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下来。”
薄昭伸手将她在自己腰上揽紧,脚尖点地而起,一道霸道暴烈至极的刀光朝那假人当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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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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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梅花
假人灵巧地后仰躲过,脸上的表情竟和薄昭分毫不差。
他单指一扫锃亮刀身,幽蓝火焰似的的灵力在刀上腾的燃起。与此同时,他全身根根血管都暴突而出,仿佛在皮肉下哏哏作响。
与真人不同的是,这假人完全可以使用毁坏根基,不要命式的打法。
薄昭凝视着眼前几乎燃烧成一团灵火的人,轻轻一抖手腕,伴着环首刀环叮当一声清脆撞响,刀上纹路向刀柄延伸,仿佛与血脉接在了一起。
而他揽着卫燕燕的左手上却覆了一层薄雾似的幽光,这是个保护的姿态。
几乎是在假人飞身而来的瞬间,他便拧身踩上囚车,刀光在空中剜出一道灵火墙壁,在假人纵身追来的瞬间,那火焰倏的腾空而起。
假人全身猝不及防没入火中,然而却向消了音似的不声不响,只能从火影中他身躯的扭动,看出他承受的痛苦。
卫燕燕从薄昭怀里伸出脖子看了看,吸吸鼻子:“他死了吗?”
而此时跪俯在地,僵了许久的姨娘——不,或许应该称为鱼妖,蓦地尖嚎一声,指甲登时暴涨数寸,连滚带爬地朝卫燕燕抓来!
薄昭眉峰蓦然一紧,他凌空翻转,劲瘦长腿倒勾囚车栏杆侧身而过。那指甲带起的尖风几乎是擦着卫燕燕的脸险险过去!
然而就在他们擦身而过的瞬间,那鱼妖以一个极为古怪的角度回过头来,她颈骨碎裂的声音如在耳畔,鱼妖嘴角却勾起一个怪异的笑容,那手臂关节瞬间反向折断,直直朝卫燕燕捅去!
指甲尖端光点在卫燕燕瞳孔中不断放大,此时一刹那间她的脑袋却被狠狠按进了薄昭胸口,鼻子猛地撞在他锁骨上,疼的卫燕燕眼睛一阵发酸。
她听见薄昭闷哼一声,随即便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
薄昭受伤了吗?
卫燕燕脑海中还懵懵的没有反应过来,余光骤然瞥见假人挣脱火圈而出。
他全身皮肉焦烂散发着糊味,那张脸烧的不成人形,却仍一步一歪,低头提刀,和鱼妖前后一起向他们围拢而来。
薄昭微微后退一步,脊背靠上了冰凉的墙壁。
卫燕燕揉着撞红的鼻子,从薄昭怀里钻出来,抬头看着他侧肩。
那里是一道深可见骨的狞厉抓痕,鲜红的筋肉暴露在外,鲜血从伤口汩汩而出,已经浸透了大半衣衫。
薄昭轻轻摇了摇她,哄道:“闭上眼睛。别看了。”
“啪嗒”一滴眼泪从卫燕燕脸上落下来,砸在薄昭身上,特别的响。
“是不是很疼呀。”她小声说。
就在这时,那鱼妖眼里似乎看见了什么令她极度恐惧的画面,她蓦然撕扯住了自己的头发,厉声惨叫道:“该死!你们都该死!”
薄昭眼锋一厉,他一踏墙壁横身避去,反手一道亮白剑光朝鱼妖腹部拦腰斩去,然而鱼妖却霍然咯咯笑起来。
只见她拖出一半的肠子活了似的飞出,蛇一般缠上了刀背,粉红的肠子一绕数圈,随即竟朝反面一拽,硬生生将两人拉回了身前。
那可怖的手朝着薄昭咽喉直直抓去,
那一瞬间假人踉跄抬刀捅向薄昭后心,前面则是鱼妖异化的怪手,时间仿佛片刻静止,就在那一瞬间,卫燕燕抽出一只细白小手,带着哭腔推了鱼妖一下,“你干嘛抓他?”
来势汹汹的鱼妖仿佛遭逢巨力,卫燕燕推的她那边肩膀没有骨头似的塌了下去,她眼球从眶中迸出,身体仿佛炮弹似的撞上墙壁。
刹那间蛛网似的裂痕从她身下蔓延开来。
薄昭眸光一凝,他原本已经抽刀斩向了假人,如今却把方向一转,朝站在囚车边的忆娘劈下。
忆娘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猛地一僵,然而在那瞬间环首刀顺滑的没入头骨,切断颈椎,未尽的刀光将她一劈两半。
她的身躯如一阵轻烟似的散去,只余那身衣袍轻飘飘地落地。
在她消失的瞬间,薄昭背后的假人、连同那卡在墙上挣扎的鱼妖也骤然僵硬地倒在了地上。
一声喟叹在半空中响起,“你并不曾见过我,是如何勘破的?”
薄昭冷冷地抱着卫燕燕落地,头也不抬道:“闭嘴吧。”
卫燕燕从薄昭怀里跳下来,去掰开假人僵直的手。
那块梅花糕已经捏成了粉末,攥在掌心里有些可怜。
薄昭正蹲身在忆娘留下的衣物里翻找着什么,却听见身后的卫燕燕一声大哭,“薄昭,梅花糕碎掉了……”
薄昭:“……”
他从忆娘衣袖里翻出来一块碧玉状的石头,朝卫燕燕走去,摸摸她的头说:“好了。我知道好吃。”
卫燕燕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可是你都没有吃过……早知道我就应该给你多留一块的,可是它实在是太好吃了我就都吃了……”
薄昭眉心跳了一下,看向那惨不忍睹的粉末,“你要我吃吗?”
卫燕燕低下头,手里把衣角搓来搓去。
他将刀搁在地上,看着那被火烤的外皮焦黑发脆的手,硬着头皮蹲下去,点了一点粉末在指尖尝了尝。
一股带着花香的清甜在舌尖化开,他站起来,弯着腰捏捏卫燕燕的后颈说:“这样好吧?我吃了,很好吃。”
卫燕燕咬着嘴唇点点头,可是随即小脸又扁了扁说:“可是你还没有见过梅花糕的样子……它就像一朵粉色的小花,还有花心呢……”
薄昭看她说着说着又要哭出来了,无奈地叹口气,牵着卫燕燕进了姨娘的房间,那桌子上还摆着毛笔和砚台。
他把笔给卫燕燕道:“你磨墨,我去找张纸,画出来给我看。”
卫燕燕含着泪点了点头。
但姨娘这房间里竟一张完好的纸都找不到,要么是被揉成了一团,要么是写满了鬼画符般的字。
薄昭回头看了卫燕燕一眼,她已经匀好了朱砂,正拿着笔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这里没有纸……”卫燕燕啪嗒啪嗒又开始掉眼泪,“没有纸我就没法画给薄昭看了……”
她正哭的眼前景物一片模糊,视野里却忽然伸进来一只手。
薄昭拿帕子擦掉她脸上的眼泪,温声说:“找不到纸,画在我手上好不好?”
卫燕燕抬头看看他,薄昭正垂着眸子,沉黑的眼里含了一丝浅淡的笑意,却如同冬日春草蔓生,看得人心尖一跳。
卫燕燕抹掉眼泪,伸出手去说:“你把小蝴蝶给我,我就给你画。”
卫燕燕的小蝴蝶,还真是薄昭路上看见的。他从储物袋里找出来小蝴蝶给她,卫燕燕想塞回肚子里,又觉得当着薄昭的面塞不太好。于是她把手背过去,从脊背后面塞进了肚子里。
薄昭平静地看着她的小动作,眼里仍然是那种柔和的光。
他们在桌边坐下来,薄昭挽起一截袖子,卫燕燕小心翼翼地抓着他的手,蘸了朱砂,在他手背上画了一朵盛开的红梅。
虽然在卫燕燕眼里是盛开的红梅,但是客观来讲那就是一个代表花心的圆,外面配上五个代表花瓣的半圆。
待朱砂干了,薄昭手指轻轻抚过那朵花,指腹擦掉卫燕燕脸上的泪痕,看着她的眼睛说:“很好看。”
卫燕燕终于破涕为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她紧跟在薄昭后面走出门去,才发现他手里拿着块圆形的翠玉,“这是什么呀?”
薄昭抛起那石头来掂了掂,“生相玉。”
卫燕燕好奇地拿过那块石头来看,这颜色远看着和翡翠一模一样,近看里面却像含了水,一晃里面的翡翠纹路便发生变化。
“世事无相,相由心生。可见之物,皆非实物。可感之事,皆非实事。物事皆空,实为心瘴。”
薄昭伸手点着生相玉道:“以前曾在古书上见过这玉。”
在他们抬眸之间,宅院天光大亮,地上的尸体血迹已经如风化尘,随风而去。墙壁瞬间枯槁褪色,半人高的野草从砖缝中窸窣长出,蛛网连接了雕梁画栋,一道道裂痕在脚下水磨石砖上蔓延开来。
霎时满院风起,窗下铁马爬满了锈迹,这宅院明显已经荒废许久。
“生相玉能拟人拟物,”薄昭道,“拟物之法与暝域幻境极为相似,但是生相玉拟出的人大多都是真实存在过的。若是复制出还活着的人,那假人的记忆还能和真人相通。”
卫燕燕似懂非懂,“那天晚上我还看见你了,那个是不是真的你呀?”
“自然不是。”薄昭微微一笑,“不过他行事性格都依我复刻,而且他做过的事也能传到我的记忆中。”
随着生相玉法力的褪去,那堵破烂的墙忽然震了震,接着整个塌了下来。
薄昭把卫燕燕往身侧一拉,迸溅的尘土一点也没碰到她的衣裙。
杜预龙几个人灰头土脸地从土里爬出来,王铮咳嗽着,呸呸呸往外吐着土大骂道:“他奶奶个腿的那老东西呢?老子出来不弄死她……”
“人已经死了。”
薄昭冷冷淡淡地开口,几人顺着他的眸光朝外一瞥,顿时看见那前院已经成了灵堂,摆满了牌位。
耿明成抹了把脸上土,踉踉跄跄走过去看,那牌位上赫然写着——“阳平谢氏第八世谢承之妻刘氏”
耿明成惊的坐倒在地,他还记得,昨天晚上饮宴之时,那老夫人确实说过自己姓刘!
他面色如土——其实本来脸上也就全是土——艰难吞咽着,回头道:“监押,这都是死人……”
在那刘氏的牌位底下,就是她的长子,他们昨天见过的谢昶的牌位。
卫燕燕从薄昭后面探出头来,问耿明成道:“耿大哥,你们怎么一身都是土啊?”
耿明成苦着脸,“我们今日随那老太太出去,她到半路上突然翻脸,让几个家丁按着我们就说要把我们砌进墙里。那家丁本来看着没有修为,不知为何竟一个个力大如牛……”
杜预龙一拳捶在地上,恶声恶气道:“哪儿那么多话,都起来走了!”
卫燕燕踮起脚尖,凑在薄昭耳边小声说:“这回你信他是丑八怪了吧?”
薄昭唇角勾起一丝淡笑,“嗯。”
王铮和吴永爬起来找马去了,杜预龙一瘸一拐地走到薄昭身边,低声怒道:“你别得意,等回去我定把此事如实上报,是你与这妖女勾结残害同僚……”
薄昭拍了拍杜预龙溅到卫燕燕身上的土,对她说:“上车吧,这儿脏。”
卫燕燕弯起眼睛笑,善意地提醒道:“嗯嗯,杜监押你也快去洗洗吧,你好像我爹爹给我买的小泥人啊。”
第17章 花环
王铮找着了马,跑了一趟回来,说是杜预龙的那匹马似乎受了惊,不肯让他们靠近,只好让他亲自去把马带回来。
杜预龙恶狠狠地呸了一口,只得跟着王铮去了。
院子里虽然有一口井,而且还没枯。但是几个人都还记得姨娘用这院子里的水洗肚子的场景,眼下不想碰这里的任何东西,看着都犯恶心。
耿明成从附近的农户家里打来了水,顺便打听了一下。
原来这宅子已经不知道在这里多少年了,据说是当年地主大户谢家世代居住的,后来谢家几十口一夜间被满门屠杀殆尽。官府里还来了人调查,最后硬是什么都没查出来。
从那之后,宅子里就经常闹鬼,比如灵堂里的牌位经常突然光洁一新,半夜里听见女人的哭声。闹的都没人敢住在这附近。
当地都说这宅子有灵,不然怎么能这么多年也没人修缮,风吹雨淋,还好生生地在这里。
耿明成听得脊背发寒,在大门口转了好几圈,怎么也不想进这个门。但奈何囚车还在院子里,没有马拉不出来车子。
卫燕燕看见他在门口转悠,便笑着说:“耿大哥,你在干什么呀?”
“快出来吧。”耿明成把自己听到的话跟她讲了,朝她招招手说,“这宅子里阴气太重,闹鬼呢,不是活人待的地方。”
卫燕燕坐在囚车边上笑着说:“耿大哥,你胆子好小。这世界上只有妖和人,根本就没有鬼。”
耿明成被卫燕燕一激,反倒不服气起来了,“怎么可能?我只不过是怕那妖物再回来。”
他狠狠心,梗着脖子拎起水桶进了门。
偌大的房子里没人,前院的门大敞着,一进门就能看见一堆阴森森的牌位。耿明成觉得寒毛倒竖,他不敢到处乱走,索性在囚车边上坐了,洗着满手满脸的土。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人说话,耿明成越发觉得瘆得慌。
他便开口跟卫燕燕搭话道:“你们看清楚那是什么妖怪了吗?我们当时被砌在墙里,就很奇怪,虽然身子动不了,但是院子里发生的事还能看见。”
“不是妖族。”卫燕燕给自己编着辫子说,“薄昭说忆娘身上带了一块生相玉,才造出了这个类似幻境的东西。”
“那忆娘——”
“虽然她身上有妖气,但是不是妖族。”卫燕燕笑嘻嘻地说,“这里只有那条小鲢鱼是妖。”
耿明成想起来那流的满地都是的白色鱼籽,登时胸口一阵恶心。他摆了摆手说:“别说了。”
卫燕燕伸手指道:“耿大哥,你这里还有土没洗掉。”
“哪里?”
薄昭恰巧从后院走出来,他肩膀上的伤自己处理不方便。刚走过垂花门,却骤然看见卫燕燕脸上带着笑,伸手在桶里蘸了清水,擦去耿明成耳后的尘土。
他步子微微一顿,眸子沉了沉。薄昭看了一眼那处明媚的阳光,刺的眼睛发涩,转身往屋子里去了。
卫燕燕舒服地坐在囚车边上晒了一会儿太阳。
囚车门上那多灾多难的锁经了这么一遭,算是彻底断了。她两条小腿垂在车外,很自在地晃荡着。
她忽然想起来,好像没看见薄昭。薄昭身上还有伤,而且他的伤不像她的一样会自己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