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着头,总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隐隐带着冷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的声音终于停了。
一个太监进来复命,“陛下,人已经走了。”
谢承淡淡道,“把她的尸体送出宫,交还家中。”
“是。”
谢承从桌案前走下来,他一步步走到殿下,众人都垂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黑曜也跳下来,一瘸一拐的跑到陆锦锦面前,它歪着头喵喵叫了两声,见陆锦锦不理它,又亲昵的去蹭她的腿。
陆锦锦:……
黑曜,听我说,谢谢你,感谢有你——
她不敢抬眼,只能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那双绣着龙纹的靴子停到了自己面前。
头顶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瞧瞧,朕的猫很喜欢你。”
陆锦锦害怕的快抖成筛子了。
“你很怕朕?抖的这么厉害。”男人弯腰,几乎是凑在她耳边说到。
“抬起头,让朕看看你的脸。”
第31章
大殿之内安静的厉害, 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被听的清清楚楚。
陆锦锦掐住自己的手心,在心里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 千万不要慌。
在男人冷漠的注视下。
她微微抬起头,只是眼睛仍垂着,颤抖的睫毛泄露了她的不安。
“为什么带着面纱?”谢承淡淡的问。
“臣女花粉过敏,怕起红疹,故而带着面纱。”
“原来是这样。”男人垂下眸子,声音听不出喜怒。
“你叫什么名字。”
陆锦锦又垂下头, 露出白皙纤长的脖颈。
她低声道,“臣女商锦。”
谢承似乎是笑了一声。
“既然怕起红疹,面纱就带着吧。”谢承语气平淡, 像是已经对她失去了兴趣。
他弯腰把黑曜抱起来, “都退下吧。”
“是。”
陆锦锦随着众人退下,等走到殿外,被外头的风一吹,才惊觉出了一身的冷汗。
不只是她被吓到了,商玉更是。
她惨白着脸, 带着哭腔开口,“不要在宫里呆着了, 我要回家, 我要回家。”
说着,竟不管不顾的要往外跑去。
陆锦锦连忙拽住她,冷声呵斥, “宫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你自己作死, 别带着全家人一起。”
这是陆锦锦第一次这么疾言厉色的说她, 商玉一时被吓得愣住了。
“等宫宴结束, 便是你想留在宫里也是做梦。快收起你的眼泪吧, 别叫人看了笑话。”
商玉抽了抽鼻子,竟当真听话的抬手擦干了眼泪。
“好了,宫宴快开始了,我们快走吧。”
陆锦锦甚至连回头再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她拽着商玉的手,匆匆忙忙的往前殿走。
殿内窗边,谢承怀里抱着黑猫,静静的看着外面那道有些匆忙慌乱的身影。
他自小过目不忘,很多东西只要匆匆扫过一眼就能记个大概。
商锦——
他记得这个名字。
就在今日呈上来的名册里。
商家,不就是住在京城的西南角吗。
-
宫宴上,商母见到姗姗来迟的姐妹俩,微微皱眉,正要说什么,却见到商玉有些微红的双眼,顿时心里一惊,“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
陆锦锦瞥了商玉一眼,笑了笑,“没事母亲,是我同阿玉拌了两句嘴。”
商母蹙眉,“在家拌嘴就罢了,这可是皇宫,说了许多遍了要谨言慎行。好了好了,快落座吧。”
陆锦锦乖乖点头,“好。”
落座不久,就听见小太监尖声道,“陛下到——”
众人纷纷跪地,山呼万岁。
陆锦锦跪在人群中,鼓起勇气大着胆子微微抬起头。刚刚在殿内,她害怕极了,压根没敢抬头去看。
这次借着人群的遮掩,她终于瞧见了谢承。
五年后的谢承。
他好像又高了些,一身明黄色的龙袍显得身姿挺拔,宽肩窄腰。只是好像眉目间较从前多了几分戾气与冷意。
平白的叫人发怵。
陆锦锦又瞧到了他手腕上,似乎还带着一截红绳,红绳上坠着一个平安扣的样式。
那玉看起来就很廉价,实在不是一个帝王该佩戴的东西。
可陆锦锦却只觉得眼睛酸涩,险些落下泪来。
她记个这个玉坠,那是她送给谢承的新年礼物。
五年过去了,他还一直戴着。
随众人叩拜,再起身。陆锦锦一直沉默不语,低着头,叫人看不清神色。
商母以为她是因为同商玉吵架了心情不好,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你要是觉着没意思,就从后门出去透透气吧。”
陆锦锦抿了抿唇,点点头。
她确实不想再待在这里了,每一分每一秒,她都觉得愧疚而压抑。
趁众人觥筹交错间,她悄悄的从后门走了出去。
她不知道,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早就被人紧紧盯着了。
在她刚出去没多久,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也跟着走了出去。
众人都在殿内,外头反倒是没什么人。陆锦锦挑了一处凉亭,懒懒的坐下了。
刚坐下没多久,就听见一声猫叫。
黑曜不知道从哪儿跑过来,窜到了陆锦锦的腿上。
陆锦锦又惊又喜,却还是先警惕的看了下四周,见没有人,才放心的把黑曜抱了起来。
“你好像胖了。”她戳了戳黑曜的肚子,“他是不是对你挺好的?”
黑曜喵喵喵的叫。
“你能认出我是不是。”
陆锦锦亲了黑曜的额头一口,“我好想你呀。”
黑曜平时在宫里俨然是一个霸主的存在,脾气极为暴躁,除了谢承,几乎不让别人碰。
可眼下,它乖乖的躺在陆锦锦腿上,任由她上下其手。
“对不起黑曜,我不能陪着你。”
陆锦锦有些愧疚的开口,“我今晚就要出宫了,以后大概也没办法见面了。你代替我,在宫里陪着他,好不好?”
黑曜当然没法回答她,只是乖乖的舔了舔她的手指。
毕竟是在宫里,黑曜又是众人皆知的小主子,陆锦锦怕被人注意到,同黑曜说了会儿话就把它放走了。
见时间也不早了,陆锦锦起身准备回去了。
谁知道刚出了凉亭,不知道哪儿窜出来一个小宫女,捧着一盘果子,同陆锦锦撞了个满怀。
“呀!”
盘子掉在地上,果子落了一地。
陆锦锦忙弯腰帮她去捡。
那宫女千恩万谢的,“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不碍事的。”
陆锦锦笑笑,见果子摆好了,不再停留,快步走进了殿内。
宫宴一直到深夜才结束。
马车里,陆锦锦心情不大好,靠着软垫一直也不言语。而一旁的商玉也是沉默寡言,不再嚷着要进宫做娘娘了。
谁知在宫门口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下了。
外头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不等她们下去查看,一个小太监就走了过来,恭敬道,“请各位贵人下马车。”
商母一头雾水,却还是带着陆锦锦同商玉下了车。
下了车才知道,不只是她们,前头的每一辆马车都被拦下了,车上的贵人也都被请下了车。
“陛下的东西丢了,怕是有人偷拿了想要带出宫。现在每一个要出宫的马车都要经受检查。”
这话实在荒唐。
宫宴上都是有品阶的夫人贵女,谁会去偷皇帝的东西?
可偏偏下旨的是这个暴君,没人敢有异议。都乖乖下马车,任由宫女上前搜查。
陆锦锦心跳的厉害,一股不安的感觉在心底滋生蔓延。
可眼下她也没有别的选择。
只能众人一样,接受宫女的搜查。
很快,商母同商玉已经被检查完了,只剩下陆锦锦就。她上前,任由宫女在她身上四处摸了摸。
“没有。”宫女淡淡道。
陆锦锦松了一口气。
看来是自己多心了,或许是真的丢了东西。
就在她转身要上马车的时候,那宫女又拦住了她。
“姑娘等等。”那宫女指了指她的荷包,“这个麻烦给奴婢看看。”
陆锦锦蹙眉,抬手把荷包摘下来递给了宫女。
那荷包里不过一些散碎银两罢了。
宫女在荷包里掏了掏,突然动作一顿。她眯了眯眼,从荷包里拿出了一个翡翠扳指。
“陛下丢的东西找到了。”宫女冷冷的看着陆锦锦,“商姑娘,是你偷拿了陛下的东西。”
怎么可能?
她的荷包里怎么会有扳指?
陆锦锦瞪圆了眼睛,“这不是我的,是有人陷害我!”
宫女冷笑,“这话你跟我说不着。”
她手一挥,“来人,带走。”
几个婆子从一旁走过来,立刻架住了陆锦锦。
商母见状,吓得脸都白了,想扑过来救陆锦锦,却被几个宫女死死按住。
陆锦锦心凉了半截。
她想辩解,却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几个婆子压着她,强硬的把她从马车旁带走。
她一路被压着,关进了一处幽暗的宫室。
那几个婆子将她扔进去就走了,大门砰的一声被关的严严实实的。
陆锦锦扑过去一个劲儿的敲门,“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可哪有人会听她辩解呢。
这屋子很黑,连一盏烛火都没有。
她蜷缩在门边,瑟瑟发抖。只觉得心里又委屈又害怕,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的荷包里怎么会有扳指,到底是谁要害她?
商玉?
不,不会,她不会那么傻。她们怎么说也是一家子,她犯了罪,商玉也别想独善其身。
那会是谁——
陆锦锦突然想到之前撞到的那个宫女。
难道是她?
可她为什么要害自己……
不知道被关了多久,陆锦锦竟蜷缩在地上睡了过去,直到一阵门声响动,她才猛的惊醒。
一个小太监走进来,尖声吩咐,“走吧,陛下要提审你。”
陆锦锦心里惴惴不安。
她忙站起来,随手理了理头发,跟在小太监后头去了乾坤宫。
-
宫内点着熏香,从紫金兽首炉内袅袅升起。几盏烛火明灭,晃得殿内有些昏暗,更带了几分压抑。
陆锦锦孤零零跪在地上,瑟缩着。
而大殿之上,一道熟悉的明黄色的身影正懒懒的靠在椅子上,他狭长的凤眸微眯,睫毛垂下,声音听不出喜怒。
“又见面了,商锦姑娘。”
陆锦锦不敢抬头,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陛下,我没有偷东西,那不是我拿的。”
“哦?是吗?”
谢承漫不经心的开口,“小偷自然都不会承认是自己偷的东西。”
陆锦锦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突然觉着自己和今日被处死的那个贵女一样,一样的无助,一样的惊慌。
“偷拿宫中财物,按规矩,要杖毙。”
男人的语气很平淡,“你大概没瞧见今儿被打死的那个,腰部以下几乎被打成了肉泥,鲜血淌了一地。”
男人每说一个字,陆锦锦就颤抖一分。
“商姑娘,朕的猫很喜欢你,朕本来对你还有几分好感。可惜啊——”
谢承挥了挥手,随意道,“拖下去吧。”
“陛下!”陆锦锦眼见周围的几个人要来抓她,吓得红了眼睛,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是被冤枉的。”
男人眯着眼,瞧着她红着眼睛流泪的模样,突然心底生起一股燥意。
“冤枉的——”
谢承拉长声调,他站起身,慢慢走到陆锦锦面前。
他抬手,轻轻的擦掉了她的眼泪。
“坐上马车快出宫的时候,很高兴吧。是不是觉得自己瞒天过海,逃过一劫了。没想过会被我抓回来吧。”
“这种给了希望又失望的感觉,很痛苦吧。”
谢承掐住陆锦锦的下巴,他眸色很暗,眼底还带着一丝猩红,声音冷的可怕。
“这都是你曾经给予我的,我今日还给你的,比不上你对我做的万分之一。”
“冤枉?”
“骗我,欺我,瞒我。陆锦锦,你哪里冤枉?”
第32章
当听到男人念出自己名字的那一刻, 陆锦锦彻底懵了。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连思索的能力都没有了。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冻结了, 一股冷意从发丝窜到了指尖。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下巴被男人用力掐的疼,可她不敢挣扎,只能强迫自己用最镇定的语气开口。
“陛下认错人了吧,臣女商锦,江南人士。”
谢承嗤笑一声。
他松开手,双手卡着腰, 眼睛微眯,居高临下的打量着瑟瑟发抖的陆锦锦。
“好,商锦。”他重重念了一遍她的名字。
商锦——
这两个字被他含在嘴里, 咬碎在牙边, 恨不得整个囫囵吞下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