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言不发朝厨房去,刚走近,一股浓郁的鲜香味从厨房出来。
这种味道诱人得狠,但他肯定,哪怕吃过那么多安乐做的美食,他依旧没闻过这种气息。
“在做什么?”
他撩起衣摆跨门而入,听到他声音的安乐回头,眼里放着光:“你怎么过来啦?”
说完她转过身,就见她手中的白瓷盘里,装着几个红色壳子白色底的八爪……不知名物体。
安乐放下刚蒸好的大闸蟹,招他过来。
“快来快来,给你尝个好东西!”
她抓起一只螃蟹,捏着其中一个大钳子用力掰去,“咔”地一声,雪白的钳子被掰下。
用刀背敲碎钳子壳,里面白皙而呈纤维状的肉绽放在许裴昭面前。
将钳子举过去,她说:“你吃。”
许裴昭接过,在她期待的目光下含住这块雪白的肉。
微微鲜甜的肉被抿开,变成一丝一缕散在嘴里。
他以吃过不少肉,却从未吃到过这种口感。
软而嫩的肉被咀嚼,潜藏在肉里的汁水被挤出来,又鲜又甜。
“好吃吗?”
那边安乐已经揪掉了螃蟹的屁股扔掉,熟练地将壳给揭开。
金黄色的蟹膏占据了半个壳,她说:“七月的蟹膏也这样丰富,赚了赚了!”
她让许裴昭过来看,并揪掉蟹嘴和蟹心:“这些是大寒之物,吃了对身体不好,所以不能吃。”
“这样哦。”
他听得极为认真,并牢牢记下两者的模样。
而后,安乐又去橱柜里找了个小瓷勺给他,让他挖着吃蟹膏。
白瓷勺里,金黄色的蟹膏黄得隐约偏绿,许裴昭浅尝一口,眉头瞬间蹙紧。
他就没想过,这东西竟然会微微的发苦,感觉好生奇怪。
可是软得快要化成汤的蟹膏被咽下去之后,嘴里开始慢慢回甜。
“这东西好生奇怪。”
说是这样说,但他却诚实地再舀一勺,细细品味蟹膏独有的奇妙滋味。
见他喜欢,安乐眼里带上笑。
清蒸大闸蟹,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除了剥起来很麻烦,大闸蟹简直完美到没有任何缺点!
教会许裴昭之后,她便让他拿着蟹到旁边去啃着玩。
总管带回来这么多螃蟹,她还想做做别的东西。
挑几只母蟹出来洗刷刷,放到锅上继续蒸,趁这个时间她去菜架子上拿了些土豆、黄瓜、莲藕,削皮切片备用。
另外再起锅生火,放入适量的清油,油温七成时,把切好的土豆片进去炸熟。
这边准备工作做的差不多,那边的大闸蟹差不多也蒸好了。
她手脚麻利地将大闸蟹从锅里拿出来,揪掉屁股揭开盖,盖子里红橙橙的蟹黄也占据了大半个盖子。
“咦,这个盖子里的东西不一样?它们不是同一个东西吗?”
许裴昭惊愕看着安乐递过来的盖子,比起刚才他吃过的那个白金白金的膏,这个橙得偏红的黄耀眼得紧。
安乐道:“公蟹盖子里是蟹膏,这只是母蟹,盖子里当然是蟹黄啦。”
她让他尝尝蟹黄的味道,许裴昭尝试着取下一块蟹黄摊在手中。
这块蟹黄明显能看到上门细小的颗粒,一粒一粒紧紧抱在一起,成了团。
靠近嘴,浓郁的蟹香味扑鼻而来,舌尖卷走这块蟹黄,他慢慢嚼着。
不同于蟹膏微苦,蟹黄的口感更偏向于蛋黄,只是没有鸡蛋黄那么大那么噎,香气也更浓郁一些。
“好吃!”
他忙掏出壳里剩下的蟹黄放到安乐旁边,要她也尝一口。
她笑着接下他的好意,并将剩下几个蒸熟的螃蟹也揭开盖子,把盖子递给他,让他慢慢吃。
剩下来的螃蟹都有其他用处,她不停歇地抠掉藏在黄里的蟹心。
然后是又软又白的蟹腮,也被她意义摘除扔掉。
她拿过菜刀,在竖着在螃蟹中心比划,再用力按着倒。
“咔嚓!”
刚刚还坚硬如磐石的螃蟹,瞬间一分为二。
从横切面看去,雪白的肉规整地藏在内里,她可惜地说:“时节还不够好,若是到了八、九月,蟹彻底肥美起来,蟹膏蟹黄浸透了肉,这些肉煮熟了也是金灿灿的,味道会更好。”
刚才炸过土豆片的那口锅里还留有底油,她让烧火的帮厨控制火候。
将切好的葱头、蒜片、姜片和红辣椒段下入锅里,顷刻间,几种调味料的香气立刻随着热腾腾的油温一起升起来。
葱白和蒜片慢慢变得金黄,这时她又将花椒和干辣椒也放进去,微弱的麻香混进先前的想起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缠绵出一场嗅觉的盛宴。
然而做这道菜比不少的是另外一个法宝——火锅底料。
她挖了两大块放进锅里,在心里头暗自称赞着自己:幸好前段时间她一时兴起,把火锅底料作坊建起来,要不然今天这道菜还少了必要的调味品。
火锅底料入锅,带着些许牛油味的香气,让原本厨房里的香味变得更加复杂。
这时安乐把切好的大闸蟹、先前准备好的素菜全部倒入锅中翻炒,确保每一样菜都沾染上调味料之后,她才往锅里添加少许黄酒、适量酱油以及少许的盐。
第211章
厨房里的香气越来越浓,在气味达到一个峰值时,安乐将螃蟹盛出锅。
白瓷盆里,红色的蟹块和黄色的土豆片交相辉映,再往上面点缀些翠绿的葱末与香菜,一道色香味俱全的香辣蟹便制作完成。
她悉心擦去盆边沾到的汤汁,自己都忍不住打趣:“今天中午我们可算是吃了顿全蟹宴。”
等她再做个汤,总管便适时张罗让人来把菜端走,送到饭厅去。
厨房里的人因为被安排去送菜,只留下她和许裴昭。
“你先去吃饭,我洗个手就来。”
然而许裴昭却站到她身边,见四下无人,偷偷凑到她脸颊边亲一口,随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突然被袭击,她愣了愣,而后又忍不住笑道:“许娇娇,你怎么这么会。”
洗净手,旁边人拉过她手腕,仔仔细细地替她擦掉手上的水渍。
确保她手干爽后,他才牵着她一起往饭厅走。
边走他边说道:“来这边这么久,一直关在院子里,你闷不闷?要不我们下午出去游湖吧。”
他能日日呆在书房里做编纂,可他不想让她也过得这样无聊。
哪怕是在宁禾镇,她也是能时时出去走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除了张罗一日三餐,便显得有些无所事事。
“你能出去吗?”
安乐侧头看他,其实她真的有些憋,只是因为怕耽误他正事,她不好意思说。
先前在京中呆惯了,每天不是去店里看看,就是和年芳出去逛街,勘察京中百姓对吃食的动向,以便于调整店里的菜单。
如今闲下来,日子虽是过得轻松起来,但也愈发觉得自己游手好闲,无事可做。
许裴昭哭笑不得:“哪怕是在翰林院做事,每隔几日我也该沐休,如今我已连续做了这么久,休息一下午,不碍事。”
“好耶!”她高兴得跳起来,拉着他往饭厅快步走:“那我们赶快去吃饭,吃完了就出去玩!”
被他反客为主地拉着,他只是笑着看着她背影,小心在后面护着她,但凡她不小心踢到什么,他能在第一时间抓住她。
到了饭厅,许母已经坐在那等候他们俩。
见他们过来,她上手舀了三碗饭摆上。
“今天乐儿做的是什么好吃的?这味道太香,可馋死我了。”
松开许裴昭的手,安乐三步并作两步走,连蹦带跳来到许母身边坐下。
她像教许裴昭那样,悉心教许母如何吃蟹,只是在心中可惜,没有蟹八件,倒是不能教许母如何优雅地吃蟹。
而许裴昭最后进来,他没再对清蒸大闸蟹下手,转头看向盆中香辣蟹。
夹块土豆片,香香辣辣的味道带了些许火锅味,但是和烫火锅比,麻辣的味道更重。
油炸过的土豆片,表皮微微焦脆,吃起来香急了。
再夹块蟹,这一回蟹肉不再是清蒸大闸蟹那种鲜甜的滋味。
浓厚的麻辣调料完全渗透到肉里,纤维感极重的肉又香又辣,是另外一种绝美。
“这个也好好吃!”
他的呼声引来许母的注意,刚好许母吃完一只清蒸大闸蟹,便拿着筷子来夹香辣蟹。
不得不说,虽是同一种食材,但是两种不同的做法,让螃蟹变成了两种风味。
但两种风味都得到了许母和许裴昭的喜爱,他们对两种做饭都赞不绝口。
吃过饭,安乐对许母说她和许裴昭打算出去走走,邀请许母也一起去。
许母却大了个哈气,对她摆摆手:“娘准备带两个小家伙睡会午觉,你和裴昭去吧。”
但是临出饭厅前,许母忽然又不放心的叮嘱道:“如今暑气重,你和裴昭出去玩当心晒着。”
“好的,谢谢娘。”
目送许母出去,她和许裴昭便回房去换衣服,准备出门。
她拿了柄油纸伞,出门就撑开。
许裴昭颇不解:“没下雨,撑伞做什么?”
安乐笑道:“谁说下雨才撑伞,如今日头晒,我也撑伞挡挡太阳,又有何不可?”
他听后自觉过来接过伞,替她遮挡太阳,两个人躲在一把伞下,朝总管说过的那个湖泊前行。
总管没有骗人,宅子附近有一块一望无际的湖泊,里面荷叶碧绿,铺向远处,若是不仔细看,还以为天水之间,荷叶已经长到天边。
站在岸边的凉亭,有风吹来,带着潮意凉爽得很。
许裴昭在后面收了伞后,走到她身边站着,看到风吹得她发丝凌乱,下意识出手抚过她耳边鬓发,勾到她耳后别着。
“阿昭你看,那片荷叶长得真好,要是能摘些回去做叫花鸡那就更好了。”
她拉着他的手,指着远处的荷叶,眼睛亮得似在发光。
听到她的话,他忍不住翘起嘴角,他道:“除了叫花鸡还能做什么?”
“那可多了。”她开始掰着指头数,“荷叶饭、糯米鸡、荷叶蒸排骨、荷香饼……”
数到最后,倒是把她数馋了:“不行不行,不能再数了,光数得到吃不到,反倒是把我数难受。”
“呵……”
他忍不住轻笑,并出手揉揉她发顶:“那我们去摘荷叶,晚上回去做好不好?”
“嗯?”
就见他牵着她十分熟稔地转向一条小道,没走多久,几只乌篷船出现在眼前。
“诶?你不是也没来过这里吗?为什么会对这里这般熟悉?”
安乐看他熟门熟路的样子,不由好奇道。
要知道,许裴昭来了这里之后,也和她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天呆在宅子里做编纂工作,根本没时间出来探路才是。
牵着她往那边走,他说:“刚刚等你换衣服的时候,我去问过总管,他告诉我这边能做船游湖。”
他既是诚心想要陪她出来玩,又怎会毫无准备?
行至乌篷船这边,安乐还看见有别的公子小姐,他们身边的嬷嬷给船夫交钱,然后那些个公子小姐则带着笑跳上乌篷船。
许裴昭走过去,寻了船夫问价,商议好价格之后,从腰带中摸出纹银递过去,抚着安乐的手,让她上船:“小心脚下。”
绣着鸳鸯的绣花鞋落在摇摇晃晃的船尾,安乐心忍不住噗通直跳。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这都是她头一回坐船,心里头新奇得紧。
每走一步都不如陆地上那般平稳,稍不注意就会东倒西歪地往两侧偏。
但是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不会叫安乐觉得害怕,好奇心战胜了所有的感觉。
“阿昭你快来!”
许裴昭听到她的话,也撩着衣摆跳到船上。
船夫等他们在船头坐稳后,用浆撑着岸边,慢慢向湖泊的中心划去。
方才在湖边亭子里感觉到的风,此刻更为明显。
柔和的风凉极了,让安乐恍惚觉得她好像不是在炎热的酷暑。
这时,一只温暖的手揽到肩膀上,不大不小的力度,掰着她往旁边靠。
迎接她的是许裴昭温暖的怀抱,他什么都没说,另一只手却握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
不似她冰冷的手掌,他宽大的掌心又干又热。
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翘,她柔柔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冷?”
他说:“你向来受不了这种凉风。”
船夫在船尾那头看见前方相拥的两个人,也忍不住面上带笑,他撑着桨,在后面开始唱渔歌,安乐虽然听不懂他到底在唱什么,但是那曲调婉转,却是觉得好听。
船儿来到荷叶这边,许裴昭唤道:“劳烦您在这边稍作停歇可好?我们想采些荷叶。”
“采荷叶?”船夫不明所以,“还是往更深出去吧,里面不止有荷叶,还有盛开的荷花,不少公子小姐都爱去采湖中心的荷花。”
像是印证他说的话,一只乌篷船从那边话过来,安乐仔细瞧了瞧,好巧不巧船上的人她刚好还认识。
“想不到三爷的日子过得这么逍遥,几日不见你到跑这来采莲。”
秦三爷抱着满怀的莲花,脸色臭极了。
谁见了他这脸色都不觉得他是来游湖采莲,而是来祭奠杀夫仇人。
今日他被宫中做妃的姐姐逼着来此地,陪他姐姐相中的名门贵女游湖。
明明他都说了好几次,他不愿娶这些贵女为妻,他只想躺着数钱。
可无论是他姐还是他家老爷子,都以为他是在说笑,想尽一切方法逼他见贵女,企图让他娶个女子回去。
看见安乐,他的脸色稍微好转了些,他把怀中荷花放到旁边,展开折扇道:“老板娘和许编纂也来游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