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神话同人)她受众神恩赐[希腊神话]——兮树
时间:2022-06-03 06:45:53

  视觉缓缓恢复了,但是身体的不适并未淡去。喘息着,她向前跪进水中,向第二颗珠子伸手。
  她做好了又一轮折磨的心理准备,期望却落空。强烈的不适被略微窒息的无力感取代,她无意看向水面。倒影又发生了变化。
  褶皱攀上她的眼角唇边并加深,脸颊开始凹陷,皮肤生出黯淡的斑纹,头发变得毛躁稀疏进而花白--她正在飞快地老去。
  她吓了一跳,空余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奇怪而陌生的触觉,皮肤松弛、凹凸不平,可以直接摸到骨骼。
  “如果你把这颗珠子从水里捞出来,也许永远只能维持老人模样。”卡俄斯的化身站在旁边观察,身影没有映在池塘之中。
  闻言,她并未生出任何犹豫不舍。
  “我已经舍弃了时序三女神的祝福,衰老又如何?”停顿了一下,她哂然,从洁净的白沙中拔出了第二颗珠子,“而且,我原本根本没有机会变老。”
  还剩最后一颗珠子。
  先是病痛,而后是衰老,不知道灾厄之灵还准备了什么试炼。
  她坦然伸手,主动望向水面。
  老迈的面容逐渐皲裂剥落,露出黏土骷髅。然后一块块地,她碎裂,化作齑粉消散。
  她恍惚地盯着这诡异的景象。她的死亡从他人的眼睛里观看,原来是这样。
  但也不过如此。
  抵抗的力量比此前都要虚弱,她轻松地取出了最后一颗珠子。
  已经到手的那两颗开始发光发热,径自飞出来与第三颗连缀成串,陡然变成一条细珠链。她不由自主吐出词句:
  “疾病分灵诺索伊,你播散的疾病、衰老与死亡妆点我,尽皆为我所有所用。”
  珠链在空中飞舞缠绕,像一条行礼的蛟蛇。
  轻缓慎重地,诺索伊环绕住她的脖颈。
  她知道第一道试炼结束了。
  身周图景变幻,这次她回到了难以描述的空洞之中,面前飘浮着一大团黑色的絮状物,像是还没梳理的羊毛。她凭直觉拢住毛絮。她虽然有如何纺织羊毛的知识,却从未付诸实践,只知道第一步是清洗。一动念头,她的面前就多了个水缸。水非常冷,将洗净的毛絮从水里捞出来时,她的指节已然僵硬发烫。
  等待毛团干燥的时间长而无聊,她向卡俄斯搭话:“原初的大神卡俄斯,您能否告诉我,众神之所以创造人类与万物,是因为祂们需要这些生灵的信仰与供奉吗?”
  卡俄斯竟然坦白以告:“不。即便天空与大地没有任何生机,神明也会兀自存续。众神不从凡人或是任何生命的供奉中汲取力量。”
  “那么为何要创造生命呢?”
  卡俄斯沉默良久。久到毛絮干燥,她开始用羊毛梳将无用的结节杂毛取出,把洁净的黑色毛絮理顺拉长,绕成粗纱。
  就在她以为祂不愿意作答时,原初的空洞又开口了。卡俄斯可能并不习惯思考问题,反复斟酌后终于给出答案:“克洛诺斯与宙斯与我等原始神志趣差别极大,但身为盖亚与乌拉诺斯的子孙,他们也并不需要人类存在。但既然已经创造人类,那么神明就有必要向人彰显威能与力量,要求敬畏与供奉,无法容忍怠慢与欺瞒。”
  她将最后一缕粗纱摆好,停下手头工作,轻声问道:“宙斯创造过一次人类又将其灭绝,随后又重新创造。我不明白。如果凡人对众神并非必须之物,他们的贪婪恶行令神愤怒,祂为什么还要再造人类。”
  “也许并不需要理由。诸多神明与飞鸟自我之中诞生。然而我创造他们,并非因为我需要他们。我创造他们没有任何理由。”
  她将粗纱缠上纺锤的动作变得僵硬,急切地抛出另一个可能:“您见证一切,那么您是否是为了能观察这个世界才让那么多神子与生命诞生?”
  卡俄斯的化身依旧面无表情。但她无端感觉祂正在温和地嘲笑她。祂摇头:“是否有可供我观察见证之物,于我都无分别。”
  纺锤吃重开始旋转,捻出黑色的细线。
  化形获得灵智,受到诸多祝福,名为伊利西昂的幻梦,在岩穴中绵长持续的噩梦,本不该有的梦醒,亵渎圣域,献祭己身……随着毛线缠绕,她从头开始,事无巨细地回顾一遍“潘多拉”的“人生”。她想要跳过终将消散的喜悦时刻,想要回避最为绝望的篇章,但一旦开始纺织就无法停下,她的命运本就是三女神摩伊赖纺出又剪断的线,她已然做出唯一可能的反抗,眼下只能任由一切重演。
  也许她最后的反叛也微不足道。说不定奥林波斯圣域已然恢复洁净,而她支离破碎地飘浮在脱离天地的空洞之中。
  但让她更绝望的是卡俄斯平静的答句。
  “由我等孕育的神明也好,天地星辰也罢,当然也包括花草动物与凡人,我容纳并见证的一切、以及我的诞生都是一个偶然,更为崇高之物的心血来潮,并无意图,缺乏意义。”
  她无法接受这虚无,不愿意承认她的诞生与苦痛都原本毫无意义,但她同样无法心平气和地任由众神安排,认可祂们赋予的意义,沿着祂们事先安排好的轨迹前行。
  纺锤越转越快。她忽然就成了那纺锤,下坠着,视野被名为苦难的黑线包裹。
  熟悉的絮语声向她的耳畔吹气:
  --为何要离开卡俄斯?
  --离开卡俄斯后你还想干什么?
  --你还能干什么?
  --等待你的只会有更多的劳苦。
  --即便有喜悦,但最终还是会变成悲伤与愤怒。你比我们更清楚。
  --不如归于卡俄斯。
  --只要“你”不复存在,自然不会有那么多的痛苦与烦恼。
  “不,”她摇头,想要摆脱黑线的桎梏,以更重的口气重复,“不,我不要!我还有必须当面弄明白的事,而且我--”
  她忽然哽住了。
  黑色的牢笼被滚落的泪水割开。
  “我还没来得及活过。”
  刁钻苛刻的束缚消失了。她纺就的黑线编织为布匹,温柔地将她从头到脚环绕,带走此前试炼的疲惫与痛楚。
  “劳苦分灵珀诺伊,以劳累与苦楚包裹我、保护我。”她喃喃。
  再抬眸,她不可思议地停顿了一拍。
  一只渡鸦沉默地凝视她,等待她顺从意识唤出最后的名字:
  “基雷斯之首、不幸的分灵卡科伊,为我加冕。”
  渡鸦展翅起飞,衔来荆棘密布的冠冕。
  灾厄之灵基雷斯是多个代蒙获得灵智混合后的总称,而这一刻,劳苦的珀诺伊、疾病的诺索伊、以及不幸的卡科伊再度合一。
  就像所有在卡俄斯之后诞生的一切降临的前一刻,原初的空洞开始震荡。
  一股大力将她朝外推。
  “若你无法信服我的答案,那么就向我证明,我的观测、我见证之物拥有意义,再向我展示你能够创造何物。
  “灾厄与希望,毁灭与复苏,我已观察到你的存在。沉睡,而后醒来,应验你的神格,收回四散的力量,揭开你的真名。
  “去吧,■■■■。由我见证你的新生。”
 
 
第1卷 第36章 
  刺目的光线忽明忽暗,她坐起身,发现是如焰夕照斜映进海边岩穴,而某只巨大的渡鸦正扑扇着翅膀梳理羽毛,带得洞内光影明灭。
  “没想到你还需要睡眠,不知道是你力量还不完全,还是因为你就是这个怪体质。”渡鸦口出人言,语气颇为辛辣,“不过你醒得正是时候,没过多久就要天黑了,可以准备出发。”对到底是哪位乱拍翅膀搞光影表演叫醒她,这家伙倒是只字不提。
  她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舒展手臂拉伸肢体。
  “之后该怎么称呼你?艾尔庇丝,还是--”
  名字在神秘层面拥有重大意义。
  “在取回所有力量之前,我依旧是艾尔庇丝。”
  渡鸦蹦跳着向前两步,回过头打量她:“你现在记忆全都恢复了?”
  艾尔庇丝没答话。
  她在海滩上醒来、被老渔夫佩格拉斯捡回家时,确实什么都不记得。
  直到九年前,送走上门提亲的蛮横之人后,她做了个梦。
  梦中她生出许多条手臂,将村头那间大房子的屋檐击碎,毫不留情地缠住可恨之人的脖颈。长子让她尤为厌恶,因此她对他的攻击最为猛烈。这个梦无疑对照着后来现实中发生的事。她知道那户人家的厄运与自己有关,因而对自己的身份生出过许多揣测。
  无法解释的还有那不需要原材料就能产出的黑布。做了那个不愉快的梦后,她隐隐感到两者有关联。她瞒着老渔夫,等年幼的迈丽缇睡着之后,在一个又一个夜晚悄悄地从指尖纺出黑色的线,再重叠编织成布匹。不可告人的黑布结成第一卷 时,她逐渐回想起在伊利西昂的生活,误以为那就是自己的过往。 
  在老渔夫逝世前不久,基雷斯化身的渡鸦忽然频繁地在夜间造访她的房间,声称只要她死一次就能恢复记忆与无穷的力量。她将信将疑,只将这作为后备计划搁置。毕竟神志清醒的人一般不会把一只会说话的乌鸦的死亡邀请当回事。
  而刚才躯体死去沉入海中,她才恢复了绝大部分记忆,还取回了来自卡俄斯的一些新知识。
  但无法解释的谜团还有很多。
  为什么卡俄斯放她离开,却又封印她的记忆?只是为了让她能够死去再复活、借此应验新获得的神格么?还是说,那位原始神明竟然好心到助她实现心愿,让她体验“普通”地过活是什么滋味?
  卡俄斯对她确实没有恶意。祂根本不存在好恶。也许这十年平静琐碎的时光只是祂心血来潮的馈赠罢了。
  “你又在想什么?”渡鸦不耐烦地跳来跳去,就差飞到她面前用翅膀打她了。不知道是否被实体的形态影响,灾厄之灵变得分外聒噪。“过家家游戏玩了十年还不够?快点快点,我们等不及想到海对岸去看看了。普莱戈拉这荒僻的地方明明什么都没有,却还是有一大堆神庙,被哪个家伙嗅到气味追过来就麻烦了。”
  “基雷斯,从外界看来,我在卡俄斯停留了多久?”
  渡鸦无辜地歪头,显然答不上来。
  “那么你们是什么时候苏醒的?”
  “以凡人的尺度来计算,十多年?二十多年前?我们突然感觉到异常的波动,就重新获得了意识。但你还不见踪影,不知道在哪里沉睡。”
  “异常的波动?”
  “你那个时候横冲直撞,我们--”基雷斯突兀地改口,“你的力量沿途遗落。那么浓重的灾厄之力落到哪里都足够开辟异界。大概是有哪个神进入了其中一个,把我们惊醒了。那之后我们花了好久,才终于找到你,结果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看来基雷斯对外界情况变化也知之甚少。但这家伙口气里竟然还有一丝委屈。
  艾尔庇丝颔首,站起身。
  见她往岩洞外走,基雷斯立刻飞到她肩头追问:“所以?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她侧眸睨去:“需要我解释?”
  渡鸦恼火地抖了抖羽毛,还是老实承认:“现在我们没法直接倾听到你的所有想法了。”
  “我暂时打算依照卡俄斯所说的做。”
  --沉睡,而后醒来,应验神格,收回四散的力量,揭开真名。
  “我大致可以感觉到遗失的力量在何处。”
  而为此,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渡过长久没有船只往来的赛尔迈海湾,离开普莱戈拉半岛,前往那神秘的黑山所在的对岸。
  按照渔民们的说法,大约三十多年前,狭长的海湾中降临了一场持续整整十日的狂风暴雨,仿佛是海神在与什么搏斗。那之后,这片海域变得难以通行。只要到看不到海岸线的水域,船只就会被黑色的浪涛吞噬。那便是所谓的“黑水”。也有幸存者声称那其实是漆黑的海怪作祟。总之,原本凭借水路商贸而繁荣富裕的普莱戈拉半岛因此日益贫穷,只能依靠渔猎维生。
  艾尔庇丝踏出岩洞。空阔的海岸之上,风声分外响亮。
  原本渔村的位置只剩下空地。但细看之下,在消逝的码头近旁,搁浅了一艘褪色的旧渔船。
  艾尔庇丝不禁揶揄:“原来你没把船全部吃掉。”
  基雷斯抗议着在翘起的船头降落,昂首挺胸:“我才没你那么冲动。”
  她俯身将渔船往浅水区推,船头颠簸摇晃,渡鸦耐不住起飞,在空中扑腾着翅膀抱怨:“话说回来,抹消行踪明明有更好的方法。如果你不回来,他们就会当你已经死了。就算有哪位的耳目探查到消息追过来,那时候我们早就跑远啦。”
  艾尔庇丝淡淡地反诘:“给你吃食还要挑剔。”
  “那倒没有,我们可是好好饱餐了一顿,”基雷斯停顿了片刻,“只不过,原本我们还有点担心你会不会对凡人产生过剩的同情心。毕竟某种意义上你们是同类。但没想到你对他们也挺残酷的,就和--”
  渡鸦没说下去,但潜台词显而易见。
  “如果那时候有哪怕一个人站出来试图保护我,我就不会那么做。”
  “即便真的有人那么想,但那么多人凶神恶煞地要杀掉你,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他们也不敢出声。毕竟村庄那么小,大家都是好邻居,日后总不免要打交道。”基雷斯嘎嘎地笑起来,“但可惜他们都没有日后啦。”
  仿佛怕她多想,基雷斯补充:“当然,对我们来说,你这样就很好,这样才对。”
  艾尔庇丝闻言弯唇,没有作答。
  小舟摇晃着入水,风帆张开,不借海风,船头自顾自划破夕阳残辉粼粼的海面,向前进发。
  海岸线消失不见后,目之所及尽是渐浓的夜色中蓝黑色的水波。今夜塞勒涅的月车隐匿在重重云絮之后,长久凝视昏暗的水面难免勾起一些思绪。
  离开卡俄斯前,她匆忙地询问:“如果是神明,是否能够逆转时间、改变过去?”
  “克洛诺斯可以。但他已然失去随心裁剪时间形状的力量。”卡俄斯淡然应答,哪怕是提坦神王的秘辛,对祂来说也不过随口一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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