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无双——大姑娘浪
时间:2022-05-23 08:28:19

  冯春手足冰冷如堕寒窖,看倌当那妇人是认谁,她又何神情大变,原来俨然便是前世里病死的潘莺。
  月明大喝:“何方妖孽,胆敢幻化人形前来迷惑本僧?”
  妇人颤颤兢兢,自称常燕熹之妾潘氏,产后涝血而死,蒙师感化,要往京城曹千户家为女去。
  月明将木鱼连同犍锤直朝她砸去,拿手朝窗前一指,厉声道:“潘氏在那,与你何干?”
  冯春便见那妇人扭头看来,眼中愤恨,忽而涌成一股血水直朝她面目泼来。
  她“啊呀”大叫一声坐起,竟还困顿在床上,原来不过是南柯一梦。
  窗纸透进清光来,远处有宿鸟在林梢打着旋儿啼鸣,巧姐儿睡得满脸通红。
  她心烦意乱地抬手整理发髻,再趿鞋下地出门,路过潘衍的宿房,帘子卷起,朝里探看,空空无人,继续朝前走,至月明禅师的寮房时脚步微顿,但见得窗门紧阖,内无光透,亦无敲打木鱼和诵经声。
  忽然瞧见地上掉了一枚绞花银簪子,是她的首饰,不知何时落下的,遂弯腰拾起,默了片刻笼进袖里,走出前廊进厨房,灶膛内黑洞洞的,柴火早已燃烬,她挽袖生火舀米熬粥,不多久潘衍打外头进来,头脸被晨雾浸得蒙蒙滋润,把蒌子递给她,冯春看有几个肥鼓鼓的番薯,捡起丢进灶膛里,劈劈剥剥没多会儿,即散出一股子香味来。潘衍撅断根细长柴枝,坐着挑鞋底潮湿的泥巴,他素来干净,实不能忍,过有半晌方自言自语:“寺后有一割池塘,长满野荷,还有几块坟碑,碑文经久风吹雨淋,字迹模糊难辨认,不晓是谁的坟可埋在兰若寺里?”
  冯春心不在焉听着,半晌道:“月明禅师有些神通,这寺里处处透着古怪,阴寒的很,巧姐儿来后精神也总恹恹,用过饭还是早些下山为宜。”
  不再多话,待粥熬烂,把昨剩的饭菜放锅里蒸了,又油盐清炒一盘藕片。
  叫潘衍把粥和藕片给月明送去,自己则回房伺候巧姐儿洗漱,再舀碗白粥咈哧咈哧吹着热气喂她。
  没多会儿潘衍两手空空而回,盛碗剩饭吃着道:“那禅师房门紧阖,叫也不应,叩也不开,推却从里闩上,我把饭菜搁槛前,爱吃不吃。”
  巧姐儿吃两口粥便摇头不要,脸色愈发苍白,冯春见着不妙,怕她又病,催促潘衍赶紧吃完饭背起她先行出寺,而她收拾妥当,把灶膛内的火弄灭,扒出烤熟的番薯丢进篓,背着急匆匆往外走,不经意望见月明禅师门前空空如也,她也无心计较,沿山道快行,不多时追上停下休憩的弟妹,巧姐儿追着蝴蝶满头是汗,见得长姐扑过来嚷饿,冯春掰了半块烤番薯给她,自己吃了半块,太阳上来了,金色光芒刺穿山雾,浓碧淡绿的树林蓦然清晰可见,陆续有三两砍樵客与采药人躅躅前行的身影。
  此番经历回去后谁都未曾再提起。
  整理箱笼囊箧是最累人的事,待冯春准备就绪,择了个黄道吉日,一早听得鸡啼便起身洗漱,巧姐儿喜欢出远门,也很警醒,听有动静一骨碌爬起来,跑去潘衍的房里叫醒他。
  潘衍慢腾腾趿鞋下地,巧姐儿端着热水一步三洒来给他,待要用的时候只余盆底了,他凑和洗过脸儿,到厅里,桌上一大碗糯白甜粥正在散热,冯春坐在铜花大镜前梳头,绾起乌油发插根玉簪子,再戴水蓝巾,面庞脂粉未施,穿深蓝色直?,俨然是儒生模样,在外行走,女儿身易招惹事非,这样更自在不过。
  潘衍吃了两口葱饼,似想起什么:“忘记说桩事儿,长姐还记得在扬州相识的叫燕十八的术士?”
  冯春点头说:“前时在市场见过,他也逗留在此地。”
  潘衍接着道:“他知晓我们要上京去,昨来拜托我,问可否同路,他要进京去寻大师兄。”
  冯春无异议,笑着问巧姐儿:“愿意燕十八和我们一起走么?”
  “好呀!”巧姐儿把剥的破破烂烂的煮鸡蛋给哥哥吃,哥哥很赏脸,面不改色的一口吞了。
  潘衍喝口粥,有些怀疑燕十八的法力到底行不行,是否搞错了!巧姐儿怎么看都没大妖凶煞的气质,听到燕十八同行还傻乐......
  用过早饭,雇的两辆马车也停在茶馆外,潘衍指挥车夫扛箱笼,张大发遣了管事收房,街坊四邻围簇过来,倒底在此洽处五六年光景,熟得不能再熟,皆伤感的互相告别,柳妈抱着巧姐儿直流泪,想当初初见尚在襁褓,如今五六岁端得粉雕玉琢,她也是尽了心的。
  燕十八神色肃穆的坐在车夫旁边,听到巧姐儿甜甜地叫:“燕哥哥!燕哥哥!”他把脸撇到另一边儿,佯装听不见,妖孽,怪会迷惑人!
  且说光阴似箭,先还能在空中见寒雁向南飞,后就是淅淅沥沥阴雨不停,冯春抱着熟睡的巧姐儿,听得滴答滴答打篷声,掀起帘缝朝外望,入目天地间笼罩着一团湿冷之气,马车忽得一阵颠簸停将下来,正看书的潘衍披上蓑衣,拿起大箬笠出去,稍过片刻复转回来:“前面有道桥被水淹了,好在桥对面就是沧浪镇,天边泛青,雨也渐小,等个把时辰水沉下便可过去。”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伍贰章     河神庙凶怀鬼胎     旧故人杀机毕露
  车夫李二凑近说:“离此地不远有个河神庙可暂时歇息。”
  冯春和潘衍亦无异议,驾车很快来到河神庙,他们下马车环顾四围,是做荒庙,十分残败:檐瓦青湿冷淡,红柱色黯漆剥,残枝败叶满地,绿芜阶台滑腻,不见许愿香火客,独留河伯数流年。
  正门两边还能见一副对联子,东书“应亿众心想事成”,西题“祈普天风调雨顺”。
  迈进槛抬头见前踞坐河伯,身畔还有两小神,叫不出名字,皆金身片落,面目全非,显然荒废许久。
  靠墙边烧起火堆,围坐六个男女,中间个妇人闻声望来,笑着招了招手:“一身湿气侵体易病,快过来烘烘身子。”
  其他人推推挤挤让出三个位来,潘衍作揖道谢。
  冯春一面替巧姐儿擦拭发上的雨水,一面暗自打量那六人。
  其中两个是货郎,身边各搁着挑担,一个卖杂果挑儿,仅剩一捧糖炒杏干,一槅蜜枣、一槅五香炒豆,还有一屉各种杂色糖果。
  一个卖绫绢花挑儿,层层方匣散乱摆着无颜六色钿花,另还有蝴蝶蜜蜂小虫大小式样,很是栩栩如生。
  他两人相识,嘀咕轻声说着话儿,却也有三五句冒溜至别人耳里,无非你生意好我少赚了之类。
  傍他俩侧坐着个樵夫,背后搁着一大捆柴禾,用力拧袍摆沾湿的雨水。
  他旁边是卤食店的伙计,一身酱香味儿,做青衣束裤打扮,边翻看帐册边滴溜溜拨算盘,应代掌柜的才收账回来。
  再就是那妇人,贫妇打扮,手旁搁着个竹篮子,放满各种彩色针线,是个惯常接缝补活计度日的,正在嗑瓜子吃。
  巧姐儿盯着杂果挑儿,馋得直咽口水,阿姐不答应,她就可怜巴巴看潘衍,潘衍问货郎:“糖炒杏干怎麽卖?”
  “三大钱一两。”
  潘衍从袖笼里取出钱:“称半两就好!酸甜味吃多坏牙齿。”
  货郎坐着不动,只微笑撺掇:“这一捧有一两多,何不全都买去,你们三人正够吃。”
  “就称半两即可。”
  见贷郎哼哼唧唧还在说,他皱起眉宇沉下嗓音:“没见过你这样的,摆着买卖不做只顾歪缠。”
  拨算盘的伙计抬头看货郎,那货郎站起走到挑担跟前,拿出银秤开始称斤两,再将杏干铲进纸袋,拿来递给潘衍,潘衍从纸袋里拈起一枚随意瞟了瞟,忽然手一掷丢进火堆里,一抹诡谲的蓝绿色火苗窜起,发出杏子的甜香。有人神色微变,潘衍若常,淡笑着把杏干递给冯春,冯春接过时,觉得手心被不轻不重地挠了挠,有些诧异地看看他,余光则斜睃过旁人,巧姐儿扯她的衣袖,舔嘴唇要吃!
  燕十八持剑盘腿而坐,吃吃,吃死了最好......妖孽!
  冯春略思忖,把纸袋拢进袖里,劝巧姐儿道:“你才病好些,咳嗽有痰,不能吃酸甜口,我替你收着,过两日全好了再吃。”
  巧姐儿瘪瘪嘴,假哭两滴眼泪,见长姐执意坚决,也只能算罢。
  又有个背筐的老妪进来避雨,却不走近,就在门槛那里背身坐着,叫她过来烤火也不理不睬,像是个聋子。
  妇人问冯春:“你们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
  冯春道:“从桂陇县来,陪随阿弟一起上京科考。”
  那伙计紧盯着潘衍:“想必这位便是举人老爷,我无见礼,就把这吃饭用的家什赠送你。”猛得把手中算盘用力一掷,直朝潘衍的面门砸去。
  事发突然,众人皆是怔住,潘衍倒也不躲避,坐在那由着算盘砸来,待近前看明算盘四框嵌着毒刺,若伸手接必死无疑,说时迟那时快,他敏捷地从樵夫的捆柴里抽出一根松木,朝算盘先挡后拨,便掉转落进火堆,轰的巨响,火光纷飞。有些溅在妇人衣上,哧哧燃烧成洞,钻进肉里,痛的吸气却不敢动,冯春手中的刀横抵在她的颈前,冷冷地问:“你们是何人?”
  燕十八和两个货郎缠斗不休。
  樵夫则助伙计齐攻潘衍。
  妇人道:“是张老爷悬赏要你们的命,说你们手里还有百两银子,这才生起谋财害命的主意。”
  “张老爷?张大发!”冯春见她点头,算是明白过来,显见是被她设计在香烛纸马店的停棺房里、苦熬一夜的张大发怀恨在心,就趁着他们离开县城后,再雇杀手要他们的命,以为这样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妇人道:“张老爷并未提及你们身手如此了得......” 她的话还未讲完,冯春忽觉一抹绿光暗袭近前,一手搂住巧姐儿来个风吹柳弯腰,堪堪避让过,那抹绿钻进妇人胸脯,妇人连声也未发,软软地倒地丧命。
  潘衍和燕十八均也躲过,两货郎去了西天,那伙计往庙门逃去,经过老妪旁边时,突然身躯摆晃,一个倒栽葱也死了。
  冯春三人凑近聚拢,警惕地盯着那背身而坐的老妪,方才看的清明,那淬有剧毒的飞镖应是从她手里射出的。
  潘衍待要开口,巧姐儿却拍着手叫唤:“柳妈妈,柳妈妈!”
  冯春神情大变,她也觉那背影分外熟悉,一时却想不出在哪里见过。
  老妪慢慢地站起身,从箩筐里抽出一柄乌黑蹭亮的玄铁大刀,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来,正是和冯春一起经营茶馆、朝夕相处五年余的柳妈。
  “你到底是何人?”潘衍厉声叱问。
  燕十八算是听明白了!好嘛!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冯春还是不敢置信自己眼睛所见,她沉声问:“柳妈你若要杀我,早杀我千万次了,不必等到此时!你说清楚,就算死,也让我死的明白才是。”
  潘衍嗓音清冷道:“我不会让你死!”就这么一说,没特别含意,缓解紧张气氛而已。
  燕十八觉得悲了个摧的,跟着他们同行,早晚要把命搭上,狠瞪巧姐儿一眼,得赶紧把这大煞降服,早死早解脱。
  巧姐儿无意和他四目相对,一脸儿地得意:“是我先认出她是柳妈妈!我最厉害了。”
  柳妈听得冯春问,面无表情,并不回答。
  冯春叫巧姐儿避到河伯像后面,看着她拖着大刀向他们越走越近,一场恶战再所难免。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伍叁章 大胜柳妈拷问信息   夜宿沧浪姐弟尔虞
  潘衍让冯春避到一旁,有他和燕十八对阵柳妈绰绰有余。
  但见得:碧血剑,降妖杖,二人河神庙齐心,这个是经年武修,那个是自幼练术,一个统领东厂无谁能敌,一个行过之处风平浪静,剑去好象白虹贯日,杖架浑若插刺篱笆,伸开如封似闭,抖动流星赶月,你来我往交锋战,剑扬杖护互协力,翻身护顶猴子捞月,蹲腿折腰燕子掠波,直把柳妈逼的手忙脚乱,渐无招架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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