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一个春日里,阳光正好,微风抚开心扉,任由旧年的回忆一片片吹进来,喜悦和酸痛都扣在心头。
许光帆说:“明辰,这是施小姐,昨天你抱着进医院的人就是她。”
“她不是张小姐?”柏明辰只目不转瞬地看着施然,觉得她很特别,跟任何人都不一样。此刻内心奇特又温柔的感受,他说不出来,也形容不出,但总之只有她一个。
施然错愕,柏明辰竟然问她是不是张小姐。他神色疑惑,带着陌生人的探询,竟然是不认识她了。
“施小姐,我哥儿们受过伤,失忆了,看样子,他以前或许认识你吧。你们聊,我去招呼客人了。”
许光帆简单交代几句,就走开了,把空间留给二人。
那些过往彻底沉寂海底,他也不记得她了。施然心绪苦痛繁杂,好一会儿,她咽下千言万语,只泪光闪闪地望着他,露出笑脸来,“昨晚,谢谢你。”
柏明辰被她眼睛里的情绪打动,心融化一片,热热的,很是欢。他忙问她,“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施然摇了摇头,垂下眼眸,说:“我以前没有见过你。”
悲伤都在心里化作午夜的霜,寂寞冰冷,不许人前显现。她很快就决定了,所有的爱而不得、生生分离的痛苦让她一个人承受就好了。
柏明辰忘了从前,最好。
命运这次安排了这样的设定,施然完全接受。只是心中难免深憾,往后余生,他们只能是陌生人了。
“不,我们一定认识。”
柏明辰很肯定。他的目光一遍遍描摹着她的样貌、神态,“我见到你,和别人都不一样。”
“我虽然不知道我们之前发生过什么,也不记得你的名字了,但我其实一直没有彻底忘记你。你一直在我的梦里出现,我知道,你是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我就是死了,遗言是你,魂魄也会找到你。”
他极力克制住内心的冲动,怕吓到她、冒犯了她。但见了她,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他好像知道了自己重活一世的意义。
这是矢志不渝的爱情,她拥有过,但不得不放开了手。上天安排他们一次次重逢,一次次错过,让她看到爱情不同俗世的美丽,也尝尽应有的痛苦。
柏明辰想到什么,取出那条项链,双手捧她面前,“这是你的项链。”
天使之翼的钻石项链,寓意着爱情、永恒和守护。施然面上不为所动,一味地摇头,“不是我的,真的不是我的。”
她想到那把没有送给他的口风琴,就明白了这条项链代表的心思。
“我还有事,得走了。”施然很快清醒过来,极力逃避。
柏明辰拉住了她的手腕,哀恳她,“你不要走,我们还没有说明白啊!”
施然烦忧难安,推开了他,说:“你不要跟着我!”
她不敢停下,一口气跑了很远,才哭了起来。有欣喜,这世间阳光灿烂,感谢他还活着。也有巨大的痛苦和无奈,他忘了她,她也不能和他在一起了。
或许,这就是他们今生的缘分,爱而不得,也没有相伴相守的缘分。俗世温暖的烟火,不属于他们。
情绪发泄过后,施然只觉得头晕乏力,便回了家,意外发现裴以默在。他在一只盒子里翻找东西,有银行卡、存折,还有一些支票。
裴以默有钱,但从来不会管钱。到他手里的钱也总能很快就花出去,上次给她买钻戒,楠楠四岁生日的时候他又买了一套烧钱的玩具。总之,不会打算,也不是个过日子的主儿。
他这个花钱的风格向来如此,施然知道改变不了,所以也从来不管他的钱,不问他的账。
“你在找什么?”施然问。
裴以默说:“找张卡。”他不经意抬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眼睛红肿,眼角的泪痕犹在。
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转身去了洗手间擦脸。
“然,怎么了?谁惹你了?”裴以默放下手里的东西追过来,关心询问。
施然摇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清理掉所有的情绪,解释说:“突然想到我爸妈,很伤心。”
裴以默没有怀疑,只是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温柔地哄她,“乖,还有我陪着你啊。我知道我最近表现不好,总是让你生气。不过,以后就不会了,我还会像以前那样疼你。”
他眼睛里的温柔和心疼都很真实,这份真是让她的心更加煎熬刺疼起来。
爱是克制。
裴以默见她情绪稳定了,才说生意的事情出了些问题,需要一笔钱,他把所有的积蓄都翻了一遍,还是不够。他不敢去找裴计成要,暗示施然替他开口。
施然只装傻。她不是裴家正式下聘迎娶的儿媳妇,婆婆大人一向不喜欢她,难得裴计成对她还有几分好感,她帮着裴以默要钱,必定一开口就将这些好感全部减掉了。
裴家的人不会说她心里只有裴以默,只会说她怂恿裴以默胡来。吃力不讨好,结果如何都没她好果子吃,她才不那样做。再说,她本来就不赞同裴以默跟沈一简做生意。
“前两次都赚了,这次本来也能赚,但是出了点小问题。老婆,你能不能帮帮我?”
裴以默不肯轻易放弃,施然直接问他,“你,是不是用了我的身份证?”
裴以默身份特殊,是不能跟别人合伙做生意的。但他也没说过用了谁的名义,施然一直没多想,认为可能是阮馥真,要么就是他的那些朋友的。
今天突然从张婉瑜那里知道,裴以默不仅翻看她手机,还自作主张地扣留了她的东西,想想,施然非常生气。但她知道,和裴以默讲道理的结果,就是两个人再吵一架。
三观不合,再心平气和的沟通也会演变成争吵。她心里又乱又烦,不想吵架。
“可是你是我老婆啊,我是想赚钱给你花。用你的身份,比较方便,就.......”
施然看着他,眼神变得有些冷。
裴以默心虚,我着她的手说:“我就是想给你个惊喜。”
“这个惊喜我不想要,你也不要再用我的身份,我也没钱.......”
“你有钱,很多钱,我知道。”
“那钱是要还给你妈的。”
“你直接给我不就好了,我妈的钱不都是我的钱吗?”裴以默的逻辑是这样。
施然深呼吸一口,才说:“我还给她,是我和她的事情。到时候你自己去找她说,她愿意给你,就是你的,那时你们两个的事情。”
她这么无情,裴以默有些气恼了,“反正我就是要你知道,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不管你领不领情。你跟我分这么清楚,我可不会跟你这样,以后我的钱,我的东西,都是你的。”
故人入梦来(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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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以默跟人喝酒,半夜才回家。怕施然生气,没有进卧室,而是倒在沙发上蒙头大睡。醒来时天已经大亮,身上盖着被子,施然坐在旁边,看到他醒了,就去沏茶,给他醒酒。
“我这个月才喝一次。”裴以默带着歉意,像极了做错事的学生。不对,他做学生的时候,面对校长也没有这么怂包过。
施然懒得多说什么,只收了被子,拿到阳台上去晒。楼下车辆交流如织,林木有序,城市的一起一如寻常。
可对她来说,一切已经不一样了。施然揉了揉脑袋,不让自己多想。
“老婆,有饭吃吗?我饿了!”
施然去厨房端出半碗鸡蛋羹,放在餐桌上,“楠楠吃剩下的。”
“还热着呢!”裴以默美滋滋地吃了起来,他知道这是施然提前做好等着他醒来吃的,她是最贤惠最会照顾人的。
但这点鸡蛋羹也只能垫垫肚子,吃不饱。裴以默想了想,说:“老婆,正好我们今天都休息,就提前过周末吧。最近新开了好多店,我带你出去吃啊!”
施然在叠楠楠的衣服,本来不想理他,但突然想到了重点,忙说:“我不想出去。”
张婉瑜说,她和裴以默有过节,柏明辰也是。怪不得,上次柏明辰见到她和裴以默在一起,会那么激烈地反对。
如果让裴以默知道柏明辰在徽城,指不定又闹什么事情。裴家在徽城势力庞杂,想整治一个人易如反掌。
可是,徽城就这么大,难保不会遇到。施然开始担忧。
“想什么呢?”裴以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过来了,略略不满地在她脸颊上掐了一下,又问了一遍,“好不好嘛?”
施然没有听到他刚才都说了什么,只摇了摇头,“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去做。”
“那多麻烦,我怎么舍得让你这么辛苦?”裴以默紧挨着她坐下,手脚不安分地动着,想跟她玩闹。
施然瞥见手机屏幕,忙推了他一下,“有人给你打电话。”
“谁这么烦人?”裴以默说着,单手搂着她,捞过了手机。
那边是张星海,约他出去吃饭,“新观街开了一家火锅店,去吃吃看........”
施然心中一惊。
裴以默答应之后,挂了电话,“走吧,去换衣服,有人请咱们吃饭。”
施然说:“我不想去,我不舒服。”
“还疼吗?”裴以默伸手去摸她的肚子,施然避开了,“我不想去吃,我想喝粥,要是出去吃饭,就去喝粥。”
“喝粥啊!”裴以默挠了挠头,为难,不想老婆生气,也不想扫兄弟的兴。
“或者,你让他过来家里,我们在家里做火锅。”
“那多累,回头吃完,你还要收拾。”裴以默想了想,说:“这样吧,我们先去买粥,打包,然后去跟张星海他们吃火锅,你想吃就吃两口,不想吃就只喝粥,好不好?等吃完,我带你去别的地方玩。”
裴以默非去不可,施然想到柏明辰的状态,他既记得她,又忘了从前,这种情况下,见了面,她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但她还没有准备好再见他,还是在裴以默也在场的时候。
施然很为难,心事沉重,索性直接躺在沙发上,说:“我不要!我不去。”
“你是不是很讨厌他?”裴以默问。他知道施然内心嫌弃他的朋友,她和裴计成一样,都认为他交的是狐朋狗友。
“你就是看不起我!无论我对你多好,你都看不起我!”
裴以默的脾气说上来就上来,也不管她,自己去洗澡,换衣服,要出去了。
“你等下我。”施然叫住了他。
裴以默回头看到施然眼睛红红的,想到自己不该冲她发火,于心不忍,就站着没动,乖乖地等她。
施然回卧室换了一身衣服出来,拎过包跟他说:“走吧,一起。”
她是死过好多次的人了,还有什么不能面对的。她参与其中,总比事后什么都不清楚不知道怎么应对的好。
“然,你别生气,我就是说了气话,我知道你对我是最好的。”裴以默凑过去吻她,她脸颊凉凉的,神色忧伤无力。
这会还没有到中午,店里客人不多,只有许光帆和露露在招呼,看到施然又来了,两人不知所以。
张星海兄弟两个坐下,叫着要点菜。露露拿了菜单过来,奇怪地打量着施然。裴以默看到了,就问她,“你认识我老婆?”
“哦,不,不认识,这位小姐很漂亮。”露露矢口否认。
张星涛说:“嫂子点吧,我们吃什么都行。”
施然低着头,捏着铅笔安静勾选。裴以默搂着她,亲昵地凑在一起。
露露去找许光帆,说:“她结婚了啊!昨天听婉瑜说,她就是明辰哥喜欢的人唉。”
许光帆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只说:“幸好明辰不在,你等会儿去找婉瑜,拖着她,让她不要回来。”
“但是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没事,今天周五,人不多,我自己可以。”
许光帆亲自为一桌人服务,张星涛说:“老板,你这店真不错,这装修很贵吧。”
许光帆笑着说:“小本生意,赚个吃饭钱罢了,跟老板您可不能比,一看几位就是发大财的人。”
张星涛嘿嘿发笑,“你眼光真毒,你出了这条街往右拐,到唐广路,有个海涛车行就是我的,老板要提车,就去那里找我,给你打折。”
“您真是大买卖大老板啊,今天我得先给老板您打个折,后面去您那里提车也便宜。”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许光帆看到施然神色不好,垂眸坐着,她身边的男人喂她喝水,她淡淡地转头避开了。
“嫂子怎么了,看着气色不太好?”张星海问到。
裴以默说:“没事。”然后,对许光帆说:“老板,快点儿上菜,我老婆饿了。”
施然捏紧了指尖,觉得难堪之极。可又宣泄不出,佯装不在意。
许光帆愣了一下,才说:“好嘞!今天虽然只有我一个人,但店里客人也不多,我忙说送菜过来。”
施然抬头,对上他的目光。短短一瞬,许光帆转身走了。
他是个很通情理的人,有他在,场面不会那么难堪。施然坐直了身子,说:“以默,我们快点吃,下午楠楠要在学校表演节目,我们去看好不好?”
裴以默就怕施然一直冷着脸,让他没面子,忙说:“好啊!我们吃完就过去,看看楠楠要演什么节目。”
吃饭的时候,张星海兄弟跟裴以默说,不信任沈一简,要不要撤资。
裴以默却认为沈一简和他们利益一体,他不会跟钱过不去。
三个人边吃边聊。
施然看着时间,已经半个小时了,菜还没有吃一半。她目光寻到许光帆,许光帆也正在看她。
“我去再拿点纸巾。”施然借故离开了饭桌,去了前台。
“老板,来两盒纸巾。”
许光饭拿出两盒纸巾,神色如常,没有指责,也没有探询的意思。
“谢谢。”施然说。
“明辰去找他妹妹了,他想问什么,他妹妹应该会跟他说吧。”许光帆说。
施然手中的纸盒落地,愣了一下,才弯腰捡起。她沉默了几秒后,对许光帆说:“请转告他,缘分已尽,以后互不打扰。”
许光帆看了看那桌的三人,摇了摇头,“我不认为你会跟他们成为一路人。”
他这个判定让施然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