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没有买到冬瓜,安乐松口气。
她神情复杂的说:“快感谢卖冬瓜的人没出摊。”
然而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的黑三没听清她在说什么,他愣愣地抬起头,“啊”了一声,懵懂看着她:“安姑娘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没什么。”安乐岔开话题,反问道,“你今天怎么没跟元昌他们在一块?”
说道这个,黑三露出落寞的神情,他瘪嘴叹道:“昨日元哥说,隔壁镇子有份活少钱多的活路,让兄弟们都收拾东西跟他过去赚大钱,于是他们都去了隔壁镇子。”
听到此处,安乐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许裴昭,发现他用同样的眼神看自己。
看来这真是陈末的手笔。
“那你怎么没去?”安乐问他。
黑三抓抓后脑勺,满脸忧思地说:“正巧我娘患上了伤寒,我爹最近活儿也重,我得留下来照顾我娘。”
安乐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同他讲:“有孝心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往后好好孝敬你娘。”
黑三没听出来她话里有话,“嘿嘿”傻笑应下。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安乐和许裴昭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打算。
临走前,她想了想,对黑三说:“回去之后,拿俩干辣椒,放火里烧黑,切成段后,和酸萝卜混一起煮碗汤给你娘喝,记住别忘了。”
说完她便和许裴昭一起离开这里。
回去的路上,许裴昭问她:“为什么你要让黑三给他娘煮汤喝?”
安乐解释道:“酸萝卜性热,辣椒也是,用火烧过之后的辣椒,和酸萝卜一起熬成的汤是大热之物,她娘患伤寒,喝这个正好驱寒。”
许裴昭不由感叹道:“我若不是知道你不会医术,但是听你这样头头是道的说着,恐会把你当做医者圣手。”
“噗。”安乐笑道,“医者是以百草调理身体、平衡阴阳,我们厨者用万物调理身体、平衡阴阳;只是医者专攻疾病之痛,我们专攻五脏之饿罢了。”
“有道理。”
说说笑笑往回走,到家的时候还没到晌午。
安乐见机挽起衣袖,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威胁道:“我已经两天没进厨房了,你要是再不让我进去,我就把我自己给烹了!”
她不知道,她的威胁就好像是小奶猫亮出刚生的细抓,粉粉嫩嫩还软得没有力道。
龇牙咧嘴的小奶猫牙都还没长齐,虚张声势只不过是能唬住宠爱它的人罢了。
许裴昭柔柔的笑着:“好,不过我要在盘边看着你,免得你不小心又伤了脚。”
“好说!只要你让我做吃的,那你想在哪儿便在哪儿。”
走进久违的厨房,安乐激动得简直快要哭出声。
她像困在岸上的鱼儿,重新回到了水中,立刻拿起几个土豆,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削去土豆的皮。
圆滚滚的土豆在砧板上滚了个圈,而后一片刀光剑影之下,土豆们纷纷变成了块块方便入口的小三角。
许裴昭站在门口看她刀法,惊得目瞪口呆。
完全没想过会有那么一天,能看人把菜刀耍得跟话本里的侠客一般,从此话本侠客们的耍刀姿势有了画面。
安乐把土豆放到旁边,拿起小碗,往里面配调料。
半碗清水、两勺酱油、半勺白糖、少许盐。
霍弄霍弄,将往里的糖和盐化开,化得差不多的时候,再放入一勺淀粉继续搅和,酱汁便算是配好了。
再要准备的是葱姜蒜末,只听一阵“哒哒哒”的声响,砧板上便多出了黄白绿三种细碎的末末。
起锅烧水,把土豆全都放进去,一刻钟之后,把土豆捞起,重新烧热锅。
放少量的清油入锅,油温三成热的时候,葱姜蒜末全都下了进去。
轻轻翻炒,“磁啦磁啦”的声音窸窸窣窣,淡淡的葱姜蒜香慢慢氤氲出来。
这便到了土豆该下锅的时机。
“哗!”
土豆入锅,表面的水分和热油碰撞在一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爆炸声听起来骇人极了,许裴昭都忍不住脸色大变,紧张地看向安乐。
却见她神色如常,拿着锅铲游刃有余地掌控锅里的土豆。
顿时许裴昭心落到了实处,继续环抱双臂,打量认真做菜的安乐。
锅中的热油渐渐习惯了土豆的存在,爆炸声减弱,土豆特有的香味慢慢传了开去。
油包裹过的土豆香,蹿进鼻里,虽然还没有其他调味料的加入,已经隐约可见诱人之色。
慢慢可以嗅到微微的锅巴焦香,安乐立刻给锅中所有的土豆翻面,几经翻转露出满是锅巴的那面,金黄金黄,看着都香。
第53章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锅中土豆几面都已经煎黄。
这时安乐把方才调好的汤汁全倒进去,就听见“滋啦”一声响,刚还能听到热油煎东西的声音尽数归于无。
她转头唤许裴昭:“小火,快帮我转小火,火大了我这一锅土豆可就毁了。”
许裴昭忙把灶膛里的木柴抽出些放到旁边,连声安慰:“小了小了。”
红褐色的汤汁在锅中从静止不动,慢慢贴着锅边冒泡泡,浓郁的酱香味也慢慢散入空中。
“咕噜咕噜——”
汤汁烧开,围着土豆块们打转,安乐轻轻翻转土豆,让土豆所有的面都和汤汁来一场亲密的相遇。
煨得差不多,她又喊道:“阿昭我要大火。”
“好。”
许裴昭不厌其烦地又把柴火拿回来,让灶膛里的火势更猛烈。
顿时锅里汤汁滚动的声响更大,渐渐往悄无声息转去。
一道香喷喷的红烧土豆便制作完成,出锅装盘。
瓷碗里,金灿灿的土豆外面裹上了层酱色,安安静静地泡在红褐色的汤汁里。
将翠绿色的葱末撒上去,零星翠绿点缀其中,刚还红彤彤的一碗红烧土豆,立刻被添上了生机。
“阿昭把菜端出去,我再弄个蔬菜软摊就开饭。”
许裴昭应声而起,小心端起红烧土豆出门而去。
取把白菜,洗净切成细末放入碗中。
安乐垫着脚从碗柜里拿出两个鸡蛋,敲碎第一颗放进碗里,碗中猝不及防出现两颗蛋黄。
“阿昭阿昭!你快看!是双黄蛋!”
她捧着碗站在门口呼喊着,那边许裴昭听到动静,放下碗便出来,刚跨出门,就见她满怀欣喜地站在那里,杏眼灿灿,笑容似蜜桃,甜上心尖。
忍不住加快步伐,却又不想在她心中留下鲁莽的印象。
即便是快,也要保持风度翩翩,走到厨房门口之时,他觉得腰都快要石化。
见他过来,安乐献宝似的把碗推过去:“厉害吧,双黄蛋诶!”
“嗯。”他翘起嘴角,打从心理附和道,“小乐运气真好,往后也会像今天这般好。”
“我也觉得。”
她笑着应下,回到灶边,拿起筷子慢慢搅拌,金黄色的蛋黄被筷子夹破,蛋液混入黄绿色的菜叶之中,消失不见。
这时放入少量盐、半勺花椒粉、少许辣椒粉,搅拌搅拌把所有的东西都和均匀后,便开始一点一点往里面加入面粉。
“为什么不一次性把面粉倒进去,要倒一点和一会,再倒一点,再和一会?”
许裴昭看不懂这个操作,只觉得这不是增加做菜的难度吗?
安乐专心的搅面糊,头也不抬地向他解释:“如果一次性把所有的面粉全倒进去,很容易导致面粉和不均匀,菜是菜,面是面。最后摊出来的软摊口感就特别差。”
“哦……”
他满脸“受教了”的表情,沉着眉眼仔细看她继续做。
面糊和到不会干成块、也不稀成流水时,便算准备好。
往锅中倒入一点点的油,用刷子把油在锅底刷一圈。
然后舀勺面糊放入锅中,用勺子后背慢慢把面糊往外扒拉,直到摊成一个圆圆的饼,便盖上锅盖,等饼上色。
油煎之后的面香从锅中飘出,还有淡淡的白菜的清香。两种香味融洽地缠绵到一起冲进许裴昭的鼻里,他忍不住捂住胃部,那里在“咕咕”叫。
没过多久,安乐揭开锅盖,小心翼翼把软摊翻了个面。白白的面糊被镀上焦黄色的锅巴,碧绿色的白菜从其下隐隐透出。
一张软摊摊好,安乐继续摊下一张。
而摊好的这张软摊则被她放到砧板上,持刀切下去:“咔嚓——”
酥脆的声音惹来许裴昭的目光。
圆圆的软摊被她切成了八等份的小三角,她捏起其中一块小三角,递到许裴昭面前:“尝尝?”
浓郁的面香瞬间扑进鼻里,许裴昭沉沉地看着她,就这她的手张嘴咬掉饼的小尖角。
面饼外面酥脆,在口腔里断裂出“咔嚓咔嚓”的声音,而咬到内里时,白菜软软囔囔,贴合到舌头上。
微微的咸香与酥麻,和白菜的清甜共同交织着,在嘴里唱着温润而有特色的小曲。
原本只是想把饼递给许裴昭的安乐,再许裴昭咬下那口饼的时候,她大脑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她只能看着饼上那个弧形缺口发愣。
他刚刚就这她的手吃饼了?
他刚刚就这她的手吃饼了!
手中的饼忽然变成了烫手山芋,她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脑子变成了软摊糊糊,越搅越乱,越搅她越懵。
兴许他是手脏,不方便拿饼?
目光锤到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白皙的手指安分垂在那里,指尖还留有他刚洗过手的水珠。
兴许是……
第二个理由还没来得及想,就感觉手中的饼又被人咬了一口。
下意识抬起眼皮,却见他黑漆漆的眼睛一直盯着她。
他慢条斯理地嚼着口中的饼,无声无息,可那沉甸甸的视线,让安乐猛然生出一股无处可逃的感觉。
“你……干嘛不自己拿着饼。”
安乐紧张捏着饼,在心底企盼他赶快把饼拿过去。
然而下一秒,手腕倏地被紧紧捏住,他拉着她的手,往嘴边送饼。
粉色的唇微微轻启,又把饼撕扯下一块。
他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眼睛,像是能直接看到她心底似的。
“我就想这样吃饼,好不好?”
“嘣!”
脑袋轰鸣,安乐傻愣愣地看着他,说话的能力好像全然失去。
眼睁睁看着他握着她的手腕,就这她的手一点点把饼吃掉,吃到最后的时候,温热的唇瓣贴着指尖擦过去,点燃阵阵酥麻。
下意识缩回手,安乐把手藏到背后,大拇指不受控地去触碰刚刚碰到他唇侧的指尖。
那里滚烫一片,仿佛已经失去了知觉,哪怕指甲从上面划过,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锅、锅里饼还摊着,我去看看饼。”
逃命般转过身去,她死死抓住勺柄,呼吸乱成了一锅粥。
胸腔里,不听话的心脏再一次胡乱地在撞,一下一下似要冲破心口,从那里跳出来。
打结的思绪慢慢开始通畅,她机械地揭开锅盖,将饼反面。
而脑中却在反复地思索,许裴昭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个可耻的想法再次在脑中出现,她回过头,偷偷看向许裴昭。
却发现他维持着刚才那个姿势,一直看着她。
“咻!”
惊慌失措的小猫再次缩回了它试探出来的小爪,许裴昭握拳放到唇边,眼中笑意愈发浓烈。
心底有个恶魔,在怂恿他去逗弄小猫,只要再一下,他便能如愿逼迫小猫把软软的肚子露给他。
“好香啊,乐儿在做什么,我在里屋都闻到了香气。”
许母的声音宛如天籁在厨房响起,安乐只觉得救了,她欣喜地往门口看去:“娘你快来尝尝,我刚做的蔬菜软摊。”
许母跨进厨房,立刻察觉到气氛有些异样。
许裴昭似笑非笑地看着安乐,脸上还有未退散的满足。
而安乐则是如被踩了尾巴的小猫咪,气鼓鼓地抱着尾巴缩在角落里,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
作为过来人,还有什么不懂的?
许母猛瞪许裴昭,用眼神教训道:你少欺负乐儿。
许裴昭挑挑眉,并没有给与许母想要的承诺。
安乐挑选了块看起来最漂亮的软摊递给许母,许母咬下一口,眼中迸发惊喜:“咦,这饼好香,味也不重。”
咸与麻都淡淡的,要非常仔细的品才能品出来,很合许母的口味。
把锅中那张饼取出,安乐边切边解释:“待会我们就吃红烧土豆下蔬菜软摊,所以我特地把味做淡了些。”
端着做好的软摊,他们来到厅堂,此时厅堂已经完全被红烧土豆的味道占领。
许母迫不及待夹起一块土豆,她说:“我闻这土豆的味也闻了好久,终于可以开吃。”
说完她边把土豆放入口中,闭上眼睛细细品尝。
咸香四溢的土豆块温度正合适,舌尖立刻被咸占领。
尾随其后的是淡淡的甜,若不仔细去分辨,根本辨别不出。
口腔摁压,都不需要咀嚼,软糯的土豆便在嘴里碎成了小块。
每一块土豆都落下沙沙而又绵密的土豆碎,继续用舌头按下去,所有的土豆都变成了绵密的沙。
土豆味咸,就这蔬菜软摊吃味道却正好。
先前还能吃出来软摊里的咸与麻,此刻因土豆那些味道忽略不计,但白菜的清甜却被衬托得愈发明显。
“好吃!真好吃!”
说着说着许母已是吃完一块饼,她又立刻拿起下一块饼,继续对桌上的美食攻城掠地。
半个时辰之后,三个人揉着胀鼓鼓的肚子,摊在桌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