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暥伸手一抱,将他的小公主抱到怀中,清朗而又温柔地道:“我们回家。”
少年卸下满身的防备,只对他的小公主露出柔和的一面。
奚妩借着月光看向他的侧脸,曾经的惧怕似乎在渐渐消散,她抱住少年的脖颈,也试着学他一样抱着他。
彼此依偎,彼此温暖的感觉,也不错。
她好像有点明白少年为什么总是喜欢抱着她了。
她想,孟家的事会有不一样的走向。
那她……会不会也有不一样的结果?
第36章
夜幕笼罩天际, 景国公府灯火通明。
景国公郭啸看着手上的军务折子,眉头皱得很紧,郭子寒一进来见到父亲这般神情, 知道父亲在忧虑什么,上前宽慰道:“父亲放心,我们的人已经找到江溯的踪迹, 定能在谢暥之前杀了他, 不会留下痕迹。”
“之前他们也是这般说, 结果半个月过去,一个丧家之犬到现在都解决不了。”郭啸将折子往书案上重重一扔,“早知江溯如此狡猾,当初便不该与他合作。”
他们派出去那么多人, 江溯的外室和儿子还在他们手上, 竟然到现在都解决不了他。
“父亲放心,这一次他们一定不会失手。”郭子寒肯定地保证, “陛下那边也得知谢暥前去大理寺询问孟宏舟的事, 他未得陛下允许参与此案, 怕是陛下那边也不好交代。”
“哼,毛头小子, 仗着自己身份就不知天高地厚, 哪怕让他抓到江溯又如何?”郭啸冷声讽刺。
“父亲说得是。”
“你怎么这么晚回来?可是四皇子那边又出什么问题了?”
“回父亲, 四殿下手上伤势难愈, 我与皇后娘娘劝着殿下上药, 这才耽搁许久。”
谢昀自小娇生惯养长大, 何曾受过这么严重的伤?太医若上药重一点, 他不合心意就要喊打喊骂, 每日上药也分外艰难, 伤口更加难好。
“他是不是还嚷嚷着要让陛下惩处谢暥?”郭啸一边拿起折子,一边随口问道。
“是,不过我与皇后娘娘好歹劝住他了,近日应当不会冲动行事。”
谢昀为谁所伤,他们心知肚明。
这个节骨眼,有这个胆量动手的,也只能是谢暥。
郭子寒随口点拨几句,谢昀就反应过来,如今恨谢暥是恨得咬牙切齿。
“随他折腾,不用管他。你处理好江溯的事情,若真有万一,要确保不会露出蛛丝马迹。”
“儿子明白。”
郭子寒依言退下,他走到外面仰头看向夜空,目光变得有些阴鸷。
手背上隐隐传来几分疼痛,他低头看向那伤口,眼里更添嫌恶。
谢昀发脾气时砸碎茶盏时,他没来得及躲闪才伤到自己。
“蠢货。”郭子寒极低声地骂道。
一个皇子,连上药这种事还要人劝,活该被人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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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微明,城门方开,两队人马一前一后离开盛京。
二皇子府后院,小厨房的炊烟袅袅升起,锅里汤水沸腾,几十个小馄饨扑通扑通排队掉进去,随着汤水起伏舒展外皮。
牛肉包的香味顺着蒸屉飘出来,悄悄勾着人的馋虫。
十二走进厨房,他默默咽了一下口水,上前汇报:“殿下,郭家派出去的人紧随我们的人出了城,剩下的人埋伏在暗处,跟着他们应该能很快找到江溯。”
谢暥一早派人盯着郭家的动向,今日一早郭家就派了一队人马出城,看着也是去安州的方向。他们派人暗中跟着郭家这队人马,定会抢在他们之前找到江溯。
十二说完,谢暥淡淡点了点头。
十二悄悄看了眼牛肉包,见主子没什么吩咐,默默退了下去,心里盘算着回来时经过的那个早点铺关没关门。
小厨房的香味越飘越远,奚妩刚刚走到长廊上,闻到那道熟悉的香味,隐约觉得像是姜家铺子的馄饨。
“今日早膳是馄饨吗?”奚妩一边问,一边朝着小厨房的方向走。
她一进小厨房,看到谢暥正揭开锅盖,扑面而来的热气将他笼罩在里面,他听到脚步声,转身朝她一笑:“已经好了,过来尝尝味道。”
“你什么时候做的?”
奚妩讶异地看着那碗刚刚盛出的馄饨,外面那层薄薄的馄饨皮已经煮得透明,皮薄馅多,闻着也很香,汤料色泽和姜家馄饨极其相似。
谢暥用汤匙舀出一个小馄饨,吹凉了递上前:“尝尝。”
奚妩咬住那个小馄饨,肉馅饱满,一口好似还能咬出汁,薄薄的外皮也带着独特的香味。
奚妩尝到那熟悉的味道,她瞪大眼睛瞧着谢暥:“你怎么能做出一模一样的味道?我先前试过很多次,总感觉差了什么,所以每次才下山去吃。”
“试了几次,若是味道一样,以后你想吃我就做给你吃。”
谢暥端起一整碗馄饨,一个接一个投喂给小公主。
奚妩接连吃了五六个,牛肉包的香味勾起她馋虫,她走到蒸屉前,拿着筷子夹出一个牛肉包,吹了又吹,然后将包子撕成两半,一半递给谢暥:“你别光看着我吃,你也尝尝这个。”
牛肉包汁馅香浓,白白嫩嫩的外皮柔软又有嚼劲,奚妩吃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还不忘催着谢暥赶紧吃剩下那半个。
她举着半个包子,谢暥将半个包子整个包进去,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指,似乎还带着些香味。
奚妩一抬头看见,少年整个脸颊因为包子而鼓起,圆滚滚的透着几分可爱。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跟戳白生生的面团一样,一戳一个酒窝,忍不住笑出声:“要是有一个跟你长得一样的小孩子应该会很好玩。”
长得又精致又可爱,肯定也很招人喜欢。
奚妩没察觉到这句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直到少年幽幽地在她耳边说:“不需要孩子,有我就行了。”
“什么孩子……”奚妩说到一半反应过来,她脸颊微红地推开谢暥,“我随口一说,你在想什么呢?”
“阿妩想要孩子吗?”谢暥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奚妩轻咳一声,捧着一碗馄饨朝外走:“我回去吃,你也收拾收拾出来吧。”
小公主匆匆而逃。
谢暥抿唇解开围腰,他不喜欢孩子,如果有孩子整日缠着阿妩,他更不喜欢。
若是以后生了孩子,还是让乳母照顾得好,免得打扰他和阿妩的生活。
少年面色沉沉地想完一切,他完全没有意识到此刻想这些太早了。
许是提到孩子的事,奚妩总觉得谢暥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奇怪,见他今日不出去,她思来想去决定去鹿林巷见孟芊芊。
“我一个人去吧,你若在,芊芊也不自在。”
谢暥眼见自己不能同去,冰着一张脸也不说话。
奚妩戳了戳他脸颊,笑着道:“干嘛呀,跃青跟着我呢,我又跑不掉。别不开心了,要不要我带些糖回来?”
“不许回来迟。”谢暥板着脸道。
“是是是,一定早回来。”
少年依旧有些不开心,奚妩思索一番,她倾身靠近他,在他耳畔小声道:“我的殿下,你放心,再可爱的小孩子也比不过你。”说完,她轻轻吻了一下谢暥的唇角。
少女的吻香甜且轻柔,带着丝丝缕缕的香气,少年冰封的脸渐渐融化。
他出其不意地揽住少女的细腰,将她抱到软榻上,俯身看着她,目光漆黑深沉,像是黑夜浓重袭来。
奚妩推着他的胸口,意识到有些不妙:“我还要出去,你别胡来。”
“我说过,不要喊我殿下。阿妩,换个称呼。”
“要不,谢暥?”奚妩试探着商量。
“答错了,要罚。”
奚妩没来得及抗拒,谢暥将她锁在怀中,步摇垂落,云鬓散乱,隐约可见少女的耳根慢慢染红。
不久后,屋内传出少女细微的声音:“谢暥……夫君,我还要出去呢。”
约莫过了两刻钟,奚妩重新梳理好鬓发,谢暥坐在她身后,有一个没一下地抚摸雪花的脊背,那手势和动作莫名让她想起少年刚刚安抚她的动作。
奚妩对着镜子,衣领完美遮住锁骨上的齿痕,脸颊上的热意也慢慢褪去,她对着镜子瞪视一眼谢暥,也不理他径自要出寝殿。
谢暥起身乖乖跟在她身后,像只小奶狗一样。
只有奚妩知道,这只小奶狗会时不时变成狼犬。
什么可怜,什么不安,哼。
“早点回来。”少年在她身后叮嘱。
奚妩本不想理他,回头看他一眼,见他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又轻应一声:“嗯。”
鹿林巷内,孟芊芊将奚妩迎进去,孟母正在休息,她们动作轻微地进屋,没有吵醒孟夫人。
孟芊芊看起来有些憔悴,她见奚妩一直看着她,微微摇头:“不用太担心我,我想了一夜,不过是看走眼而已,就当我先前的真心喂了狗。我现在只希望殿下能找到他,如若可能我想亲手揍他一顿。”
孟家是武将世家,孟芊芊跟着孟父也学过武艺,她性子洒脱豪爽,不会去钻牛角尖。
“你能想通就好,我还怕你一直会想着过去,你倒是比我想得开。”
“比你想得开,阿妩,你是有什么难事吗?”孟芊芊敏锐察觉到奚妩话中的不对,她想起先前那封预言信,“对了,我先前就想问你,你是不是还梦到过其他事情,所以你才会假死离京?”
孟芊芊其实当时也觉得那封信莫名其妙,此前甚至没有一点要父亲运送赈灾银的迹象,所以最后她才会选择相信奚妩那封信。
“是,”奚妩无奈点头,“我还梦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奚妩也没想瞒着孟芊芊,她心中也有解不开的心结,或许和旁人说出来会好些。
奚妩将梦中蛊毒的事系数告知孟芊芊,说到最后她也有些茫然:“他和梦中相差很大,我甚至想过不该将梦中的他和真实的他当作一个人,但有时候想到那些真实的经历,我依然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我一开始想着逃,但现在……”
她知道她心软了,上次看到谢暥那么不安,她一时竟不敢去想如果真有一日她可以离开,他会如何?
孟芊芊知道奚妩在纠结什么,她想了想,问道:“如果他真的对你很好,那也许当初害你的人并不是他呢?也许是有人故意借着他的名义折磨你?”
“阿妩,你有没有想过,将这些事情告诉他,也许你可以在他那里找到答案。”
孟芊芊是个单刀直入的性子,她不喜欢拐弯抹角地考虑问题,在她看来,要想解开这个谜团,那就去问谢暥。
但奚妩从没想过要将一切告诉谢暥,孟芊芊的话突然让她明白,她其实可以更简单地解决这个问题。
但若她说了,谢暥会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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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下旬,长平侯府一案审理接近尾声,大理寺已经定了长平侯伙同他人劫掠赈灾银的罪名,唯独失窃的赈灾银久寻不见下落。
与此同时,谢暥派去安州的人悄悄返京,没有惊动景国公府。
“殿下,江溯已经抓到了。他们抓了江溯的外室和儿子威胁他,后又想杀人灭口,江溯几番周旋逃脱,我们的人在他们动手时救下他。不过景国公府那边应该很快会得到消息。”
他们抢先一步回到京城,但江溯被劫消息很快会传回来。
“进宫。”
奚妩迷蒙醒来时,她习惯地摸向床榻外侧,那里空无一人。
她慢慢清醒起来,这些日子管家一直在说寻软榻,但直到现在也没找到一个合适放在内室的软榻,折腾近半个月,她当然能猜出是怎么回事。
没有主子示意,谁敢这么应付她?
不过他今日去做什么了,不是说会和她一起吃早膳吗?
奚妩慢慢坐起来,听到一声喵呜叫声,她掀开帘子,雪花一跃而上,许是近日没有陪它睡觉,小猫咪觉得自己受冷落了,很是亲昵。
“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粘人?怎么不高冷了?”奚妩笑着调侃。
小猫咪听不懂,奚妩正开心与它玩耍时,跃青走进来在帘外低声道:“夫人,大公主府遣人送来一张请柬,说是邀请夫人今日前去赏花。”
大公主府,是谢娴。
“拿上来吧。”
跃青递过请柬,烫金的请柬上绘着莲花,说是邀请众多贵女前去大公主府赏莲。
奚妩一开始没放在心上,直到看到请柬中的一句话——“恍若木莲”,她的神情骤然冷凝下来。
未到午时,大公主府前来往众多马车,与谢娴交好的那些贵女三三两两携手走进府内。
忽而,她们身后的司阍扬声道:“二皇子妃到!”
那些贵女一惊,转身看向身后,一抹红色跃入眼帘。
奚妩着一身银红色的彩绣百蝶云缎裙,眉目精致如画,她眉间凝着冷色,显得既张扬艳丽又带着些清冷不可接近。
那些贵女或多或少听过二皇子妃的流言,现下见到这张熟悉的面容,却又觉得有些不同。
从前的二公主谢颜从未有如此张扬的时刻,哪怕陛下宠着她,她从不气焰嚣张,而此刻她们面前的二皇子妃,身上的冷冽气势隐隐压着她们抬不了头。
谢娴一出来,正好碰见这场面。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她今日也是一身银红色,本也姿色卓然,但两相对比,她显得过于暗淡。
但众人皆知,谢娴喜银红色,所以其他人都避免身着红色衣衫,唯独奚妩着这么一身娇艳的颜色。
其他人左看看右看看,心里燃起看戏的激动。
但谢娴压下眼中妒嫉之色,她笑着迎上前:“皇弟妹可来了,我还想着皇弟妹会不会不愿意来捧场呢?如今有你在,我这公主府也更热闹些。”
比起谢娴的热情,奚妩显得冷淡许多,她甚至躲开谢娴的手,不欲和她携手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