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恩之后,姜氏原路返回,回到府中收拾细软,将所有值钱的金银首饰都仔细收好,原来穿的衣裳都不准备带走,而是要去市井买一些粗布衣裳。
财不露白,虽然镇北王承诺过会护她们母子平安,但不得不以防万一。
永澜侯下朝回府,直奔姜氏所居的清疏阁,找到姜氏,质问道:“是本侯待你不够好吗?你为何要这样做?”
姜氏在打包东西,手上不停,眉眼低低的,“侯爷待妾身很好,妾身很知足,只是妾身真的放不下阿和,阿和是妾身与侯爷的儿子,妾身怎么能眼睁睁看他独自受苦?”
永澜侯心头莫名揪了一下,上前猛地抱住姜氏,“你怎么这么傻!”
姜氏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流,“妾身是傻,傻到只有用这种笨办法,才能为阿和做点什么,才能让心里好过一些。”
永澜侯紧紧抱着姜氏,说不出任何话,脑子里闪过从前种种。
他的秀秀,是很傻,从来都是温软的,却也很倔强,别人都知道投机取巧,她只会用笨办法一头栽进去。
永澜侯觉得姜氏这辈子注定在他身边,乖乖巧巧一直等在那里,等他宠幸,等他厌弃……
他从没想过,姜氏有一天会离开他。
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姜氏敲响登闻鼓惊动天子,天子金口玉言,姜氏陪同安屈和流放,已成定局。
姜氏抹抹眼泪,“侯爷,放开妾身吧,不知道阿和什么时候要走,妾身还要收拾东西,皇上没有说不准妾身携带包裹,妾身会带上一些细软,等到了地方,也好替阿和打点安顿。”
永澜侯依言放开姜氏,“你需要什么?本侯让人给你准备。”
姜氏摇了摇头,“妾身不需要什么,这些年侯爷给的赏赐足够,带得多了反而累赘招来灾祸。”
永澜侯沉默,看着姜氏收了半晌东西,忍不住握拳,“本侯能为你们母子做些什么?”
姜氏扯动嘴角,“妾身知道侯爷的心意,妾身能陪着阿和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可怜舒儿,妾身为了阿和,只得离舒儿远去,若日后舒儿在镇北王手里吃了苦,还请侯爷对舒儿伸出援手。”
永澜侯又是沉默半晌,最后道:“好,本侯答应你,尽力而为。”
姜氏只是笑笑,没再多说。
尽力而为?这次对安屈和,永澜侯也是尽力而为。
姜氏敲响登闻鼓一事,没出半日便传遍了内京。
永澜侯府所以人皆觉得不可思议,姜氏是什么人,她们不敢说一清二楚,却也知道个七八成,怎么看都不像是敢去敲登闻鼓独自面圣的人。
徐氏也惊讶不已,她拿捏了近二十年的人,为了安屈和,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扪心自问,她做不到。
雪姨娘找到姜氏,盯着姜氏看了半天,“我要是有这个胆子,然儿可能也不会死。”
姜氏给她倒了一杯茶,道:“然姐儿当众失贞,老夫人和侯爷不会让她活着,可你不是一直说然姐儿是被人陷害的吗?现在也来得及,找出是谁陷害了然姐儿,让那人给然姐儿偿命。”
雪姨娘自嘲笑了笑,“我也想,可惜无处下手。你不是不相信有人能在摄政王府设计然儿么?”
姜氏道:“从前是不信的,直到如今阿和被陷害了。”
……
过了数日,押送安屈和流放的囚车出发,姜氏奉旨到大理寺门前,随囚车一起出城。
姜氏身穿藏青色的粗布麻衣,头面摘得干干净净,只用一根木簪松松挽起,包一块与衣裳同色的发巾。
一身素净的姜氏与往日相比,失了不少颜色,除了肤色白皙五官精致,看上去就是一个寻常妇人。
安舒与凤北诀来为二人送行,谁知安屈和看到凤北诀便破口大骂。
安屈和手脚上了枷锁,站在囚车里,一见凤北诀,一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架势,“你这个卑鄙小人,欺骗我阿姐,说是为我查真相脱身,却背地里落井下石,害我被流放,还差点害了我全家……”
从大理寺到城门,安屈和一路咒骂,声音极大,半个京城的民众都知道是凤北诀害了他。
安舒跟在一旁,目瞪口呆,这又是唱的哪一出?镇北王不是说他去见过安屈和,把永澜侯弃车保帅的作为告诉了安屈和吗?
想着,仰头看了看身侧的凤北诀。
凤北诀面无表情,突然叫停囚车,吩咐押送士兵:“把他舌头割掉。”
这下不止安舒,所有人都被镇住,围观民众众多,硬是做到了满街鸦雀无声。
头戴帷帽的少女差点惊呼出声,死死捂住嘴巴才不至于发出声音。这少女是徐侍郎之女,安屈和正是为她打抱不平,才与裴文曜动起了手,今日偷摸来为安屈和送行。
士兵倒没有任何迟疑,应了一声,拔出腰间匕首就要去割安屈和的舌头。
仔细一看,这个士兵竟是凤北诀的暗卫亦蓝,对凤北诀的命令,从来都是不差分毫的执行。
凤北诀下过死令,让她誓死保护姜氏与安屈和到关外安顿,她领命执行,此时让她去割安屈和舌头,她也没有一丝质疑。
姜氏整个人都懵了,扑上去拦在囚车前,“这是动用私刑!你、你不能!”
安舒看向凤北诀,“王爷,不要开玩笑。”
“本王没开玩笑,他侮辱本王,以下犯上。”凤北诀面色冷淡,话语间不带一点情感。
安舒猜测这是镇北王与安屈和商量好做戏给旁人看,但镇北王的神情过于认真,她不敢冒险,施礼道:“臣妾代愚弟向王爷认错,愚弟年幼,求王爷放他一马。”
凤北诀没有立刻应声,不紧不慢道:“既然王妃当众为他求情,那本王姑且放过他。”
亦蓝收回匕首,姜氏松了口气,十分不解,却也被吓得不敢开口。
送着囚车出城,看凤北诀与安舒远去,围观民众一阵唏嘘。
镇北王果然冷血又残暴,可怜了镇北王妃,身为镇北王的王妃,镇北王不给她一点体面,不仅利用她亲弟的事对付她娘家,还要当街割了她亲弟的舌头。
凤安瑾居高临下站在城楼,看着凤北诀与安舒登上马车,脸色讳莫如深。
摄政王府,扶云苑。
安宁倚在贵妃塌上,听身侧丫鬟说今日安屈和被流放的情形。
第037章
安宁问:“安屈和当真一路咒骂镇北王?”
丫鬟道:“正是,镇北王一点都不顾及那镇北王妃的面子,要将安屈和舌头割去,是镇北王妃当街求他,才保住了亲弟的舌头。”
“可惜了,你找的人为何如此不靠谱?”安宁看了一眼身边的丫鬟。
这个丫鬟叫做殷红,刚来摄政王府一月出头,但手段不凡,不仅帮她从裴文曜那个变态手中脱身,还帮着她出谋划策,让她那个磋磨人的婆婆吃了不少瘪。
那裴文曜阴魂不散,殷红说认识一个专门□□的人可以解忧,本来她心存疑虑,担心事情会败露让人抓住把柄。
结果谁也没想到,裴文曜竟与安屈和有过节,这可是难得一箭双雕的机会,她便给了殷红一块安屈和的汗巾,将此事交给殷红去办。
天助我也,安屈和入狱要被定罪,镇北王为了夺取她父亲手里的兵权,没管安屈和的死活,直接让皇帝对她父亲发难。
这是把安屈和往死路上逼。
如此看来,镇北王好像也没有那般在意安舒,在权力和利益面前,镇北王选了后者。
听到安宁抱怨,殷红低眉顺眼,“世子妃恕罪,只怪那裴文曜命大,下此重手都没能要了他的命,不过,他能不能醒来还是两说,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轻薄女子,世子妃也算为李小姐报了仇。”
安宁不见放松,“说得好听,也不知你找的那个人有没有被裴文曜看到脸,要是裴文曜醒来,指认了他,你我岂不是暴露了?”
“世子妃放心,奴婢早已打发了那人,她已经离开了京城,天下之大,寻她犹如大海捞针。”殷红低垂着头,收敛眸中情绪。
殷红便是安然,她用镇北王给的计谋,迅速成为安宁的心腹,就等找到机会,如数奉还。
这次安屈和的事,也是镇北王设计,对裴文曜下手的人,是那个为她易容的凶悍女子,她见过女子的身手,若有心要裴文曜死,裴文曜绝对不可能活着。
可笑安宁,还以为她设计了安屈和,以为裴文曜没死是因为那人失手。
得知下手的人离开了京城,安宁才稍微放松,“这次你做得很好,想要什么赏赐?”
“奴婢就想多凑点银子养老。”殷红学聪明了,若说她这么帮安宁什么都不图,安宁必然起疑心。
“那本妃便赏你黄金。”安宁耷下眼皮,爱财是吗?既然如此爱财,若旁人给足够的好处,这殷红保不齐会将她出卖。
……
大街上的事,不多时就有人上报毅亲王。
毅亲王听后凝眉不展,刑部给安屈和定刑当日,凤北诀曾去牢房见过安屈和,他让人收买狱卒,让其说出凤北诀当晚与安屈和的对话。
狱卒说,凤北诀只是嘲讽了安屈和一通,将永澜侯从里到外的贬低,惹得安屈和在牢房里破口大骂。
以凤北诀睚眦必报的性子,分明一切都是很正常的情形,却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对劲。
……
凤北诀与安舒回到镇北王府,凤北诀冷硬的脸色立马收了收,“方才可是吓到你了?”
安舒气不打一处来,“所以方才你不是认真的?”
凤北诀道:“以本王的性子,若非因王妃之故,有人在本王跟前聒噪吵闹,本王岂会让他全须全尾的离开?”
见凤北诀说得理直气壮,安舒竟觉得很有道理,“所以你跟阿和联合做戏给别人看,连我和我娘都被骗了?”
不得不说,镇北王演戏是一绝,比演员演技还好,刚才她是真的被吓到了。
“应该是的,我与王妃说过,我将永澜侯的作为全部告诉了安屈和,我确实告诉了他,不过毅亲王的眼线遍布,若我私下见过安屈和,毅亲王自然会有所在意,不如光明正大的见。”
那日,凤北诀没有直接好言好语跟安屈和解释,而是对安屈和说,你爹要兵权不要你,什么难听就捡什么来说,直接惹得安屈和火冒三丈。
该交代的,都交代给了姜氏,待有机会,姜氏自会与安屈和解释清楚。
“本王让亦蓝随行保护她二人,亦蓝是本王亲信,到了关外,自然有人接应。”
安舒总算稍稍宽心,她虽然没见过亦蓝,但能成为镇北王亲信的人,应该不是平凡之辈。
看秦训就知道,不止武艺高强,心性也不是一般的坚韧,做事滴水不漏,让人很是放心。
安国公世孙被打一事,在内京闹得沸沸扬扬,那裴文曜至今没醒,醒来也多半是个废人,毕竟子孙根都被砸烂了,可怜安国公世子,一把年纪就这么一个儿子,这一下怕是要彻底绝后。
幸好安国公次子有两个儿子,不然安国公府世袭就到了尽头。
有人猜测这事儿是安国公次子做的,他嫡兄绝后,安国公的爵位就只能落在二房头上。
不过猜测归猜测,世人皆健忘,随着安屈和被流放,京城也就渐渐平静下来。
安舒惦记着选几个大丫鬟,就让秦训去找了个牙婆。
孙牙婆在内京口碑不错,手里的丫头漂亮干净,不少大户人家都爱找她买丫鬟,秦训几番比较,才选定孙牙婆带人来镇北王府。
听闻是镇北王妃要选伺候在身边的丫头,孙牙婆自然是尽心尽力,把自己手上顶好的丫头都带上。
定好日子,孙牙婆大清早就带人上门,到了门前等通报,不忘敲打一群丫头,“你们可都仔细着点儿,这是镇北王府,知道镇北王是什么人物吗?要是出了什么岔子,老身可保不了你们。”
“知道了嬷嬷。”
孙牙婆训话的功夫,门房回转,秦训亲自来领人进府。
到了正堂,所有丫头一字排开,等安舒挑选。
孙牙婆很是热情,“老身拜见王妃,这都是老身手里上好的货,这几个,识字,琴棋书画都懂点皮毛,明事理人机灵,能帮着看看账。”
说着,又指向另外几人,“这几个呢,善中馈,饭食做得好,女红也不错。”
“这几个梳妆手艺是一绝,时下最赶趟儿的妆容发髻她们都会梳,王妃您看看。”
安舒眼神扫过堂中众人,只觉得眼睛都看花了,个个儿长得标致,看着都挺招人喜欢,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选。
看来看去,安舒叫了几个合眼缘的上前,随便问几句话,若听着也顺耳,那就留下。
一番挑选,安舒选了两个识字的做大丫鬟,又选了两个厨艺女红做得好的,以及两个擅长梳头上妆的,做二等丫鬟。
安舒对孙牙婆道:“行了,就这六个,你跟管事下去领钱。”
“唉好好好,谢过王妃,日后若有需求,尽管招呼老身。”
孙牙婆跟着秦训下去,留下的丫头齐齐福身:“请王妃赐名。”
“你们先等我想想啊。”安舒有点头疼,新进丫鬟主子赐名是惯例,但这些人年纪跟她差不多,一时也不知道要叫什么好。
思索一瞬,安舒道:“这样吧,大丫鬟以云打头,剩下的以月打头。”
“你就叫云裳,你叫云衣。”
两个大丫鬟逐一施礼,“云裳谢王妃赐名。”
“云衣谢王妃赐名。”
安舒点头,又看向其余四个,“月瑶,月心,月白,月盈。”
“月瑶多谢王妃赐名。”
“月心多谢王妃赐名。”
“月白多谢王妃赐名。”
“月盈多谢王妃赐名。”
安舒微笑看她们认领各自的名字,心里觉得有点小尴尬,她实在不太会取名,就随便组合一下,听着不难听叫得答应就行。
希望这些女孩儿不要嫌弃。
想着,安舒道:“嗯,原来伺候在我身边的丫鬟走了,现在身边是没有大丫鬟的,只有几个小丫头,这几个小丫头跟了我许久,希望你们和谐相处,这就让青釉带你们去熟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