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他又说:“你们还没出生之前,村里也有不少人随别人出去找寻其他生路,但没有一人活着回来。”
他浑浊的眼睛染上凝重,沉沉地看着安乐:“爹是个没出息的人,爹也没想过要你们去挣什么富贵生活。爹只想你们两个能够普普通通、健健康康、平平凡凡地过一辈子。”
哪怕每日为柴米油盐酱醋茶吵得不可开交,起码能好好的活着。
“爹你想什么呢。”安乐道,“别的人我不敢说,但秦三爷不是那种人。”
他可是秦三爷,原书里最大的咸鱼。
但凡他能动半缕歪心思,也不至有了万贯家财后,天天游山玩水,不务正业,老是被被人指指点点。
安老爹却道:“刚认识的人,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坏人?”
点了点安乐的额头,他叹道:“你啊,就是心思少。从小到大,张富贵那般欺负你,我也没见过你说他半个不字。”
安乐汗颜,这锅她可不背,原主懦弱可不算她的错。
再说她来了之后,不是想办法把这大兄弟踢出宁禾镇了吗?
第109章
算是和安老爹不欢而散,安乐心事重重回到许家。
许母看她脸色不愉,皱紧眉头,小心试探地问:“今日生意不太好吗?”
“啊?”安乐回神,摇摇头,“挺好的,准备的菜全卖光了,明天打算再多弄些菜。”
“那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病了?”
说完许母放下手中针线,迎过来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
却见她除了脸色不太好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许母道:“难道是遇到什么难缠的客人?”
不然怎郁郁寡欢的样子,看着就令人心疼。
脸颊感受到热意,是许母捧住了她的脸。
安乐挤出抹不太自然的笑,她想了想,把秦三爷找上门来的事告诉许母。
许母会阻止她吧?
毕竟哪有媳妇跟着外男远走他乡,去闯荡事业的例子。
就算是上辈子,也鲜少家庭会放女孩子跟着不熟识的男人出去闯荡。
谁知许母听完后,拉着她的手到旁边坐下,柔柔地看着她:“你跟娘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想不想出去闯一闯?”
诧异抬起眼,安乐不明白许母问这话的意思。
她……不反对吗?
刹那间,安乐心中闪过无数个想法,最终她点点头,诚实告诉许母:“想去。宁禾镇太小了,我的烧烤摊在这里没办法做强做大。”
顿了顿,她紧跟着道:“但是我又不敢去,我怕阿昭回来找不到我会难过。”
才分别两日,她已思他入髓。
倘若她随秦三爷离去,那便不知再相见是何日。
许母却在这时勾起唇角,狡黠地对她眨眨眼:“他都出去远游了,还管他做什么?”
拍拍安乐的手背,许母笑道:“这天下并不是只有男儿可以建功立业,女孩也是人,女孩想要闯荡自是可以。”
“可是……”
许母打断她:“古有妇好领兵征战,今有我乐儿在商大杀四方,你若想去便去吧。”
抬起手,许母抚住她的脸颊,慈爱地说:“你若不放心裴昭,便修书一封寄往淮安书院,说不定回来时他还能顺道去探望你。”
毫无理由的支持,让安乐心里头暖极了。
她无比庆幸当初冲动决定嫁与许裴昭,否则她怎能享受到这暖如阳春三月母爱?
像小猫崽般轻蹭许母,安乐没一口应下,她道:“您让我想想。”
许母捏了捏她的脸,自豪地说:“我的乐儿要去做大事了,真好。”
她似透过安乐在看别人,眼睛深处是不断翻滚的哀伤。
只可惜安乐完全沉浸在她的思绪里,没注意到许母的情绪。
*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安乐从睡梦中惊醒,忙扯过衣服穿上,拿着棍子到院门口。
她没开门,躲在门内从门缝里往外看。
就见安喜提着灯笼,小脸满是灰烬,焦急地又抬手敲了敲。
忙拉开木门,安乐蹙紧眉头往后面看,不见一人。
她拽住安喜的胳膊把她拉进来,反手关上门,沉声问道:“这大半夜你不睡觉,怎独自跑过来?爹呢?”
安乐话音还没落,安喜两行清泪留下,在脸上冲出两道白净的痕迹。
“着……着火了,爹和邻居在救火,爹让我来看看你们这边有没有事。”
她边哭边说,哭得安乐心揪成一团。
许母闻声披着衣服从里面出来,看到安喜提着灯笼站在院中嚎啕大哭,忙快步过来:“没出什么事儿吧?你爹受伤没?”
许母刚说完,安喜哭得更厉害:“爹为了抢救姐姐的手推车和菜,被房梁砸中了手臂,流了好多血。”
“别哭。”
安乐将她搂紧,不停揉搓她的手臂,给她安全感。
这一夜三个人都没能安心入睡,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安乐马不停蹄赶往安家。
放眼望去,其他房子完好无损,只有安家那栋黑漆漆的木屋坐落在中间,极为显眼。
屋顶已经被烧得千疮百孔,瓦片也不知所终。
哪怕隔了一夜,烧焦刺鼻的臭味依旧浓郁,安乐下意识捂住口鼻。
正巧安老爹从邻居家出来,安乐忙走过搀扶住他,带他去医馆。
老大夫瞧见安乐挑挑眉,捋着胡子说道:“老夫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姑娘你怎又来了?”
安乐说:“昨夜火灾砸伤了我爹,劳请大夫给我爹瞧瞧。”
“原来昨夜失火的是你家啊。”
老大夫惋惜地摇摇头,带安老爹进内室去查看伤势。
这时安乐才能细想这整件事。
昨夜她带安喜回房后,她问过安喜,可是因为家中看护不力导致火灾。
安喜却告诉她,安老爹心疼点灯费油,入夜之后家里便没有明火,不可能是因为粗心导致失火。
那么这场火便是人为造成的。
摸着下巴揣摩,她目光变得愈发幽深。
是谁会对安老爹下死手呢?
会是张家那帮无赖吗?
这时,几个衙役从外面走进医馆,安乐定眼细看,好巧不巧,正是之前元昌等人来她烧烤摊闹事时,来逮捕元昌的那位衙役大哥。
衙役没注意到站在房间角落里的安乐,目光匆匆在医馆里扫了圈,朗声道:“敢问昨夜城南失火的人家可是在这医馆治病?”
“在的。”
安乐朝衙役走去,衙役见到她眼中闪过异样。
怎么又是她?
细细数下来,这都是第四次见这姑娘了吧?
但衙役也只是这般想想,并没有表露出什么异色。
他从怀里掏出身份令牌,公事公办道:“大人命我等前来询问可有伤者,起火缘由。”
安乐指了指医院里屋,她神情落寞,满是委屈:“大夫正在给我爹看病,劳请衙役大人稍等。”
她故意哀哀戚戚地看了几眼衙役,泪水“唰”地往下坠。
若是不知情的看见,还要以为是这群衙役对她做了什么。
新来的衙役兴许不知这姑娘是什么人,但为首的那个可是知道这个姑娘有多狠。
她能眼睛都不眨一下,骗得继娘自吐骗婚一事,挨了二十大板;也能让元昌那帮混混吃下哑巴亏,拿她毫无办法。
如今她莫名其妙在大庭广众之下哭泣,断然是在谋划什么。
衙役几乎是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离安乐远些,免得被她算计。
安乐见他退得那么快,暗骂这人也太激灵了。
他若跑了,她的戏又该如何唱下去?
当即她箭步滑到衙役身边,噗通跪下去,扯着嗓子嘶嚎:“大人!您要为我做主啊!”
这声哭吼差点没把衙役吓得跳起来,他感觉周围所有的人全看向了这边。
有种被逼上梁山的感觉,衙役忙往旁边躲:“你有什么冤屈,自是去向知县大人禀告,我一小小衙役,又不能为你做主。”
安乐却不起来,她放声哭喊着:“可怜我的老父亲,一把年纪差点被歹人谋害,我这心头难受啊!”
不少围观的人听到安乐的话后,也鞠了把辛酸泪,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唉哟,这姑娘哭得可真惨,这得受多大的委屈才能哭成这样?”
“我知道我知道!昨夜城南有户院子起火了,这姑娘就是那家人,只是听她语气,好像这场火是人为的。”
“什么?!我们宁禾镇也有谋害人性命的歹人?天呐,是谁,我可不想和这种人生活在同一个地方。”
捂脸哭得正起劲的安乐,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缓缓勾起嘴角,然后又继续装哭。
她虽然怀疑这场火不简单,但她不信知县会安排人老老实实调查此事。
几次接触下来,她明显感觉知县是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人。
这场火除了损失了套院子,并没有伤及人的性命,她怕知县不会深究。
所以她要把事情闹大了,把刀架在知县的脖子上,逼他查下去。
正好安老爹从里面跟随老大夫走出来,他手臂被白布裹着,吊在胸前。
老大夫叮嘱着他:“你这骨裂切忌莫用力,得好好养三五月才行。平时饮……”
还未说完的话卡在嗓子眼里,他看到跪在地上哭嚎的安乐,无奈拧紧眉。
才多久没见,这小姑娘怎又在闹事?
但安老爹不知道安乐是在算计人,他见安乐哭着跪在那里,慌慌忙忙地奔过去,看了看衙役,又看了看外面的人,紧张问:“囡囡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安乐借坡下驴,慢慢站起了,哭哭啼啼地说:“刚刚衙役大哥答应我,要帮我们查明火灾的真相。”
“???”
衙役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然后互相对视,用眼神询问着:
——你答应了?
——我才没有,你答应的吧?
——我也没啊,我们到这就头说了句话,其他人谁说话了?
——啊这……
他们还没来得及说反驳的话,就听外面围观的人群议论道:
“我就知道咱们知县大人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杀人凶手。”
“这姑娘太可怜了,待会儿我得随她去看看,看看知县大人怎么判这个案子。”
“正好今天我没事做,我也得去瞧瞧。”
熙熙攘攘地声音传到衙役们耳中,他们心哇凉哇凉,无声共骂道:“肏。”
纷纷看向为首的那个衙役,却见他脸色铁青,拼命忍着火气道:“姑娘若有冤屈,那便随我等一起回趟衙门吧。”
安乐福身,柔柔弱弱地说:“民妇先谢过衙役大人和知县大人为民妇做主。”
衙役们憋着股气,带着她往县衙的方向走去。
街上围观的人群也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的身后,看热闹不嫌事大。
而县衙里,知县大人捧着热茶吹了吹,悠闲地在棋盘上放下黑子。
突然,他背后生出股恶寒,他心有余悸道:“感觉要发生什么坏事。”
第110章
时隔多日,再次来到衙门内,安乐居然奇迹般的感觉甚是怀念。
想当初她就是在这里斗张氏、耍元昌,光是想想便有那么几分自豪。
知县大人从后衙出来,看到堂下安乐,眼睛都差点瞪出来:“怎么又是你?”
安乐对他挥挥手,理直气壮地说:“民妇遇到不平之事,当然是来求青天大老爷给我做主。”
刚坐下的知县大人听到此话,牙帮子突然开始抽痛。
视线从县衙门外面扫过,外面挤满了人围观旁听。
不用细想他便知晓,肯定是安乐在哪儿走漏风声,才把那帮闲得没事做的三姑六婆全招了过来。
忍着牙痛,知县大人抓起惊堂木无情拍下,公事公办走流程:“堂下何人?有何冤屈?”
安乐扶着安老爹跪下,把昨夜那场火灾尽数告知,知县大人听完,眉头皱得像丘陵,起伏不平。
他看着安乐的眼神极其不善,心里已经骂翻天。
明明还有几天他便要卸任,为什么这姑娘又闹出桩大案子。
听她所述,昨夜那场火分明是有人故意为之,他要是处理得不妥当,岂不是让接任的同僚看笑话。
知县大人的脸色愈发阴郁,这时去勘察火灾现场的衙役回来,把记录了勘察线索的小册子奉上,由师爷转交。
拿到小册子,知县大人一目十行扫过上面的内容,越往后看越是心惊。
目光落在结尾处的结论,上面陈书着:本次火灾确实是人为所致。
知县大人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啪!”
他把小册子拍到案几上,冷声道:“岂有此理,在我所管辖之地竟发生此等伤天害理之事。”
说完他目光移到为首衙役身上,他吩咐道:“刘峰,现我命你带人彻查此事,两日之内可能把真凶缉回?”
刘峰站出来领命:“属下定不负大人嘱托。”
然后知县大人对安乐说:“姑娘且带着你父亲回去修养,此事但有结果,我定派人到府上通知可好?”
有人替她消灾解难,安乐又怎会说不好?
她喜盈盈地拜首,情真意切地感激道:“多谢大人。”
磕完头她立刻扶起安老爹,父女二人慢慢离开衙门。
来到正街,安乐总觉得有人跟在后面,她小心往后看,却不见有什么可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