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父皇。”
谢暥和奚妩落座,歌舞升起,殿内开始变得热闹欢欣起来。
郭皇后垂眉理了理袖口,其实刚刚谢暥也该向她行礼,但皇帝不提,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宋蕙一事,虽是郭修仪顶下罪责,但彼此心知肚明。
众人时而看向上方,他们先前或多或少听到一些风言风语,但当真看到二皇子妃容貌与二公主谢颜别无二致,也难掩好奇。
这其中,大公主谢娴的目光最为直白,她恨得快要捏碎手中的茶盏——当初象山秋猎,她与谢颜争执间致她落水而亡,父皇震怒,罚她禁足半年,打了她二十大板,让她颜面落尽,在京中名声毁尽。
若谢颜当真死了,她也算是解了气。
可现在她看到的是什么,谢颜不仅没死,还成了二皇子妃?那她先前所受的惩罚算什么?
奚妩坐在上方,她能感觉到许多故人投来目光,大多带着敌意与恨意——这也是她不愿意回京的原因。
当初她假死离京,陛下也趁此机会惩罚谢娴,谢娴太过跋扈,借她之死重挫这位大公主的锐气,但如今她回京,这笔账谢娴怕是要记到死。
但最先耐不住性子的是谢昀。
谢昀起身走到谢暥桌前,他左手端着一杯酒,面上挂着虚假的笑容:“我敬皇兄一杯。”他说着敬酒,手中酒盏晃悠,敬到谢暥面前快要泼洒到谢暥身上。
谢暥稳坐,他手中玉箸一推,那酒盏飞着落进谢昀怀中,酒水染湿谢昀一身衣袍,酒盏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谢昀没想过谢暥会出手,他反应过来后讥讽笑道:“久闻不如一见,二皇兄自小在东漓长大,那些蛮族人只会厮杀,竟也教得二皇兄如此不识礼节,打翻弟弟的敬酒,是何意思?”
谢昀这是在嘲讽谢暥没有教养。
奚妩眉眼一冷,她缓缓放下筷子,轻柔开口:“三弟说错了。”
她一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集中过来,毕竟她身份敏感,有太多人好奇她到底是不是谢颜。
谢暥也看向她,他眼中刚刚升起的不耐在看向她时散尽,他似乎没想到奚妩会开口,模样一时看起来有几分乖巧,像是等着夫人为他撑腰。
奚妩笑盈盈地看着谢昀,继续说:“三弟昨日骑马受伤,今日拿不稳酒盏,夫君是怕三弟无意间冒犯,才帮三弟解围。夫君如此体谅,三弟为何要咄咄逼人?难道三弟不满夫君回来,才故意要打翻酒盏?”
奚妩一连串的话说出来,她将谢暥说成体贴弟弟的好兄长,将无礼两个字压在谢昀头上。
谢昀嚣张惯了,向来只有他骂别人,哪里有人敢驳斥他?
当初谢颜也不曾这么伶牙俐齿,面对他时唯唯诺诺,哪里像如今这般,笑着骂人。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本殿下说话?”谢昀气愤道。
奚妩眉眼浅笑,她一字一句道:“三弟又错了,三弟应该称呼我一声皇嫂,皇家规矩坏不得,不然岂非叫外人看笑话,误以为三弟不懂礼节。”
谢昀说谢暥不识礼节,奚妩就笑着骂回去。
反正已经是仇人,不抢白他一番太可惜了。
谢昀第二次被训,他气得火冒三丈:“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谢颜,你没死,你竟敢诬陷我姐姐,一个顶替皇子身份的罪人,不配坐在这里!”
谢昀提到谢娴,谢娴也终于坐不住,她走上前,佯装仔细端详一番奚妩,捂唇惊讶道:“刚刚没看仔细,现在瞧着倒真是和二妹妹长得一模一样,这眉眼,还有这眼角的红色泪痣,难道你真的是二妹妹,二妹妹你没死?”
谢娴演技比谢昀好很多,她看着很激动,上前就想去握奚妩的手,表演一番姐妹情深。
奚妩反应很快,她立刻躲到谢暥身后,揪着谢暥衣袖,双眼茫然地看着他们:“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不认识什么叫谢颜的人,你们这样激动好吓人呀。”
她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仿佛谢娴和谢昀是什么怪物一般。
谢娴一噎,气得恨不得上前打她,但如今她不能随意动手。
“二妹妹怎么了,难道不记得我们了?莫不是先前落水出了什么事,这才忘了一切?”
“不管她是不是失忆,她顶替皇兄身份,罪孽深重,应该打入大牢好好审问。”
谢娴和谢昀一人一句,恨不得把奚妩现在就送进大牢。
奚妩听见“大牢”两个字,更加惊恐,她泪汪汪地看向谢暥,好像下一刻就要哭出来:“夫君,我不是什么谢颜,我从小到大的记忆很清楚,天下又不是没有长得相似的人,为什么他们要揪着我不放?你之前不是说皇家的人都很善良吗?”
这是在骂谢昀和谢娴恶毒。
谢暥看着怀中娇弱的小公主,那一句句夫君像是在他耳边环绕,刚刚那么笑盈盈为他说话,现在又变得如此楚楚可怜,像是被逼得不行。
他伸手摸了摸小公主的头,安慰她:“不怕,夫君在这里,无人敢欺负你。”
“我们可没有欺负她,她这张脸明明是……”谢昀不想放过机会,继续指认。
谢暥冷冷瞥视他一眼:“你的意思,长相相似定是一人?”
“不然这世上哪来这么巧的事?”谢昀理所当然地接过话。
“既然如此,你也该死。”
话音一落,谢暥手中的银叉一瞬间对准谢昀喉间,若他再快一些,谢昀必定立刻丧命。
谢昀感觉到喉间一疼,他双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好在谢娴扶住他。
郭皇后见此也坐不住,急急忙忙冲下来,怒道:“你做什么,大殿之上你怎敢动武?”
谢暥收回银叉,漫不经心道:“我有一仇人与你长相相似,我曾发誓见他必杀。既然世间没那么多巧合之事,那你便是我的仇人,我该杀你。”
那银叉尖沾着血,他这副修罗的模样,惊得所有人不敢再说话。
奚妩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她没想到谢暥会这么肆意妄为,明嘲暗讽和动手可不是一回事。
但她又觉得有些舒爽,有些人不得教训永远不知厉害,她从前不能说不能动手,今日倒是她这些年最痛快的一次。
“你这是强词夺理,她分明就是谢颜,你们狼狈为奸,说不定你的皇子身份都有问题。”谢娴一边躲到皇后身后,一边口无遮拦道。
郭皇后听到最后,心想不好……
“放肆!”
仁安帝一声训斥,他看向谢娴:“你这是在怨朕当初罚你禁足,所以无论如何都要给无辜之人强加罪责吗?”
谢娴脸色一白,她立刻跪下:“儿臣不敢,只是此女容貌与谢颜……”
“这世上已经没有谢颜这个人,”仁安帝打断谢娴的话,“你们面前这位是二皇子妃,朕不希望再听到类似的流言。”
帝王一言,彻底断绝所有人的心思。
一场好戏落幕,接下来其他人倒是安分许多,也不敢朝这边看了,谢昀也被拉下去治伤,仿佛无人记得要追究谢暥伤人的事。
奚妩吃了个半饱,饮茶时感觉谢暥一直在盯着她瞧,她看过去:“怎么了?”
谢暥在食案下勾住她的手指,眼睛很亮:“我是你什么?”
“啊?”奚妩被他问得一懵,她想了想,反应过来谢暥在问什么。
“别闹,其他人看着呢。”奚妩没回他。
等到出宫,刚刚坐上马车,奚妩还没坐稳,少年抱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抱到腿上,咬着她的耳朵问她:“你刚刚喊我什么?”
温热的呼吸盘旋在耳边,像是一簇小小的火苗,奚妩感觉到耳垂开始发烫,她推了推谢暥:“我听不懂。”
“阿妩真的听不懂吗?”
谢暥乌黑漂亮的眼睛盯着她瞧,里面仿佛燃着一簇火苗,目光灼热又让人躲闪不得。
“阿妩今日为我说话,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一下?”少年仿佛很单纯地问道。
奚妩察觉到一丝丝不对,她果断摇头:“不用,你也……”
话没说完,谢暥的脸骤然在她眼前放大,他笨拙地亲吻,摩挲着她的双唇,像是一块棉花糖轻轻抵着她的唇。
奚妩想,若他只是这般亲,那就容他一次吧。
毕竟今夜他也帮她了。
想法刚刚飘走,谢暥像是不满她分神,不轻不重地咬住她的下唇,奚妩蹙眉推他,他揽着她的腰一紧,忽然撬开她的齿关。
他一开始还有些不得其法,但很快明白如何侵占掠夺,将小公主的呼吸一点点夺走,像一只猛兽一样侵略。
奚妩失去最佳的反抗机会,她尚且想不明白谢暥从哪得知的亲吻方式,脑子已经昏昏沉沉,脸颊上的红云不断攀升,一双眼睛水雾蒙蒙,波光潋滟。
“阿妩,我是你什么?”谢暥抵着她的唇,哑声问她。
奚妩有些不清醒,她看着谢暥,想了一会儿,突然亲在他的唇角处,小声道:“夫君,谢谢你。”
第33章
夜间安静, 整条长街上只有马车行进的轱辘声,车内亦是同样静谧无声。
奚妩将头埋在谢暥颈间,她揪着谢暥的衣领, 轻轻喘着气,耳尖通红,脖颈上的热意一路蔓延到脸颊, 整个人像是刚刚从热水里捞出来。
谢暥看向怀中的小公主, 隐约可见她泛红的眼角, 那颗泪痣平添几分妖娆动人。
他抱着小公主,握住她的指尖把玩,眼角眉梢的笑意浓得化不开:“快要到了,阿妩要一直这般吗?”
“登徒子。”
奚妩低声骂他, 她虽然也亲过谢暥, 但亲与亲是不同的,怪她今夜鬼迷心窍, 竟然纵容他……
她不过是喊了一句夫君, 他竟然又得寸进尺……
少女抬头幽怨地看向他, 她眼角眉梢余留红意,朱唇嫣红似水洗, 目光添着恼意:“你先前是装傻?还是真不知道?”
“知道什么?”谢暥茫然问道。
奚妩咬牙, 先前他都是浅尝辄止, 让她误以为少年不会亲吻, 如今倒是暴露狼子本性, 让她措手不及。
奚妩瞪视他一眼, 拨开他的手想坐到一边。
马车缓慢停在皇子府前。
马车晃悠, 奚妩身子往前一倾, 她扯着谢暥衣袖, 没能及时从他怀中撤出去。
谢暥趁机将她抱起来,抱着她直接下了马车。
陛下让人将他原先的王府收拾出来作为二皇子府,府内收拾得很快,今日已经基本准备妥当,至于其他的东西后续慢慢添置。
今日是皇子府开府之日,所有婢女和小厮位列两侧,齐声喊道:“见过二皇子,见过二皇子妃。”
到底是皇子府,前后伺候之人众多,齐声喊出颇有气势。
奚妩整张脸烧红起来,谢暥抱着她倒是自在得很,一点不尴尬。
奚妩索性将头埋起来,也不知谢暥走了多久,直到后院寝殿,他才肯将人放到软榻上,转身吩咐沐浴。
夏日易生汗,他们今日穿得礼服又繁重,自然更不舒服。
奚妩一路也没走什么路,她索性看看整间寝殿,这寝殿比她当初在皇宫的住处还要大上一些,正屋五间,西侧是休息卧寝的地方,浴室则在最东边。
寝殿宽阔通透,烛光明亮,美轮美奂。
奚妩走到最西边的内室,一扇八折屏风隔在架子床前,床上被衾绣着鸳鸯戏水,连颜色都是大红色。
奚妩看着那喜庆的被衾,终于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她和谢暥是夫妻,要同床共枕!
谢暥正在和十二说话,注意到她许久没有动静,正要去寻,看见小公主神色有些僵硬地走出来。
“怎么了?哪里不合心意吗?”
奚妩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正巧那边浴室准备妥当,她先让谢暥去沐浴,见人进去,转身就问十二:“府中可有多余的软榻,我想在内室放一张。”
“夫人稍等,我去问问管家。”
十二转身跑去问管家,回来直摇头:“库房里暂且没有,夫人若是着急,明日属下让人去买。”
所以今夜是不行了。
奚妩转身走回内室,她看着那张喜庆的床,轻叹一声。
她坐到床沿,正想着待会儿怎么和谢暥说,坐着坐着却觉得这床很软和,她试着躺下,更觉舒适。
这些日子不是坐马车,就是住驿站,她许久没有躺在这么柔软的床上了,这一躺就有些起不来。
奚妩闭眼小憩,不知过了多久,水汽漫上她的眼睫,她懒懒睁开眼睛,眼前白雾雾一片,谢暥的笑声在耳边响起。
“我想着阿妩再不醒,我帮阿妩沐浴也是可以的。”
奚妩终于发觉她到了浴室,且正被谢暥抱着。
谢暥低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奚妩身上那层繁重的外裳不知何时脱去,她乖巧地窝在谢暥怀中,像是小猫咪一样。
但这只小猫咪很快炸毛。
“不用,你出去。”
奚妩指着门,恨不得立刻把谢暥推出去。
谢暥笑着把她放到椅子上,倾身注视着她:“当真不用夫君帮忙?”
少年那双漂亮的丹凤眼直直看着她,里面盛满笑意,又像是蒙着水雾。
也不知是他离得太近,还是浴室热气太盛,奚妩看着那双眼睛,心跳莫名加快,她恍惚间又看见马车上少年双眼沾染浓墨,侵略性十足的模样。
她仓促低头,摇头:“不用,你快出去。”
少女声音软了几分,也不知是为何。
“好,我在外面等你,有事喊我。”谢暥不再为难她,转身出去将门带上。
奚妩听着那关门声,她伸手捂住心口,缓缓呼吸让心跳慢下来。
这些日子,她都快忘了这种感觉。
但如今,那种心跳不受控制,总会因为少年迷惑心神的感觉似乎又钻了出来。
偏偏这一次她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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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妩简单沐浴后出来,谢暥如他所说坐在外间榻上,见她出来走上前牵住她的手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