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转回头,她带着安老爹回到医馆。
老大夫见来人是她,没好气地说:“我不是给你爹包扎好了吗?你们又回来作甚?”
安乐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讨好地说:“我家院子都被烧了,大夫您行行好,暂时让我爹在您这休息会好不好?”
老大夫瞪了她一眼,带着安老爹到后院,随手指了间平时借给病人居住的房间,不耐烦道:“你去那间房间休息吧。”
话音刚落他便转身离去,也不管安乐和安老爹会不会乖乖去那房间呆着。
把安老爹扶到房间里去休息,安乐倒杯水放到他手边,小声对他说:“爹您在这休息会,我有要事得去处理,等我办完回来接你。”
她说完转身就走,安老爹担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万事小心。”
回过头,她柔柔地笑了笑:“您就放心吧。”
只是再转过头时,她脸上笑意全无,只余下一片冷色。
安老爹目送她离去,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很是不安。
就好像,他不是在送安乐出门,而是送她去往战场。
从医馆的后门出来,安乐小心谨慎看了看周围,找到秦家去。
正要上前去敲门,秦家大门却被朝里拉开,走出来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人。
秦仲言带着书童跨门而出,看到台阶之下的安乐,下意识打激灵。
他还没忘记之前在书院门口,许裴昭阴森森地威胁他的事。
他机警四下看,没见许裴昭跟过来,常舒口气。
刚松懈下去,他又立刻想起来,许裴昭已经跟着岑夫子外出游学,根本不在镇上,他用不着害怕。
“咳咳。”
秦仲言清清嗓子,底气十足地挺起胸膛,连腰板都挺得更直。
他大摇大摆地走下来,在距离安乐几步远的距离站定,高傲扬起下巴,哼哧道:“你来我家做什么?”
“这是你家?”
安乐诧异片刻,立刻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秦三爷姓秦,秦仲言也姓秦。
同一个小镇上,两个同姓之人有亲缘关系本就正常。
秦仲言听她质问,气得差点没跳起来。
这女人什么意思?
她都找到他家来了,她还好意思质问这里是不是他家?
他表情气得狰狞,咬紧牙关抓住书童手臂,气急败坏地压着声音问:“她是不是在侮辱我?”
书童迟疑:“这……”
却听安乐说道:“嘛,这里是不是你家都不重要,我又不是来找你的。”
梗在秦仲言心窝子里的那口气更噎,他两眼开始翻白眼,又要昏过去的样子。
安乐才不管他会如何,她急转口风,温和地说:“可否劳烦仲言兄帮我叫一下秦三爷,就说安乐想清楚了。”
气得差点一口没喘得上来的秦仲言听到她的话后,回光返照般撑起身,指着他鼻子质问道:“你把我气成这样,你还想让我帮你通传叫人?”
“我呸!”
想要他帮忙叫人,当他没心没肺,不计前嫌吗?
况且,他三爷是安乐想见就见的吗?
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瞧瞧她那德行,居然望向搭上他三爷。
突然梗在心口的那口气顺下,他感觉整个人无比的舒坦。
他拍拍书童的肩膀,故意大声说:“去,告诉门房,若是有个叫安乐的人来巴结三叔,便把人给我轰出去。”
说完他得意洋洋地看着安乐,满脸写着“我看你怎么办”。
安乐也没想到秦仲言报复她的手段如此简单明了,却又意外的有些棘手。
现在该怎么办呢……
摸着下巴,她思量对策。
但看着秦仲言那熊孩子的劲儿,手特别痒。
真想一巴掌抽到那张小人得志的脸上,看他哭唧唧的回去找娘。
书童得了秦仲言的吩咐,小跑步往回走,去通知门房秦仲言的命令。
安乐却在此时,一个箭步滑过去,拧住秦仲言的耳朵,用力扭扯。
“啊!!疯婆子你给我放手!”
秦仲言痛得哇哇大叫,奋力挣扎要打安乐。
可平日里做得最多的体力活,便是端碗这等大事的秦仲言,力气哪里敌得过日日做活的安乐?
她顺势擒住他的手腕,把他按在地上,抬起眼看向书童,冷冷地说:“不想你家少爷挨揍,就进去帮我叫秦三爷。你若是迟疑,我可就下手咯。”
书童被她吓得差点跌坐到地上,忙慌慌张张地冲进秦府。
满意看到书童去替她叫人,安乐松开秦仲言,站到离他几米远的地方,露出抱歉的神色:“事出有因,若多有得罪还望仲言兄莫要怪罪。”
秦仲言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低头看见衣襟上沾满了灰尘,嘴角欲垂不垂,委屈得双眼通红。
“我刚换的新衣服,就被你给我弄了这么多灰……”
“啊这……”
头一回,安乐心中产生了些微妙的不安。
总觉得好像欺负了个傻子,心里道德在谴责她不应该这样做……
幸好秦家的大门在这时被打开,书童带着一大群人匆匆赶出来。
书童焦急指着外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欺负少爷的人就是那女的,她正压……”
压字都还没说得完,话音卡在了他的嗓子眼里。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相望而站的安乐和秦仲言,突然怀疑他进门去搬救兵前,难道是看错了吗?
可把视线移到秦仲言身上,看到他委屈巴巴地瘪紧嘴,书童知道刚刚他没看错,安乐的确打了秦仲言。
他急忙走到秦仲言身边,像防狼似的防着安乐,小声说:“少爷你没事吧?”
身为男子汉最后一点倔强支撑着秦仲言,他愤愤不平地蹬着安乐,紧咬牙关硬气地说:“我没事。”
若不看他狼狈模样,书童差点就信了他的话。
“噗嗤。”
一声嗤笑从大门处传来,秦三爷摇着扇子从里面出来。
他目光扫过众人,挑着眉说:“今天还挺热闹。”
然后他对安乐拱拱手:“看来老板娘是想清楚了。”
安乐抱手回礼,挑衅地看了秦仲言一眼,她笑道:“不知三爷这会儿可有空闲,我愿请三爷详谈此事。”
秦仲言看了看安乐,又看了看秦三爷,他结结巴巴地说:“三叔,你真认识她啊?”
“怎么?”秦三爷斜过眼来,轻飘飘地问,“我不可以认识她?”
第111章
顿时秦仲言打了激灵,身体紧绷站直,憋着气战战兢兢地摆手:“我可没这样说,三叔你别误会。”
知道他是个什么性子,秦三爷懒得跟他扯。
要是跟他扯下去,今天怕是没时间和安乐商议关于开铺子的事。
教育子侄哪有赚钱重要?
后辈什么时候都可以教育,赚钱的机会跑了,那就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他忙向安乐做了个“请”的手势,邀安乐进府详谈。
秦仲言气鼓鼓地看着安乐随秦三爷进府,跺跺脚他忙跟上去。
书童懵逼看他,在后面唤着:“少爷你不出门了?”
就见秦仲言磨牙凿齿地回过头来,双眼冒着怒火:“我倒要看看这歹毒的女人,究竟要给我三叔灌什么迷魂汤。我一定要抓到她的把柄,去向爷爷告状。”
“额……”
书童冷汗连连,认命跟住他身后,偷偷摸摸往秦三爷的院子靠过去。
而另一边——
秦三爷抬手让婢女奉茶,随口道:“后天我便要离开,姑娘时间可否方便?”
他看着安乐对婢女点点头,有道谢的意味,眼中闪过思量,却并不显现在脸上。
安乐转过视线看向他,也说出来找他的目的:“其实我有一事欲求三爷。”
不等他问,她开门见山地说:“若我随三爷外出闯荡,可否让我带上一家老小?”
正端着杯子撇茶叶的秦三爷顿了顿,不紧不慢地撩起眼皮,淡淡道:“老板娘有此等孝心实乃世人模范,可我是个生意人,并不推崇模范之人。”
安乐叹口气,反口问:“不知三爷可否知晓,昨夜城南有人故意纵火,一户人家差点被烧死。”
秦三爷神色不变,放下茶杯说:“这世间每天都在上演悲欢离合,我若事事关切,那我做商人做什么,不如改做施善人。”
却听她说:“被烧的那户人家便是我安家。”
“咔挞。”
是盖子跌落到杯子上,撞出悦耳声响。
秦三爷诧异地抬起头,眼中流露出探究的意味。
安乐装作不知,她抬手描绘面前茶杯上的纹路,像是在述说别人的事情,十分平静:“有人欲害我,我不可能把一家老小都置身在危险之中。”
她对上秦三爷的视线,笑得无奈:“若三爷不答应,我也只好自己带着一家老小上别处谋生。”
两人对视片刻,秦三爷却忽然笑道:“老板娘用不着诈我,你若真想独自带着家中老小去别处谋生,你根本不会来找。”
他说:“去他处谋生困难重重,老板娘不是这般不仔细的人,你想在我这里讨保障。”
说完他又仔细观察安乐的表情,却并没见到意料之中的惊慌失色。
安乐毫不意外他能戳穿自己的意图,甚至她还有些期待。
若连她这点小伎俩都看不清,那她才要真正思量,要不要和秦三爷合作。
她不喜欢猪队友,被扯后腿的感觉可不太妙。
耸耸肩,她不再绕圈子,打了记直球:“不如三爷指条明路,你我合作之事究竟该何去何从。”
秦三爷轻瞥她,淡笑道:“两日后,我给你留一辆空马车,要带什么随便你。”
安乐大喜,他这是同意了她的要求。
忙起身对他弯腰作揖,她诚恳道:“多谢三爷,日后我定不会叫三爷吃亏。”
屋外,秦仲言趴在窗沿下,竖起耳朵偷听里面的谈话。
他皱紧了整张脸,压着声音问书童:“我三叔他到底什么意思?后天他去漳州,要带这个女人一块?”
书童点点头,也是满脸的不可置信:“三爷的确是说要带那姑娘走。”
“这怎么可以!”
秦仲言不由放大生意,却立刻捂住嘴。
怕惊扰屋中人,他忙拽着书童偷偷离去。
等走到后院,远离了秦三爷的院子,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咬着指甲来回踱步。
“不行不行,那女人可是许裴昭的媳妇,三叔要是把人带走,岂不得坏了名声?”
他拳头锤到掌心里,在心中下了个决定:“我得把这事告诉爷爷,不能叫三叔胡闹。”
说完他风风火火地冲出去,留书童在原地朝他伸出手,绝望地喊:“少爷,可三爷好像是说要带那姑娘出去做生意。”
书童的话消散在风中,秦仲言完全没听到。
现在他满脑子都是:三叔已经和许裴昭的媳妇搅和到一起,他身为秦家未来的顶梁柱,必须制止这等荒唐事宜。
而相谈甚欢的安乐和秦三爷,并不知道一场暴风雨在酝酿。
见事已谈妥,安乐起身准备离去:“我便不再叨扰三爷,两日后见。”
“老板娘且慢。”
秦三爷叫住她,拍了拍手,有一劲装打扮的男子从窗外跳进来。
他说:“既然贼人敢烧老板娘的院子,未必不敢对老板娘下手。这是我请的护卫,若老板娘不嫌弃,这两日便让他保护你吧。”
安乐没想到还能从他这里讨到保镖,她心中窃喜。
虽然他可能是让人监视她,但这事有利有弊,对此时的她来说,这便是大好处。
她欣然接下,谢过他的好意后,带着保镖离去。
秦三爷目送她离去后,又有个劲装男人从窗外跳进来,站在他背后小声说道:“方才公子和那姑娘商谈事宜之时,仲言公子在窗外偷听。”
“嗤。”
他冷冷笑道,又端起茶杯撇了撇,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挥了挥手,让劲装男子退下:“不成气候的东西,不用管他。”
劲装男子欲言又止,但想了想,恭敬地退出房间去。
安乐出了秦府,那种被人尾随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她小心往后窥视,依旧没什么发现。
走了几步,她压着声问新得到的保镖:“敢问兄台,是否有人跟着我们?”
保镖看了她两眼,点点头:“的确有人鬼鬼鬼祟祟地跟在咱们后面,姑娘可是要我……”
他在脖子上比划,掩饰不住的杀气扑散开来。
冷汗从安乐的额头上布满,她抬手擦了擦,心中大骇。
大兄弟也太保镖了吧,动不动就打打杀杀,这就是凶狠的古代侠客吗?
看见前面拐角处,巷子幽深无人,她心上立现一计。
她低声道:“待会你可不可以离我远些,等我遇险你再出来帮我活捉歹人?”
保镖惊愕地看着她,随即点点头。
雇主要他们做什么,他们便做什么,只是他没想到这小姑娘居然这么勇。
应下他的要求之后,保镖就装作路人,快步越过她,很快消失在了前方。
安乐深吸了口气,摸了摸怀中的小刀,即便待会那保镖不出来,她还有自保之物。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放慢步子,朝着无人的巷子走去。
“嗒、嗒。”
轻盈的脚步声在巷子里回响,也让她心跳加速,双手紧紧地交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