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今日送过去,定然会遇到休沐在家的江宣朗。
表哥表妹本就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关系,江宣朗对云婳的心思,那是明晃晃了,谢谦可不放心云婳就这么过去。
“要的就是这个时辰。”云婳目露狡黠之色,冲他眨眨眼,凑近了一些才小声继续说道:“我现在慢悠悠的过去,就不用在王府待太久,送了礼,再坐一回就能以爹娘等我回去用膳为由早些离开了。”
云婳心里清楚,她跟江宣朗之间就只能是兄妹,没有别的可能了,故而她定亲后,特别是两人将话挑明之后,她就刻意疏远江宣朗,能不去王府就不去。
上次全家人一起去王府探望瑞王,江宣朗特意提及生辰礼,云婳知晓他想要的是香囊、手帕之类的小礼物,可这些东西都太私密了。
未与谢谦定了亲前,云婳一直以为自己会平平淡淡地嫁给表哥,所以去年才会同意亲手给他做。
如今她已经与谢谦定亲,就不可能再将那些东西送给外男。
“那……那你打算给他送什么绣品?”
谢谦今日刚收到了云婳送给他的小礼物,一个亲手做的荷包。
同样是礼物,同样是绣品,他便有些好奇云婳会给江宣朗送什么礼物,并且不可抑制地想要将两样礼物放在一起作比较。
一个是青梅竹马的表哥,一个是已经定亲的未婚夫,总该是有差别的。
虽然云婳跟江宣朗说开时,曾一度站在自己这边,维护自己,但是谢谦总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担心那一切都是一场梦,梦醒后再度一无所有。
云婳并不知道谢谦心中所想,也不懂他内心的不安,只以为他好奇随口问一句,没多想,就坦然回答道:“之前说好的送绣品,我便做了一架翠竹刺绣小屏风,放桌子上的小摆件。”
谢谦听到这话心里顿时更酸了,他没想到云婳送的竟然也是亲手所做之礼,小屏风比自己的荷包做工要复杂,还要精细。
他耷拉下眼帘,掩住自己眸中的情绪。
“好了,不跟你说了,我得早去早回。”话音一落,云婳便要转身离去。
动作比脑子快,谢谦瞬间抓住了云婳的手腕,一抬眼,对上了云婳疑惑地目光,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我……我陪你去,舒哥儿写文章慢,一时半会儿是写不出来的。”
好在谢谦脑子反应快,片刻间就找到了合适的借口,这话一出,连他自己都莫名觉得心里舒坦了许多。
随即转念一想,又觉得一架小屏风算不得什么,屏风送谁都可以,送长辈,送亲朋好友都行,但是荷包是私密物,只能送最亲近的人。
想着想着,谢谦的脸上又再度浮上真诚的笑容,继续说道:“正好我也要去看望瑞王殿下,朝堂之上没有他不行,圣上也等着他康复为国效力呢。”
“嗯,也行。”云婳点点头。
“走吧!”
谢谦没有松开云婳的手腕,而是下滑,直接牵住了云婳的手,还特意比云婳走快半步,领着人一路往外走去。
“哎,等一下,我还没回去拿礼物呢!”云婳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谢谦怎么了,好似突然对去王府这件事热衷起来。
闻言,谢谦停下脚步,对身后跟着的青玉使了个眼色,青玉奇迹般的意会了,毛遂自荐提议道:“县主,这天还热着,您到马车上等着,由奴婢跑一趟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应景,这时恰巧一阵风吹起,热浪扑面而来,又闷又热,真让人窒息。云婳顿时也不考虑了,当即应道:“行,那你去吧!小心点。”
秋老虎威力不小,从晚风院一路走出去,云婳就已经能感觉到汗水在后背流淌,她与谢谦交握的手心也在冒着汗。
“好了,松开吧!都出汗了。”
“嗯。”
谢谦其实不太想松手,所以走了一路都是目视前方,假装没感受到汗意,直到白芷出声,没法装下去了,才不得已松了手。
当即便掏出帕子,拦住云婳,替她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又捞起她的手,轻轻擦掉手心的汗渍。
两人靠得很近,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直接让云婳乱了心神,一抬眼,就能看到谢谦专注的眉眼,怎么看都很令人心动。
“好了,先上车吧!”谢谦微微一笑,伸出右手给云婳借力上马车。
那笑容晃了云婳的心神,好温柔,好体贴。
进了马车内,冰盆带来的凉意朝脸庞扑来,云婳紧紧攥着双拳,内心正在咆哮,她想呐喊尖叫,激动的想要跺脚,愣是生生忍住了。
直到凉气持续灌输,使人冷静下来,她才在心里暗叹:“美色误人啊!”
等了一刻钟,青玉捧着一个盒中走过来,先朝车外的谢谦行礼,把盒子递给车内的红玉,才爬上马车,吐槽着炎热的天气。
瑞王府与宜安长公主府隔得并不远,车程大概一刻钟左右,很快就到了。
因为没有提前递拜帖,所以他们到门口的时候并没有人出来接。
谢谦先下马,随后站在马车旁,等着扶云婳下车,这等伺候人的活计,他也是越做越顺手了。
帖子由谢九先一步上前递交给门房,核验过了,这才得以入王府。
他们先去正院拜见瑞王和瑞王妃,陪着长辈闲聊,没过多久,江宣朗就闻讯而来,看到云婳时不经意露出笑容,随后视线微移就碰上了谢谦探究的目光,笑容当即僵了几分。
他收到云婳过来拜访的消息就猜到了对方来意,心中欢喜不已,只是未曾想到谢谦会同来,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云婳真的不再是他可爱可亲的小表妹了。
他们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是真的不会再有可能。
江宣朗在心中轻嘲,很快调整好了情绪,嘴角微微扬起,挂上平日里专属于他的温润笑容,戴上了无可挑剔的“面具”。
寒暄过后,江宣朗独自招待云婳和谢谦,东聊西扯,游刃有余,完美地展现了他的君子之风,随后又亲自将二人送出王府大门,直到马车远去,他的脸才毫无预兆地阴沉下来。
回到北辰院,他打开礼盒,看到放在里面的精致小屏风,轻笑起来,眼眸却没有半点喜色,呢喃道:“亲手做的又如何?总归是不一样了,既然如此,我又何必继续念着?”
他长叹一声,命人将屏风锁入了库房。
第48章 江宣朗的婚事
刚做完这一切,就听到下人来报:“奴才拜见世子,王爷那边的玉公公过来了,让您去正院书房一趟,王爷有事找您。”
“嗯,知道了,你先退下吧!”江宣朗剑眉轻蹙。
父子两刚刚才见过一面,现在又让他过去,难道父王想跟他谈关于谢谦这个的事?除此之外,江宣朗实在想不到还能因为何事。
“唉!”先不想这么多了,该来的总是回来的,何必多想徒增烦扰?
……
瑞王府正院书房中,此时只有瑞王一个人,显得格外冷清肃穆。
他拆了一封又一封密信,嘴角渐渐往上扬起,随后又将那些信件全部投入火盆之中,看着信纸一点点化为灰烬。
整个书房弥漫着纸张燃烧带来的独特香气,还有烟雾萦绕在书房上空,无法消散。
瑞王整个人靠到椅背上,大拇指不停摩挲着椅子扶手,随后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驱散那点烟火气。
他虎目远望,就见鲤鱼池对面的拐角处出现了江宣朗挺拔俊秀的身影,款款朝这边走来。
对于这个嫡长子,他还是很满意的。
从外貌礼节到学识武艺,每一样都达到了他的要求,只是从亲事上看来,缺乏决断力,当断不断,将来也必受其乱。
想到这里,瑞王方才舒展的眉眼又瞬间凝了起来,瞳孔漆黑深邃,让人辨不清情绪。
没过多久,书房门被叩响,传来江宣朗清润的声音:“父王,是我。”
“进来吧!”
瑞王将外露的情绪通通收敛起来,沉声给了回应。
门缓缓由外打开,又缓缓合上。
“父王,您找孩儿是为了何事?”江宣朗恭恭敬敬行了礼,开口问道。
自从他成年后,瑞王就很少因为无关紧要的事单独找他闲谈,父子两一见面,基本上都以谈论正事为主。
故而瑞王突然命人召唤,他便以为朝堂之上发生了什么事。
“坐吧!”瑞王淡淡开口,眼睛不停地打量站在下首的儿子,好一会儿才继续对他说道:“也没什么要紧事,不过是想起咱们父子两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坐下来好好聊一聊家事了。”
江宣朗倒是没想到瑞王会这么说,不由一愣,又很快反应过来,一本正经的神色也缓和了些许,柔声笑道:“父王说得是,孩儿确实是许久未曾聆听父王教诲了。”
瑞王点点头,满意儿子对他的恭敬与顺从,父子两东拉西扯,说了好一会儿,就突然将话题扯到了江宣朗的婚事上。
“玉修转年便二十了吧?”瑞王轻笑,目光望向书房门口,久久不收回,似乎在回味什么,“你是为父第一个孩子,刚出生那会儿稳婆便同我说,再没见过这么精致的娃娃了。”
“抱在怀中,根本没有重量,软软一团,我都没敢用力,生怕伤了你。”
“再后来,你开始会走路了,开始跟着夫子启蒙,读书习武,成长到如今的模样,唉……”瑞王叹气,看向江宣朗的目光多了以往未曾有过的慈爱,紧接着继续怀念:“尽管你的弟弟妹妹们也陆续出生,可是在为父心里,你与他们终归是不同的。”
江宣朗听了不由为之动容,他不明白他的父王为何会突然提及那些久远的回忆,但依旧感念万分,认认真真听着,适时表露自己的情绪。
“爱之深,责之切。这十多年来父王一直对你很严厉,处处要求你做到最优秀,也是为了你好,你可明白?又可曾怨过父王?”
这句问话转折地着实突然,带了些许严厉与探究,让人措手不及。
江宣朗对于瑞王一向是敬畏的,可即便如此,听到这问话,也不由惶恐一瞬,脑补了许多可能。
“父王何出此言?孩儿是您手把手教导出来的,最是明白您的苦心,又怎会怨您?”
怨吗?或许也是有的。
同龄人在爬树玩闹,到处撒欢时,他在教场顶着大太阳练武,摔出一身伤;同龄人跟着家人到处游玩时,他在书房中啃着那些僻涩难懂的史书政论;同龄人在母亲怀中撒娇卖乖时,他正因为坐得不够端正而被父王毫不留情地训斥……
这些记忆深深潜藏在他心中,被无数道伪装重重遮盖起来,被后面接踵而来的各种赞美声淹没。
时间一长,他也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如何作想,并享受其中,将自己置于高处,睥睨地看着那些仰望他的人。
表面上谦逊温和,与那些人虚与委蛇,可只有他自己明白内心是有多看不起他们。
片刻间,江宣朗心中早已峰回百转,他始终低着头,假装恭敬,生怕眼神会不经意流露不合时宜的情绪。
“你心中明白就好。”瑞王站起身,走到江宣朗的座位旁,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道:“既然明白,那就拿出瑞王世子的魄力来,不过是个女人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且你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盛京贵女秀外慧中者繁多,父王定会挑一个让你满意,又能担得起瑞王世子妃责任的妻子。”
听到这,江宣朗低垂的头终于抬了起来,迎上瑞王满是期待又不容拒绝的目光,郑重地回应道:“孩儿明白,这段时间让父王担心了,是孩儿的不是,往后不会了。”
父子俩一番长谈,在某种程度上达成了一致想法,不知不觉间过去了半个时辰,落日西沉,暮色四合,王府各处也都点上了灯。
黑暗中一抹又一抹昏黄,给整个瑞王府增添了几分神秘气息。
院落与院落之间就好似没有链接,各过各的,府上的人明明很多,却处处透着清冷与疏离。
与瑞王不同,此时的宜安长公主府处处透着温馨,一家子围着饭桌津津有味吃着各种美食,中途夹杂着云舒各种碎碎念。
一会儿抱怨谢谦出的题目太难了,一会儿又惦记姐姐得了好东西不跟他分享,总之想到什么就念叨什么。
同桌一家子都默默地听着,时不时回一句,倒也不觉得烦。
饭后,谢谦又心满意足地回府,独自一人应付漫漫长夜。
……
自定北侯入狱,至今已过去半月有余,事情还在不停发酵,盛京城中蠢蠢欲动的人越发多了起来。
谢谦的案桌上堆了许多东西,有案宗,也有这段时间锦衣卫收集的各府动态密信,里面的内容要多离谱就有多离谱,只有你想不到的,就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
“呵……”
“一个个的,还真以为能让侯爷给他们背锅,还真是痴心妄想。”密信是经谢八转手的,内容他也知晓。
“主子,可要属下带人将他们都收了?”
谢谦闻言,摇了摇头,嘴角噙着一抹浅淡笑意,戏谑的眼神看向谢八,语气透着一股慵懒气息,道:“他们不想,我又怎能下网?”
“暂且按兵不动,再等等看。”
这么大一个鱼饵摆在那里,太早收网容易漏掉大鱼,倒不如再放放。
谢谦他在等待,等徐文逸那边的消息,证据齐了,即便不能扳倒幕后之人,也能伤了他的元气,让他短期内翻不出风浪,再徐徐图之,步步瓦解。
批阅完密信和折子,谢谦又去了一趟锦衣卫专属牢狱,在牢房的最里间见了定北侯徐智一面。
牢房跟其他人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这里应有尽有,床铺被褥、书桌茶水,什么都不缺。
“伯父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跟谢八提及,能力范围内都将为您备好。”谢谦坐在定北侯附近位置,看着这位昔日将侯,今日的绘画爱好者作画。
看了好半晌,愣是看不明白到底画的是什么东西,落下的每一笔,都在谢谦意想不到的地方。
“不必麻烦,偷得浮生半日闲,你已经够照顾了,老夫也乐在其中,竟觉得这样的日子是真的舒坦,怪不得那么多人不务正事,贪图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