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然被他搂着,只得俯在他胸口。她听到他的心跳,静静地听了一会儿,抬头看到他眼角湿润,竟是哭了。
如果爱(三)
======================
谁认真恋爱起来,还不是一个容易受伤的小公主呢?
裴以默醒来,大致还记得酒后抱着她哭的失态样子,既尴尬又不安,主动认错说:“然,我又把床上搞得都是酒气,你要是生气,就骂我几句吧。”
施然在整理衣柜,只对他笑道:“那罚你把被子拿去晾晒一下,再把床铺好,不然,晚上不准上床睡觉。”
裴以默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没有行动。
“下周三,我要回萧县一趟。”施然说。
裴以默想到她和柏明辰是青梅竹马,家应该离得很近,有了几分警觉,“去干什么?和谁一起?”
“没谁,是我家的房子可能要拆迁了,拆迁办给我打了电话,让我去处理一下。”
施然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他,“以默,你帮我去跟妈说一声,把证件先还我。等房子换了钱,我就把欠她的钱还她。”
“不用还,那是.......我给你的,不是你欠的。”
他不想她这么较真。
“你帮我说说吧,或者咱们两个一起。”施然坚持。她转身去收拾床铺,裴以默推开她,自己卷了床单和被子,抱去晒,还丢下一句,“你从来都把自己当外人”就出去了。
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小心眼起来,什么事情都能生气。施然觉得好笑,问道:“谁又招惹你了呢?”
“亲兄弟还得明算账,我想还妈的钱,也是为以后好相处啊。至于妈收还是不收的,她至少能知道我有这份心。”
“我们现在是一个小家了,要自己经营了,不能欠爸妈的钱。”
“你有理,好,我马上回家给你要去。”裴以默说着,真的去拿外套和车钥匙,要出去。
“你不带我啊?”施然凑过来,讨好地问。
裴以默高冷起来,不搭理她。
“那你开车小心点儿,快四点半了,我等会儿去把楠楠接回来。”施然跟他一起出门,拿了鞋给他换。
她看起来温柔顺从,贤惠得体。但很多事情,她自己就拿了主意,根本不问问他。
他宁可不要她这份贤惠,只希望她心里想什么,能跟他说。有什么事情,能考虑他的感受。她可以跟他撒娇、无理取闹,这样才像夫妻。
裴以默直愣愣地回家要东西,阮馥真才发现那些证件已经被偷走几本了,逮着他好一顿骂。
“妈,她这次要还你钱,你还生气!”
“你就听她摆布吧!什么事情都帮着她,不帮你亲妈,等着吧,你会后悔的!”阮馥真将东西往裴以默身上一甩,索性不管了。
裴计成说:“你妈脾气大,但她很讲理,你等会儿去哄哄她。还有,施然要回萧县办这些事情,你跟她一起去。”
裴以默不以为然,“我去干什么?她那么有主意的人 ,什么都不需要我插手。没准儿我跟着她,她还嫌麻烦。”
沙发上在打游戏的裴以静适时说道:“她需不需要你,是她的事情,你陪不陪着,是你的态度,傻弟弟!”
裴以默的态度是,既然你不需要我,那我也不跟着你。
施然一个人回了萧县。
好多年不回,她已经快忘了回家的路线,导航开着,还是带着几分不确定性。虽然快出正月了,太阳未露面之前,路上飘着白雾,春寒料峭。
车开到一条狭窄的水泥路,迎面过来一辆黑色汽车,施然向旁边避让,结果一只车轮掉下去,原地打滑,开不上来了。
路边土地松软塌陷,下面又是水沟,施然忙下车。就地观察了一下,以她的车技,拯救不了了。
施然裹着围巾叹气,想着该给谁打电话。
那辆黑色的车并没有走远,停在那边,一个男人从车里下来。
这条路比较偏僻,又是早上,前不见头后不见尾,更别提有别人了。施然意识到这是个孤立无援的境地。
“小姐,需要帮忙吗?”男人穿着深绿色的棉外套,身形偏瘦。施然不答话,他大概看出她的警觉之意,就摘了帽子和口罩。
阳光恰好直射下来,迷雾刹时消散。黑色寸头,男人五官端正,眼神干练,他站得很直,是一个挺拔的精神小伙。
施然微笑,“我的车后轮掉到路边了,开不上来了。”
男人围着车观察了一下,说:“你放心的话,我帮你开上来。”
施然用力点头,“谢谢。”
男人在路边找到几只石块垫在车轮附近,给车子一个受力点。施然会意,忙捡起石块,一起铺上。
“差不多了!”男人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说:“你先退后吧,车钥匙给我。”
“有劳了,你小心些。”施然递给他钥匙时,赫然发现他手背上有一道疤痕,延伸到袖口里。
男人从车里下来,脸上有轻松笑意,“可以了!”
“谢谢!”施然仰头对他笑着,整张脸露出来,男人看清了她的脸,怔住了。
施然从车里拿出一瓶水,递给他,说:“真是谢谢你了。”
男人不动声色地将情绪都藏好,接过水,说了谢谢。他没有立即就走,而是多跟她说了几句话,“小姐,你是去萧县吗?”
施然点头,指了指那边,说:“对,前面就是了,你是从萧县过来的?”
她眼睛清澈,笑得很温柔舒意。
“这条路这么偏,你一个人很不安全,比如刚才,你不应该直接下车,让我这样一个陌生人接近。”男人好意提醒。
施然微微一愣,含笑道:“你是好人,我看出来了。”接着玩笑一句,赞许道:“满是正派人物的特色。”
男人也笑了,“你观察得这么敏锐准确,看来是身边有人跟我一样。”
施然心里开始疼,无论何时,想起他,都不能坦然。她面上波澜不惊,说:“我有一个朋友,跟你一样。”
男人看着她,神色复杂。
施然闷着头回到车里,跟他说再见。
等她开车走远了,男人还站在原地,自言自语道:“原来,你就是施然。”
看过她那么多照片,怎么会认不出真人来。他故意引话,她说有一个“朋友”时,他看到她眼睛里的忧伤和瞬间低落的神采。
那个人,不是她的普通朋友。
她还没有忘记他。
如果爱(四)
======================
多年后的今天,重新回到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施然被一种物是人非的荒凉感淹没,家里每处角落都充满了回忆。她收拾着东西,不觉已经泪流满面了。
那些温馨时光都回不去了,她也不是有爸妈疼爱的小女孩了。
一个人来,一个人走,孤独是人生的底色。
施然将东西都搬到车里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一天没有吃饭,饿得有些发晕。她开着车想找个地方吃点东西,经过街口时,眼角余光从后视镜里扫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她猛然踩了刹车,来不及多想,扯开安全带下去。只是,街道空空,阵阵冷风吹来,迫使她清醒过来。
几秒前,她以为是真实看到了,眼前的空荡,又告诉她,她可能是眼花了。
可是,怎么会那么真实?
施然发现,柏明辰的家在这条街。她的心跳又不规律起来,她抱着希望、忐忑找到了柏明辰的家。
门是锁着的。
施然失落而返,她下了几阶楼梯,想到了什么,又匆匆返回去。门把手、锁面上有手印,仔细看,门口的地上也有脚印。
她忙打那个电话,但和之前一样,提示不在服务区。
敲对面的门,也没有得到回应。施然又开车回了拆迁办,但工作人员都已经准备下班了,大厅的灯都关了。她只能从宣传架上取走了一些资料。
柏明辰的家也在拆迁范围里。
施然反复猜测,忍耐到周五,去学校找到柏明曦。
“你上周五为什么不来?”柏明曦见面就质问她,很生气的样子。
施然解释说:“我去外地出差了,周六才回徽城。”
“好吧,其实我只是想把这个给你。”柏明曦从书包里掏出一只封面精美的笔记本,给施然,“看,这是我参加朗诵比赛得的奖品,送给你了。”
施然接过,“谢谢你,明曦,我有件事情要问你。”
从柏明曦口中,施然得知,李玉秀当年拿走了所有的赔偿款,把房子留给了柏明辰。她认为,这样做,也不算对不起儿子了。
“房产证上之后你哥的名字了吗?”施然怀疑。当年发生了那么大的变故,谁还有心思去关注房产证上名字的变更。
柏明曦说:“我不知道啊!”
“你回去能问问你妈吗?”
“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老家划了拆迁范围,你家的房子也在里面。”
柏明曦说:“我好长时间都联系不上我哥了,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施然神色凝重,“不对,不是这样的.......”
她努力回想那天在医院看到的页面,却想不起来详细信息了。
“你怎么了?”柏明曦见她神色不好,很是奇怪,“什么不对?”
施然想到,即便户口本上只有柏明辰了,如果他真的牺牲了,不会不通知他的家属。李玉秀是他母亲,永远是他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明曦,你回家问问你妈,再给我打电话好吗?我等你电话。”
柏明曦迷惑了,“我下午还有两节数学课。”
施然并不是迫切想见到他,只是想确认他是不是安然无恙。只要他还好好活着,见不见他都可以。
后来柏明曦打电话过来,说李玉秀出去了,不在家,要到晚上才能问。
施然心中有事,想再回萧县一趟,看个究竟。她还没有想好借口,先接到了裴以默的电话。
“君姐,拜托你帮我看一下楠楠。”董晓君问怎么了,施然说还不清楚,但是要出去一趟。
赶到医院,护士已经帮裴以默包扎好了。伤在右腿小腿处,预计最近要瘸着走路了。
张琨说:“嫂子,别担心,就是不小心跟人怼上了,都检查过了,是皮肉伤,没有伤到骨头。”
“我老婆来你,你还不走?”裴以默横了他一眼,兄弟你话有点多。
张琨领命,“嫂子,其他事情已经交给海哥处理了,裴哥交给你负责了,我先走了。”
“谢谢。”施然说。
她进来就一直看着,这是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没看到她紧张担心的样子,裴以默不满。
护士也出去了,施然才坐到他身边,上下打量着,“怎么跟人撞了,别的地方有没有受伤?”
“没有。”裴以默试着下地,但稍微一用力,腿上就传来剧痛,他又跌坐回去。
施然扶着他,“你别逞强,别急着走啊,我去找张轮椅来。”
“你还知道关心我?”
施然说:“我怎么会不关心你?我在电话里听到你说跟人撞车了,在医院里,丢下楠楠就过来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别闹小脾气了好不好?”
她眉头蹙着,额上有薄薄一层汗,显然是担忧紧张的缘故。
裴以默这才稍稍满意,描述了一遍事故经过,“没什么,就是一个酒鬼,逆行,撞上了一辆货车,货车为了躲避他,才撞上的我。都让张星海去处理了,没什么事了。就是我走不了路了,要请假在家待着了。”
施然说:“你不要以为没事,你得引以为戒,你开车着急,车速快,总想着快走,这样也不好,你这次就改了。”
裴以默不服气,反驳她,“是别人撞的我,怎么又挑到我的错?”
他要强,非要自己走。施然把他扶到车上,想让他坐后面,他非要坐前面。
“你生气了?”见她小脸绷着,他问了一句。
施然慢慢看向他,“你不就是想让我生气吗?我偏不生气。”拆穿了他的心思,又看了看他的伤腿,“看你这个伤员还能怎么闹!”
裴以默忽然就笑了,搂过她,在她额上猛地亲了一口,“能怎么闹,你晚上就知道了。”
施然嗔怒,“你老实点儿,还是先想想怎么跟家里说。”
“我不想让他们照顾我,我只想我老婆照顾我。”
这是他受伤后唯一觉得开心的事情了。他要施然围着他转,所有的心思都在他身上。
“坐好吧,我们先回家。”施然发动车子,带他回家。
裴以默看到车座缝隙里有个东西,他用手指勾了出来,问施然,“这是什么?”
一只黑色口罩。施然想到那天,那个年轻人摘了帽子和口罩直接塞在了衣兜里,后来,他又坐到车里来,给她开车。
如果爱(五)
======================
“我在去萧县的路上,车子陷进去开不上来了,有个大哥帮我开了上来,这是他掉的口罩。”
“你去萧县都遇到谁了?”
“能遇到谁?”
裴以默语噎,施然是个谈话高手,她每次反问,他都接不住,只能闭嘴。
青天白日,视线清晰。宽敞的马路上,平路行驶着,施然突然来了个急刹车,闪了裴以默一下。
裴以默惊呼一声,“你干嘛!”
施然从车窗向后看去,一辆接着一辆的车相向而去,人海茫茫。后面的车子急促地按着喇叭,她回过神来,才又往前走。
“你还说我开车不行,你刚刚怎么回事,为什么急刹?”
“对不起,我看错了,有个小女孩,我以为是楠楠。”
实际上,她看到的那个人是柏明辰。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出现了幻觉。那个侧影一闪而过,她努力去看的时候,总是什么也看不到了。
“楠楠?”裴以默不信,看她的表现,跟丢了魂一样,“你有事瞒着我。”
“没有。”施然不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