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错了!我错了!”她再受不了这种折磨,猛地呛咳了几声道:“姑奶奶,一切都是我的错,你饶了我吧!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你神通广大手眼通天,何必跟我计较呢!”
流离冷笑一声,朝她勾勾手指,便有一股力携着她两肋把她拉了出来,重重摔在河边。
“你初来这里时孑然一身,在地铁口租着个二十平米的小房子,靠着傅征的公司养活,每个月拿六千块工资。
我现在就给你六千块和一个月房租,你要是有本事,就再去找一个爱你又钱多的男人养着吧。”
流离从兜里掏出一沓钱来扔在她旁边,又捏诀伸指点在她额上,抽掉了她关于谈澈和今天的记忆,说道:“别再去烦他。”
陈妙额间一阵红光闪过,很快晕厥过去,人事不知。
再醒来时,她已经到了一个破旧逼仄的小房间里。
赫然正是她初来京时租的那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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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阎王和第六十六房小妾的婚期日近,阴司里张灯结彩,着手准备起来。
又闻依雪仙子嫌阎王给她的院子太小,如今阎王府里开始开工动土,要起一座七层楼高的明式摘星楼来。
被强制征兵的小鬼们苦不堪言,私下里一合计,便买通了一位天上来传信的仙使,让他去跟天帝告阎王一状,治他个滥征徭役的罪。
那仙使满口答应,到了天上却是只与天帝说道:“小的这次去冥界,看见那里披红挂绿,又起高楼又造庭阁的,一片喜气。一问才知阎王竟是要娶亲了。”
天帝满不在乎道:“那老小子平生最是好色,家里的小妾塞了一房又一房,娶亲又如何,毕竟也是冥界之主,随他去吧。”
仙使却愈发正色,凑近了天帝道:“可他这回要娶的小妾,是依雪仙子啊……”
第91章
阎王正在摘星楼监督工期,突听鬼吏来报,天帝让他即刻上天赋职。
他穿了官服束了头发戴了帽子急匆匆赶过去,刚进南天门,躲在柱子后的越简仙子突然窜出来喊了一声:“阎王伯伯!”
阎王吓了一跳,抚着心口道:“你这丫头,嫌我命长是不是。”
越简满脸严肃:“阎王伯伯,我看不是我嫌你命长,是你自己嫌命长。”
阎王一愣:“这是什么话!”
“阎王伯伯不要再装了,我都知道了,你们冥界有喜事,下个月你打算迎娶依雪仙子做小妾,是也不是?”
阎王想起此事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小事一桩,怎么连天界都惊动了。”
“阎王伯伯,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越简发愁地摇了摇头,对他道:“难道你不知,依雪仙子是父帝心尖上的人啊!”
阎王静了半晌,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线:“你说什么?”
“要不然你以为她在天庭好好的为什么会被贬为堕仙,那是母后发现了端倪,气急之下亲自出手把她赶入冥界的!”
这话不啻于一个晴空霹雳,吓得阎王瞬时面如土色:“丫头啊,你可不要唬我!”
“我唬你做什么?事关父帝密辛,我敢乱说吗?被知道了我是要关禁闭的!要不是阎王伯伯一向疼我,今天我是万万不敢出来跟你通风报信的!”
“通……通风报信?通什么风报什么信?”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想不到吗?”越简一脸的紧张:“你娶的是父帝的女人,还是父帝心尖上的女人,父帝现在发了雷霆之怒,只等着拿你呢!”
阎王彻底没了主意,吓得两条腿开始抖了起来:“越简呐,你可一定要救救伯伯呀!”
越简长长地叹了口气,蹙眉思索良久,说道:“现在要想活命,只有一个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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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王战战兢兢地去见天帝,战战兢兢地回了冥界。过路客栈里正是热闹,不断有凡间所来魂魄进去歇脚。
此时临近傍晚,天边滚着厚重的红霞。阎王探头探脑往里看,流离正在柜台后拨算盘,小二正跟客人上菜,寒渊神君难得也在,正一个人坐在柜台前的桌子旁倒酒喝。
阎王不敢进去,在门外徘徊许久,正赶上黑白无常和许泽从凡间回来,想着事情反正也逃不过,立即背了手挺直了腰板远远冲他们招呼:“回来了。”
“阎王怎么来了?”白无常问他。
阎王脑中思绪一转,说道:“来讨杯酒喝。”
他进屋去,笑逐颜开地对寒渊道:“神君今日可是清闲,这是又得了什么好酒,怎么也不来叫我,真真太过小气。”
阎王在对面坐下,也喝起了酒,对天帝赐婚一事绝口不提。
寒渊瞧着他似有事隐瞒,说道:“怎么,娇妻不趁你的意,想临阵脱逃了?”
阎王长叹一声,转了转手中酒杯:“神君自来了我冥界,对天庭上的事越来越没有心思了。”
“哦?”寒渊略挑了眉:“天庭又有何事?”
阎王笑呵呵打岔过去:“无非是些鸡零狗碎的事,东家踩了西家的仙草,南家藏了北家的灵宠,现在这样的太平盛世,他们惯会享福,哪还有人间可救。”
扭头看了看那边的流离,说道:“神君这个徒弟越发的水灵了,不比初入冥界那时候,满脸的丧气,一双眼睛死气沉沉的,没多少活气。
果然是寒渊神君你会养人,看看她那小脸,嫩的都要掐出水来了。只不知这么个女娃娃,将来会便宜了谁啊。”
寒渊扯了嘴角淡淡一笑:“六界之中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你又一向在美色上用心,光是你府中那几十房小妾,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比我这不成器的徒儿娇艳得多,又何必违心夸她。”
阎王“哎呦”一声,说道:“寒渊神君真真厉害,骂人不带脏字的,我差点都以为你确实是在夸我了。”
顿了顿又道:“我府中那些空有皮相,实则内里庸俗不堪,要不就是心术不正,哪能跟你这个徒弟相比?没地抬举了她们,我都替她们害臊。”
“心术不正?”寒渊抬眼看他:“不知是怎么样一个心术不正?”
阎王说道:“家丑不可外扬,算了,算了。”
仰头干了一杯酒,又给自己续上一杯,伸手指指那边的流离,说道:“听你那意思,倒是嫌弃你这个徒儿。既如此,不如把她送给我阴司,我那里可有人一直惦念着她呢。”
寒渊不自觉蹙了下眉头,说道:“流离再怎么样也是我过路客栈的人,就不牢阎王操心了。”
阎王就笑呵呵地打岔过去:“你这里的春风度真是愈发可口了,甘醇得很,甘醇得很啊。”说着给寒渊的杯子里倒满了酒。
寒渊手指在桌上磕了磕,过了会儿,却是侧过脸去,看向了流离那边。
阎王喝得晕乎乎地回了府邸,正睡着,突然闻到一股浓重的兰花香气。
他当即清醒过来,睁开眼睛看着坐在自己床前的人,冷冷道:“原来是依雪仙子,有失远迎,还望勿怪啊。”
依雪妩媚一笑,弯身往阎王脸上长长吹了口气,说道:“我都快是你的人了,你怎么反倒客气起来?”
阎王冷哼一声,起身拂袖把她推到一边,说道:“快别折煞我了,仙子那么大的来头,我就是看你一眼都晃眼睛,哪里还敢痴心妄想。”
掀开被子走下床来,走到屋中桌前坐下,跟依雪保持着距离:“怪不得仙子总是对我若即若离,又非要大操大办才肯入我冥府,我只当你是娇气,却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仙子好手段,本君佩服。”
眯眼朝她看去:“你是不是以为天帝很快就能遂了你的意,八抬大轿把你请回去?”
依雪胸有成竹地笑了笑,伸手理了理肩上长发:“不然呢?”
阎王痛快一笑:“仙子人长得美,怎奈却是个脑子不灵光的。你当天后是吃干饭的,能由得你在天上霍乱帝心?”
依雪眼中发出一丝精光:“天界是天帝的天界,还由不得她天后做主。”
阎王似是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罢了罢了,那你就好生等着吧。只是我这摘星楼也建了,院子也收拾好了,若真是娶不到一房美妾,我这颜面还要不要了。”
音调突然一转,冲着门外扬声叫道:“黑白无常!”
不多会儿,黑白无常推门而入。阎王并不看依雪一眼,自顾吩咐道:“婚期日近,快请依雪姑娘下去,好生伺候着,别出了什么岔子。记住,须得寸步不离守着她,少一根头发丝我都拿你们是问。”
黑白无常领命,上前硬是一左一右将依雪架起,带着她往外走。依雪不敢相信阎王竟这样大胆,一双美目瞬时染了怒色,咬牙切齿道:“阎王,你敢!”
阎王冲她一笑:“护你周全本就是我分内之事,不足仙子挂齿。”等黑白无常掳着她出了门去,甩袖重重合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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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一十七日大婚前夜,从阴司阎王殿一直到冥界出口的过路客栈,直铺了百里红妆。道路两旁扯满五颜六色的花灯,照得彻夜不息。
流离看这情景,随口向小二问道:“娶一个妾都闹这么大动静,阎王正妻没跟他闹吗?”
小二拿过肩膀上的手巾擦了擦手,说道:“什么正妻,阎王那个花心大萝卜,会娶个正妻管着自己吗?”
流离一想也是,在堂中坐了一会儿,倒了几杯茶来喝。等最后一个客人也结账回了鬼市,看看时间,已是近寅时了,再有两个时辰就要天亮,届时外面肯定一阵吹吹打打,十分热闹。
她掏出兜里的请柬,想了想,还是扔去一边。阎王纳小妾,又不是娶正妻,这个热闹还是不凑得好。
“程流离可在?”
门外突然一声轻喝,流离伸长脖子去看,就见阎王穿着自己的官服带着一众手下和几个翠衣侍女走了进来,看那架势似是来者不善。
她生了几分小心,从椅子里站起来,说道:“阎王大喜之日,来此可是有事?”
小二和厨娘也听见这边动静,一道走了过来,疑惑地看着阎王一行。阎王偷偷觑了眼后院方向,清咳几声道:“寒渊神君不在吧?”
流离说道:“师父有事出去了。”
那就好。阎王暗暗松了口气,摆正了脸上神色,伸手朝袖中掏去。刚要把东西拿出来,身后蓦地响起一声清朗低沉的问话:“你来做什么?”
阎王吓个激灵,手顿在袖中不敢再动作。慢慢回身看着寒渊,不自觉就赔了笑:“神君回来了?”
寒渊淡瞥他一眼,举步走进堂中。这时候阎王才发现他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在他身后还跟着那位千娇百媚的涤星仙子。不知为何,在看见涤星的那一刻,阎王暗暗松了口气。
“我问你来这做什么!”
寒渊微有不耐,蹙眉看着阎王。阎王恍过神来,嘴唇蠕动了几下,躬身道:“禀……禀神君……本君……本君奉命……特来传旨……”
他盯着寒渊让人倍感压力的目光,右手伸进左手袖中,掏出了天帝亲手所书的圣旨。
“流离听令!”
这句话把流离吓了一跳,抬起头来满面雾水地看着阎王。就见阎王朝她走近了几步,手里托着那卷明黄的帝旨,阴森森地开了口。
“流离,天帝听闻你与许泽有千年的缘分,很是感动,特为你们亲旨赐婚。”
此言一出,屋内众人皆是震动。许泽愕然往流离那边看去,却见她第一时间下意识地往寒渊那边看了一眼,这才扭头撞上他的视线。
那一刻,他分明看见她的眼里生了恐惧。
“什么缘分?”她声音里发着颤,难以置信地盯着阎王:“你在说什么?”
阎王不太敢看她,低着头道:“你还不知道啊,许泽他……”
“阎王!”许泽愤然出声,阻住他话头。
流离心中更是惊奇,看看许泽,又看看阎王:“到底是什么?”
阎王心虚不已,不自然地咳了几声。事情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完全是因为他。
他误信了歹毒妇人,还当真以为天上尊贵的依雪仙子对他有意,痴心妄想迎她入门。
她说她不愿如他后院那些寂寂无名的女人一般,过个几十几百年就被他抛诸脑后。
为了证明他的真心,她必须要被八抬大轿抬进冥府,婚礼当天的喜宴要盛大而空前,最好让整个冥界都知道依雪要嫁进阎王府了。
她如了意,不仅整个冥界都知道了,闹得天帝也听去了一耳朵。谁不知道天帝那人最是睚眦必报,尤其是在女人上头,六百年前广德星君酒后亲了个侍女一口,岂知那侍女是天帝帐中美人,气得天帝把广德贬成了凡人下界历劫,到现在了还没回来。
阎王虽然是并没动过依雪一根手指头,可却狗胆包天要迎她入府,这事情不知比广德要严重多少。
若不是越简仙子给他提了个醒,恐怕他阎王的乌纱就要保不住了,不仅如此,恐会还有生命危险。
所以那天当他见了天帝,看到天帝周身竭力隐忍着的滔天怒气,他知道他只剩下了越简教给他的那条路。
“阎王喜事临门,可喜可贺啊。”
那天书案后的天帝冷飕飕地开了口,却并不抬头看他,目光只是凝在许久没有动过的折子上:“不知朕要包多少红包给你?”
阎王就做出了一副懵懂的模样,躬身道:“天帝这是何意,属下不知。”
天帝冷哼一声抬头看他:“你冥府的唢呐都快吹上我天庭了,你说没有喜事?”
他脸上略略惊诧,故作冥思状想了想,这才恍然大悟道:“确有喜事,确有喜事。那许泽只是本君座下一个小小的鬼差,不曾想竟能惊动天帝操心他的婚事,属下待许泽谢过了。”
天帝一蹙眉:“许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