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临霄真就从怀中掏出了赐婚诏书,交给了跟过来的内侍张公公,张公公宣读之后,邵玉堂半天没有动一下。
他盯着姬临霄,他想不通:“您是高高在上的九王,什么样的女人娶不到,何必如此相逼?”
“既然知道本王高高在上,那就夹起你的尾巴,做你的臣子去!至于相逼?谈不上,本王的亲姐姐,一母同胞的嫡出公主,配不上你么?邵巡抚好自为之吧!”说罢,姬临霄便叫张公公关了房门,回到裴允贤身边,立马变了个脸色。
收起一脸的高贵冷漠,姬临霄笑眯眯地继续给裴允贤搓手:“你放心,暴动的事自然有王相解决,粮食也已经在路上了。这事说到底是徐州府的事,扬州府已经做得很好了,而你,更是做得感天动地,也惊天动地。此事到此已经与你我无关,待天晴了,咱们便过江去吧。”
“咱们?你当真要一路跟着?”裴允贤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她家小奶狗是来真的呀?
姬临霄低头,咬住她的指尖,一脸的委屈:“怎么?你不喜欢我跟着啊?就是添一双筷子的事嘛,再说了,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你们流放的那个地界,我不跟着能放心吗?”
“喜欢,当然喜欢,可是你这么一走,你真的不在乎京都的一切了吗?”裴允贤见过太多为爱走天涯的人,但是百分之九十九的都是女性,义无反顾,勇往无前,有情饮水饱。
她还是第一次见一个男性会做到这个程度。
说实在的,她有点感动了。
姬临霄不在乎地笑笑:“我在乎的就在我面前了,至于京都?就等我那八个哥哥搅风搅雨去吧。咱们安心种地,不是挺好的?”
“好是好,只是我怕我爹爹好不容易被家人受的磨难触动到了,你这一来,他难免会觉得低谷已经过去,以后又可以坚持他那一套酸臭文人的迂腐教条了。”裴允贤被她咬得痒痒,忙把手指抽了回来,这小奶狗年纪轻轻,从哪学的这花里胡哨的撩妹手段啊?
姬临霄见她害羞了,促狭地笑:“不怕,我只是来保护你,吃喝拉撒与你们一样,所以岳丈他不光飘不起来,还得多养我一个闲人。”
裴允贤噗嗤一声笑了:“皮,你可真皮!我已经看到爹爹失望的样子了。”
两人又聊了会,裴允贤想起马勤的嘱托,便索性拜托姬临霄出面摆平那事。
姬临霄听罢此事,不由蹙眉:“你说那女子姓什么?”
“范啊,我看她坐的官船,挂的是范字旗。”裴允贤回想了一下那日的场景,确实是范字没错,毕竟这个字作为姓氏是没有繁体简体区分的。
姬临霄像是被触怒了逆鳞,忽然站了起来,一脸的怒意:“这毒妇在哪?”
“被姬青世子关牢里去了,怎么了?”裴允贤还不知道,姬临霄的手下早就拦下了王氏相府送往芙蓉镇的密信,且那两个送信之人是被他手下迷晕的,看完信又给封好了放回去了。
因此对于王家与范家之间密谋的那点事门儿清!
他忙牵着裴允贤的手:“这个姬青,蠢人一个!走,看我亲自处理了那个毒妇去!”
姬临霄做事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立马领着裴允贤出门去了,廊道里,邵玉堂还站在那,捧着个圣旨,跟石化了似的。
姬临霄不屑地切了一声,改牵手为握手,还低头亲了口她的手背,故意秀了下恩爱,随后大摇大摆地走了。
邵玉堂盯着两个人离去的身影,几次想撕了赐婚诏书,最终还是理智占据了上峰,咬咬牙,吞下苦涩,回自己房间去了。
扬州城的大牢建在城西偏僻处,距离府衙有好几里路,姬临霄直接上了马车,临行前叫张公公知会了姬青一声。
他前脚刚走,姬青便追了出来。
到了大牢,却发现范碧莲根本不在里面了,姬临霄稍微想了想,便猜测道:“多半是被我这个堂兄放了。”
他也不急,索性坐在马车上,与裴允贤闲聊,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姬青果然到了,忙来到马车前跟他请罪:“那范氏手里有我的短处,所以我……”
“你跟她睡了。”姬临霄掀开车帘,看着姬青那沉迷女色的肾虚样,语出惊人,连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了。
姬青被说得老脸一红,别过头去,不敢应这句话。
姬临霄眼睑下压,鄙夷的态度丝毫不加掩饰:“堂兄好兴致,灾民围城,你还能与美人花前月下,啧。有句古诗怎么说来着,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我看得改改,世子不知灾民苦,牢中流连美人恩?”
姬青抬起头来,几次想辩解,但虽然同为姬姓,他这一支却是从两朝前就与权力中心疏远了的,更何况,就算江山易主,可新君与先帝是一个老皇帝生的,他老子却是老皇帝的哥哥生的,从祖上开始,就已经是旁支了。
如今他即便顶着一个老镇扬王世子的身份,又如何与正经的九王相提并论。
只得唉声叹气:“都是为兄酒后失察,九王殿下要追责,便追责吧。”
“本王可对你的香艳情史不感兴趣,本王只知道,此女得了王氏的密令,要害我家允贤的性命,如今堂兄却轻易将她放走了,日后若是允贤有个好歹,可是要算在你头上的。”姬临霄说罢,便叫车夫扬鞭离去,风中留下他后半句的狠话,“如此大事,我定然要只会伯父一声。堂兄你还是赶紧想好对策吧。”
第25章 以暴制暴
扬州府坐拥黄金水道, 是一块鲜香无比的肥肉,自然人人都想分一杯羹,然而老镇扬王据守扬州府这么多年, 一直不曾被人撼动分毫,若说他没有点九曲十八弯的心肠,怎么能行呢?
因此, 在知晓了范碧莲的事情后,当着姬临霄的面, 他把姬青狠狠训斥了一番,甚至还拿起鞭子抽了他一顿。
可是姬临霄一转身, 老镇扬王便肉疼了, 忙叫手下把他的宝贝儿子扶起来,随后父慈子孝, 手拉着手坐在暖炕上聊了些掏心窝子的话。
“儿啊,你与那范氏的事, 你媳妇不知道吧?”老镇扬王到底是男人, 男人最能理解男人,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
因此他觉得自家儿子在离园的那点事不算什么,其实他早就知道了, 这些年来睁只眼闭只眼, 不过是想着家和万事兴。
姬青被打得不轻, 但是他也明白自家老爹是为了给九王一个交代,眼下老爹又这样关心他, 他哪里还有憎恨自家人的道理,便把怨气都发泄在了裴允贤身上:“她那样蠢那样笨, 怎么可能知道?倒是那个裴允贤, 是我小看了她了, 这样一件小事,她都会找姬临霄告状,看来不是个省油的灯,难怪那范氏想杀她!”
“哎呀,儿啊,这话可不能说啊,她到底是先帝钦定的九王妃,如今虽然新君篡位,可只要他一日无嗣,九王的地位就会稳如泰山。那范氏与你不过是一场露水情缘,你何必为了她开罪了九王呢?再者,这些日子灾民围城,那裴允贤的所做作为可是大获人心啊,这样的一个救世主,老百姓定要高高捧起,歌功颂德的,你便是看她不顺眼,也只能憋在心里,知道了吗?”
姬青不情愿地叹息一声:“知道了爹,儿子会小心点的,毕竟她这次也帮您做了不少的功德,这两日儿子还是会把她哄着,您也该对九王旁敲侧击,叫裴家的人早日滚出扬州城!”
“也是,既然赈灾的事有王相来处置了,裴家再留着也是徒惹尴尬,且待为父想个法子,催他们早日南下。”老镇扬王捋了把胡须,眼中闪着狡黠的精光。
翌日,因裴允贤不断提供的现代药物,映雪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伤口虽然还未完全愈合,但小腿的水肿已然退去。
裴允贤难得清闲,便扶着她在后花园赏景:“风雪已停,看来严冬就要过去了。”
映雪虽然躺了些日子,但是在这里吃穿用度都比路上强了不少,因而她不见消瘦反倒是圆润了一些。
她握着自家长姐的手,慨叹不已:“正是呢,长姐,映雪瞧着,等天一放晴,咱们也该上路了。”
“没错,灾民的事已经不需我再插手,咱们这一大家子再留下去,与蹭吃蹭喝的乞丐有何区别?与其到时候等别人赶咱们走,不如自己痛快地离开。事不宜迟,我这就找爹爹说去。”裴允贤说着看了眼映雪的腿,“只是你这腿……你便坐我车中来吧。”
“长姐,我坐后面的车里一样的。”映雪不好意思再麻烦自家长姐了,六王的事,长姐已经为她做了太多太多。
知恩图报是美德,她现在无以为报,只能尽量少给长姐添麻烦。
裴允贤笑着拍拍她的手背:“傻丫头,后面的车挤,我的车宽敞,正好你可以与沈琴闻先生切磋切磋琴艺。就这么说定了!”
姐妹俩有说有笑,才过游廊转角,便看到了姬青领着府兵抬着大筐小筐的雨花石进来,见着裴允贤,姬青还特别恭敬地行了个大礼:“九王妃好。”
“堂兄真是折煞我了。”裴允贤不知道为什么姬青忽然改口,之前还都喊她名字的呢,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她便索性也改“世子”为“堂兄”,他疏远她便亲近,看他如何自处。
姬青一愣,显然没想到裴允贤会这样喊他,一时间有些尴尬,想想还是挤出一脸的笑:“九王妃抬举了。看,马勤那一船的雨花石我都叫人打捞上来了,至于他那艘沉了的货船,我也会足额赔偿给他。九王妃可还满意?”
“堂兄说的哪里的话?此事出在扬州府地界,堂兄身为镇扬王世子理应惩恶扬善。允贤一介闺阁女子,哪里懂这些。堂兄您还是赶紧把石头抬走吧,水都淋了一地了。”裴允贤已经看不懂这个姬青了,一口一个九王妃,怎么感觉有点阴阳怪气的。
等姬青走了,映雪便凑在裴允贤耳边说道:“长姐,世子昨日不是挨了老王爷皮鞭吗?我看他定是嫉恨上你了。”
裴允贤自诩聪明,却没有想到这一点,不免有些汗颜:“确实,是我太天真了,他挨了那一顿打,还能与我谈笑风生,定然是忍辱负重的,心里不知道怎么骂我呢。如此,更不能继续再扬州城延误了,走,快去找爹爹。”
*
裴耀庭原本也与小贺氏商量好了,夫妻俩正打算找老王爷辞别,不想,一双蟒靴抢进门来,堵住了他们夫妇的路。
一身朝廷一品大员的朝服,簇新的料子,精致的走线,就连袖口都在原版的朝服上多加了些金银丝线,秀了些龙凤呈祥的纹路,只是到底顾及身份,龙绣做了蟒,凤绣做了孔雀。
来者眼高于顶,拿鼻孔看人,不屑地冷笑一声:“呦,这便是传说中的落架凤凰不如鸡~吧?裴老别来无恙啊?”
王德轼那小人得志的嘴脸,丑陋得好似风吹日晒的露天茅坑。
裴耀庭不屑与他多费口舌,牵着小贺氏的手便要绕开,王德轼就是特地来看裴耀庭出丑的,哪里肯轻易放他走,便又挡在了两人面前。
裴耀庭又绕,王德轼再挡。
裴耀庭再绕,王德轼还挡。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裴耀庭的脸上终于挂不住了:“好狗不挡道,滚开!”
王德轼就等着这一句了,忙拍了拍手,门口便一下涌进来许多的侍卫,王德轼耀武扬威地看着裴耀庭:“小的们,都听到了,方才这个贱民骂本官什么来着?”
“回王相的话,这个贱民骂您是狗!”一个狗腿子急忙邀功。
王德轼的鼻孔抬得更高了,他又问:“那,辱骂朝廷一品大员,该当何罪啊?”
那狗腿子再次奴颜婢膝地抢答道:“回王相的话,按罪当斩!”
“好啊,拖出去,斩了!”王德轼的鼻毛抖了抖,比他还嚣张。
那些个侍卫便架起裴耀庭,要将他拖出去行刑,小贺氏不得不挺身而出:“王大人好大的派头,我虽是妇人,却也明白在大宁朝,凡辱骂一品大员者,情节严重则杖责三十,有悔过之意则杖责二十。王大人张嘴便要斩了我夫君,在大宁朝属于滥用职权动用私刑,追责起来,可不是杖责三十那么简单了!再者,我家夫君说好狗不挡道,只说陈述一个事实,王大人上赶着往自己身上揽,难不成王大人自认是条狗?你既是条狗,又从哪里来的权利喊打喊杀!”
一番话骂得王德轼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磨着后槽牙,目露凶光:“早就听闻小贺氏牙尖嘴利,京中贵妇人人敬而远之,却不想如此厉害。倒是便宜了本相了,本相向来喜爱你这样的烈性子,够劲儿,来,让本相好好疼你一疼!”
王德轼越说越轻浮,雄壮威武的身躯已经欺身而上,几步便将小贺氏逼到了角落里。
眼看着他已经扯落了小贺氏头上的发簪,罪恶的魔爪又伸向了小贺氏的衣襟,裴耀庭再也沉不住气了,怒吼一声将架着他的侍卫撞倒,随后抽出其中一个侍卫的佩刀,噌地一下横在了王德轼的脖子上。
“姓王的!我裴耀庭生无愧于先帝,死无疚于百姓,便是成了一介草民,也不是你这样的腌臜货能置喙的!不想你今日竟然色胆包天欲淫我妻子,我便是玉石俱焚也绝不容你!”裴耀庭怒吼着,刀柄一转,将寒光森然的刀口对准了王德轼的皮囊。
眼看着就要血溅当场,却不想,裴允贤刚好来到了门口,她被自家爹爹一身的戾气吓到了,忙松开映雪扑了上去,死死摁住了他的手:“爹,你疯了?你可知你这一刀下去,一大家子上百条性命要为你陪葬啊!”
“可是这个畜生,他羞辱你们的母亲!”裴耀庭已经失去理智了,他这样骄傲的一个人,这样习惯了高高在上的一个人,何曾经历过这样的羞辱与难堪?
他忍不了,实在是忍不了了!
王德轼见裴允贤拦下了裴耀庭手里的刀,惊魂甫定却很快又得意起来。
“看来,天不绝我,连你女儿都觉得你疯了。老裴啊老裴,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你还是识趣一点,自己了断吧。否则的话,本相将你试图行刺朝廷一品大员的事捅出去,你这一大家子还能活吗?”王德轼装模作样掸了掸衣服,双手背在身后,一副泰山崩于顶而不惧的样子。
裴允贤却瞧出来了,他裤子都湿了,定是方才被爹爹吓尿了。
原来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
裴允贤也不拆穿他,只回头喊了一声:“映雪,去找九王,你问问他,他还要不要他的九王妃了,若是不要了,我便替爹爹受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