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她来的这段时日攒下不少银钱,左右算算也够一家人两三年的花销,而且她们安定下来也可以继续赚钱。
应宝珍对自家的手艺很有信心。
提及书院柳书生便有话说了,他慨叹地提起自己科举落第的经历:“当年我也是挑灯夜读,废寝忘食,只可惜天资不如人,没能中举,只好在这小小当铺当个盘算盘的。”
顾娘子开解他:“如今你日子不也安生,当铺活计又不重,家里也宽裕,够你花销,就这点还有什么不满的。”
柳书生点头称是,哭笑不得:“是啊,我还能有什么不满的,只想着能教出几个聪慧孩子,不要步我的后尘。”
应宝珍自然点头:“孩子们听话,镇长也愿意出资供他们识字,只需要看他们的造化即可。”
“也是,”柳书生像是想起什么:“我们这些村野镇子出去应试的弟子都得得人担保,你约莫只需要找隔壁镇上的郑夫子举荐便可。”
“自然是已经请过夫子了,”应宝珍早早同郑夫子与高夫子商议过,高夫子还主动提出要带她们一起去青州城。
闲聊几句应宝珍便要和他们道别,喊过卫峤便走了。
“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应宝珍有些心虚地问方才就十分沉默的卫峤。
“无妨。”卫峤抿唇,长而翘的眼睫垂落,遮住眼底光华。
应宝珍揣度着他的反应,过了一会才恍然大悟:“你,你是不是在想我们家要搬去定州的事情?”
她回想了一番自己方才有些敷衍的解释,连忙补充道:“方才闲谈,忘了同你解释,这件事是我早先就想好的。阿兄日久不归,柔娘和窈娘也十分想念他,更重要的是,应青还是应窈的父亲,在原书中他们一直错过,就没有见过面。她想着若是能让两个人团聚,不光对应窈好,也有利于任务进度。
可她看着明显心情低落的卫峤,迟钝地反应出卫峤似乎有些生气。
可卫峤为何会生气呢?应宝珍有些想不明白,是因为自己的话太突兀了吗?
还是因着自己没有考虑到他和卫吉,可自己也不能开口让他们跟着自己一起折腾呀。
应宝珍左思右想,只好仔细揣度卫峤脸色。
卫峤看出应宝珍的小心翼翼,可他分明看见她眼底澈净,似乎是在疑惑自己为何低落。
也是,她是如今应家的当家人,是要张罗窈娘读书的好姑姑,怎会分出心思思量思量他?
卫峤只握紧了手掌。
他心底酸涩,只隐晦问她:“珍娘,你不日便打算动身吗?”
“是的,”应宝珍点点头,小心道:“在童试前两日便得先去准备,就是在本月十七,后天便打算出发。”
“那有人和你同去吗?”卫峤平复心情,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些:“可要我送你们一起去?”
应宝珍摇摇头:“不必了,高夫子答应替我们举荐,也会和我们同去安排应试,住宿一类的事情。”
她不知晓高夫子曾经收过多少弟子,但就她的观感看,高夫子对应窈十分上心,整理出历年的考卷给她突击复习,针对薄弱点。还主动提出帮她们举荐,安排食宿。
应宝珍为了让卫峤放心些,连忙补充道:“高夫子已经替我们上报了籍贯,也答应会提前同我们一起去,安排好客栈。”
“是高夫子啊,”卫峤顿了一下,想到他确实是熟知科考应试的读书人,自己也的确帮不上什么忙,只好道:“既然你已经安排好了,那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那你们……”卫峤顿了顿:“打算何时回来?”
应宝珍看他乖巧地没说什么,心虚地补充道:“我和窈娘也就要去五六日,这些天阿娘和嫂嫂会在饭馆忙活,不会耽搁大家吃食的。”
她还想说自己会早早安排好他和卫吉的膳食,还叮嘱胡氏和李柔娘做他们最喜欢的吃食,不会委屈着他们。
“我不是说这个,”卫峤皱眉,顿了一下:“你们打算尽早搬走吗?”
“这倒不是,”应宝珍晒笑,“也不急于一时,怎么也要个两三个月吧。”
镇上的饭馆需要安排,阿允也需要去处,她还要拾掇拾掇家里的炊具,以及要带上的调料食材。
即便是她打定主意要搬去定州常住,也要好好思忖一番准备工作,先去找好租住的院子和铺面。
应宝珍能吃苦受累,从早到晚忙活饭馆活计,但她总不能让胡氏她们跟着自己受累吧。
何况搬迁到定州,她也只考虑到应窈得和应青团聚,为着自己好好完成任务,便要让一家人同她一起颠簸。
她尽心和卫峤说自己的安排:“搬迁是肯定要搬的,只不过我得先去定州租住院子,想好在那里要做什么菜式能对人们的胃口,没那么早的。”
“何况,”应宝珍笑了笑:“就算我要走,也得安排好你们吧,总得回来场看看。”
卫峤直直看向她,眼睫密如林间草,眼瞳更是剔透如一汪湖泊。鼻若悬胆,唇亦如丹朱。
他本就生的好,有些雌雄莫辨的意味,此刻万丈霞光铺洒而下,融光簇簇,应宝珍离得又近,几乎能看见他脸颊上微不可见的细密绒毛。
卫峤比她高出些许,肩背挺拔,身形瘦削又不失力量感。这么近的距离,应宝珍只看见他无暇面孔和微蹙眉心。
卫峤他……长得确实漂亮,应宝珍迷迷糊糊想起这句话。
不是说他面貌阴柔,而是这一份少年感太突出,带着新生翠竹一般的挺拔气息,让她只能想到这个形容词。
她常年上网冲浪,只在心底感慨要是卫峤生活在现代,约莫走在路上都能被星探发明信片。
被系统选中做任务辛苦,还得忍受着古代社会极不方便的生活,可能看见卫峤这样的,也算饱饱眼福了。
“珍娘?”应宝珍恍然回过神。
卫峤看她走神好些时候,呆愣在原地,以为她是不舒服:“怎么了?走神这么久?”
“无事,无事,”应宝珍不着痕迹地躲开卫峤伸过来想试探额温的手,试图用笑容掩盖方才看他看得走神的尴尬:“我只是想起饭馆的事情,有些发愣了。”
她在心底同自己强调卫峤比她小上许多岁,怎么能看他看得呆住了。
“那就好,”卫峤收回落空的右手,关切道:“你最近太累了,也该注意自己的休憩,喝点养心神的汤药。”
“不了不了,”应宝珍立刻摇头,她可看过应窈喝汤药时候皱巴巴的神情,虽说老大夫会在草药里面加上甘草调味,可她又没病,干嘛很那又苦又涩的汤药?
她只觉得杵在这里有些尴尬,连忙拉起卫峤:“走吧走吧,我们先回去。”
卫峤看着她素白的手,乖巧地跟着她离开。
“对了,”卫峤不再问方才的事情,从衣襟里掏出一个锦囊一样的东西:“珍娘,我这些时日闲下来也做了些绣活,你看看可还喜欢。”
“啊?”应宝珍目光留停留在他腰间,捕捉到有些熟悉的锦囊丝绦,仔细回想了一下。
这好像还是自己用蹩脚的绣活给他做的香囊?
她仔细又看了看,确认的确是自己那拙劣的手艺,脸颊有些发烫,怎么卫峤还收着这个?
应宝珍把东西送出去就反应过来自己做的香囊实在太丑陋,自己用用也就算了,怎么还把东西送出去了,还好卫峤没有嫌弃,法反而珍重收起来。
之后她就厚着脸皮请李柔娘又做了几个香囊,那才是正经绣活,图案精巧细致,能拿得出手,又给卫峤送去。
只不过,卫峤怎么还留着这个这么简单拙劣的香囊?
她还没想明白,便被卫峤塞了一手的帕子。
应宝珍定睛一看,光滑的缎面上别出心裁地绣着她曾经画过给李柔娘的流氓兔图案,角落里用簪花小楷绣上珍娘二字。还有的绣了眼神灵动的鸟雀,栖息在竹林间,似乎要放声啾鸣。
除却这流光溢彩,摸起来有十分冰凉柔软的料子,上面的绣样也十分精巧,不知多有经验的绣娘才能做出来。
“这是,”她有些难以置信,这是你绣的吗?”
卫峤有些羞赧地点点头:“时间急迫,做的很粗糙,我原想着再做精巧些给你。今日得知你要动身走了,才拿出来。”
这还粗糙?应宝珍讪讪,若是自己手上的帕子能算粗糙,那她拿出来的可就是浪费针线了。
她恍惚意识到,自己给卫峤送手工活,还真是班门弄斧啊。
她没说话,卫峤以为她是觉得不好看,赶忙道:“珍娘,我做的实在粗糙,你且凑合着用吧,等你从青州城回来,我再给你更惊喜些的。”
他说完有些忐忑,自己只有这刺绣功夫能拿得出手,可也是自学的,比不上金银楼里的绣娘,也不知晓珍娘会不会嫌弃。
第44章 周全
“我不是嫌弃……”应宝珍细细抚摸锦帕光滑的表面:“只是你手艺太好,让我有些惊讶罢了。”
不光绣样精巧。图案也是挑着她喜好来的,小小一方帕子上还带着皂荚淡淡清香,显然是妥帖清洗好晾晒过的。
寻常人家的女儿会跟着姨娘姑母学些刺绣活,给家里人做鞋袜衣裳。手艺好些的能把绣件卖去像金银楼一样的衣裳铺子,那也是少数,毕竟金银楼都有自己的绣娘,手艺也并不外传。
就拿原主举例,也是有很多在闺中的小娘子并不会针线活,从现代来的她就更不会了。
那卫峤是从哪里学来的手艺?应宝珍颇为不解。
卫峤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我是向阿娘,就是卫吉的娘亲学的,她也是绣娘,会很多种绣法,才教了我这些。”
他没说自己是因着阿娘生病捻不起针线,家里拮据,没有人给卫吉和他做衣服,才潜下心去学绣活。
那段时日家中光景实在惨淡,他白日要照顾卧病在床的阿娘,还要看顾着呆愣愣的卫吉,晚上才有功夫对着一豆灯火缝补衣裳。
一开始手生,细针总戳进指头里,绣绷子也握不稳。早上起来冷水一洗手,便是细密钻心的疼痛。
缝补时日久了,他就渐渐向阿娘学起了刺绣活,日夜绣着绣件。阿爹和阿娘心疼他,不肯让他小人家对着油灯干活到半夜,催他去睡。
卫峤便把绣件和针线藏进衣襟里,借着外面一线雪色缝缝补补,唬着晚上同自己一起睡的卫吉不要说出去。
他偷偷带着做好的绣件去卖,只不过他年纪小,铺主欺他不懂事,无人撑腰,横挑鼻子竖挑眼,总要压他的价。
“原来如此,”应宝珍点点头,接受了卫峤的好意:“那我便收着吧,劳累你了。”
自己送了他简陋拙劣的香囊,他还回来纹样精致,带着淡淡皂荚清香的手帕子,也是自己占了便宜。
应宝珍反复翻看那些帕子,觉得十分喜爱,露出一个弧度很小,却发自真心的笑:“我很喜欢这个。”
卫峤听了她的赞美,倒有些羞赧了,不知所措地攥紧手掌又放开:“那我……等你回来再做些。”
应宝珍却忧心他劳累,只道:“不着急的,等我回来再动手做吧,你也不必晚上挑灯做绣活,倒像柔娘一般了。”
说着她也笑了,李柔娘熬夜做绣活是给女儿窈娘,卫峤熬夜却是为了给自己,怎能把两个人放在一起比较?
卫峤也笑,散落的鬓发被夕阳余晖染上暖色,称得他眼瞳格外澄净,唇边的笑也愈发璀璨:“好,那我等你回来。”
他们回到饭馆时里面也热闹得很,热腾腾,香喷喷的打边炉一桌一桌冒着热气,白烟袅袅而上。来闲谈的,调侃的,用饭的挤挤嚷嚷围坐在一起。
应宝珍一进去便有人同她打招呼,各种语调,声线的“珍娘”混在一起,她一一回应过去,在桌椅间穿梭。
镇上生活平静顺遂,乡亲也和善,若不是为着做任务推进度,她也不想离开这里。
应宝珍平日里打听过外面的事情,只消息闭塞,她隐约听得平州那块并不太平,连北疆那一带都频发战争。
也不知晓到了定州那里定居过的日子是什么样,她叹口气接过胡氏的活计,吩咐卫峤到角落里歇下。
应宝珍近日来都在为应窈参加科考作准备,不过她也没忘了其他事情。
她们一家子老幼凑得齐整,单独住一间院子不大安稳,她也还记得那日早上晨起发现邹洋翻进院子作祟的忧虑与焦心。
应宝珍抿唇,把做好的肉酱面端给方猎户那桌。
“方叔,”她笑笑:“今日怎生来得这么早?”
往日方猎户总要在山野间待到许久,拖着一大堆猎物回来,来饭馆用饭也迟。
方猎户推开长凳让她坐下:“最近日头毒,猎物都不知躲进哪些山涧里面了。”
他在家里呆得烦,绕来绕去还是来了应宝珍家的饭馆,有些个人陪着说话也是好的。
“老方!”邻桌涮肉卷吃得脸颊通红的乡亲嚎了一句:“等会回去吃酒啊!”
“好嘞!”方猎户笑道。
那一桌也是镇上的猎户只不过人缘好,常呼朋引伴去喝酒吃肉,自己性子沉闷不常去罢了。
不过等方猎户和应宝珍混熟,常来饭馆,便也渐渐和他们相熟。
说起这个他还得谢过应宝珍,他慨叹着拎起茶壶给她倒凉茶:“我听说,你们家打算送窈娘去城里参加科考?”
近日应宝珍找镇长周旋,并没有瞒着这件事,反而想让旁人都看看,她们家同周冕退亲并没有往下走,而是日子越过越好。
那些个说她心气浮躁,水性杨花的,死皮赖脸追着同秀才家定了亲,又不知吃错什么药张罗大鼓退亲,还和泼皮一家混在一起。
他们说闲话的时候也不必开自己,倚着门槛对她指指点点,生怕她听不见似的。
应宝珍原先并不想管,可他们又开始贬损卫峤,便让她很不高兴了。
她深知这些街坊邻居嘴里的谣言一传十,十传百,挨家挨户辟谣跑断腿也没用,还不如过好自己的日子让他们没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