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那名壮汉气势好足,直言说要找孙掌柜呢。”
“孙掌柜不是一向与人为善吗,怎会惹上这种人,看着像是刚从牢里跑出来的匪徒,这...这不会要是杀人吧?”
众人战战兢兢往后再退了一步,亡命之徒可不敢轻易招惹。
此时店内小厮吓得已经瘫坐在地上。
孙掌柜刚如厕完回来。
“孙...孙掌柜,外边有人..找...找你。”小厮颤抖着指向柜台方向。
孙掌柜蹙眉,斥责了两句,当值时间竟坐在地上休息,成何体统,扣月例银子。
随即纳闷起来,找他的?谁啊?忙加快了几步。
“你就是孙掌柜?”张彪看到迎上前的人,问道。
“是...是,不知这位壮汉找在下所为何事?”
孙掌柜神色平和地说道,但在瞥见对面手上那反射的亮光时,腿脚顿时发软,整个人斜靠在柜台上。
张彪蓦地意识过来,他之前那把杀猪的尖刀手柄有些松动,刚才陡然记起就去附近新买了把,如今还捏在手上。
他放下手里新买的刀,对着孙掌柜来回打量一圈,看着是还人模人样的,也还有些胆识,点点头。
“听说你对娇...李宛有些心思?”
闻言,孙掌柜两颊瞬间潮红。
自上次与李宛再见后,孙掌柜对她是魂牵梦绕。
梦境中的她似仙子般提着素纱裙摆缓缓向他走来,步态轻柔,婷婷袅袅,一根倩色腰带紧勒细腰,身段婀娜。
浅笑嫣然,秋雨万般。
纱衣被微风吹开一角,白皙细腻的肌肤若隐若现。
只听她柔声唤着,询郎,询郎。
声音娇娇软软,处处撩拨着他的心。
醒来时他就换了条底裤。
孙掌柜听到这个问题,好似还沉浸在梦境中,无比回味地应了声:“是。”
张彪看着他羞红的面颊以及眼神中的郑重,拿着刀离开了。
秀秀今天那段话提醒了他,既然不想将李宛退给牙婆,那可以为她寻一良人,觅得一好去处。
锦绣坊,这个名字好耳熟,他思索了好一会才想起来,上次李宛不就要他去锦绣坊买驱蚊的荷包?
就说她怎么突然这么热心,原来早与那个孙掌柜情投意合,变相为他拉生意呢。
这样也好,郎有情,妾有意的,他也就成全这对好事。
只不过终究有些担心,李宛性子纯,恐会看错了人,所以这才特意跑一趟。
那个孙掌柜瞧着是挺不错,长得文绉绉的,也还有些胆气,看着对娇娇儿确实有些心思。
就是这户籍有些麻烦。
第十七章
孙掌柜脊背冷汗涔涔,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倚着柜台平静一息后思绪才渐渐清明,不知刚才那壮汉为何那样问,自己竟也鬼使神差地答了。
店内重又恢复了正常。
小厮们扶着墙勉强起身,眼神里满是疑惑。
这就完了,就简单地问这么一句?
凑过来交谈道:“你们说那壮士与宛姑娘什么关系啊,怎么突然过来找孙掌柜?还问那样一句话?”
看长相,也不像兄妹啊。
众人纷纷摇头,想到什么,又一脸看好戏地盯着孙掌柜。
孙掌柜被盯得头皮发麻,有些心虚地怒斥了句:“看什么看,还不快做事,小心扣你们月例。”
众人这才悻悻地走开去忙自己的活计。
孙掌柜闭店后摸黑回了他在镇上租下的院子。
这条街的房屋离主街不远,出行很是便利,租住的人也多,但因为位置得天独厚,租金自然也不便宜,大多数人也只能合租在一个院子里,像他这样整租的人不多。
合租的人多了,就有些鱼龙混杂。
好在孙掌柜独门独户的,一个人也乐得自在。
可就是...
院子门被敲响,他打开一看原来是隔壁新搬来的赵寡妇。
赵寡妇今年二十有五,颜色还算俏丽,身形丰满,凹凸有致,就是命不好,新婚一年就丧夫,孩子都没留下个,一直守寡至今。
本打算一直就这样守下去,靠浆洗衣裳养活自己,直到一次浆洗时碰到了孙掌柜,就那么一眼就让她久旷的身心掀起重重波澜。
自那以后她总会仔细留意孙掌柜晚上回院时的动静,然后梳妆打扮一番,别上许久未戴的簪花,扭着细腰过来送浆洗好的衣裳。
“孙掌柜,这是洗好的衣裳。”她羞赧地低下头,将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递到面前之人手中,然后抬头娇俏地朝孙掌柜投去一眼。
几天下来,孙掌柜似乎也察觉到什么,以前他也将衣裳送去别处浆洗,但每次都要他本人去拿,从不存在主动送上门的。而眼前这位对他的态度确实过于殷勤了些。
但他享受被女子追捧着的感觉,不接受也不拒绝。
且他仔细端详过赵寡妇的长相,虽比不上李宛,但也还看得过去,属于妖娆那一类的。
他照例收下衣裳,说了句感谢,早些休息,就关上了院门。
“今天比之前多了四个字‘早些休息’。”赵寡妇回屋的路上默念道,神色无比激动。
转眼过去了三天,今天是张彪爹的祭日。
远远就见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卷起滚滚尘烟。
马车内坐着一位身着常服,气宇不凡的男子,只见他指挥着车夫停在了张彪家门口。
“才半年没来,张家村就变化不小啊。”他四周扫视一圈,感叹出声道。
咚咚咚,咚咚咚,张彪家的门被敲响。
半晌也没等来动静。
“难道还没回来?按理说这个时辰该到家了啊。”
他试探着再敲了几声。
细碎的脚步声慢慢走近,李宛透过门缝一看,这...这人她不认识。
将门栓锁紧了些,抵着门问道:“你找谁?”
女子轻柔的声音传至门外,来人被吓得一惊,朝后退了几步,对着屋子打量片刻,是张彪的家啊,他没有走错,怎的会有女子的声音?
难不成偷偷娶了嫂子没告诉他?
忙应道:“嫂子,你别怕,我是张彪的好兄弟,今日有事来寻他。”
原来是张大哥的旧识,李宛这才放下戒心,开了门。
走进屋内,提醒道:“张大哥,外面有人找。”
自己则回到了房间。
张彪出来一看,发现来人是张勇,没有一丝惊讶,“东西都准备好了,走吧。”
拿着香蜡纸钱朝山上走去。
张彪的爹娘都葬在张家村村西头那座山上,每逢祭日他都会上山祭拜。张勇每年也会过来与他一同祭拜。
张勇是他爹认下的干儿子,也就是他的干弟弟,小时候两人一同跟着他爹学杀猪、打猎、拳脚功夫,感情甚是深厚。
阿爹去世后他就继承了阿爹的衣钵专心杀猪,而张勇因为拳脚功夫好去县里应值,这几年也小有成就,做了捕快头领。
“大哥,刚才那位你不解释下?什么时候娶的,竟也不通知我一声,就算我当值再忙,也能请假过来的。这下干爹干娘总算能放心了,之前他们一直就担心你不肯成亲,只可惜他们....。唉,不提这些伤感的了,我先说好以后小侄子出生我可是要做干爹的,拳脚功夫上我比不过你,但能言善辩上我可比你强多了,我可不想小侄子以后也像他爹那样闷。话说嫂子长得真俊,你从哪儿勾搭来的?”
张勇性子活络,嘴皮子溜,一路上叭叭叭说个不停,就是枝头的蝉都觉得他聒噪。
张彪神情肃穆,依旧大步向前走着,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似是习惯了般。
冷冽地道了句:“她不是你嫂子。”
话刚落音,只见张勇的脸瞬间垮了下来,脚步也顿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张彪,原来大哥竟是这样的人,如此不负责任。
斥责道:“大哥,人家小娘子跟了你,你至少要给人家一个名分吧,这样不清不白的,算是怎么回事,不跟那话本子上的负心汉差不多嘛。”
他越想越气,在县衙见多了这些个案件,骗了小姑娘的身子不负责还往对方身上泼脏水。
他跑上前拦住张彪的去路,疾言厉色道:“大哥,你老实交代,你有没有骗了人家姑娘的身子?”
如果有,还不想负责,那他就有必要好好审视一下眼前这个人的人品了。
或许以前的大哥绝不会这样,但几年时间足以让人改变。
张彪淡淡地回了句:“没有。”
张勇这才缓了口气,十年前的一幕乍然回荡在脑海,他神情局促地问道:“大哥,你...你那伤..好了没?”
眼神不自觉飘向下面。
大哥受伤时,他年纪还小,只记得当时大哥裤子上满是血渍。
后来大夫来了,他因为担心大哥偷偷趴在门缝上隐约听到几句,什么那里受伤了。
可这都十年过去了,想来应该也好了吧。
张彪轻嗯了声,继续向前走去,眼神满是无奈,好不了了。
两人拜祭完,回来的路上,张彪想到户籍的事,问道:“如果想将一女子的卖身契改换为良籍,要怎么做?”
张勇能在短短几年就坐上领班的位置,肯定还是有些本事的,随即就想到大哥讲的可能就是今天他见到那位小娘子。
思索一刻后,说道:“如果按正常章程来走,确实得费些功夫,不过我与管理户籍的师爷关系不错,托句话想来也不难,只是不能单独入女户,得落在一个户主名下。”
“她爹娘既然肯狠心将她卖掉,如果落回原户籍,难保这样的事不会发生第二次。”张彪斟酌着,接着说道:“罢了,那就落在我名下吧,就当是我妹子,以后她出嫁什么的我这个做兄长的也给她添个妆,就当半个娘家人,以后也不敢有人欺负了她去。”
张勇不知道为什么大哥将小娘子买回来又不拿她做媳妇儿,不过感情的事谁又能说得准,他自己都是一团糟,索性也就不开口问了。
心里也算是记下改户籍这桩事,回去得请师爷好好喝一杯,趁着他喝醉先骗他应下再说。
第十八章
灶膛里柴火烧得噼啪响,张彪穿着一身短打在灶前控着火,正午太阳正烈,灶前的火光更是炙烤着他,热得他汗流不止。
汗珠顺着他健壮的双臂滑下,在手肘处转了道弯,顺势向掌心方向流去。
汗珠轻抚过的位置在火光照耀下反射着柔和的光。
胸前的衣衫也被汗水浸湿,与身体严丝合缝般贴合在一起。
空气都似在冒着热气,憋闷的环境让人的呼吸不自觉都变得急促,胸腔在猛烈起伏着。
要是在以前他肯定早打赤膊了,可如今家里住进了个女子,着实就有些不太方便。
他拉开领口一角,不停地扯着衣裳散着热,可灶间热流涌动,顺着风势直蹿入他领口,越散热流涌动越快,就越热。
他最后选择放弃,将目光放在锅内,煮什么呢,要煮这么久?动作就不能麻利点。
李宛适才朝对面瞥过一眼,被热气熏红的脸颊瞬时又红了些,张大哥身材真好。
“好啦,开饭了。”就在这时李宛将锅内最后一道菜盛起,端到饭桌上。
张勇闻声从堂屋内走来,看着满桌让人垂涎欲滴的饭菜,再对比以前过来时啃馒头的惨状,不由感慨道:“妹子,你可真是我的福星,你是不知道我以前过来这边有多么惨,每次都...”
嘴里骤然被塞入一块肉。
“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快吃,等下还要送你回县城,晚了可就耽搁我收猪肉了。”
张勇将嘴里的肉吞掉,继而说道:“收猪肉,收猪肉,我看你满脑子就只有你那破猪肉摊子,我好不容易过来一次,你就不能歇一天,咱两兄弟好好叙叙旧?”
张彪没有说话,一心扒拉着碗里的饭菜。
张勇知道自己被人忽视,也不再理睬,转头跟李宛唠闲嗑。
“妹子,你也太热情了些,下次过来可不要给我准备这么多菜了,你看这满满一桌的,”眼神朝张彪方向瞪了眼,“某人又催着我走,一餐压根吃不完。”
接下来张勇又是夸李宛厨艺好,又是夸她心灵手巧,夸这儿夸那儿,嘴皮子就没停过。
一心忙着说话,最后他最爱的一道烧排骨都没夹上几筷,全被张彪吃完了。
临走时他还念念叨叨着他的烧排骨,要李宛下次单独帮他做,不给张彪吃。
李宛直好笑,两人一同生活长大的,怎的性子差这么多?
一个过冷,一个又过分热情了些。
张勇躺在牛车,一只腿翘得老高,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脑袋里在回忆着刚才饭桌上的细节。
他数了下大哥今天至少摸了三次鬓角。
这个小动作是他与大哥相处这么多年才发现的,只要大哥感觉不自在就会不自觉摸鬓角,严重时甚至会大力挠。
今天他发现只要他和李宛相谈甚欢,大哥就会下意识摸下鬓角。
他一开始还想不通,大哥不是都说要将李宛的户籍改在他自己名下当妹妹吗,为什么他一和李宛交谈甚密,大哥就不自在。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所以他刻意拉着李宛聊了好些次。
发现每次大哥都会做那个动作,于是他终于懂了。
“哈哈哈,哈哈哈....”张勇在牛车上突然大笑出声。
张彪一甩草鞭,回头看了眼,“又在抽什么疯?”
张勇弹跳着坐起身,牛棚一晃,张彪拉紧缰绳,控制着牛车方向。
张勇好似掌握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般,兴奋得在牛棚内晃来晃去,时不时对着张彪打量一眼。
心道:“没想到啊没想到,算了,既然被我发现了,就让我来帮你们一把吧。”
夕阳洒下光辉,铺在张家村狭长的土道上,照亮着归家的人。
张彪停下牛车,割来一捆青草,撒在棚屋内,转身后看到李宛坐在廊下缝补着衣裳。
霞光洒在她清秀的脸上,仿佛温柔了整个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