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他们抬起人便要逃走,安乐却在此时厉声道:“把他们给我扣住,全送到顺天府去。”
她慢慢掀开帘幕,站在车上环视周围虎视眈眈的人们,翘起嘴角冷笑:“讹我之前,就没想过被我揭穿的下场吗?”
乞丐众多,护卫们抓不完,只抓了全程主导闹事的那个。
安乐看向他,似告诉他,也似告诉城北其他预谋打她主意的人:“想打我的主意前,也该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全身而退的本事。以德报怨那是佛祖才会劝人做的买卖,我不介意送你们去见佛祖,让你们亲自去请他来劝我。”
一碰凉水从所有心里躁动的人头上泼下,所有人清晰的明白一件事,从此城北多了一号狠人。
安乐让护卫押着乞丐去顺天府,她回到车里径直回府。
年芳欲言又止地看着她,终究把话全都咽回去,什么都说。
但安乐却像是看了天眼般,不看她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件事做得过分了?”
年芳摇摇头:“今日东家若不给他们一个教训,只怕来日后患无穷。”
她叹口气道:“我只是感叹,本来都是些良家人,因为穷苦最后竟然做下这等事,也不知道他们后不后悔背井离乡来到京中。”
安乐拍拍她的肩膀:“别想那么多,若是有机会,帮上一帮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我帮他们是我乐意,我决不允许谁逼迫我做什么不乐意的事情。”
年芳看向她,眼中闪过喜色:“您是说……”
“嘘!”
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笑得意味深长。
*
晚上入睡前,安乐抱着许清月哄他睡觉,将白天的事给许裴昭说。
许裴昭把睡着醒许悦安放进小床里,回到她身边接过许清月,也放回小床内。
怕吵醒两个小家伙,他揽着安乐到外间软榻上坐着。
他拉着安乐对手上上下下地打量:“你没受伤吧?那些人可有冲撞了你?”
按住借机作/乱的手,她瞪他:“我坐在马车里好好的,能出什么事?”
将他手从衣摆边缘拖出,她倚过去,拿着他的手把玩:“城北那些人看着的确挺惨,我想帮帮他们。”
如果是曾经的她,没日没夜为了生计忙活。
兴许看到那些为了糊口不择手段的人,她只会默默远离,只求自己安全就好。
可如今能力大了,心里头装的事也就多了。
若能抽出手来帮帮他们,未尝不是什么坏事。
许裴昭没说她的想法好,也没说她的想法不好。
他只是低头亲吻她的发顶,反手扣住她的手,柔声笑道:“你想帮便帮,如今我们的日子过得富裕,也不需要你再为了家里生计操心,你只要按照你的心意生活就好。”
带着茧子的指腹在她手背上摩擦,他又说:“况且现在我每月也能领俸禄养家,你也不需要有后顾之忧。”
安乐抬起头,忍不住亲了亲他下巴:“我们许娇娇怎么这么好呀?”
只是须臾,她便掉了个位置,被他按在软榻上柔柔地看着:“看在许娇娇如此得许夫人欢心的份上,许夫人可否赏赐一顿饱饭?”
说完他低头而下,完全不允许她拒绝,伴着窗外的清风明月,享用独属于他的大餐。
翌日。
安乐让人去把卢成请到许府来。
卢成到的时候,她坐在小院里,悠哉悠哉听着小曲,好不惬意。
怀胎几月,她倒是把挺小曲的习惯保留下来。
卢成走过来:“东家,您找我?”
安乐将一叠企划案推过去,让他慢慢看,自己则吃着糕点,快乐听花旦小姐姐唱曲。
半响后,卢成满脸震惊地放下企划案。
他钦佩地看着旁边的女子,说不出话。
这叠厚厚的纸上,详细写了如何申办一所书院——一所专门培养技能的书院。
不同于那些专门研读四书五经的私塾,而是专攻如何学会一门谋生的手艺。
良久之后他找回自己的声音,颤着声问:“东家,您知道您这个想法,有多难实现吗?”
“嗯?”
安乐咬着糕点转过头来,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他说:“您写的虽容易,可是我们上哪里去请那么多愿意把传家手艺交出来的师父?”
好多手艺别说传给外人,就是自家人,大多也是传男不传女。
有这血脉情深都怕被闺女嫁人的时候,带到夫婿家去抢了本家的活计。
如今要找些手艺师父专程来带外人,怎么可能?
安乐以为他回提什么难事,不在意地摆摆手:“你说的这些都不是问题,那些人之所以传男不传女,不就是怕自家的生意被抢走,没了饭碗吗?”
她重新拿起一块糕点,边吃边说:“如果我们给的佣金够高,高到超过他们本来就能赚道到的钱,你说那些手艺师父会不会愿意来我们的书院教学?”
卢成愣住。
通透的她,早就看穿了里面这些门门道道。
安乐说:“其实不是所有的手艺都能够赚大钱,大多数的手艺人只能凭着他们的本事,混口饭吃而已。”
“在哪里吃饭都是吃饭,何必这么斤斤计较,我给他们衣食无忧,提供给他们潜心钻研的环境,代价是让他们教会一批又一批的学徒,怎么看怎么赚。”
的确,许多手艺人不愿广传手艺,不过是因为怕抢饭碗而已。
卢成听完她的计划,终究是没忍住问道:“东家,这计划听起来对所有人都好,可是您图什么呢?”
计划里,免费培养所有收纳来的寒假子弟,并提供食宿给他们。
如今还要高价聘请手艺夫子,唯一亏钱的只有安乐。
安乐拿着糕点愣了愣,缓缓勾起嘴角:“兴许是无聊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心软了吧。”
第196章
不得不说,自从卢成不在专门管理特定的一家店里杂事,而是总管京中旗下所有事物之后,办事的效率越来越高。
不过几日时间,他已经安排好工人到城北去重新修葺那栋宅子。
与此同时,安乐想要置办的书院,他也在勘察位置,还有京城附近符合安乐想要的匠人信息,也被他搜罗整理成册。
在安乐翻阅册子的时候,卢成边饮茶边说:“火锅底料是您独家秘方,断然不可因为教了其他人制作工序,就被泄露出去。等那边作坊半竣工的时候,我再去牙行买些死契回来。”
对此安乐没什么意见,她翻过一页应道:“这些小事你看着办就好。”
卢成笑道:“自从有了小东家,您倒是成了甩手掌柜,把所有的事情都丢给我,也不怕我卷了您的家当逃走。”
而安乐眼皮都没眨一下,神色自若地翻过一页纸,仔仔细细看着上面的信息:“古话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既然请了你替我管理这些事,那边是我相信自己的眼光,看人没错。”
旁边卢成暂顿,小心翼翼地移过眼神来看她,又怕她发现,飞快挪了回去。
捧着茶杯的手微乎其微地颤了颤,他垂眸道:“东家看人准不准我不知道,不过我的卖身契还捏在秦三爷手里,大抵是跑不了。”
安乐终于抬起头来:“怎么,想要赎回你的卖身契?”
她食指在桌面上轻敲,沉思半响道:“在京中,你现在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还签了卖身契的确不妥。”
缩回手,她站起来就要去找纸笔:“待会我便修书一封去往漳州城,让秦三爷替我去趟衙门,将你的卖身契销了可好?”
“东家。”
卢成看着地面,不想让自己流露出感激。
他没打算让安乐做到这个地步。
事实上,他在牙行呆了那么久,管事能保他一时已是万幸。
管事能力并不大,怎可能保他一辈子?
但他三生有幸被安乐看中,把他从该看人脸色吃饭的下等人抬到如今这个地位。
他该是感激她的,怎有脸面开口,还要将自己的卖身契要回来?
况且,他也不愿。
他的卖身契被捏在她手里,让他切实感觉到,他们之间是有联系的。
此生他无其他,就这样便好。
安乐回过头,不解看他。
却听他道:“别太相信人性,我的卖身契还是捏在你的手里比较好。”
他慢慢抬起眼,安乐第一次看见他发自内心地笑容:“我还想在东家手里多干些年头,攒够棺材本。”
安乐被他逗笑:“堂堂卢管事还愁棺材本,说出去不是叫人笑话我亏待手下的人吗。”
卢成不解她的话,而是说起另外一件事:“书院地地址我瞧好了,就在城西,可是办书院不比开铺子,顺天府尹告诉我这件事不归他管,需得经过礼部和国子监的审批,您若是有门道,最好去打点打点。”
“成,这事我看着办,你去把地买下来,按照我给你的图纸把书院先建着,此时我自有打算。”
送走卢成,安乐让护卫去向宫里传信,请求面见皇帝。
*
皇帝也没想到,时隔多日还能再接到安乐请求面圣的消息。
他对候在旁边的公公说:“你说她又来找朕所为何事?”
公公勾腰拱手,笑容满面地回答道:“许夫人是个通透的人,自是不会为了小事。”
皇帝点点他:“老东西,说了当没说。”
公公依旧含笑:“是奴才愚笨,看不透。”
皇帝道:“行了,宣吧。”
有了上回觐见的经验,这回安乐跟着公公来到尚书房,不需要人教,熟门熟路行礼。
下方人总算有了几分礼数,皇帝缓和问:“今日安老板要面见朕是为何事?”
安乐从怀里摸出叠企划,双手举过头顶:“请圣上过目。”
皇帝看她一眼,示意公公去把东西接过来,漫不经心地将折叠起来的纸打开,垂眼细看。
只是越看,他脸上的轻松之意全扫,慢慢变得越来越严肃。
顿时尚书房里静得能听到各自的呼吸声,公公偷偷瞧了眼皇帝,忍不住心惊肉跳。
这许夫人究竟给圣上献了什么,才让圣上的脸色这么严肃?
眼珠子转了转,他在心底盘算,该以什么样的理由,让外面的徒弟出去搬救兵时,却听皇帝道:“是谁让你做的这个计划?”
安乐镇定自若地说:“回禀陛下,是臣妇自己的注意。”
“哦?”
皇帝眯起眼,沉沉地打量她。
上一回见面,他只感叹她是经商奇才,些许普普通通的食物,经她手就成了赚钱的法宝,短短半年时间,收到的税收已经比往年翻了两倍。
可是这一回,她竟然打上了国子监的注意。
国子监是什么地方?是朝廷的未来!
皇帝把企划案扔到案几上,显然不信:“安老板可知欺君乃是重罪?”
安乐依旧面不改色:“臣妇所言句句属实,如有半句晃眼,可天打雷劈。”
“那你说说,你为何想在京中办学,要广收寒门子弟,和京中私塾打擂台。”
他紧紧盯着她,不错过她脸上半分神情:“莫非安老板又想告诉我,做私塾也能让朕的国库充盈?”
就见安乐摇摇头:“是也非也。”
她忽地抬起头,露出闪着光的眼睛,真诚地看向皇帝:“前些日子臣妇到城北又卖了栋宅子,路上看到无数流离失所的百姓,想要为他们做点什么。”
“臣妇可以开铺施粥,可什么时候收摊,他们又什么时候回到没饭吃的日子。”
“古人云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臣妇便想着,若是给他们一口饭吃,不如教会他们如何做饭。”
“若能以京中试点,成功让那些街头流浪的乞丐往后都靠自己的双手吃饭。我便打算将技能培训书院扩大到全国,让天下再无流浪之人,让天下再无饿死之人。”
公公听着她说的话,抬起诧异的眼光。
当年他便是因为家境贫寒吃不饱饭,不得已才买身到宫中做阉人。
倘若当年也有个人能站出来,为天下吃不饱饭的人心忧,兴许他现在已经娶妻生子,过着最普通的生活,却也是平淡而又幸福的生活。
听完她的话,半响后皇帝问:“你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
就见她绽开笑容:“臣妇不懂大道理,臣妇只是个厨子,臣妇知道饿肚子是多么难以忍受的事情,所以臣妇希望所有人都能吃饭,能吃饱饭,有条件的话再吃好饭。”
皇帝复杂地看着她的笑容,最终说道:“此事事关重大,你先回去候着,改明朕再派人通知你。”
“是。”
等安乐背影消失在门口,皇帝看着案几上的企划案,忽然叹道:“如此心怀大义,可惜身为女儿身,若是男儿,我大烨王朝得此良辰何不兴隆?”
一直没能说话的公公适时说道:“是恭亲王在天有灵佑护着我大烨,所以才让世子娶了此等良妻,时刻为我大烨着想。”
皇帝沉吟一会,忽然吩咐道:“去,让人给太子送消息,恭亲王的案子也该翻案了。”
公公抬起头,脸上闪过惊愕,但随即又敛了去。
他恭敬地垂下头:“是。”
*
从宫中出来,安乐本想掀开帘子,看看外面街道,给许母买点什么东西回去,讨她开心。
最近许裴昭每日忙着去翰林院,而她又再次因为火锅底料作坊和书院的事情忙起来。
家中两个小家伙全靠许母在带,她内心很是过意不去。
晃眼睛,她看到许裴昭走进了一家医馆。
怕是她看错了,她还特地多看了几眼,确定是许裴昭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