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喜捂住嘴不住干呕,小脸苍白,眼眶里生出星星点点的泪花。
她如临大敌道:“这什么味儿,闻着好恶心。”
边说她边退到门口,把头伸到外面,大口大口呼吸新鲜口气,冲刷走鼻腔里的那股异味。
这味道闻着太难受了,简直想把人性命拿走。
她如同濒死的小动物,看得安乐心疼极了:“你要是受不了生肉的腥味就出去躲躲,待会需要帮忙的时候我再叫你。”
谁知安喜听到她的话后非但没出去,反而如丧考妣地转过头来,眼眶红得吓人。
小手紧紧扒拉着门框,她一副打死都不愿意离开的模样。
她鼻子抽了抽,隐隐似在啜泣:“姐你别嫌弃我,我不是故意装吐逃避帮你做事。”
为了证明她所言非虚,她强忍着不舒服,挽起袖子就要过来帮忙。
望着她惨白的脸,安乐哭笑不得。
这都哪儿跟哪儿,还扯上了逃避做事。
叹口气,安乐放柔声音安抚她:“闻到生肉的味道想吐属于个人体质,可能是因为你长久没有食过肉腥导致。”
把排骨从盆里捞出来,加入热水再清洗一遍,安乐又说:“出去吧,等你习惯了生肉的味道,再给姐姐帮忙。”
见安乐是真心实意让她出去,安喜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好吧。”
依依不舍出了厨房,她改为趴在门框外面,可怜巴巴地看着里面。
像被主人拒之门外的小狗,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随时等候主人的召唤。
安乐:“……”
倒也不必如此。
也是拿她没办法,安乐拿了蒜和碗递给她:“你要是没事做,帮我剥些蒜可好?”
“好呀好呀!”
她几乎是雀跃地接过蒜和碗,乖巧蹲在门口,仔仔细细地扒蒜皮。
安乐忍不住揉了揉她毛绒绒的小脑袋,然后折身回道厨房里,把排骨全部捞出来放到簸箕里控水。
拿过老姜拍散,切成末,铲起来全部放到排骨里。
金黄金黄的姜末铺在白净的排骨上,宛如盖上了一层菊花被。
而后切大量的葱花也放进去,黄色菊花丛里,再添翠绿枝叶。
“姐我剥好了!”
安喜捧着碗,兴致勃勃地从外面奔进来,把碗展露到她眼下。
瓷碗里,鲜白大蒜看起来润泽有光,新鲜极了。
接过碗,她毫不吝啬称赞道:“喜儿真棒。”
然后将碗叩到砧板上慢慢取开,蒜瓣失去碗的舒服,向四周散落而去。
“邦邦邦!”
刀身拍到蒜上,蒜爆出汁水,变得四分五裂。
“哆哆哆……”
细细的蒜末自刀下生,也被塞入排骨中。
再加入盐和黄酒,搅拌均匀。
白净的排骨立刻沾满了金黄的、翠绿的、黄白的细末,肉腥味基本被压制住。
“咦,刚刚那个令人作呕的味道没了。”
安喜惊奇地又嗅了嗅,空气中洋溢着淡淡的酒味,还有淡淡的葱姜蒜味,虽有些刺鼻,却让人不在感觉难受。
把排骨放到旁边,让它在角落里腌制。
安乐回过头,拿起下一种肉开始处理::“葱、姜、蒜、酒,祛腥法宝,你可记下了?”
“我记这个做什么?”安喜不自然地抓抓脸颊,不好意思地瞥开眼。
这是安乐的看家本领,她不能偷学。
况且……她也没脸偷学。
以前她娘那样对安乐,安乐不记仇已是万幸,她又怎么能厚着脸皮学走安乐的东西?
她别扭的神情落在安乐眼中,她笑了笑,柔柔地说:“往后我肯定不会只是守着这样一个小小的街边摊,我还想开店铺、做酒楼,到时候你也不来给我帮忙吗?”
只是她话音刚落,安喜惊愕抬头。
她满脸自信且张狂,好似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怕是自己听错了,安喜咽了咽口水,紧张问:“姐你刚说什么?我没听太清。”
就见安乐淡淡地睨了她一眼,若无其事道:“没听清啊?没听清就算了,以后你便知晓。”
“我听见了!”
安喜不高兴地冲她嚷嚷,然后看见她脸上的坏笑,自知自己上当。
心脏在“噗通、噗通”乱跳,她捂住心口,忍不住开始畅想。
开店铺和做酒楼啊。
那是她敢都不敢想的事情。
仅仅在镇上经营一家烧烤摊,便能把许安两家四口人全都带到镇上来安家。
要是店铺和酒楼都开起来,那能赚多少钱?
畅想着未来,身体里的血液就像是沸腾了般,在汹涌澎湃地撞击。
她握紧拳头扬了扬,极为认真地说:“我会好好学,好好给你帮忙。”
安乐笑了笑,冲外面努努嘴:“那你去外面把铁签子拿进来洗洗,准备穿串。”
“得令!”
像只快乐的花蝴蝶,安喜奔了出去。
安乐刚收回目送她出去的视线,就听她在外面惊呼:“姐夫你下学了吗?”
回应她的是那道熟悉的温润尔雅,似乎还带着笑:“你姐呢?”
“在厨房里。”
“好。”
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
安乐垂头切着肉片,唇边溢着笑。
不多时,跨门而入的动静从身后传来,她头也不抬轻声问:“怎么过来了?”
许裴昭痴痴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空落落的心终于被填满,他道:“想着你在这里,便来接你回家。”
除了上次她被人掳走,他好似从未和她分别过这么久。
以至于,今日坐在书院里,满脑子想的都是她。
想她出摊是否太过劳累;想她有没有被不长眼睛的客人刁难;想她收到钱后窃喜得像是刚偷到鸡的小狐狸;想她推着手推车,该得有多辛劳。
下学后他不顾同窗邀约直奔回家,可家中只有许母一人,并不见她。
于是他找到摊位处,想给还未收摊的她惊喜,但摊位上也是空空荡荡,不见人影。
回忆她平时行动的轨迹,他又去菜市场找人,但依旧没有她的踪迹。
最终他只能找来安家,心理却想着:要是再找不到,他便只能回家等她。
幸好她还在这里,幸好他接到了她。
不过这一路找过来的艰辛,他并不想告诉她。
哪怕明知若把此行之艰难告知,定会惹她心中不安,对他生出怜悯。
但他要的不是她因心疼而生的爱意,他要撇去了心机算计,要她平等的爱。
安乐看不到他的表情,却因他这句话暗自欢喜起来。
只要她在外面忙碌,他便会找过来,带她回家吗?
忽然想起上辈子在网上看过的段子:别的小朋友放学之后都有人接他们回家,只有她没有。
如今她也有了能接她放学回家的人。
她回过身,半倚在灶台边,眼神含媚半挑黛眉:“那往后你都要来接我吗?”
从未见过她这般姿态,许裴昭喉头发紧,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黑漆漆的眼神越来越幽暗,想走过去,狠狠地把她按住,然后吻上那双勾人的眼睛。
脚步已然提起,作势就要跨出去。
就在这时——
“姐,铁签子我拿过来了,要不要洗一洗?”
安喜抱着铁签子,风风火火地从外面冲进来。
刚进到厨房里,她便撞入许裴昭冰冷的视线里,吓得双腿发颤。
为什么姐夫用这么恐怖的眼神看着她……
难道她做错了什么吗?
吓得快要哭出来的安喜,后退至墙角,瑟瑟发抖地问:“我是不是不该进来?”
不然姐夫干嘛用要吃人的目光看着她!
第101章
倚在灶台上的安乐,见安喜撞进来,忙站直身躯,恢复一本正经的模样。
刚刚那姿态,撩许裴昭可,被别人看见不可。
不自在地清清嗓,安乐指了指旁边桌子:“把签子放那里就好。”
安喜像防敌人那样看着许裴昭,警惕地绕着他走,不愿把后背露给他。
许裴昭见状不由捂住额头,在心中埋怨道:刚才他怎么就失去理智,控制不住着了魔。
他万分愧疚地过去要给安喜帮忙,想挽救他在小姨子心目中的形象。
然而他只不过是刚朝那边走了两步,安喜立刻背抵桌子,手里还拿几根没放下的铁签,死死盯着他。
但凡他要做点什么,她就能把签子戳过来,他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许裴昭:“……”
这怎么办,小姨子已经把他当做洪水猛兽,该怎么做才能改变在她对他的印象?
他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落到安乐眼中,安乐终究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然而她的笑声却把他们两个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她忙把笑憋回去,对他们抬抬手:“你们继续。”
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让许裴昭后槽牙都开始发痒。
舌尖顶着牙根,他看着安乐的眼神逐渐幽暗。
现在笑得这么欢,以后总有她哭的时候。
而那边笑得快要直不起来腰的安乐,突然后背上的汗毛倒立,她下意识捂住脖子,往后面看。
这地方也不透风,怎么感觉有股凉风在往她脖子里钻。
奇奇怪怪。
看许裴昭的脸色越来越尴尬,她忙正色道:“喜儿干嘛用签字对着姐夫,多不礼貌。”
安喜这才把铁签放下,瘪着嘴,始终不愿拉进和许裴昭的距离。
刚刚绝对不是她的错觉,许裴昭看她的眼神的确非常吓人。
如果他手边有刀,她完全不怀疑他会杀了她。
只可惜姐姐被这个坏人蒙骗,现在还帮着他说话。
越想越委屈,安喜忍着泪意,躲到安乐的身后,抱着她的腰,探出半个头来紧盯许裴昭。
既然姐姐看不清他的真面目,她便帮姐姐盯着。
要是他敢动什么歪心思,她就和他拼了!
小小的人,藏不住心思,所思所想皆摆到脸上。
安乐没了法子,叹口气说:“阿昭你去帮我烧火,我要开始炸排骨。”
同样无奈的还有许裴昭,他认命走到灶后,心如死灰生火。
“吨吨吨吨——”
清油哗啦啦地往锅里倒,安喜哪儿见过这架势,她忙摇着安乐的手臂惊呼:“姐!多了!多了!”
因她突如其来的摇晃,油倒得更猛,差点超出安乐的预期,她忙把油罐子聚起,心有余悸地冷下脸:“安喜你在做什么?我在做东西的时候,你该像这般打扰我吗?”
安喜从未被她像今天这样训斥过,两行清理“唰”地滑下去,她嘴角抽搐,哭哭哒哒地回答道:“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摇你。”
边说她边擦眼泪,埋着头站在那里,像是翻了十恶不赦的大错。
听到她委屈的哭声,安乐心里也揪得痛。
但是,学做厨子,规矩就要在学习之初立下。
哪个厨子在握刀执勺之时,能被人像今日这般摇晃?
今日她是做菜初期倒油,倒也不会造成什么重大后果。可往后呢?要是让安喜把这个坏习惯保留下去,往后在她切菜的时候,她也像这般摇晃人,那还得了?
强忍着想要哄安乐的心,安乐把手中的锅铲塞到安喜手里。
她问:“你握的是什么?”
安喜抽抽搭搭地看着她,怯生生地回答道:“锅铲。”
“错!”
一声呵斥,吓得安喜抖了抖,她抽泣得更厉害。
这时,安乐在她身前缓缓蹲下,扶着她的肩膀,平视看着她的眼睛:“我们身为厨子,厨房是我们的战场,锅碗瓢盆皆是我们的武器。”
“当我们紧握武器之时,便容不得他人打扰,明白吗?”
安喜猛点头,然后把锅铲还给安乐,自觉反思:“我看见你倒了许多油,应该出声询问制止,而不是摇晃你。”
揉揉她的头,安乐笑了笑:“喜儿真棒。”
教完安喜最基本的准则,锅中的油也差不多烧热,开始冒烟。
安乐去把腌制好的排骨端过来,夹起一块放入热油中。
“哗啦——”
排骨入锅,平静的油池顿时炸开了花。
巨大的泡泡沿着排骨的边缘爆炸,掀起油花巨浪,看着就吓人。
没多久,葱姜蒜香以锅为中心散开,这香味比腌制之前更加浓烈,让人仿佛掉进了葱姜蒜建成的房屋之中。
“好香。”
安喜闭眼嗅着空气里的香味,嘴里不断分泌口水。
这股浓香和之前腌制时的香味道不太一样,夹杂着肉味,馋得她蛔虫在肚里翻腾。
闻着这香气,她克制不住思绪,逐渐飘远。
多久没吃过肉了?
上一次吃肉,好似在几个月前吧?
平日里接触不到肉,倒也不是很想很念,可如今乍闻肉香,她才知道自己有多馋这口肉。
近乎痴迷地看着锅中排骨,但她却不敢找安乐要。
这是要拿到街上卖钱的排骨,是要负担许安两家房租的排骨,怎么可以随随便便给她,让她吃掉。
默默咽下口水,她看着安乐把这块炸好的排骨从锅中夹起。
金灿灿的排骨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残余的热油沿着排骨的纹理,由快及慢地落回锅中,锅中热油再一次回复平静。
安乐把刚炸好的排骨放到夹上了筷子的盘中滤油,重复将其他的排骨一块一块,接连下入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