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只好告诉姚妫,如果她是冤枉的,自己必会还她清白。
姚妫坐在小凳上,撑着下巴忽然道:“我和颜徵夫人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应该只有一个。”
宋祁好奇她说的理由,忙问她,“什么理由?”
“我曾在雨花堂小住过几日,发觉颜徵夫人身边有几名侍从颇为古怪,她的侍女也是没几日就换了新面孔,而旧人像是无故消失了一样,不知去向。”她说的很玄乎,但听上去确实有点怪异。
宋祁解读姚妫话里的意思,“你是说颜徵夫人误会你知道了什么,所以想要陷害你。”
“是与不是表哥亲自去雨花堂查一下就知道了。”姚妫勾唇笑道:“不过或许会像之前一样,什么也查不到,但也有可能这一次会不同。”
…
雨花堂凤仪轩。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躺在地上,她不断地发出痛苦地求饶声。
薛颐虚弱无力的靠坐在房内一张双璃如意纹圈椅上,她眯眼看着女人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
一名侍女忍不住跪在地上向她乞求,“夫人,不会是雀儿的,夫人您开恩…饶她一命吧……”侍女声泪俱下。
薛颐面如死灰,她的指甲死死的抠在圈椅的扶手上。
那日就是雀儿将姚妫送来的妃子笑拿来给她的。
她最喜爱的食物,独独只有雀儿一人经手。
谁知薛颐刚吃下后没多久,她的嗓子就如烈火灼烧般开始剧烈疼痛。
之后就算请来了南阳城最好的大夫也于事无补。
大夫痛惜的告诉薛颐一个事实,那就是自己对她所中的毒无能为力。
薛颐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人毒哑了,她第一个怀疑的就是送来妃子笑的姚妫。
但也不能排除自己身边的人。
薛颐咿咿呀呀地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来,她气的开始疯狂捶打一旁的案桌,将心中的恨意发泄出来。
侍从见她如此激动,连忙在旁说道:“夫人…姚妫已经被大理寺少卿宋祁关进了监牢,她害惨了夫人,您一定不能放过她。”
薛颐将手放在自己的喉咙处,眼泪止不住的颗颗流下,她却痛苦地连哀嚎都变成了奢望。
是姚予柔想要报复她,一定是这样!
一定是!
第46章 审问
宋祁对姚妫的话将信将疑, 却还是借着调查薛颐中毒一事,带着大理寺的人马亲自去了一趟雨花堂。
结果在他离开大理寺之后,姚妫就被人从监牢中带走了。
带走姚妫的正是大理寺卿赵荆, 此人曾是韩子衍的学生。
老师韩子衍待赵荆如兄如父,在他得知毒杀老师堂姐薛颐的嫌犯已经羁押在监牢,而宋祁却迟迟没有开堂问审, 他就坐不住了。
又听监牢中的几个狱卒说起,才知道姚妫原是宋祁的表妹。
赵荆对此愤慨, 认为宋祁公然偏袒嫌犯,于是责令狱卒立刻将姚妫带来见他。
狱吏左右为难,可又不敢不从, 最后只好将姚妫带去见赵荆。
赵荆高坐于大理寺大堂之上,见到姚妫的那刻让人将所谓的罪证拿给她看。
“这里是雨花堂三名侍女的证词,她们指证你于本月二十三日亲自将一盒妃子笑送到颜徵夫人的府上,侍女雀儿将东西收下,在你离开后的第二日,颜徵夫人便中毒失声, 如今生死不明, 堂下犯人你可认罪!”随着一声惊堂木落下, 赵荆就开始控诉起姚妫的罪状。
姚妫也没想到宋祁把她关进大理寺监牢,就有人等不及想要给她定罪。
看来大理寺也并不是她想的那么严密, 有些人的手还是能伸进来的。
姚妫对赵荆莫须有的话,直接否认,“大人所言民女不认!民女与颜徵夫人并无仇怨, 为何要毒杀她, 更何况试问哪个凶手会自己亲手将下毒之物送上门不说, 还留下犯罪的证据。”
赵荆对姚妫解释的话置若罔闻, “大胆!这里乃是大理寺,岂容你砌词狡辩,把证物呈上来。”
他一声令下,狱卒就提来了那日姚妫送去雨花堂的漆木食盒跪在堂下。
姚妫撇了一眼,看来证词、证物统统都准备好了,就算自己此刻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与自己无关。
只是为何没有见到雨花堂那日收下东西的几名侍女,姚妫的食盒中分明放的是她让人从薛颐老家梓潼带回的盐酥饼,本想试探一下她,也不知为何会变成了妃子笑。
姚妫猜测是薛颐身边的人暗中掉换了食盒内的东西,不仅如此,还偏偏换成了薛颐最喜爱,一定会忍不住品尝的妃子笑。
下毒的人应是很了解薛颐,否则不可能知道她必吃无疑。
赵荆将证据摆在姚妫眼前,想要让她心服口服的画押。
可姚妫并不如他所愿,而是字字珠玑的为自己辩驳。
“赵大人既说证据确凿,为何不让颜徵夫人府上的侍女前来对峙,仅凭两样死物,不怕日后传出去说大人您断案糊涂,草菅人命。”
赵荆对姚妫的话冷哼一声,“证词、证物俱在,由不得你不认!”
他从桌上的签筒中抽出一支令签,随手丢出去后,命令道:“来人,用刑!”
他倒要看看姚妫的嘴是有多硬,在这刑具施压之下,她还能矢口否认到何时。
姚妫看向堂上的赵荆,一时气恨难当,在穆沅朝还没有人敢对她用刑。
她嚯的站起身来,大声质问赵荆,“你想屈打成招!”
这个赵荆真是油盐不进,完全就是一个听不进话的大蠢人。
两名狱卒见她起身,立即上前将她按住。
眼看就要上夹刑,都说五指连心,疼痛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姚妫才不愿受这皮肉之苦,她逼于无奈只好胡乱承认,“好,我认罪!赵大人说是我下毒,那就是我下毒吧!”
她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等宋祁从雨花堂回来再说,反正认罪后又不会马上处置她。
赵荆见姚妫乖乖认罪,立马让她在签字画押,然后又让狱卒重新将她关了起来。
回到监牢的姚妫气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赵荆到底是如何当上大理寺卿的,这人脑子莫不是石头做的。
穆沅朝审理的案件交给这样的官员,估计一半都得屈死。
前世怎么没想过自己的这些官员都是白拿俸禄的蠢货。
整个大理寺该不会除了表哥,都是像赵荆这样没有脑子的人。
姚妫欲哭无泪,趴在桌子上难受的不行。
这时有一名年长的狱卒给姚妫送来饭菜,见她先是喋喋不休的说着赵大人的坏话,后又是痛斥朝廷无人。
于是他凑上前小声告诉她,“姑娘,咱们赵大人一向敬重韩夫子,这次中毒险些没命的是韩夫子的堂姐颜徵夫人,赵大人当然不会轻信你的话。”
姚妫听到有人说话,一个箭步走了上前,又从头上拔下簪子递给那人,她想要从此人口中探知消息,“这个给你,你可知宋祁宋大人何时回来?”
狱卒没敢拿姚妫的东西,但还是好心的告诉了她,“宋大人一早就去了雨花堂,不过听说陛下知道了此事,已经命人召他进宫了。”
…
皇宫内,太和殿。
宋祁躬身向着金座上的男子禀告着他在雨花堂的所见,话毕他双腿一弯,俯跪在地上,说道:“陛下,颜徵夫人的所作所为实乃重罪,臣奏请严惩以安民心。”
明黄色的龙袍行至眼前,宋祁没有丝毫畏惧的抬头,继续道:“陛下,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颜徵夫人残害多名侍女性命,不可轻饶!”
原来宋祁今日带着大理寺的人将雨花堂从里到外搜查了一遍,本来并无发现,却无意救下了一名濒死的侍女雀儿,从她口中宋祁才知道,因为颜徵夫人吃了被人下毒的妃子笑,便将此事怪责在她身上,不仅对她私自用刑,还要将她投喂给园中豢养的一只白狮。
雀儿透露,颜徵夫人身边无故失踪的多名侍女,全都是被她用这样的方法“毁尸灭迹”。
萧晔听完宋祁的话,却只是不痛不痒地问了一句,“颜徵夫人是被何人下毒?”
宋祁在雨花堂救下雀儿,她告诉自己下毒一事与她无关,因为众人皆知颜徵夫人手段狠毒,雨花堂内根本无人敢做出这样的事。
所以她们都认为下毒的只能是姚家的三小姐,因为姚夫人和颜徵夫人曾有不小的矛盾。
宋祁却觉得雀儿所说的矛盾,不过是女子之间的龃龉,再如何也不会演变成下毒一事,况且姚妫并不像会做这样傻事的人。
“臣暂时还未查清。”他壮着胆子回禀道。
萧晔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宋祁,“宋卿仅用半日就查到了颜徵夫人的事,怎么下毒一事偏就还未查清。”
他质疑的反问宋祁,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无声的敲打。
所谓伴君如伴虎,宋祁知道君王向来疑心深重,他这次让陛下定颜徵夫人的罪,说来确实有些操之过急。
他本是为下毒之事去雨花堂,如今反而将颜徵夫人的罪状抓了现行,陛下此番定会猜疑下毒一事或许是故意为之。
宋祁自己也觉得奇怪,当他带人去到雨花堂时,侍女雀究竟是如何从豢养白狮的囚笼中逃出,又如此巧合的碰见了前来雨花堂查案的大理寺差役,最后顺利将其救下。
不过好在宋祁承诺两日后定会给萧晔一个交代,才让君威消减,否则还不知能不能活着离开太和殿。
…
宫门外有个黑影在见到宋祁的马车离开后,也跟着隐入了夜色中。
很快的黑影出现在了玉京园外,确定四周无人后,翻身一跃入了墙后,悄无声息的不见了。
谢然独自在房中下棋,一黑一白,竟都是他自己与自己在对弈。
察觉房内有人出现,谢然手上的白子刚落,就听到他低沉的问,“事情如何了?”
黑影从月色中走出,“主子,陛下让宋大人回去了。”
谢然继续看着棋盘上的棋子,似在想着下一步黑子该落在何处,“雨花堂的下人可都交代清楚了?”
“主子放心,明日便会有人击鼓鸣冤,颜徵夫人所犯下的罪状一条都逃不掉。”
“拦下尚书夫人马车的人,也在其中吗?”
“是的,那人其实是每日到雨花堂后院送柴的猎户,听他说只是想替颜徵夫人出手教训一下尚书夫人。”
谢然从棋盘中回过神来,对属下说的话顿时来了兴趣,“一个猎户,怎想到替颜徵夫人出气?”
“据他说自己是颜徵夫人的人,他们关系不一般……”
谢然忽而想起姚妫曾经说的话。
【你入世未深,可别轻易相信什么长辈。】
原来她当时提醒自己的话,是这个意思……
“颜徵夫人的侍女有没有说那日发生的事?”谢然还是很在意姚妫在雨花堂所见之事。
黑影想了想,不确定问谢然,“主子是问姚三小姐在雨花堂那日见到的事?”
谢然没有回答,只是缓缓的睨了那人一眼,黑影顿时遍体生寒,他反应过来自己似乎问了一个自寻死路的问题。
“是……姚三小姐那日无意见到颜徵夫人惩戒侍女的尸体,被满室的残臂断肢吓到了。”
黑影迅速回答了谢然的话,生怕在惹他不悦。
谢然微蹙着眉,想到当初姚妫瑟瑟发抖害怕到哭泣时的模样,更觉得颜徵夫人犯下的那些罪行,仅按朝廷律法定罪,也太过便宜她了。
第47章 囚禁
大理寺的监牢晚上烛火昏黄, 狱卒们也各自倒在角落中打着瞌睡。
姚妫坐在小凳上,对于身后铺有谷草的地面,还是没有办法躺上去入睡。
可漫漫长夜, 困倦的睡意袭来她终究没能熬住,只能蜷缩在地面的角落里,抱着膝盖小憩。
牢房外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开锁声, 囚室中走进一个狱卒打扮的精瘦男人。
姚妫被锁链碰触的声音惊醒,她揉了揉眼睛, 睡眼惺忪中还有些意识不清,误以为是大半夜还要提审。
可还没等她开口问来人想要做什么时,一根拇指粗细的绳子已经缠上了她的脖颈, 姚妫瞬间吓得睁开眼睛。
脑海中一个念头浮现,有人想要杀她!
她已经认罪画押,如果此时死掉,就只能被归咎于畏罪自尽。
姚妫当时为了免于受刑,情急下忘记自己一旦认罪,很有可能就会被人杀死然后伪装成自尽。
就在她拼命挣扎的时候, 牢房外似乎又出现了另一个人, 男人被后来出现的人一刀毙命, 姚妫却也因为被男人大力的勒住脖颈无法呼吸而两眼一抹黑的昏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才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大理寺监牢, 躺在一张柔软舒适的沉香木阔床上,榻上设着抱香软枕,一股淡淡的檀香充斥在身旁。
她侧面看向寝殿, 只见其内云顶檀木为梁, 床下左右立着两盏玉璧华灯, 靠壁的长椅上铺着通体雪白的兽皮。
姚妫浑身没有半分力气, 但只一眼看清寝殿内的这些物品后,就已经认出这里是何处。
“你醒了……”
苏景鸾掀开帷帐,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他眉间的朱砂在明珠的映照下鲜红熠熠。
姚妫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没有任何波动,能把她带来皇后宫中的人,除了苏景鸾没有谁会如此大胆了。
苏景鸾坐在床边,看着姚妫毫无表情的脸,有些失望道:“你好像见到我不太惊讶。”
皇宫中没有哪一个地方是姚妫不清楚的,苏景鸾根本不知道他的这点心思已经被看透了。
姚妫睨了他一眼,有气无力的说道:“劫走大理寺监牢的囚犯是重罪,就算皇后娘娘也保不住你。”
苏景鸾轻笑一声,用手抚上姚妫的额发,“阿柔可不是犯人,等颜徵夫人伏法后,你就能洗刷冤屈。”
姚妫瞪着他靠近自己的手,嫌恶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颜徵夫人的事,这么快就被宋祁查出来了,姚妫有些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