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无双——大姑娘浪
时间:2022-05-23 08:28:19

  常燕熹坐在房里,衙吏送来几只煮熟的大螃蟹、一碗烫干丝,一壶黄酒。他吃着酒,垂首凑近灯火看衙府的构型图,听到窸窣声响,顺而望去,门帘子掀起一道缝,有双黑眼珠闪闪发亮偷瞄他,不过半高,一眼便知是那毒妇的妹妹冯巧。
  “进来!”他沉声道。冯巧便高兴地跑过来,站到桌前喊了声大老爷。
  常燕熹嗯了一声,没再理会她,继续看他的图纸,稍顷去挟烫干丝,顿了顿,看巧姐儿含着手指头,巴巴地盯看他吃。
  常燕熹吃了一筷子......再吃一筷子,忽然叹口气:“要吃么?”巧姐儿咂嘴唇:“嗯!”
  他寻个碟子夹了些,连筷一并递给她,巧姐儿狼吞虎咽地吃完了。
  常燕嘉迟疑地问:“晚饭没吃?”见她点头,不由冷笑:“你阿姐死哪去了?”
  巧姐儿道:“阿姐没有死,她去给我找吃的。”又指着螃蟹好奇问:“大老爷,这是什么?”
  常燕熹沉着脸将她抱上椅子,把那碗烫干丝移她面前,自去拿了一只螃蟹,掰腿掀盖去腮,挑出膏黄喂她。
  “好吃!”巧姐儿笑眯眯地。
  冯春进房不见有人,唬得脸色发白,再奔出来,见正房窗纸映透光亮,连忙走过去掀起帘子,常燕熹不晓何时回来的,巧姐儿吃得满嘴流油,听得有人唤她,回头看是阿姐,连忙爬下椅子跑向她,手里抓着一只大螃蟹:“阿姐,给你吃。”
  常燕熹冷淡道:“领你阿妹走,再打水来,我要洗漱。”
  冯春谢过,抱起阿妹回到西厢房,从食盒里取出面条和油糕,想想软声问她:“怎么会跑去常老爷房里?”
  巧姐儿吸溜面条子:“大老爷房里有好闻的香味,勾着我的脚去。”又道:“我下次不去了。”
  阿姐的表情似乎很难过。
  冯春鼻子一酸,却不知该说什么,伸手摸摸她的头,去外头舀了铜盆热水端进常燕熹的房里,见桌上一堆螃蟹壳,又取来澡豆给他手指去腥气。
  常燕熹今日酒接连吃的多,终归有些微醺之意:“瞧把你妹子饿得,你知道饥饿的滋味么?”
  怎会不知呢!她前世死的时候,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冯春抓住他的手揉搓澡豆,听他接着说:“我曾在烟瘴之地七天七夜不进水米,所幸弥留之际抓到一条蛇,我一口咬下,只觉鲜腥的血液淌进喉管,汩汩暖热而急促的涌入,差点被呛死!”他反掌攥握住她的手,目光平静覆满寒霜:“我就告诉自己,若有命再遇到那害我至深的人,我定当千倍万倍的报还她!”
  冯春以为他说的是戍守边关的事儿:“你后来杀了他么?”
  常燕熹冷笑两声,盯着她发髻上插的白珍珠风凉针:“杀了她有甚麽乐趣!我有九九八十一种手段,要令她生不如死!”
  “愿你如意!”冯春看了看他,醉的着实厉害!伺候他洗漱再扶上榻歇息,放下帷帐,把桌上收拾干净,挑暗了灯芯,端起铜盆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回到房里,巧姐儿揉着眼睛还在等她,洗漱后沾枕就睡熟,冯春这才松口气,紧绷的心落回原处,把剩半碗的面条吃了,又吃掉两块油糕,因是凉的,喉咙直起腻,喝了两盏热茶方感好些。
  她想起常燕熹说的吃蛇那些话儿,不由地怔忡,前世里他被打入诏狱受尽折磨、后判流徙烟瘴之地服刑,走出城门时,其实她也在的,听得他愤恨至极的怒吼:“潘莺你这毒妇可在这里?你听好,你这毒妇,你这毒妇,你好生等着,但得我有归来之日,就是你的死期!”
  她没等到他回来,就先死在了桃花如锦烂春城的时节。
  常燕熹忽然睁开眼,窗外更深露重,他趿鞋下床,换了夜行衣,出房,迅速消失在院门外。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贰柒章     常二爷银库追迷案    冯春娘街头度七夕
  翌日,常燕熹正在用早饭,一个衙差火烧火燎来禀报,张府尹有急事请大人前去正堂相商。
  常燕熹不慌不忙地吃着碗里最后几只馄饨,也就此时,曹励一阵风的卷帘进来:“昨晚出了件大事,你怕还不知!”他坐下接过冯春递来的碗筷,挟起一只野鸭菜包,一口咬掉半个,接着说:“昨晚银库被洗劫一空。”
  常燕熹蹙眉问:“被谁发现的?”
  “还能有谁!”曹励道:“轮守的库丁五更来换值 ,见皆中迷毒昏晕不醒,银库被打开,里面什么都没了。”
  常燕熹起身洗手:“原来张府尹说的急事就是这个?”
  曹励压低嗓音:“我来时听到些议论,似要把屎盆子扣在我们头上。早晚无事,怎地我们一来,这钱库便被洗劫了?有监守自盗之嫌。”
  常燕熹没说什么,径自往外走,曹励把筷子一放,连忙跟在后,冯春给他们打帘,顺嘴说:“稍会我要带巧姐出府买些用的。”他们走的很快,也不晓有无听到,很快就没影了,巧姐儿钻进来,嚷着要吃桂花糖藕粥,常燕熹不嗜甜,一锅都没动,她两人便围桌拣爱吃的吃了,再拾掇一番往府外而去。
  常燕熹和曹励进了正堂,大小官儿来得满当,三五结群窃窃低语,神情各异,张淮胜谁也不理,背手走来走去,急似热锅上的蚂蚁,见到他俩立刻近前拱手见礼,常燕熹面不改色,颌首回礼,往太师椅撩袍而坐,衙差捧来热茶后,退到门外。
  “何事匆匆请我来商?”常燕熹端盏吃了两口茶,才问。
  张淮胜抬起袖管拭满额汗珠,苦笑道:“发生什么,常大人真得不知?”
  常燕熹把茶盏重重顿于桌面,脸色一沉:“张大人说的什么话!你府中的事我怎会知晓!如此便可治你以下犯上之罪!”全无所晚筵席中觥筹交错的亲近之意。他双目冷冷扫过众人,又道:“我和曹将军此次奉旨带兵到此平乱,你们需把流寇现在何处、有几数人细报上来。否则将以谎报军情上报朝廷,莫怪我不给情面!”
  有俗语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一众瞬时被震慑住,皆摒息默立,不敢多言,张淮胜跪地求饶,曹励道:“你因何事急得六神五主,现可说了。”
  张淮胜详述昨晚酒醉回房歇下,五更时库丁遭毒烟迷昏,银库被洗劫经过。常燕熹凝神沉思,稍后方问:“库丁管事何在?”
  不多时,库丁管事赵五前来拜见,他哪见过这等阵仗,扑通跪在地央那瑟瑟发抖。
  常燕熹打量他片刻:“赵五,你每日会盘点库银,昨还有多少余量?”
  赵五回话:“近几月所领三州七县涝的涝,旱的旱,奉朝廷之命开库赈灾钱粮,如今还余百万银两。”
  “你们平日如何轮守?”
  “每一个时辰换一次,每次三人驻守,因近日惧那流寇来犯,三人增至五人,外门还有衙吏轮值。”
  又问了些细节,赵五都答得颇为流利。
  常燕熹看向张淮胜:“我也曾去过旁的府衙,大门入,过仪门,绕戒石坊,前是正堂,正堂两侧东为吏礼户科、西为兵刑工科,银库位列兵科邻房,这是通用布局,但昨看过这里的构型图,倒觉有趣,你的银库在二堂,夹于正堂和后宅之间,可有什么用意?”
  张淮胜连忙道:“原先银库离仪门很近,若是流寇入侵,盗取搬运十分便利,故而深入二堂,离得远了,且垂花门和后宅门处均有衙吏把守,如此夜里若有动静,我也能够察觉。”
  常燕熹便问:“既然如此,可谓铜墙铁壁,天衣无缝,百万银两怎会这般轻易就飞了?”
  张淮胜十分羞惭:“是我昨日为大人们设下接风筵、酒吃多而糊涂,也赏了下属酒吃的缘故,以致众吏松懈,疏于防范,着了流寇的烟毒。我甘愿领受朝廷的惩处。”
  吏科科长董伦道:“怎怪得了张大人,原以为常大人曹将军携兵而来,足以威慑那些流寇不敢妄动,这才设接风筵款待,实属一片好意,若是追责有错,吾等均沾。”
  他话里有话,众人听得分明,皆纷纷附议,倒把张淮胜感动的迭声称谢。
  常燕熹不动声色,静观他们嘴脸,吃完手中的茶,方站起身来,曹励也随之。
  张淮胜忙问:“常大人这是作何?”
  “在这纸上谈兵已足够。”常燕熹朝外走:“我去瞧瞧银库。”
  张淮胜及一众也忙站起跟在后面,出了正堂,曹励压低声道:“看来真是流寇所为!”
  “流寇?”常燕熹笑了笑,抿唇不语,走有一射之地,进入垂花门,西边是改成银库的集珍堂,东边是库工衙吏临时歇息的梦珍堂,再往前便是后宅院门,有吏把守,朱门阖紧,墙头簇簇红杏绽放,如火喷霞,更听见传出阵阵女子笑声,在放风筝,天上荡着鸟兽飞禽。
  再说冯春牵着巧姐四处溜达,不觉到了闹市,巧着今日正值七夕,行人愈发多起来,商铺门庭大开,伙计卖力吆喝,吹拉弹唱的艺人和表演杂耍的也趁时赚钱,巧姐看有卖小佛像的,漆的浓墨重彩,雕刻的十分生动,还用红纱碧笼子罩着,她看中个非要买,冯春问要一两银子,可贵,便笑着商量:“你不是欢喜鸟儿么?那有用黄蜡浇的莺儿。买那个可好?”
  巧姐很坚持:“这个像常老爷,我欢喜常老爷,要买这个小像!”冯春抿了抿嘴,别说,这秦琼吹胡瞪眼的还真有几分相似,都一样的凶神恶煞。
  巧姐拿着小像蹦蹦跳跳地走,又被杂耍的吸引住,有吐火圈的、耍猴的、还有壮汉在胸口碎石,竖起高耸的幡竿,拉起绳索,有人在上面走,扮鬼吐着烟火。那盆里的铜钱咣咣铛铛声就没断过。越来越多的男女老少簇拥过来,冯春怕巧姐走丢了,抱起她挤出人群。
  又看见有农人在卖双头莲,新鲜摘的,插在水桶里,巧姐很喜欢,冯春便让她自己挑,她挑来拣去,拿到手里又觉另一株更好,这般的认真,把小像掉在地上也没察觉。
  冯春弯腰捡起,吹吹秦琼脸上沾染的尘土.....
  巧姐儿对常大人的欢喜之情,实在有些短暂啊。
  第贰捌章    黎春铺偶听偏方   观音庙内藏乾坤
  冯春她二人不觉来到瘦西湖畔,天上七夕相会,凡间的人也不闲,但见数只雕梁画栋的游船泛棹水面,富贾王孙三三两两坐其间,或立或坐,或说或笑,伺童在旁打扇奉酒,乐伎弹琴唱歌,甚是热闹风光的景致,那贫民百姓使钱雇了渔船,搭了篷遮阳,摆上茶点,观两岸烟柳花红,吹着微微熏风,自成一派的惬意。
  巧姐看的眼馋,扯住阿姐的袖管走不动路,冯春拗不过,寻了两人乘的问价钱,便上了其中一只船,船夫端来两盘点心,削好的菱角和糖渍的杨梅,一壶苦茶,摇橹划浆,摇摇晃晃的朝湖心去。
  她们先跟在一只画船后面,画船上锣鼓拍打,戏子在唱《刺虎》选段,腔调铿锵有力,余音灌耳,听得人入迷,无奈她们的船太小,被大船划过水波激的东歪西倒,船夫不敢再尾随,岔到一旁去了,水面浮着莲花灯,一盏一盏小巧精致,白日里不觉什么,放到晚间应是极好看。
  经过一只渔船,船妇把浣衣后墨黑的水倒进湖里,不远有个船夫在舀湖水打算煨茶,冯春看在眼里,一下子失去兴致,划到码头大柳树底下,她拉着巧姐儿上岸,岸边一条街皆是商行和有字号的名铺,望见有家卖脂粉的幌子,便走了进去。
  扬州的脂粉天下闻名,在此岂能错过机会,冯春也是个爱美的,东看看西瞧瞧,打开盒盖凑近鼻息闻闻,或往手上涂涂,没完没了的。
  巧姐抓了盘里一把腌梅子,坐在边上吃着等阿姐。
  恰这时,一个穿粉红衫裙的丫头冲进来,朝掌柜一顿劈头盖脸:“好呀,你个奸贼、活脱脱的皮五辣子(泼皮),有那驻颜有术的秘方,能告诉旁人,怎就不肯告诉我家奶奶?”
  掌柜的连忙作揖陪笑:“一说大山光(胡说八道)!哪个嚼咀的背后编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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