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随优没有洛中洲的强大定力,沉默了一会儿后,她想起一件事,“我今天约了你去看《蜘蛛侠》,我想在在这里的话,我最后有没有赴约啊?”
洛中洲翻看记忆,脑海里记忆碎片落叶翻飞成像,那是和往常差不多的约会,他们去看蜘蛛侠,看到格温给蛛丝扯住,重重落在地上又弹起的时候,还小声地惊呼。
“你赴约了。”
“这么说我还是会回去的?”
洛中洲呼吸一紧,缓缓呼出长气,“这个思路想下去......没错。”
“我既然知道了我是被车撞死的,回去之后应该也会更加注意的,那我应该不会......”云随优说着说着就发现了逻辑推断有问题,既然知道死亡,回去也会尽可能地避免,那为什么这个时空里的她会死掉,难不成她是根本就没有穿越。
云随优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对比起来,好像坐在旁边的洛中洲比她惨一点。不过看样子洛中洲混得挺好的,开豪车穿高定戴名表,起码物质上优越得不得了。
她的手指在绵柔的衣服上刮了刮,转移话题,“那什么,我爸妈还好吧?”
“挺好的,阿姨也不再把大量的精力投入到工作里,他们前几天去了南美旅游了,你要是想联系他们可能要等等。”
“你和他们经常联系?”
洛中洲笑了笑,“过年都是一起过的,他们对我很好。”
“我突然之间冒出来,会不会吓到他们?”
“不会,高兴还来不及,他们是你的父母,又怎么会害怕。”
“也是,”云随优的情绪高涨起来了,“那你见到我是不是很开心?”
“很开心,有种美梦成真的不真实。”
“我见到你也很开心,”云随优抬高手比划,“咻地一下就长大了,还长得这么高,你后面有经常运动吧?”
“跑个马拉松不成问题。”
要知道,曾经的洛中洲是个连10公里都差点跑断气的少年。
“哇,你真棒,”云随优毫不吝啬夸赞,“你当初要是可以跑马拉松,我肯定会喊着为你包下迪士尼乐园放烟花的大话。”
洛中洲会心一笑,就算她没能力为自己包下迪士尼,也会竭尽所有为自己庆贺,她会拉着自己坐上最大游乐园的摩天轮,望夜空烟火绽放昳丽辉耀,看车水马龙灯火映燃。
云随优想到一个问题,既然要去他家,就需要考虑到的事,“你现在结婚了吧?”
洛中洲眼睛里的光瞬间黯淡,“没有。”
“那有女朋友了吧?”
“没有。”
云随优迟疑了一会儿,有一种放言情小说里非常招不识事的小学生喜欢,但是现实中根本没有人信的情节,男人飞黄腾达一朝登上人生巅峰,初恋死了十年,被供成白月光放在心上,难道这种狗血要泼在她身上了?
“是......没有遇到合适的?”
洛中洲被云随优真心实意地喜欢过爱过,他知道被她喜欢的感觉。她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睛总会不自觉地弯起,瞳孔里明晃晃地印着他的身影,好像整个世界都是他。而如今,她说话小声翼翼,身体靠近车门,和他界限分明,肢体语言早就把她的心思暴露无遗。他清楚地知道,她不爱他,十七岁的感情并没有直接地转移到三十岁,也并没有因为他的优秀而对他有超乎普通人的好感。
心湖误入巨鲸,跃起拍落,搅得昏天暗地,一片狼藉。
“只是没有遇到合适的。”
洛中洲不想让她为难,不想她觉得心里有压力,可当他说完,看到了云随优微微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一时间,数不清的委屈几乎要把他淹没。
他知道,是他画地为牢,把自己困在过去里,而她还那么鲜活,那么深刻地喜欢着十七岁的自己。
她死了之后,云起把他喊到家里,带他进云随优的房间,角落里放着她的画具,揭开白布,画还没有完全上完色,是一起爬山时看到的巨大枫树,红叶烈焰燃金,色彩浓烈绚烂,画筒里还有几张废稿,4K,8K,甚至还有16K,唯一不变的是枫树和满脸笑容的他。
电脑文件夹里,放着几个对他志愿的数据分析文档。
院子里的树下,还埋着她为他酿的桂花酒,说是要等高考毕业就挖出来一起喝。
很早的时候,他便知道,无人像她这般对他上心,可后来世上再也没有云随优爱他了。有的时候真的很想她,想她想到无法承受。
现在他重新遇上十七岁的云随优,他知道,她爱着自己,只不过是十七岁的他罢了。
明明满腔的悲伤,面对她时,却努力地扬起嘴角,露出得体的笑容。他甚至想不管不顾地对她说,你能不能也喜欢我,不需要满心满意,就稍稍地喜欢一下,就一下。到了最后,他抿住嘴,一言不发。
不管洛中洲现在长成了一个三米开外就能让人感受到杀气的大佬,在云随优面前的情绪依旧表现得如十三年前一般,内敛又放肆。
真的喜欢一个人,从声音就可以听出情绪,好不好,表现得一清二楚。
云随优一向对洛中洲的情绪很敏感,她知道,现在的他情绪很低落。可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做些什么好,她小心翼翼地挑起话题,以为可以缓解气氛,没想到把场面搞得更僵硬了。若换做是十七岁的洛中洲,拉拉他的手,摸摸他的头,说点好听的话哄哄他,饶是再低落的情绪也能缓过来。
她现在能怎么办,真把他当做是十七岁的少年顺毛哄吗?他毕竟不是那个沉浸在爱河里头晕晕的小傻瓜,三言两语就能把他哄得高高兴兴心里比灌了蜜糖还甜。可她什么都不做,难道只能干坐着让他在角落里孤独地失落下去吗?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洛中洲,“这是我和温斯去玩黏土的时候做的,本来想看电影的时候送给你,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就收下吧。”
盒子里是一只鼓着腮帮子胖嘟嘟粉红色的派大星,看电影的他并没有收到这个礼物,原来是给了他。
“谢谢,”他很喜欢。
第21章 三十岁(三)
洛中洲的房子很大,私人独栋别墅,安保森严。
一花一草一木一石一水,低调而奢华。
云随优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几步之外透澈见底的水潭,水底石头各异成山成屿,犬牙交错,池里锦鲤色彩绚烂若春。
茶几上摆放焦糖布丁,旁边搁着英式红茶,头顶的吊灯通透璀璨,对面墙壁摆着名家大师的油墨,空气中散发着腐蚀人心金钱甜香。
吃饱喝足的云随优把玩着洛中洲拿给她白玉为骨绸缎为面的扇子,一边听洛中洲说冬天下雪屋外的美景,一边想象温茶煮酒的慵懒。
其实不用想象,她已经陷进绵软的沙发里无法自拔了,难怪总是说从简入奢易,真的是太容易了。旁边还坐着个英挺俊美的男人给倒茶,踏进门口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不是当初的云随优了,太富贵太奢侈了太金光闪闪了。
“你现在是做什么?”云随优问他。
“开公司。”
“很赚钱?”
“也还好,现在做公益做的比较多。”
“也还好是多少?”云随优没有成年人不应该问工资的意识,她真的好奇他是有多少资产,才经得起随意拿一把拍卖会上才有的扇子给她玩,智能家居系统不香吗?
洛中洲报了个数字。
云随优倒吸一口凉气,“确实需要做点公益散散财。”
她看着洛中洲端着茶杯的手,仔细观察,手很大,以前两人还相差不多的手掌,现在已经是她的两倍多了,手背比之前黑了些许,透着漂亮的琥珀色,食指缠着几道细小的伤疤,指节处的褶皱多了许多。
云随优不傻,十三年不长,短短的十三年一般人从中彩票都要中好几百年才够的资产不知道要经历多少黑暗深压。
突然冒出一句,“你过得还好吧?”
十七岁洛中洲的手虽然算不上是千金万银精心呵护出来的艺术品,但是骨节分明骨肉匀称,没有多少疤痕和茧子,透着少年该有的健康白。
洛中洲听到云随优的话有些呆滞,从知道真相到夺权再到扩展事业,一步一步往上走,走到别人都要仰望的高峰还在走,旁人只会说上面的风光真好,可上面除了孤独什么都没有,而自己却又不得不拥抱孤独,心灵就像是一株无根的浮萍在水中飘荡不知去向何方,永无安宁。
他声音沙哑,“我过得......一点儿都不好。”
一滴泪珠突然之间砸到白色的羊毛地毯上,云随优明明没有碰到那滴泪,手上却有一种被炒锅里爆出来的热油烫伤的痛感。
男人又变回了她熟悉的模样,褐色的眼眸透着柔柔的悲伤。
他努力地变得优秀,就是想要更好地和云随优在一起,不会被嘴碎的人不屑一顾指指点点冷眼看笑话,他不会再因为配不上她而自惭形秽暗自神伤。他想告诉她,她没有喜欢错人,他已经站到了别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实现当初的承诺。就算没有今天的财富也无妨,只要她还在他身边就好,他会努力赚钱养家,买个合适的房子养花种草逗小孩,养什么都行。
也就只有她会在意自己过得好不好,可他过得好与不好,优秀与否,她都不在了。
云随优又开启了一个不得不安慰他的话题,现在的洛中洲在她眼里看来,已经是上市公司的老板了,是商场上威风八面叱咤风云的大佬了,不会轻易地露出脆弱的一面,可他不仅露了,还不止一次。什么龙之逆鳞阿克琉司之踵,成年人打拼的忌讳完全不放在眼里,是不是觉得她根本就不会伤害他,所以理所当然地袒露柔软脆弱的心脏。
现在她也没有第二个派大星送给他了。
云随优在心底里吐了一口气,为什么成年版的比少年版的还难搞。
她默默地把桌上的马卡龙推到洛中洲面前,低头帮他倒茶倒奶倒糖,手抖一个不小心量放多
了,他面不改色地接过搅拌放到嘴边慢饮。
“我一个人待着也可以,你要不要先去上班啊?”
“不要,”洛中洲干净利落地说不。
云随优脑壳疼,她现在还不知道什么话题才不是他的雷点,得先缓缓冷静冷静才行,“公司高层人员管理业务很繁忙的吧,突然之间旷工真的好吗?”
“少了我就倒闭的话,明天就去申请破产好了。”
云随优头都大了,什么有钱人任性发言,难道在这里大眼瞪小眼的很好玩吗。
等到洛中洲帮她再倒第四杯茶的时候,她才想起,“对了,温斯他们呢,我都忘记问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都挺好的。关山幸读博之后做公务-员了,庄观名去华尔街玩基金了,还娶了原溪禾。”
云随优歪头,一脸不予置信,“溪禾真经不住他磨?”
原溪禾对庄观名的态度很明显,强扭的瓜不甜,我们没结果的,你会遇上更喜欢的,世界上的好女孩很多,我配不上你,你配不上我,分析厉害计算得失,该说的都说了,甚至连我不喜欢你是真的不喜欢你现在不喜欢以后也不会喜欢的话也说清楚了,就差真的动手打人了。
这其中过程太多,洛中洲总结能力再强也不能三言两语地说清楚,“强扭的瓜未必不甜,我觉得这两人可能喜欢吃苦瓜。庄观名后来为了不受家里控制就自己独立出来创业了,事业有成,娶原溪禾的时候也就没有人敢说三道四了。”
“高中在一起的?”
“高考结束在一起的。”
庄观名追求过程堪比撒钱大戏众所周知,他家里一直希望他去留学,原溪禾当时觉得他烦不胜烦就骗他,说她也喜欢藤校,庄观名信了。他人也聪明,只是在原溪禾那里栽了,英雄自古难过美人关,智商上线轻轻松松就拿到了offer。结果原溪禾在机场的时候,当着他的面点开了国内高校的录取短信,庄观名差点没疯。可能是愧疚,也可能是觉得失去理智发癫的庄观名不可控,她脱口而出,要不先在一起?最后,在一起就是一个魔咒,把她牢牢圈住,再也无法挣脱。
云随优嘴巴微张,一时间还没有把这些八卦消化完,“所以,溪禾就这样.....就这样成为人-妻了?”
“她二胎已经生了,现在在国内休养。”
昨天还是穿着帆布鞋像是踩着风火轮的中坛元帅哪吒三太子的少女,现在抱着婴儿温婉慈爱噫哦轻哄,云随优周身一震。
“那温斯呢?”
温斯......
昏黄的记忆朝洛中洲袭来。
这周来第五次他被点名起来挨骂了,老师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恨他要生不生要死不死的癞皮狗模样,比之前更加讨人厌,老师一时间控制不住情绪,言语也愈发激烈,可洛中洲不痛不痒,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怂搭着肩背,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曾经衰怂不要脸的他又回来了。
下课铃响,老师还没有走出教室门。
他就被人推倒在地上。
“我他妈受够了,云随优把你教那么好,就是让你来糟蹋的!”温斯红着眼眶撩起衣袖,提起一段时间里众人都未提及过的名字。
“王-八-蛋!”她还想动手揍他,却被原溪禾抱住拖开。
“放开我,”温斯用力掰扯原溪禾的手,见掰不开,就抄起旁边桌上的书朝洛中洲扔去。
他也不躲开,直直地站在原地被砸中,额角被厚书砸出红-痕,脑袋晃晕视野空白。
“你做出这个样子给谁看!你他妈以为你在赎罪吗!你就算头骨给砸碎了又怎样!”温斯怒不可遏,“她那么掏心掏肺地对你好,怕你忧怕你扰,就差把你供在神台上了。一个人受了多少压力,多少的非议,你真当她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吗?你现在就这么对她,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做!谁给你的脸!谁给你的!”
“温斯你冷静点。”
“冷静你妈!别以为全天下就你洛中洲有资格伤心!我和云随优从幼儿园就认识了,从小班开始就做同桌了,我们说过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你懂个屁!”
温斯挣开原溪禾的手,头扬得高高的,眼睛盯着他死死地睁到最大,眼泪却不受控地往下掉,咬着牙对他说,“和我做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