同比试。
“那便轮到我去捧着壶了,别往脸上招呼就好。”柳鸢笑了笑,看起来非常玩得起。
沈朝云显然非常欣赏这样的态度,拍着胸口,打包票说道;“放心,我不会出现那种射中人的低级失误的。”
“我不保证。”
沈止凉凉的话语,让柳鸢的笑容僵硬了一瞬,而后才道:“你们肯定都投得很准,不过我可是会动的。”
柳鸢站在了人群里,沈止与沈朝云瞄准了投壶,开始将箭矢从手中扔出之后,她便动了,闪出了一块空地,让那两支本来都可以投进的箭矢落了个空。
“这样怎么投?”沈朝云略微皱起了眉。
而柳鸢却笑着在人群中说道:“我知道你们都很厉害,所以自然要增加一些难度了。”
沈朝云在那边苦思冥想,而陈妤瞧着混在人群中的柳鸢,顿时觉得这游戏,与她在北地与小伙伴一起上山打猎有些相似。
猎物也是会四处逃跑的,只不过牲畜的想法很好看透,而人的想法却很难。
不一会儿的功夫,沈朝云与沈止手中的箭便投完了,可柳鸢捧着的壶里,却只有可怜巴巴的两支箭,是沈止与沈朝云一人扔了一支进去。
柳鸢将壶放在地上,挥手擦去鬓角的汗水,抬眸看着两位皇子,说道:“你们谁打算赔我的衣裳?”
柳鸢的衣裳下摆处和衣袖处有两道明显的布帛撕裂的痕迹,露出里面洁白的底衫,显然,这是被方才投出的箭矢划破的。
沈朝云露出了些不好意思的神色,正要开口说话,就被沈止抢先了一步,说道:“你去长乐宫,找母妃换一身。”
沈朝云想了一会儿,又道:“等今日你回府上时,我的赔偿必到。”
“真是多谢两位殿下了,”她露出了些真心实意地笑容,说道:“不过且等我先去换好衣裳再来。”
柳鸢在宫女的带领下离开,而沈朝云则举起了酒杯,大口喝下,说道:“的确很有意思,以往倒是没看出来柳七小姐是个这么有趣的人。”
“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沈止说罢,也饮下了一杯酒。
“你是不噎人就说不出来话吗?”沈朝云无奈地说道,决定还是去找陈妤说话,便见陈妤端端正正地坐在席位上,面露着京中人人都有的温和笑意,他顿时失去了兴趣。
他喜欢不怕天、不怕地,敢于超出常规的女子,故而在他听到坊间关于陈妤的离谱传闻时,他没有向其他人一样生出厌恶,反而还充满了好奇,这才有他这一次的邀请。
但现在看来,坊间的传闻果然只不过是夸大了的传闻,长宁郡主陈妤虽然长于北地,但是看起来与京中的权贵小姐没什么两样,而且似乎还不如权贵小姐。
至少今日,他觉得柳鸢都比陈妤好。
“说来,我有件事,想问二殿下,”陈妤艰难地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意,问道:“先前在京郊时,您说的传闻时怎么回事?”
沈朝云听起这话,就更有些下头,想来北地的长宁郡主也与寻常女子无异,都在乎那些名声。
于是他只好耐起性子,用着平日里与世家小姐打交道的态度,温和有礼地对陈妤说道:“不过是些宵小之辈多嘴多舌罢了,其中有些对郡主的污蔑。”
“竟还有这样的事?”陈妤抬袖挡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了有些惊慌的眼神。
寻常男子见了,会心生怜惜之意,可从小到大沈朝云见这样的神情见过太多,见到陈妤的眼神,他的心里只剩下了不耐烦。
“我见郡主并非是那样,日后我自会去派人找出那个传出谣言之人,还郡主一个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