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以为他家当真皆是圣人君子呢?
原来也有凡人的欲望和喜怒嘛。
周良炉想到此处,冷淡一笑,罢了,此事到此为止吧,他几次三番挑衅俞衡渠,别真的将人惹毛了。
说起来当年他那个城主爹和上一代玉山道院宗主,皆是丧妻另娶,俞宗主娶了小姨子是美谈,他父亲娶了原配夫人的表妹就是品德有失。
他从小就被人拿来和俞氏二公子俞审言做对比,最重要的是还比输了。
什么狗屁道理!
为着这一点小小私人恩怨,周良炉各种出格,明里暗里挑衅俞衡渠,此时也只觉得是索然无味。
冤有头债有主,他下次还是直接找俞二公子,俞审言吧。
想到此处的周良炉,运起灵力镇下身上的伤痛,慢慢挪向屋内,估摸着要养养才能出门了。
秦悦跟在俞衡渠身后,远远就看到他住的客院围墙塌了一角,如今正有几个杜氏仆役在清理补救。
“俞大哥,你院子的墙怎么啦?昨夜进贼了吗?”
俞衡渠脚步一顿,也看了一眼忙碌的杜氏仆役,避重就轻道:“并非进贼,昨夜和周良炉切磋的时候,没控制好力度,不小心打坏的。”
秦悦一时欲言又止,切磋?大晚上的你们有什么好切磋的?
不会是昨夜她和周良炉闹得太过,俞大哥找周良炉出气的吧,那今天早上,俞大哥找周良炉?
然而这些话,她并不敢问,如此猜测为真,那她也是惹他生气的罪魁祸首之一。
一名身穿杜氏弟子服的年轻修士走过来,客气问道:“贵客可要换间院子?只是离得稍微远些。”
俞衡渠想也没想的回道:“不必,劳烦将外墙补上即可。”
年轻修士得了答案很快便退下了。
秦悦诺诺问道:“俞大哥?”
你真的没生气吗?
不行,不能这样问,于是她含蓄问道:“你想找我切磋不?”
俞衡渠回头见秦悦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仔细思索了她的话,陡然失笑问道:“我为何要找阿悦切磋?”
她这是将他想成什么人了?
“我与周良炉之间并非阿悦看到的那样,勿多想。”
秦悦见他眼底一如既往的温柔、宽和,心头一松,看来没生她的气。
可转念又想到她的计划算是彻底破产,一时心有惆怅,如此,她得赶紧想下一个计划。
之后的几日,秦悦一边老老实实在俞衡渠的院子中画符,一边思索着她的计划二,因着那日切磋的话题,她倒真的找机会跟俞衡渠“切磋”了一场,然后,她就开始怀疑人生。
不服气的秦悦隔日又逮着周良炉“切磋”了一场,再次被打击得怀疑人生。
跟这二人一比,她真的是来人间凑数的。
亏她平日里自得并不比大宗门弟子差,现实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俞衡渠见她被打击得茶饭不思的模样,便认认真真安慰道:“我与周良炉皆比阿悦年长好几岁,你灵力不及我们,也是应该的。”
谢谢,并没有被安慰到。
她哪里只是灵力不及他们,身法、剑招、应变皆被二人秒成渣渣。
“俞大哥你别安慰我了,我自己缓缓就好。”
总得给她点时间重建自信心吧,不然这玄门以后还怎么混。
俞衡渠想了想,沉吟问道:“不如,我教阿悦如何出剑?”
秦悦一惊,立马拒绝道:“我可不拜你为师!”
俞衡渠一时间哭笑不得,“并非拜师,只是一些我自己的修炼感悟,阿悦与我切磋的时候,不妨仔细看看。”
这个倒是没问题,有高手陪着过招,再好不过了。
秦悦当即点头,瞬间信心满满,拍着胸脯道:“多谢俞大哥,以后你出门只管歇着,动手的事都交给我。”
俞衡渠见她已经有心思信口胡说,将桌上的菜布了几筷子到她碗中,“尝尝这道时蔬,看起来还不错。”
秦悦甜甜笑道:“多谢俞大哥。”
如此,之后的几日秦悦一心三用,画符、提升战力、肖想俞衡渠,竟一个也没落下。
俞衡渠间或出去些时辰,秦悦也并不很清楚他在忙些什么,问了,也只说在替宗门办事,并不肯细说。
秦悦自然不好追问。
偶闻他一言片语,大略猜到是在追查魔功和乐心凡的下落。
这一日秦悦总算对她的计划二有了些头绪,静极思动,邀请俞衡渠一起出门逛街。
俞衡渠自然不会驳她的兴致,欣然同路。
二人在钟陵城中沿着青石铺成的长街,走走停停,秦悦颇有兴致的在小贩和杂耍艺人间穿梭,新奇玩意儿一路下来看了不少,却并不肯买。
俞衡渠见她拿起一盒脂粉看了又看,疑惑问道:“既然喜欢,阿悦为何不买?”
秦悦眉眼弯弯,嘴唇抿出笑意,十分肯定道:“俞大哥,你以前定是没有陪女孩子逛过街的。”
俞衡渠神情愣怔,片刻后承认道:“的确没有,家中只有一位弟弟,也并无妹妹,身边亦无相熟的女子,倒是第一次陪姑娘家逛街。”
秦悦闻言眼睛一亮,霎时间笑得如沐春风,“难怪。”
没有相熟的姑娘好啊,那他自然也应当没有喜欢的姑娘。
见俞衡渠一脸不明所以,秦悦嘴角的笑意是压也压不住,笑着解释道:“这姑娘家逛街呢,比较麻烦,有时,是逛一路买一路,有时又只是纯粹想逛逛,哪怕逛一整日也是不会买东西的。”
俞衡渠点头表示受教,“原来如此。”
秦悦笑着将手中的胭脂一扬,对着卖胭脂的货郎道:“将我刚刚看的眉黛一起包起来吧,我要了。”
又侧过身来,笑语盈盈道:“俞大哥付钱。”
显然心情非常之不错。
俞衡渠并不介意她变脸得如此快,“好。”
依言掏了银子,并将包好的几件零碎玩意儿自觉提在了手中,秦悦见此也并不跟他争抢,只是神色自若继续往前去,又偶尔回头对着俞衡渠傻笑几声。
直到二人路过一处青石桥前,偶见一群小孩儿追着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齐刷刷的小脑袋,仰头对着饱满鲜艳的糖葫芦不断咽着口水。
秦悦脚步一顿,表示也看上了不远处的糖葫芦。
她对着俞衡渠道:“俞大哥,你在此处等我一会儿。”
见俞衡渠点头,她几步跑向卖糖葫芦的小贩,在一众孩子惊诧的眼神中,豪气道:“给我十串糖葫芦。”
“哇!”围着小贩的小孩显然羡慕极了,馋馋的目光盯在秦悦手中一大把糖葫芦上。
秦悦将手中的糖葫芦分了出来,一个小孩拿一串儿,口中还告诫道:“虽然我给了你们糖葫芦,可是你们要记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当心我是人贩子,将你们用糖葫芦迷晕了拐去卖了,所以呢,拿着糖葫芦一定要回家再吃。”
“姐姐一定是个好人。”
一个头上扎着花布的小女孩见半日没分到她,口中不断咽着口水,目光渴望,赶紧拍秦悦的马屁。
秦悦噗嗤一笑,一边递给她糖葫芦,一边恐吓道:“不是,我是人贩子,最喜欢拐你们这样的小孩,还不赶紧回家。”
几个小男孩对着秦悦做起了鬼脸。
将一群小屁孩轰散以后,秦悦手中还剩下两串糖葫芦,她对着不知何时走过来的俞衡渠晃了晃,问道:“俞大哥,你吃吗?咱们一人一串。”
俞衡渠摇摇头,拒绝了分食糖葫芦的提议,“辟谷之术未大成前,我不能随意破功。”
秦悦点点头表示明白,她一口咬在酸酸甜甜的糖葫芦上,满足道:“我这一辈子,是肯定修不了辟谷术的。”
修了就没快乐了。
“阿悦既给了糖葫芦,又为何要反过来吓唬他们?”
“虽然我不是人贩子,但保不住他们下次也能这么好运气,万一真的遇到人贩子怎么办?我还是吓一吓他们好,长长记性。”
二人置身于街上的烟火之气中,并肩越走越远,身影越来越和谐。
第七十四章 我是不是毁了你英明神武
“减价优惠,买一赠一。”
秦悦咬着山楂,见前面不远处一座铺子进进出出不少女子,凑近一看贴出的红底通告正是这八个字,再抬头看了看铺名,“金银斋”。
“原来是卖首饰的呀。”
那就难怪了。
秦悦一时就起了兴趣,心中蠢蠢欲动,她看了看身旁的俞衡渠,问:“俞大哥,我想进去看一眼,那里面人太多,你在此处等我一会儿可好?”
俞衡渠见金银斋的大门进出的几乎都是女客,想也没想就应承道:“好。”
秦悦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将他一个人扔在这儿是不是有些不好,便保证道:“我很快的!”
说完将手中两串糖葫芦往俞衡渠手上一递,“俞大哥你替我举一会儿,里面人多,我怕挤没了。”
俞衡渠脸上略有迟疑之色,在秦悦催促的眼神下,到底伸出一只手来,秦悦立马往他手中一塞,转身就跑进了金银斋。
看着秦悦消失的背影,又一时看看手中举着的一串半糖葫芦,他忽然叹了口气。
幸好此处也并无人认识他俞祝。
如此,便不算是威严有失吧?
俞衡渠果然没等多久,不过一时半刻的功夫,秦悦便揣着一个小巧绸盒高高兴兴出了金银斋的大门。
“俞大哥劳你等久了,咱们走吧。”
俞衡渠见秦悦一脸满足模样,倒是好奇她买了些什么,瞟了一眼她手中的绸盒,“阿悦买了什么?”
秦悦闻言将手中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儿样式简朴的翡翠平安扣,献宝道:“平安扣,买一赠一,赚到了。”
说到此处,她微红着脸颊,将手中的绸盒往前递了递道:“俞大哥,我今日也不白白让你陪我逛街,咱们一人一枚。”
俞衡渠神色微怔,见秦悦脸颊微红似有羞意,不知如何也跟着红了耳根,他并不推拒矜持,大大方方收下平安扣:“那倒是多谢阿悦了。”
秦悦顿时笑颜如花,语无伦次道:“不客气,我这叫有来有回,俞大哥这几日教我练剑辛苦了。”
她说完却见俞衡渠的目光越过了她,落在了她身后的方向。
秦悦当即好奇转身,循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街道的另一头,正有一队身着靛青玄袍的年轻修士走来,个个头簪玉冠,腰上结着一枚山纹佩,浑身透着一股端雅矜骄之色,单独拎出来一个,倒跟凡尘的书生有几分相似。
秦悦脸上恍然,这应当就是玉山道院的弟子吧。
然此时,这一队玉山弟子慢慢停下脚步,脸上皆难掩不可置信之色,嘴角微张,间或能听见一两声倒抽冷气的声音。
好在领队的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修士回神很快,他微微咳嗽一声,警示身后的年轻弟子。
接着对着俞衡渠的方位恭恭敬敬弯腰行礼,却也并不当街称呼俞衡渠。
身后的弟子见此,赶紧跟着躬身行礼。
俞衡渠略略颔首算是回礼。
秦悦总算是反应过来了,俞衡渠此时一手替她举着糖葫芦,一手替她拎着胭脂水粉,怎么看怎么有失清贵仙门修士的形象。
难怪对面他的师兄弟们,如此吃惊。
秦悦脸上骤红,手忙脚乱抢过糖葫芦和胭脂水粉自己拿好,一时张口想要解释什么,却见对面的玉山弟子似乎更吃惊了些,只得和他们面面相觑。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俞清雾见他家宗主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甚至对着他微微摇头示意,十分知机的对着秦悦行了个道礼,便打算领着弟子们先行离去。
秦悦见对面为首的一名玉山弟子对着她行道礼,赶紧欲拱手还礼,可双手拱上前来,一手举着糖葫芦,一手拎着脂粉和一个木匣子,怎么看怎么失礼。
正在她为难之际,俞衡渠伸手接过她手中所有杂物,“我先替阿悦拿着。”
对面的玉山弟子此时倒是崩住了,肃容敛神,俨然一副什么也没看见的模样。
秦悦赶紧还了对面为首弟子一礼,顺道对他身后的诸位弟子见过礼,那些弟子自然不敢怠慢秦悦,整整齐齐回了秦悦的礼。
直到那一队玉山弟子走远,秦悦从俞衡渠身后歪出脑袋,目光追着他们略有些僵硬的身形,口中忍不住叹气道:“俞大哥,我今日是不是毁了你的英明神武?”
俞衡渠神色一讶,确认自己并不能完全领会她的意思,于是问道:“阿悦为何这样说?”
秦悦长长吁出一口气,歉意道:“你家师兄、师弟们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想想你家一贯神仙风度的师兄、师弟,哪一日画风忽变,怕是要关起门来怀疑人生?
“他们不会回去关起门来怀疑人生吧?”
而她今日的形象定是,糟透了!
俞衡渠半响后才忍笑又含蓄道:“无碍。”
秦悦一脸所失,她是不是该想点办法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
“阿悦的糖葫芦还吃吗?”俞衡渠举着秦悦没咬完的半根糖葫芦,往她面前一递,如是问道。
“吃!”
不然岂不是白白牺牲了今日的形象。
“我倒是忘了告诉阿悦,钟陵城外有烛阴凶兽的消息已经在玄门传了个遍,这几日来钟陵城猎妖的修士颇多。”
钟陵城这几日龙蛇混杂,形势在抓住采花贼后反倒越发的复杂,乐氏和周氏也不知在此地置了一个怎样的局。
他得再看看。
秦悦才刚刚咬一口剩下的糖葫芦,闻言是吐也不是,吞也不是,他的意思是最近可能熟人挺多,让她悠着点?
秦悦吞下口中的糖葫芦,在身上翻出一张手帕,将剩下的糖葫芦包了起来,极快塞进了身上的乾坤袋中,顺道也将其他杂物扔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