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的光一晃,喻泽豪一个急刹车,双眼死死盯着一辆皮卡,刚刚一个男人打开车门坐了上去,神似安以轩。
他一时把烧烤忘在脑后,违反交通规则改道,心里只想追上那辆越野车。
他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
这玩命的速度,许言珩不禁握紧了头上的扶手,紧张之余,鼻尖突然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味。
有量大货车挡在前面,喻泽豪几次变道不得,终于找到机会弯道超车。
许言珩眸色一暗,敏锐地发现事情不对,“停车!有诈!”
那大货车顶层突然松动,惯力作用下,大块玻璃一摞一摞地往下掉,直直压在喻泽豪的车子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喻泽豪昏了头脑,额头上温热液体蔓延而下,车子失控,直直撞向隧道的墙壁。
许言珩一手把持方向盘急转弯,一手松了喻泽豪安全带,车窗车门大开,冲出隧道,冲破护栏,直直坠进黑暗一片的江水之中。
起火,只是一瞬,有座椅下固定的“烟雾饼”,爆炸也是几秒钟的事。
那最后几秒,许言珩几乎放任车子冲向江水,一把把喻泽豪推出车门,喻泽豪在地上滚了数圈,就见江面上一躲绮丽的火云,浓烟滚滚,久久不散。
完了。
完了。
他这样想,周围嗡嗡作响,世界一片混沌。
那小子先把自己丢出去,根本没时间自救。
这样的爆炸,钢铁都粉身碎骨,更何况是人?
喻泽豪瘫坐在地,冷汗直流,下一秒一个趔趄扑到断裂的护栏前,在一片漆黑中寻找许言珩的影子。
“许言珩!!”他哑声喊。
没有回应。
“许言珩!!或者就吱一声!!”
仍旧没有回应。
喻泽豪报了警,立马翻过护栏往陡峭的山崖下寻他,手机开着手电筒,电量都快耗尽,嗓子也喊哑。
警方找到他时喻泽豪还在发疯似的找人,满脸是血,咆哮几声之后终于休克昏倒,不省人事。
安以诚拎着食盒,在走廊里逡巡了好久,终于等到朱艺萱出门。
她蹑手蹑脚地溜进去,床上的少年额头缠着绷带,脸色有些灰白,向来粉嫩像花瓣一样的唇也没了颜色。
许言珩抬手给她抹眼泪,声音沙哑:“别哭。”
“你感觉怎么样啊,痛不痛?”安以诚擦了眼泪,眼眶红红。
“小伤,你哥怎么样了?”指尖绕了几圈她的长发,绕来绕去,他许言珩竟然把自己绕进了她手心里。
“小伤?哥哥,你下次救人的时候能不能掂量掂量?你自己差点都没命了……”
许言珩扶额,皱了皱眉,似乎头很痛的样子。
安以诚立马禁声,凑过去仔细检查,“头疼?”
许言珩拉着她的手撒娇:“疼死了,你别骂我,心疼心疼我。”
安以诚又红了眼眶。
他抱住她,下巴搁在她温软的肩上,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沉没成本太大,我可能要纠缠你好久好久好久……”
朱艺萱推门进来时,就看到眼前这幕,餐盒“啪”地掉在地上,艇仔粥漏了一地。
安以诚一惊,转过头去,对上一双不可意思、委屈又哀伤的眼睛,泪水汩汩流淌下来,小姑娘倔强地一抹,抑制着颤抖的声线问:“是你?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许言珩的手还搭在她肩上,调戏地捏了捏。
“呃……”安以诚想起许言珩上次的薄怒,掂量了一下词句,“他是我……”
情敌都站在跟前了,女朋友还这么支支吾吾,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许言珩开口:“和你没关系,艺萱,你先回去吧,地上的东西等会儿有人收拾。”
“怎么就没关系了?言珩,我来宿区就是为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许言珩打断了,“抱歉,我累了。”
朱艺萱不是傻子,刚刚他抱着她,那眼神幽深炽热,看得她心惊。
此时不是争吵的好时候,谁青春期没几个喜欢的人,无论如何,最后和许言珩在一起的只能,也只会是她朱艺萱。
朱艺萱垂下眼帘,声音有些虚飘,“那我走了,言珩。”
许言珩没回应,安以诚看着小姑娘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去,心情很复杂。
门轻轻关上了,许言珩不冷不热地问:“怎么?”
安以诚回过神来,理性的分析了很多次,结论似乎都是不得长久,但情绪是不受理智控制的,一旦开始患得患失,他们的感情就要变成甜蜜而沉重的负担。
喻泽豪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许言珩找没找到,得知他尚且健在后彪着泪花就来找他,彼时许言珩仗着自己生病,对安以诚的亲近越发肆无忌惮,喻泽豪由于情绪激动忘了敲门,这一把子推门而入恰巧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一幕——自己的救命恩人被诚妹儿绑了双手,趁安以诚打蝴蝶结的空档低头亲了亲她脸颊。
一切逐渐合理了起来。
喻泽豪站在门口风化了几秒,安以诚被猛然进门又突然定住不动的喻泽豪吓了一跳,“小鱼哥?”
“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喻泽豪明知故问。
安以诚的脸刷得一下红了。
“伤还好?”许言珩问,眼角眉梢荡着餍足的笑,整个人也暖了几分。
喻泽豪点头:“我欠你一条命。”说完就要拉着他拜把子。
安以诚赶苍蝇一样赶他:“小鱼哥,不许吓唬他,他还是个孩子!”
许言珩:“……”
喻泽豪脑袋也跟着反应过来,安以诚之前说要去接近许言珩来着,现在看来已经把他骗到手了,喻泽豪先是同情地扫了许言珩一眼,然后瞪着安以诚指责:“星星,他还是个孩子,你怎么下得去手!”
安以诚一脸空白。
原来许言珩推下喻泽豪时立马就跳车了,由于时间紧迫来不及考虑角度力道,着陆点并不是很理想,即使护住头部还是摔晕过去,最后警察蜀黍在水沟里发现了他。
喻泽豪在说了一千遍感谢的话后,郑重承诺要请他吃顿好的。
许言珩一笑,只要把安以诚给他就可以了。
宋湘推门进来的时候,就见缠着绷带的喻泽豪坐在椅子上和儿子说话,旁边站了个小姑娘,很是眼熟。
想到儿子是为救这人才半死不活,宋湘脸色一冷。
喻泽豪见人家妈妈来了,忙起身,看她踩着高跟鞋哒哒走过来,把水果往桌上一放,转身礼貌地朝兄妹二人点头。
“言珩,你感觉点样?”她看着儿子,眉头微蹙。
“嗯。”许言珩淡淡应了一声。
“我下昼有个会要返去,畀你请了个护理阿姨。”宋湘说的粤语,和儿子加密沟通。
许言珩点头。
这对母子间客客气气,气氛有点疏离。
“冇人抵我儿子冒性命去救,呢种情况我唔允许出现第二次。”宋湘压低声音告诫。
漆黑的眼抬了起来,“妈,我知道了。”
宋湘眼锋扫着安以诚,上下打量了一番,神色似有若无的轻蔑,转头对许言珩说:“妈咪也相信你嘅眼光和品味,我儿子唔系乜货色都瞧得上,呵,我看艺萱想多了。”
许言珩嘴角一绷,“佢唔系货色,我也唔系工具,你放尊重点!”
安以诚听了个大概,徒然听出了宋湘的敌意。
宋湘没想到儿子突然对自己这个态度,尴尬地一扶鬓角,“言珩,冇畀咁和妈咪讲话(不要这样和妈妈讲话),我系为了你好。”
许言珩朝安以诚和喻泽豪扯扯唇角,“谢谢你们过来看我,我还得和我妈吵一会,见笑了。”
喻泽豪拉起安以诚讪讪一笑:“阿姨教训的是,我们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他也听不懂粤语,不知道宋湘到底在讥讽什么,但欠人一命,总归要放低姿态。
安以诚恍恍惚惚地出了病房,觉得前路一片迷茫。
“星星。”喻泽豪可怜巴巴地拉了拉她衣袖,小狗眼直直瞅着她,要不是一米八五的气场让安以诚被迫仰视,这位鱼哥简直称得上幼小、可怜又无助。
第79章
安以诚嘴角一抽,不等他说话就直接diss:“不行。”
喻泽豪攥着她袖子原地扭捏了两圈:“求你了,哥哥真的忍不住了……”
安以诚扶额:“你忍忍,医生说了不能抽烟,你出院再说。”
“不!”喻泽豪强逼出点点泪花,“那我就憋死了,你去给我买包烟,我请你喝旺仔牛奶。”
喻泽豪烟瘾大,这都憋三天了,已经是极限。
她叹口气,“行吧,但你今天只能抽一根,珍惜点。”
喻泽豪点头如捣蒜。
目送她离开后,喻泽豪拨通电话,嘴角弧度有点狠厉,“注意分寸,别把人搞死就行。”
廖康应了一句。
第二次,明镜开始暗中舞弄大动作。
安以诚穿过大厅时,与推行病床上只剩半口气的景黎擦肩而过,忍不住回头仔细瞧了他一眼。
看样子是给铁棍狠揍了一顿,不知惹了什么狠厉人物。
她暗自咋舌,心里倒也没多少痛快,渣滓如何,与她无关。
喻泽豪抽烟挑剔,安以诚跑到外面给他买,便利店结账时远远地见白羽和言之溯站在一起。
白羽声音微颤,透着股难以自信:“学长,我解决了,我真的解决了。”
景黎玩不过白羽,这许言珩早就料到,一开始一箭双雕设计两人就没指望景黎能有好下场,毕竟先交付真心执念不放的人,起步就输了,这点他身同感受。
言之溯嘴角擒着抹尔雅又干净的笑,还是那般如沐春风的如玉少年,“那恭喜你了,回去好好睡一觉,你脸色有些苍白。”
白羽一惊,羞怯地低下头,眼底闪着泪光,缩在袖子里的手忍不住发颤,“我有点担心,我……”
她先诱惑景黎,再挑衅屠念,拿他来挡刀子,成功解决心头大患。
言之溯偶尔提点两句,隔岸观火,不沾血腥。
他就是要让她玩这种危险的自爆,然后像菟丝草一样依附于他。
那些焦虑惶恐又难过无助的难熬日夜,是这个琉璃一样的人陪她一起走过的,远远望他一眼,听他几句言语,白羽就感觉好安心好安心。
额前发梢随北风微动,言之溯平声安慰:“不要担心,他们最近麻烦缠身,没精力再来找你。”
麻烦缠身,只不好惹的喻泽豪。
“小溯哥。”安以诚拎着袋子走过来,不知为什么,她这次见他,总觉得他和往日很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出来。
茶色的眸子落在她身上,趁暗色前及时抽离,淡淡地嗯了一声。
白羽站在他身边,安以诚站在两人对面,浓重的影子横亘中间,仿佛在划分阵营。
他所有的怨和怒全部随冬日的寒冰一起贮藏起来,静静等它升华,然后消失不见。
安以诚嗅到一丝尴尬的气氛,指了指马路,“我先走了,回见。”
言之溯没去目送她,抬头看了眼远处的川流不息,神色有些漠然。
“你们吵架了?”白羽小心翼翼地问了句,见他们两人关系冷到这步田地,心里竟有丝丝惊喜。
言之溯没答,只说:“天气冷,你早点回去吧,别在外面逗留久了。”
“嗯嗯!”白羽笑靥如花,“你也是。”
北风依旧呼啸着席卷宿区的每个角落,少年们按部就班走上各自的命运轨迹,无声交错,又无声退场。
冬至这天学校放假,安以诚提前一晚就准备好了馅料,大清早地去医院给爸妈送饺子。
她饺子还没煮好,许言珩就已经到楼下了。
外面冷,她就干脆让他上楼坐一会。
许言珩第一次到女朋友家,还是独居女友家,显得有点局促,只敢乖乖坐在沙发上,眼睛在客厅瞟啊瞟。
安以诚忙着准备酱料,没瞧见他被贴了定身符的样子。
装好饭盒穿上大衣,领儿子一样领着许言珩去医院。
“这算不算见家长啊?”许言珩笑得卧蚕更加明显,挺兴奋。
“不,这叫带着饭桶去探病。”安以诚丝毫不买他面子,一语双关。
许言珩突然从门后拿出一堆东西,大包小包的,像去赶集了一样。
安以诚:“你拿这么多东西干嘛?”
“讨你娘家欢心啊。”
新建的医院,头几年正是暖气火力旺的时候,两人进屋就脱了外套。
许言珩在旁人面前斯文得体,说话又彬彬有礼,客气亲切,很快赢得了岳母的喜爱。
他看了看病床上躺着的男人,眸色复杂。
如果不是他许家,安以诚肯定比现在过得好很多。
比现在富裕,也有人疼,一家子热热闹闹的。
一个人住也不知道会不会害怕。
他的宝儿好可怜。
离开时,许言珩拉着她进了空荡无人的楼梯。
安以诚以为这货要在医院发晴,没想到他只是吻吻她的手,问:“要不你包养我吧,我赚的钱都给你。”
她表情痴呆,一瞬间想起之前脑补的画面来:“那我们去吃轻食吧,八十块一个人的那种。”
安以诚一惊。
“还有,我买的书必须是原装进口,两百一本,我可以多买几本吗?”
安以诚一愣。
“水是生命源泉,现在我们穷,将就着喝二十块一瓶的依云吧……”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