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秋决。戊子,上初举秋狝。奉皇太后幸避暑山庄,免经过额赋十分之三。——《清史稿》
第56章 香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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枳画连蹦带跳地扯着顾芗出了帐,直冲着侍卫们的绒帐跑去。因为御前守备森严,两人贸然往里走还被守卫拦住,恶狠狠地盘问。
“我们是奉皇后娘娘之命给富察侍卫送东西的,怎么?”
枳画狐假虎威地装模作样还真喝住了眼前两个尽职的守卫,等真到了帷帐前反倒是怂了起来,她踌躇着脚步,心底升起一股胆怯之意,扯了扯顾芗小声道。
“要不,我先藏起来,你去吧。”
顾芗挑眉脸上满是戏谑,戳破枳画的小心思。
“你这是害哪门子羞啊!快点,我要喊人了。”
不等枳画反应,直接走到帘子前轻声唤了几声富察侍卫。
里面很快有了声男人的回应,眼前厚重的幔帘也随即被掀起。富察傅恒身着绛色褂袍,五官俊朗,身板端正高挑,整一身浩然正气的英俊少年。
他看见寻他的竟然是顾芗,脸上满是疑惑神情,礼貌地询问了一声。
“顾芗姑娘来寻我可是姐姐有何事?”
“唉,娘娘安好无事,奴才是来送这个给您的。”
顾芗余光瞥了眼藏在帐侧的枳画恨铁不成钢的叹口气,直接将手中那枚香包递给富察傅恒。不料眼前的富察傅恒竟然神色慌张,显然是被顾芗这突然地举动弄得手足无措,瞪大眼睛。
“你可莫要生了误会,我啊只是个跑腿的,某人的心意啊可全都在这里。”
傅恒低头看着被放在自己手里的香包微微一愣神,似乎是想起什么似的嘴角漾起一抹笑意,抬头冲顾芗点了点头。
顾芗这回看了看富察傅恒,也大致明白了他的心思,笑着咳了咳大声说了句。
“任务完成我也该回去了,某位暗处的小鹌鹑也赶紧跟我走吧。”
富察傅恒也听见了帐篷暗处角落的动静,侧身只能瞧见一个落荒而逃的绛色背影。他回身对着顾芗点头示意,“多谢姑娘辛苦跑这一趟。”
“小事小事。”
说着也笑着跟上枳画的脚步,还招呼喊着:“你等等我,跑什么啊!”
两个人一前一后回了帐篷,枳画一个人气冲冲地生闷气去了,动静太大还惹得别的小宫女们担心的看着后来的顾芗。顾芗偷笑着摆摆手,示意并无大事,她们才放下心来继续整理着带来的杯盘碗盅。
这边的顾芗一个人正偷乐着枳画,殊不知自己也因这么一回的香包被记了一笔。
富察傅恒详细的打量着枳画绣的玉莲香包,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掩不住。
“哟!傅恒你这笑不对劲啊,手里拿的什么,给我看看!”
身边进来的同僚一打眼就知道富察大少爷的反常,伸手装着要去抢,却被傅恒稳稳地挡住连碰都不让碰一下,径自把香包挂在腰间。
“这么宝贝,行行行,不碰总行了吧。不闹了,该你当值了,赶紧去吧。”
索罗侍卫脸上挂着坏笑看着傅恒,心里也明了这香包来历定是不凡。
傅恒压根不理好友的调侃,带上凉帽出了绒帐,立在皇帝的龙帐外。却远远儿的瞧见戴着藤子红樱冠,穿兰宁绸薄巡幸袍,红青缎巡幸褂,栓绣花折金线珊瑚云大荷包的皇帝竟是从外面走来。
傅恒单膝跪地打千,可皇帝似乎是直冲着自己而来,两步到了跟前。
“奴才参见皇上。”
“傅恒。”
皇帝应了一声,抬臂将手搭在傅恒肩上。
“朕瞧你这新挂上的香包倒是形制别致,从前朕倒是未曾见你佩过这些。”
傅恒静观皇帝龙颜,有些摸不透皇上所言之意,只得老老实实回话。
“这香包乃奴才今日新得,恰好上头所绣的纹案正是奴才最喜的莲花,这才贴身佩戴。”
谁知皇帝的脸色似乎越听越黑,隐隐有怒意掩不住似的,神色极为复杂。
弘历只觉得从内里一股无名火燃起,自己方才是亲眼见着那笑颜明媚的人亲手将小巧的香囊放进富察傅恒的手里,一转眼这傅恒便将香囊贴身挂起,此时的弘历越看越觉得刺眼,怒气冲冲地扭身进了皇帐,只留下毫不知情的富察傅恒以及对情况摸不透的李玉。
李玉瞧着皇帝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奉上素日里皇帝最喜欢的三清茶,然而上好的青瓷茶盏刚递上就被随手一砸成了碎片。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龙体才最要紧啊。”
李玉惊得冷汗如注,也不知圣上为何突然起了怒,眼观鼻鼻观心才惊觉自家圣上的异常是方才见了富察侍卫与一宫女后才起的。李玉隔得太远看不清楚,只能远远的看见一个墨蓝色身影,现下里看着皇帝这番举动心里也明了了刚才的人物究竟是谁,毕竟李玉侍奉主子多年能让皇帝这样反常的主儿也就是长春宫的那一位了。
这边的顾芗仍然是傻乐嘲笑着枳画,整顿完事务已近傍晚,富察昭婉早早用过膳已经歇下了。闲不住的性子作祟,顾芗给当值的枳画打过招呼便扯上小桂子去了驻扎营地后面的一片空阔草原学骑马去了。
“哎呦我的好姐姐,您慢些,娘娘都说了不急这一时,何必这么急着拉我过来。”
“那帐子里面又窄又闷,好容易出来一回怎得还得把自己圏在里面,出来透透气也是好的。”
小桂子在马厩里仔细寻了一匹温驯的小马,顾芗头一回这么近的接触到马,伸手轻轻摸了摸它的鬃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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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用质疑 乾小四吃醋了吃醋了就是吃醋了
第57章 学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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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毛的马儿瞧着清秀可爱,微微低头晃动着脖颈应承着顾芗的轻抚。
对于一个没碰过马的人来说就连上马都是件难事,手臂大腿总是别扭着不知道该怎么使力。几次悬悬悠悠地要不是小桂子撑着早就栽下来了,下边的小桂子又是扛又是当踏板才将人送了上去。
小桂子刚开始也不敢松手,只是紧紧握着拴马绳慢悠悠地引着马儿在草原上闲逛着。顾芗则悠哉悠哉地坐在马上体会着这难得的自在时光,似乎是这匹马跟她投缘,顾芗也渐渐掌握住了感觉便叫小桂子松手,自己把住缰绳,慢慢地走了起来。
“嘿,想不到我还挺有天赋啊哈哈哈是不是!”
顾芗技术不纯熟,僵着身子不敢转身,只是扯着嗓子想要跟身后的小桂子炫耀自己的成果。
却不料身后传来奔腾马蹄声和顾芗熟悉的声音。
“身体放松,别僵在那。”
顾芗一惊也顾不得怕了,因为本该跟在身后的小桂子早已经撤得不见踪迹,反而是身着行服的皇帝骑着他那匹汗血宝马立在自己身后。
“皇…皇上,您怎么在这。”
顾芗一时也有些无措,便的这马正好在这时一抬前蹄叫她失了平衡,惊慌中小声惊叫出声。
“啊——”
下一瞬自己便被一只手揽腰立稳在马背上。皇帝借力于她稳住重心,扶正她后才撤手。
“你瞧瞧你这马术,不过是马随意动了两下就把你唬成这样。”
“腿夹紧,肩膀放松。浑身绷的这么紧明天全身疼的你站不起来。”
顾芗迷迷糊糊地跟着弘历的指令做,心里还对现在的情况有些懵,本不是小桂子带着自己教骑马吗?怎么一转眼就成了皇帝亲自来了呢?
“别分神!”
顾芗心里犯嘀咕,也不知道谁惹了他不高兴还是怎的,只觉得皇帝的脸色并不好看,语气生硬,只是这般不快还要教自己骑马,只能叹一句圣心难测。
“皇上,奴才人微自然是不敢劳烦您亲自教,随便找个侍卫奴才就成。”
顾芗本意是想让皇帝舒心的,谁料面前的皇帝听了这话脸色倒是更加难看了。
“侍卫?朕亲自教你还不够,你是想让谁来单独教你啊?”
“奴才只是觉得皇上这一路旅途奔波还要处理政务,担心您身子,全然是一片好心啊。”
顾芗被弘历这一声唬住,匆匆忙忙解释道。
“你确定不是心里想着让富察傅恒来?”
“这…关富察侍卫什么事?”
顾芗被皇帝问的愈发迷糊,回话回的极快,脸上神情真挚。
弘历看着满脸迷糊的顾芗:“朕亲眼所见,你与富察侍卫举止亲密,扰乱宫规。”
“噗——”绕了半天听明白事情的顾芗笑出声。
“你竟然还敢笑?”
弘历气的直瞪眼,全然不见素日皇帝喜怒不显于色的模样。
“奴才现在才寻的皇上如此反常得原因,方才奴才寻富察侍卫只是替…替娘娘送东西,绝无私情。”
富察昭婉是傅恒长姐,自小看顾到大的情分,她对这个弟弟的在乎众人也都看在眼里,弘历转念一想,傅恒的举止也算合理。
顾芗险些说漏了嘴将枳画供了出去,还好最后关头一激灵才将话圆了过去。
“咳——”
弘历面露赫意,显然是对自己方才因为误会闹的笑话感到了尴尬,他别开头不去看顾芗眼含调笑的眼睛。
“你以为那些侍卫们没事吗,都忙着当值没空来陪你骑马,坐稳了就朕来。”
顾芗看着身侧皇帝的局促,只觉得弘历这吃醋的样子可爱的紧。
弘历一边握住栓马绳控制着马的速度方向,一边提醒着顾芗注意姿势,渐渐地她似乎也摸到了其中的窍门,能自己控制马儿逐渐提速跑起来。弘历看她这样,也松开手让她自己架着马奔驰。
“我会骑马了!哈哈哈——我真的学会了!”
“皇上你看!”
顾芗是真的兴奋起来,一面任由着马儿逐渐加快脚步,一面转身对着还停在原地的弘历欢呼喊着炫耀自己的成果。
弘历乘着他那匹高大骏马,红棕鬃毛在草原的北风中飘逸扬起。顾芗在笑、在闹,他在纵容她闹陪着她笑。
在那刹那,顾芗坐在马背上颠簸起伏,她眼中的世界似乎被开启了慢倍速一般。
日暮西沉,红日斜挂天际,夕阳的炽红灿烂的映照在大片无垠的草原上,还有在夕阳间那个坐在高大马背上的男人。阳光裁出他的剪影,精瘦的腰背,英俊凛冽的面庞,器宇轩昂。可顾芗却似乎能感应得到他的表情似的,她知道他也在笑。
她对于驾马愈发纯熟,弘历领她加速跑了两圈,日头便已经落下了。
“时候不早了,你今儿进步很大,骑马也不是一日能练成的,明儿个再继续吧。”
顾芗今日体会到了久违的爽快与兴奋,连眉梢间都是掩不住的喜意。
“奴才多谢皇上赐教,皇上回去歇息,奴才告退。”
弘历是望着顾芗一路蹦蹦跳跳小跑回营地的方向,才挥鞭驰骋离去。
枳画正在蜡烛跟前缝自己外褂上的花路,只瞧着顾芗乐呵呵地冲进帐子。
“说说上哪儿去了,瞧你都快笑开花了。”
“没啊,出去学骑马去了。”
枳画放下手里的针线,起身坐到她身旁,眯着眼睛从上到下细细打量着顾芗,猛地一拍手。
“骑个马能让你眉目含情的?”
“去去去缝你的花样去,瞎说什么啊叫旁的人听见热了是非!”
顾芗慌张回话急着打断枳画的话。
“哎,你别急啊,更可疑啦!”
“去一边去,明儿还要早起呢!”
顾芗闪躲着枳画犀利地视线,随手拿着铜盆出去洗漱去了。身后的枳画瞧着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顾芗第一次这般避着自己,全然忘了今儿白日里自己在富察傅恒前落荒而逃的局促,只顾着笑话顾芗了。
第58章 秋狝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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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顾芗起了大清早的服侍富察昭婉,款款将镂花檀木匣内垫了几层软帕子的吉服袍取出。今儿个是秋狝大典,王公大臣、各宫主子皆应着吉服观礼。圆领、马蹄袖、上衣下裳相连属的右衽窄袖紧身直身袍,外头还要套石青缂丝五彩八团有水金龙褂,一身行头愣是穿了半天,毕竟马虎不得。手巧的枳画替她挽发,正值秋际,还不到戴薰貂皮吉服冠的时候,多以钿子做替。
枳画一手里握着一只银镀金点翠镶珠石凤钿花,一手又指着更奢美华贵的镀金嵌珠石冠犹豫着询问娘娘的主意。
“娘娘,你瞧这两个哪个更好些?”
顾芗正在身前俯身替她整理垂在正中的吉服珠,这珠子确实繁琐,只能一一将坠在上面的佛头、背云、翠玉大大小小珠宝等杂饰理顺。她抬眼看了一眼思索着回了一句:“这点翠珠钗虽然精美但五只一组总是太过素净了些,娘娘今日着吉服定要扮出皇后的风采,那石冠更配今日的衣裳些。”
富察昭婉也点点头,“就带石冠吧,五个一组的凤钗也更麻烦。”
收拾完也约莫到了大典时间,富察昭婉在正中领着此次伴驾的妃嫔们列队在侧边已经安置好的台子上看着皇帝和诸位王公大臣们皆身着骑服驾在马上,无不显示着民族特有的飒爽英气。
顾芗看着最前面那个高大的身影心中隐隐触动,这几日似乎总会对他有些不同的感触,这滋味自己也说不出,有酸有涩还有…甜。
弘历内里一袭紫色绸暗牡丹八仙行服,外面一身对襟行服褂,明黄行服带上坠着香包和黄玉夔龙玉佩。一见玉佩,顾芗又想起了自己还收在匣内那枚龙纹玉佩,又想起了那日他与她并肩,毫不设防毫无戒备的将自己的脆弱展现。
弘历跨坐在高大的骏马上,沉声对着众人说道:“我朝以武攻开国,历年征讨不臣,所至克捷,皆资骑射。今虽天下一统,勿以太平而忘武装防备。朕承皇玛法皇考之遗志,今设木兰秋狝与众人共博骑射之术。”
说罢便驰马带头向远处大片山林奔去,其他人皆随着圣上一路进山。
“弘昼,你幼时在这六艺中,对射术是最刻苦最有天赋的,今日朕可等着看你的呢!”
“皇兄可别拿臣弟打趣了,谁人不知皇上年少时便精通文武,这箭术更是卓越。”
“呵,少拿这些话搪塞朕,今日可别想糊弄朕。”
弘历驰骋在草原上放声笑着对弘昼喊道,说罢便挥鞭加速冲向远方。弘昼看着兴致正浓的皇帝,也只得遂了他的意,夹紧马腹跟上。
几个已经年满入了学堂的阿哥们今日也一个个着着骑服,像模像样地跨坐小马驹上奔驰起来,寻着自己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