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去而复返?
姬弘尨还没开口责问,林通便不打自招了:“小的越想越觉得此事蹊跷,若小的就这么走了,确实可以将消息传给九殿下,随后九殿下再快马加鞭赶回,便是不眠不休,来去也得月余!届时二殿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小的没法跟九殿下交代啊。因此,小的思来想去,不如折回,将二殿下带走。殿下您是不知道,九王妃她有大神通!小的认为,要救二殿下,非九王妃莫属啊!”
姬弘尨惊讶万分:“你是说允贤那个小丫头片子?”
“正是呢殿下!扬州府灾民围城,她以一己之力催生作物,撑了小半个月呢。到了崇明岛,她又是徒手捕鱼,又是随心驭使芦苇荡抽打水寇的,可能耐着呢。至于扬州城六殿下的孩儿受了烫伤,以及苏州府的林如海家千金林黛玉的肺痨,全都是九王妃治的,立竿见影,见效奇快!既然二殿下得的是奇症,太医院也束手无策,何不南下试试呢?”林通越说越激动,整张脸红扑扑的,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姬弘尨沉默片刻,当机立断:“快,随我进去救人!李四他们去替换老二,却迟迟不见出来,迟则生变,快!”
林通的身手,在整个大内都是数一数二的,姬弘尨府上虽然养了不少侍卫,但他一向都是个闲散王爷,根本不曾插足任何势力,因而没有人会要他性命,他也就没在这上头用功。
谁想到,一朝兵变,他大哥没了。
他这才知道了府兵的重要性,临时招募了一些滥竽充数,身边信任的这几个,身手却欠缺不少。
也只能将就着用用了。
林通闻言,将汗血宝马的缰绳递到那个胖些的侍卫手上,没有迟疑,飞身上墙,翻身而入。
姬弘尨看着眨眼便消失的林通,傻了,是啊,林千户可以飞身而入,他却没有这个本事啊。
只好从胖侍卫手上接过缰绳,一脸的尴尬:“你去,你去!”
胖侍卫也不行啊,太胖,翻不动,又去推搡那个瘦的。
瘦的更不行了:“我矮,跳起来也够不着墙头,怎么翻啊!”
主仆三个大眼瞪小眼,全都窝在墙根下,等。
府门前忽然一阵骚动,有人扯着嗓子喊:“火灭了吗?再不灭就要惊动南大街的王相啦!”
立马有人回道:“快了快了,王相吃接风宴呢,别去别去,煞风景!”
姬弘尨更急了,胖些的劝道:“殿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您已经尽力了,若二殿下命不当绝,您便是不来救他也能逃出生天,若二殿下命数已尽,您便是把王家祖宗十八代的丑事都抖出来,也救不回二殿下啊。看开点,尽力就好,尽力就好啊!”
瘦些的附和道:“正是这个理!您这个做皇叔的,已经尽力了,二殿下便是真的做了黄泉冤魂,也不能找殿下您索命啊!”
姬弘尨越听这话越不是滋味,索性一人赏了一个脑崩儿:“都给本王闭嘴!”
两人老实了,缩着脖子撇撇嘴,呵,他家殿下就会虚张声势,凿个脑崩儿跟挠痒痒似的。
又过去一炷香的时间,墙那边终于有了动静。
片刻后,李四率先翻身出来,差点一屁股坐在姬弘尨头上,好在胖子眼疾手快,将他一搂,抱着一起滚到了旁边。
待林通扛着奄奄一息的二皇子准备翻墙的时候,姬弘尨忙跳到一边,远远地躲开。
林通落地的时候,稳如磐石,他想了想,还是将姬临宸放在了地上:“也不知这病传染不传染,明王殿下还是不要碰为妙。小的再去将太子妃救出来!”
独孤晴却不愿意离开,她守着已经掉包的假姬临宸:“我不走,林将军,你快走!再拖下去,王相该察觉出来了!我若是走了,大家全都玩完!只有我留下来,他们才不会怀疑殿下已经被掉包了!殿下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可是!太子妃,您这肚子……”林通的视线落在妇人圆润的肚子上,眼中明明白白写着心痛。
独孤晴决然微笑:“怕什么,陛下岂是对妇孺赶尽杀绝的昏庸之辈?林将军快走!若殿下安全了有救了,还请林将军传个信给我父亲。届时我多半依旧软禁在府中,父亲自会想办法知会于我。”
倔强的小女子,眼角滑落两行清泪,却毫不畏惧,眼中尽是孤注一掷的决然。
林通无奈,只好赶在救火之人进来之前,飞身上梁,借着夜色离去。
姬弘尨似乎并不意外,他看着空手而归的林通,拍拍他的肩膀:“尽力就好。快走!”
“殿下您呢?”林通有点傻了,明王此举知道的人并不多,他却下意识地将明王也划分到了有危险的一类。
姬弘尨沉思一番,取下腰间玉佩:“此物可充当路引。只是如此一来,怕是会引人耳目。算了,你且去城外破庙躲上一夜,明日本王便请旨南下游玩,你混在本王队伍里面,一同离去。”
只能这样了,林通带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本就走不快,若是路上再有人追杀,怕是只能玉石俱焚了。
加之二殿下还要用药……
他便不再耽搁,跨上宝马,急速离去。
姬弘尨为了拖住这边的人,便索性绕到正门口的街上,大摇大摆地开始插手救火之事。
王德轼将姬临笙引去书房密谈,待他终于意识到姬临笙此番前来解围似乎另有所图之时,姬临宸已经被林通带出城去,藏在了城南的破庙里面。
王德轼冷眼看着姬临笙:“大殿下,您不口渴吗?”
姬临笙微笑,抿了口丫鬟刚沏的茶:“不渴。其实我倒是好奇,王相这样伟岸的身躯,居然会被人啃成这样,实在是叹为观止啊。”
王德轼嘴角抽搐,尴尬地笑笑:“大殿下到底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王德轼,既然如此,本殿便直说了。你安插在本殿府上的眼线,已经一个都不剩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说着,姬临笙拍了拍手,早在书房外候着的侍卫,应声领着一长串栓在一起的丫鬟和小厮进来了。
姬临笙微笑着起身:“下次记得挑些好看的,这么些个歪瓜裂枣,实在是倒胃口呢。”
姬临笙从容离去,深藏功与名,王德轼却在书房暴跳如雷,连接风宴都没胃口吃了。
他清点了一遍,不由得半眯着眼睛沉思起来:很好,一个都没有落下,挑得干净整齐,跟拔萝卜似的一个都不剩,看来是他低估了姬临笙了!
不怕,先帝那么多儿子,大的他没法盯着,老二却已是将死之人;老九为了一个妖女自甘堕落,远离了权力中心,怨不得别人;老六丧妻之后心灰意冷,躲到扬州府做缩头乌龟去了;剩下五个,有沉迷美色整日眠花宿柳的,有嗜赌成性欠下巨额赌债的,还有爱财如命到处乱放印子钱的!
他有的是耐心,一个一个,慢慢地磨!
待得先帝九个儿子全都没了的时候,哼哼,这天下到底会姓什么,就不好说咯。
至于姬弘康那个蠢皇帝,好说好说,他才不会让蠢皇帝知道,那种药,其实是慢性毒药,能让他雄起是不假,却在他每一次雄起的时候,都将毒性催发到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久而久之……
啧!
至于皇后嘛,若真的怀了,也不怕,吃那药怀的孩子,怀十个死十个!
几年之后,这江山,便是他王德轼的囊中之物了,哈哈!
第50章 痴人说梦(二更)
崇明岛上一片忙碌。
自打那日与姬临霄在车厢里商量好接下来的分工, 裴允贤就很少往对岸跑了,便是打猎,也是叫弟弟妹妹们各凭本事。
少了她的灵力加持, 这群傻孩子几乎捕不到什么鱼了,而野兔野鸭之类的,也因为没了她的帮忙几乎一只都捉不到了。
这下可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生活的艰辛, 一个个苦哈哈的,却又不敢来打扰她, 只得卯着劲儿跟那些野物耗着,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连着吃了两日的野菜粥, 她清晰地看到裴耀庭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毕竟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一路过来吃稻糠乃是新君旨意,再怎么不满也发作不得, 到了岛上自由了,开了几次荤, 现在猛不丁连着喝两天野菜粥, 便又挑剔起来了。
裴允贤全当没看见,想吃好的可以,自己想办法挣钱去啊。
若不是二月初六便是老十七裴聆风的生日, 她还要继续蹲在田垄上催生作物的种子。
她脚下的农田约莫百十来亩, 在登岸点往北, 都是那群水兵除草开荒得来的,土壤肥力还不错, 如今春分已过,按照常理, 这时候播种稻谷小麦都不合适, 但有裴允贤在, 这些个常理都变成了可以忽略不计的旧理。
因为留了余力要照顾东边十来亩的草药田,所以麦苗的催生速度并不是很吓人,她蹲了足足两日,才让田间的麦苗发芽抽条,长出十来厘米那么高。
只要再这样温吞吞地催生几日,便可以赶上按照时令播种的冬小麦了。
她踩着晨露出来,此时辰时将尽,还来得及准备,便起身活动活动筋骨,拍了拍手上的泥灰,准备给聆风妹妹也过个红火的生日。
聆风过完年才九岁,是秋氏的第二个孩子,娇滴滴的小女娃,在府里的时候便是裴耀庭的心头爱,比她这个嫡长女更得脸,她倒是不嫉妒,只是现如今她得知了生母早亡的真相,看着这个庶妹,总觉得心里有点难受。
逝者已矣,她不能为原主救回生母,但却可以时不时敲打敲打裴耀庭这个种马属性的渣爹。
因此她直接去了木屋,算上刚刚生下来的乘风,秋氏一共养育了三女二男,此时除了她十四岁的长子裴映波,其余几个孩子都在她身边。
聆风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捧着一卷《千字文》认认真真地教弟弟妹妹读书认字。
七岁的裴锁澜,全然没有四岁的裴顺风听得认真,还时不时揪揪顺风妹妹的小辫儿,要么就去挠挠他聆风姐姐的后脖颈,简直顽劣至极。
裴允贤一进来,便点了他的名:“锁澜,不想读书就出去干活,找映雪踏雪姐姐去,帮忙给你聆风姐姐准备生日宴!”
裴锁澜撅着小嘴,愤愤不平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往床边一歪,搂着秋氏的脖子:“姨娘,长姐欺负人。外面那么冷,我才不要去干活!”
秋氏还在坐月子,并不方便起身行礼,裴允贤见她撑着要下地,忙阻止道:“姨娘与我讲这些虚礼有何用?有时间不如多管教管教锁澜,便是不图他考取功名扬名立万,起码也不能坠了父亲的颜面,这样软绵绵的撒娇发嗲,怕是要养个绣花枕头出来!”
秋氏脸上的笑顿时凝结,她从不敢顶撞裴允贤,一来裴允贤是高高在上的嫡长女,就算生母没了,可父亲的续弦却是她嫡亲的小姨,背后依旧有贺家撑腰,秋氏不得不忌惮;二来,随着年岁渐长,裴允贤的眉梢眼角,越发能看出大贺氏当年的影子了。
只不过,大贺氏娇艳明媚像是盛开的牡丹,自带一股子勾人魂魄的媚相,而裴允贤,眉宇之间多了几分英气与飒爽,说话做事,更是越发的巾帼不让须眉了。
秋氏这些年来,为了掩饰大贺氏死亡的真相,做戏上瘾,总是情不自禁地把自己当做了爱拈酸吃醋的红眼病,只是每当她看到裴允贤这张脸,总会及时清醒。
她讪讪地垂下眼帘:“大小姐教训的是,奴出身低贱,本不配教导小公子,还请大小姐多费费心,帮忙盯着点。”
“用我费什么心?他没有嫡母吗?”裴允贤冷冷地凝视着秋氏,这蠢女人,为了一个不存在的罪名,活在谎言里面,也用谎言去欺骗别人,难道她忘了,小贺氏才是最最无辜最最可怜的那个人吗?
一来就要面对秋氏与裴耀庭的双簧戏,裴允贤光是想想都觉得心疼。
她不介意敲打敲打秋氏,好叫秋氏明白,真想让这孩子上路,赶紧找小贺氏去。
她自然可以开口,让允文允武带着锁澜,可是她开口算什么?
她小姨还活着,堂堂的一府主母,当不起秋氏去自己开口求个恩典?
简直可笑!
裴允贤的目光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威压,吓得秋氏应了一声“是”后,便再也没敢多言一字半句。
待裴允贤牵着裴聆风的手出去了,秋氏才像泄气似的往床上一瘫:“锁澜,去,找你两位兄长读书去!”
“两位兄长?映波哥哥何时成了两个了?”由此可见,锁澜的脑袋瓜子里,只把一母同胞的庶兄当做了兄长,虽说是童言无忌,却也未免太目中无人了些!
这自然是秋氏教导无方造成的,一旁躺着的温盼冷眼旁观,忽然叫丫鬟将她扶了起来:“去,去请夫人过来。”
小贺氏正忙着,眼下除了秋氏与温氏的乘风破浪,还有两位襁褓里的小娃娃,容菡的却霜生日较大,下个月便满周岁了,吃得香长得好,白白胖胖惹人喜爱。
可谢氏的弄潮儿,过完年喊起来两岁了,实际却是抄家之前才生的,连百天都没到呢,这一路流放南下,小小的身子受了不少风寒,变得异常娇弱敏感。
稍微有点风吹雨打,便又发烧了。
谢氏向来为人本分,对小贺氏这个主母敬爱有加,小贺氏自然也喜欢她一些,便帮着照料弄潮儿。
听闻温盼有请,小贺氏总担心自己抱着弄潮儿时间长了,去木屋那边会过了病气给另外两个孩子,一直犹豫着没有动身。
裴允贤一路领着聆风在江边散步,她打算好好忽悠忽悠聆风,让聆风去找裴耀庭卖卖惨,既然裴耀庭偏心这个女儿,那自然是看不得这个女儿受苦受罪的。
只要聆风时不时娇滴滴的哭上几声,她就不信了,裴耀庭还有闲工夫在那里嫌弃野菜粥不好喝!一定巴巴地想办法赚钱去了!
聆风是个懂事的孩子,很快便理解了长姐的良苦用心,伸出小手牵着长姐的手:“长姐,聆风明白了。只是今日一早爹爹便过江去了,怕是要午后才能回来,到时候聆风再去找爹爹哭。”
裴允贤欣慰地蹲下来,搓了搓小丫头脑袋上的两只丸子:“聆风是个聪明的姑娘,那你告诉长姐,锁澜今天那样玩闹合适吗?”
“不合适。其实姨娘找爹爹说过几次,想让允文允武两位兄长带着点锁澜,只是爹爹说这事他不管,让姨娘自己想办法。姨娘要面子,不好意思找母亲开口,便一直耽误下来了。”聆风数落起自家姨娘,倒是不含糊,“我也劝过姨娘多次,让她找母亲说几句好话便是,两位兄长学问那样好,锁澜能跟着是他的福气啊。只是姨娘这人,太矫情,又太任性,总想着锁澜还小呢,过两年实在挨不过去再说吧。长姐你说说,姨娘这样,我能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