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家不管,区区一个女人都杀不了,爷这王爷当得还有什么劲儿啊!”楚思亦恼怒到极点,连带着说话也不细思量。
发现十八王爷的脸色登时变得难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
“够了,为着你开心,今夜前前后后本王爷折腾了多少人马,还嫌不够乱么?”褚守盛强压怒火,险些当场发作。
楚思亦见状,连忙又软声细语地哄了半晌,这才总算让他消了气。
“罢罢罢,那施迟迟今夜注定与魁首无缘了,眼下人多不好动手,等千娇会结束之后,爷再寻个机会,让你亲手了断她,岂不美哉?”
褚守盛嘴上哄着,心中却隐约对楚思亦产生了些许厌烦感,推脱与七王爷要同去饮酒,便将她独自扔下不管了。
虽是如此,楚思亦身边仍有五、六名仆从看守着,只要她不起逃跑的念头,随便怎么差遣都行。
近日楚思亦在府中得宠,是众人皆知的事实,有位日常近前伺候的仆从名唤王二,见她余怒未消,略思片刻后,嬉笑着凑到近前来。
“主子,若真想惩治这姓施的丫头,何必动那么大阵仗请杀手夺命?不如将她这张丑脸毁得更尽些,教她往后的日子过得生不如死,岂不美哉?”
楚思亦纳闷地瞧着他:“怎么,你有计?”
王二奸诈地点点头;“小人前几日倒和那两位南方来的杀手,说过几句话,得知他们随身携带种叫‘皮滚烂’的剧毒,若能将此毒和在水中,寻个高处对着她当头淋下,那美景……嘿嘿!”
听罢此言,楚思亦嘴角上扬的幅度逐渐增强。
哼,狗男人靠不住,报仇这事儿,还是得自己来!
吩咐王二速速寻来那毒药,楚思亦立即命人打听好花车的巡城轨迹,与身边的贴身丫鬟细细思量了片刻后,总算找到个最佳的动手地点。
“不过主子,之前那两位南方高手都已殒命,足证明施迟迟身边能人保护,若贸然动手,被其伤了主子贵体,毁了计划可如何是好?”
丫鬟红鸢忍不住在旁边提醒道。
“说得有理,此事若想做成,还需有个人策应,方可万无一失。”
楚思亦眸光暗沉,嘴角牵起丝冷笑。
* * *
风春楼的老鸨会这么晚过来追花车闹腾,当真出乎瑶姬的预料。
不过从她骂骂咧咧的话中,倒是不难听出方才是被某个光头击倒在地,此刻才勉强爬来追赶。
“好你个施迟迟,别看眼下老身奈何你不得,等千娇会结束,定将你碎尸万段!”
老鸨气得直踹花车的车轮,被马夫扬鞭警告后,才悻悻后退了两步,嘴上却仍然不肯罢休。
“柳轻卿,你是个死人不是?这丫头脸上分明是用胭脂点的红斑,你现在就去把她的脸擦干净,说不定还能挽回些看客的心呐!”
见整个花车都是副死气沉沉的模样,老鸨气得七窍生烟,只恨自己没资格爬上去,狠狠地教训这两个不中用的臭丫头。
“妈妈,如今花车只剩下半城可巡,就算是大罗金仙降世,也无可挽回了。”柳轻卿早已心如死灰,半点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那也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认命啊!你们到底知不知道我砸了多少银子!”老鸨喊得嗓子劈裂,几乎连声调都变了。
“呵,银子?妈妈的那点家底,能和七王爷跟卢相的阔绰相比?”之前未参加千娇会时,柳轻卿总有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自幼在小城长大的她,觉得老鸨只要倾尽全力,便足可保楚思亦入位第三。
如今不过在楼里待两日,她便看明白了。
绥廉王虽然下令,一人只能投一花,可人也是能被钱财收买的。
只要在花瓣上写两个字,便能得到整吊钱,何乐而不为呢?
因这辆花车被瑶姬闹得冷清,因此路过看客的话,她也能听得清。
眼下已有不少人开始暗暗比对,卢相和七王爷究竟哪方给的赏钱更多了。
定得越早越赔,毕竟现在就有无数账房开始流动于城内,暗自计算各自阵营所得绢花的数量。
待到最后半个时辰,为了能一举定乾坤,有时一朵绢花甚至能买到好几两银子的价格。
这夺魁首的游戏,本就不是平头百姓能玩得起的。
可叹老鸨闭塞而目,看不透这些,依然作着能一步登天的美梦。
骂了半晌,老鸨总算疲累了些,扶着身旁的小厮,泪汪汪地望着柳轻卿:“柳丫头,我可一直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如今眼睁睁看着风春楼被这么个臭丫头坑惨,难道你真要坐视不理么?”
“瞧妈妈这话说的,轻卿又能如何?”
柳轻卿虽懒得搭理这婆娘,但一想到日后恐怕还是得回到风春楼里谋生,也不好太得罪她,便挪了几步,蹲坐在玉栏根处,同她讲话。
老鸨苦兮兮地扑近了些,将手中的红帕丢与她:“丫头,接住,好歹为自己再添些喜色!”
入手的感觉沉甸甸的,内里似藏有物。
柳轻卿四处环顾,发现无人在意这边动向,甚至连瑶姬都在百无聊赖地敲鼓玩时,这才敢偷偷掀开帕子。
里面躺着的,是一小白瓷瓶。
“柳丫头,帮妈妈的忙,日后千金万金都少不了你的。”老鸨略展展袖,从内里露出明晃晃的金条来。
柳轻卿心中乱得很,嗓音也变得干哑:“妈妈……”
“记住妈妈方才的话,一定要擦净她脸上的红斑呐!”老鸨虽说着恼怒的话,嘴却悄悄朝瑶姬的方向撅了一下。
“妈妈……”
“事办得妥了,以后有得是富贵,若砸了,便得连狗畜都不如,甚至还容易搭进小命!柳丫头,你自己好好掂量吧!”
老鸨意有所指地最后警告了两句后,带着若干侍从骂着闲街离开。
* * *
“怎么,你真要来擦我脸上的胭脂?”瑶姬好笑地看着爬上巨鼓的柳轻卿。
对方尴尬地抬抬嘴角:“哪儿能啊,不过是哄妈妈两句便宜话罢了,左右咱这花车周围无人,就想着上来跟你打发打发时间。”
瑶姬暼见她手中攥紧的红帕,又瞧瞧她四处乱转的眼珠。
这丫头,简直要把做贼心虚这四个字刻在脸上了。
“柳姑娘,迟迟并未有意坑害风春楼,我有我的难处,实与魁首之位无缘,还望你不要见怪,也省省手段。”
瑶姬估量了下对方的体质,觉得若当真起了争执,自己未必会输。
毕竟之前跟在郎元身边,见惯了那些打打杀杀,也是学了些狠毒的技巧在身上。
如果可以,她真不想对姑娘用。
柳轻卿原本想趁着闲聊时靠近动手,不料瑶姬竟如此警惕,已对她起了提防心。
略似片刻,索性狠甩袖袍,对她怒道:“施迟迟,不管你有何难言之隐,今夜一番折腾,却着实断了我们姐妹四人的路,难不成连声歉都不愿道吗?”
其余三人原本还端着端庄的架势,想着下了花车之后再与她算账,好歹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吵。
可如今越听越气,尤其是见施迟迟在巨鼓上待得这般自在,这心头的火就更大了。
“对啊,你既这般不情愿,何苦挤破了头来参会?”
“莫不是天生坏坯子,就愿意毁人前程?”
有位着蓝裙的姑娘,名唤灵儿,生性柔弱见不得人争吵,怯怯地想在从中劝架,却反被其余两人推倒在地,头险些磕破。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那边装好人?事到如今,谁还能看见你的好!”
瑶姬皱眉,翻身下了巨鼓,将灵儿搀起,确认她无伤后,对着另外三人欠了欠身子:“今夜的事,的确是迟迟理亏,日后定会有所补偿……”
“呸!千娇会三年一度,是你能补偿得了的?”
“就是!真是越想越气,你个花钱走后门过初审的死丫头,凭什么盖过我们的风头站在巨鼓上?”
瑶姬满怀歉意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若诸位有意,可随意上鼓。”
“如今花车只剩半圈可巡,大局已定,还说这些风凉话有什么用!”
“反正三年后,我等也过了入会年龄,再无出人头地的可能,不如今夜就好好教训教训你,也算出了口恶气!”
两位姑娘忍了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正好寻到个由头,露胳膊挽袖子就朝瑶姬走来。
瑶姬不想连累灵儿,干脆躲向别处,那两人果真只冲她来,口中叫骂不休,说什么都要给她好看。
柳轻卿冷眼看着这一切,不动声色地将小瓷瓶的塞口打开,用帕子卷着,悄悄露出瓶口。
她不知道这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总归不可能是普通的清水。
这样也好,多人争执起来,就算真出了事,也总有个可诬赖的对象。
施迟迟,走到今日这步,全都是你自己的福报,可千万怪不得旁人。
柳轻卿站在巨鼓上,步步靠近下方争执中的三人,瞧准了时机,将瓶中的液体冲着瑶姬的脸就泼了过去。
“今儿个就好好教训教训你!”
黄衣女子只觉得单纯争吵不过瘾,扬起巴掌就往瑶姬脸上扇去。
不料才刚挥到近前,一道液体泼下,只觉得手背火辣辣地疼,登时哀嚎着收了回去。
只片刻功夫,原本白皙的肌肤便赤红一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泡溃烂。
黄衣女子疼得不行,下意识用嘴去吹,哪知竟直接吹下了一层皮!
“天杀的,是谁要害我性命!”
由于惨叫太过剧烈,引得呆滞赶路的马夫和路边的看客,都下意识回过头去。
柳轻卿脸色惨白,瞧着皮溃肉烂的黄衣女子,咬咬牙,干脆将剩下的药再次泼向施迟迟。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施迟迟,这全都是你自找的!
🔒第五十二章 绢花
鼓下争执的三人这才看清, 原来那要命的毒水,竟是柳轻卿泼下的!
瑶姬早就对她有所提防,因此站位一直刻意远离她一些, 如今瞧出事态不好,连忙快步后退,同时用袖子遮住面孔。
另外两人就没这么好的运气的, 被劈头淋了个正着,顿时惨叫哀嚎起来, 脸上、手上乃至脖颈处,都起了或多或少的烂疤。
柳轻卿没料到施迟迟的反应竟然会这般快, 见二击又不得手,心中难免也焦急起来。
车夫看得心惊肉跳, 下意识跳下马背想劝阻, 可擅自停下花车或随意攀爬,都是违反禁令, 甚至会被缉拿入狱。
因此也别无他法, 只得让马暂时自行往前溜达, 追在车旁不住高声劝着:“这闹得是什么事儿啊!肆意搅乱花车巡城, 还当众扭打,真以为待会儿能得什么好果子嘛?你们作死不要紧,可别连累我呀!”
周围原本百无聊赖的民众这下可来了兴趣, 一个两个的都抄着手往花车边围过来。
由于这边动静太大, 引得前方的乐队也频频回头,传来传去的,竟连不远处那三辆花车旁边的看客也给惊动了。
说实话, 再美的佳人瞪眼瞧一整夜, 也总有腻烦的时候, 跳来舞去的总归只有那么几个动作。
如今有了新的热闹可瞧,便都乌泱乌泱凑往这凑。
“柳轻卿,你疯了是不是!”
“来人呐,柳轻卿她要杀人!有没有人管啊!”
无辜遭殃的两位佳人伤处剧痛难忍,碰又不敢碰,气到极致恨不得活活撕碎了柳轻卿。
可瞧她捏着那瓷瓶从巨鼓跳下,快步朝这边走来,却又吓得头皮发麻,生怕再被那毒药泼到,连忙尖叫着在花车上来回逃蹿。
“柳轻卿,你想好自己的处境!就算真能毁我容貌又如何?那老鸨最是个见利忘义的主,如今闹将起来只怕跑得比谁都快,哪儿还会再花钱买你的平安!”
瑶姬绕着巨鼓来回躲闪,寻到空隙厉声喝道。
“呵,你以为我还有别条路可选么?”柳轻卿眸中半是血红半是泪:“反正我悔也无用了,施迟迟,你毁了我的未来,能拽着你一起下地狱,我柳轻卿这辈子,也算没白来世上走一遭!”
疯了,这女人彻底疯了。
瑶姬见与她说不通,干脆跳起去够巨鼓上的胡琴,拿在手中权当武器挥打,乱击之下,还当真将柳轻卿逼退了几分。
如此招架了数回合,当柳轻卿再度泼药时,那小小的瓷瓶却以变空。
她没药了。
瑶姬喘着粗气,刚想暂歇片刻,却不料柳轻卿竟癫狂笑着,长发蓬乱地朝冲过来,忍着胡琴的击打,两手死死抓住了她的胳膊。
“施迟迟,我就不信你的运气永远都这么好!今夜你我二人便从这花车上一同栽下去,看看到底是谁的脑袋先被车轮碾碎!”
千娇会开了这么多届,还从未有佳人打成这副模样,可比什么舞和曲儿都有趣多了!
台下都是群看出殡不嫌殡大的,甚至还在那儿起哄架秧子,将车夫可怜的劝和声早就给淹没了。
恰逢花车正巡到阳宾阁下,因二楼未燃灯,无人注意一盆混含着剧毒的水,就这么对准花车上纠缠中的二人泼了下去。
“啊!”柳轻卿率先发出一声惨叫,整张脸上的皮肉以惊悚的速度消解,毒水混合着瞬间流下的血水,将她整个衣衫都染成了让人头皮发麻的殷红。
这回旁边看热闹的可乐不出来了,纷纷惊叫着闪远了些,生怕被那要命的毒水给沾到一星半点。
花车上其余受伤的两位姑娘再也受不了,拼着违抗皇命跳下花车,摔在地上碰到伤处,又是哀嚎不止。
唯独剩下位胆小善良的灵儿,瑟缩在花车的角落,用胳膊拼命护着脸,恨不得将身子窝成个团。
瑶姬震惊地看着柳轻卿连站都站不住,只疼得躺倒在地嚎啕不止,吓得头皮发麻,甚至都不敢继续盯着她的伤处瞧。
没过多久,柳轻卿便停下挣扎,双手无力地垂下,彻底失去意识。
她……死了吗?
瑶姬下意识用袖子擦了擦脸,她方才与柳轻卿一同被那盆毒水给泼个正着,可如今却安然无恙,甚至皮肤沾水处,连半点痒意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