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夜风吹得冰凉的手竟然有些发抖,薄薄的校服贴在背上,激起细小的颤栗。
她好累。
实在没心情去处理高中女生的小心思。
燕啾懒得反驳,把书包拎起来,正准备开口说走吧,却听身侧少年冷冰冰地又追了一句,“是么?”
她回眸,对上一双漆黑如夜的眼。
蒋惊寒扫了一眼燕啾手里的奶茶,包装上「贴心爱人」的标语格外刺眼。一股烦躁涌来,他凉凉开口。
“我倒是不知道,分科一两天,有的人就能一起约好目标院校了。”
蒋惊寒冷漠地勾了勾嘴角,笑意不达眼底,声音极尽嘲讽。
“那还真是,挺有默契的。”
*
这场冷战持续了将近一个星期。
连杜飞宇和宋佳琪都察觉出几分不对来。
燕啾对此倒是很淡然,日子照常过,该上课上课,该回家回家。
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模联的事一大堆,经常晚自习后依然留校。
巧的是,总能刚好碰见打完球的蒋惊寒。
燕啾才懒得管这是真巧还是人为,眼神都懒得分给倒春寒里穿着短袖从她面前路过的人。
该看的人懒得看,不该看的人惊呼纷纷,春心萌动。
蒋惊寒坐在看台上,拒绝了这周第三封情书,冷淡又烦躁地把矿泉水瓶扔进垃圾桶,终于把外套严严实实拉到最上面。
杜飞宇凉飕飕地,“就说你迟早得感冒。美男计不管用吧?”
蒋惊寒更凉地看他一眼。
一星期没说过话了。
自从他那天晚上开口呛她,燕啾除了当时被气笑了之外,后来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过。
就算看见他也跟看见空气似的,一点情绪波澜都没有,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杜飞宇望着她和宋景堂的背影,贱嗖嗖地凑上来,“看吧,你这脾气,把人惹着了,生着气呢。”
蒋惊寒最后拍了几下球,扔给他,“要是她会生气就好了。”
“啥意思?”杜飞宇把球往旁边一搁,“说起来,网上最近很火那个,回避型依恋。”
“虽然我觉得啾姐又自信又耀眼,按理说应该不是这个类型,但是一看到那个形容,却还是一下就想起她了。好奇怪。”
蒋惊寒压根儿没在听。他正拿着手机翻消息,对面人一直没回。
他吐了口气,好像才听到杜飞宇说话似的,“嗯?”
“……”杜飞宇差点想给他一拳,忍气吞声重复,“回避型人格!就是那种,会为了避免失去的痛苦,选择遏制自己的需求。
“如果什么东西让她感受到困扰,她会直接斩断这个关系,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蒋惊寒垂着眼,长睫低垂,看不清神情,也不知道听进去没。
杜飞宇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看台台阶下有一串蚂蚁在搬家。
杜飞宇:“……”
他就不该多嘴。
好半晌,蒋惊寒才看他一眼,“你懂得还挺多。”
杜飞宇单手扶额,看上去很苦恼。“算了,不跟你说了,反正你自己注意着点吧。啾姐可不像那种愿意围着你转的小女生。”
“宋佳琪说今晚上请我吃宵夜。到点了,我走了啊。”
蒋惊寒懒得理他语气里的嘚瑟,松懒地一摆手,敷衍道:“玩开心。”
夜色下的操场,寂寥宁静。
少年一个人屈腿坐在看台上,似是思忖,似是发呆。
最后他拿出手机,在搜索栏中打着什么字。
屏幕光亮映出他的脸,少年侧脸褪去了几分不羁和随性,是难得的沉静和认真。
*
周五放学。
燕啾身后照例缀着一个不远不近的人。
她全然不当回事儿,一会儿停下来摸摸流浪的三花猫,一会儿进书店逛逛,一会儿在小摊上买双皮奶和烤红薯。
只是苦了蒋大少爷了,一双长腿,寸步难行。
路上还遇到喻嘉树。
燕啾好久没看到他了,站在路边,跟他东扯西扯。
喻嘉树抬腕看了看表。
“我知道你想我,但也没必要把你午饭吃了什么菜,都告诉我吧?”
燕啾很是淡定,“分享欲是我对你最真诚的思念。”
“已经半小时了,”喻·人间清醒·嘉树丝毫不为所动,抬了抬下巴,揶揄调侃道,“你真忍心看人家等你这么久?”
燕啾装傻,“谁啊?”
身后的人终于忍不住了,沉沉吐了口气,几步跨过来,伸手拎起她书包顶端的带子,语气冷淡。
“你同桌儿。”
燕啾肩膀突然一轻,好像这么多天装在她心里的沉甸甸的石头,也被一同拎起来了。
她听见少年清冽又无奈的声音响在头顶。
“站那么久不累吗,姑奶奶。”
第37章 第三十七颗糖
三楼那个燕大小姐吃软不吃硬,全家属院都知道。
这还是蒋惊寒和喻嘉树一起试出来的。
别看这俩人现在一个比一个高冷,初中时还是一样的叛逆和爱捣乱。
两个人躲在转角处,一个放风,一个蹦出来吓她。
燕啾那天穿了条新裙子,兴冲冲地蹦上去喊喻嘉树看白色裙摆上的镂空的花,后者嗯了一声,夸她好看,然后往她后面使了个眼色。
蒋惊寒戴着个鬼面具,猛地从背后冒出来,还怪声怪气地吓她。
燕啾猝不及防,被吓得心脏骤停,没站稳,被小花坛边缘绊住,一屁股坐在了还没有干透的雨水坑里。
她懵着坐了一会儿,缓了缓,然后很冷静地甩开两个目瞪口呆的人伸来的手,掏出纸巾把黑色污渍擦了擦,从书包里掏出校服外套系在腰上,一个没理,径直走回了家。
喻嘉树对此非常愧疚,诚恳地手写了一封长长的道歉信,还时不时帮她写作业,以此来请求原谅。
燕啾指使他帮她写了好几天的数学作业,终于软下了心肠。
蒋惊寒就不一样了。
燕啾到现在也难理解他的脑回路。
他买了二十多条不同样式的白裙子,装在袋子里,放在她家门口。
燕奶奶差点以为是哪个没素质的往她们家门前扔垃圾。
燕啾木着脸,一条又一条的拎出来看。从城南的C牌到城北的D牌,全成都商场里的白裙子,几乎被他买了个遍。
她费力地拎着这一大袋子去敲他们家的门,拎出一条深V纯白透视纱裙,脑袋上飘着问号,质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蒋惊寒沉默片刻,也不说这是他没仔细挑,直接让店员把她能穿的白裙子全包起来的结果。
他掀起眼皮子看了眼那个薄到什么都遮不住的白纱,单手把卫衣帽子扣在脑袋上,遮住微微发红的耳根。
燕啾听见这人的声音从帽子底下传来,大半张脸被遮住,看不清神情,流畅的下颌线如刀刻般。
他淡淡地,“你那条裙子不好看。”
“我给你换几条。”
气氛顿时如死一般寂静。
他说完就闭了嘴等回应,半天没等到,伸手把帽子扯下来,看见燕啾气冲冲地回了家,“砰”的一声把门甩上。
他有些不理解,站在家门口沉思。
过会儿,燕啾又把门打开,伸出一只手,拽着那个大袋子,费力扔了出来,探出脸瞪了他一眼,再次用力关上了门。
蒋惊寒:“……”
她怎么脸都气红了?
*
“站那么久不累吗,姑奶奶。”
喻嘉树识趣,趁机溜了。
蒋惊寒一路拎着她的书包带子,落后半步跟在她后面。
燕啾没应他,轻轻甩了两下,没甩开,就随他了。
本想心安理得地在前面吃烤红薯,奈何放学人太多,认识他俩的人也不少。
“太温柔了吧呜呜呜呜,磕到了磕到了。”
“今天贴吧文估计又要更新了!!校园甜宠剧情,好羡慕。”
“甜甜的恋……不是,甜甜的同桌情什么时候能轮到我啊!”
她沉默地听着小学妹叽里呱啦的设想,突然觉得烤红薯有点食不知味了。
她用余光往后瞥了瞥,后面的人半点没有被迫在路边等了半个多小时的烦躁,连刚刚的无奈都没了。
甚至嘴角微勾,心情异常的好。
燕啾:“…… ”
这不合适吧!
她泄愤于手中食物,狠狠咬了一大口,结果内里太烫,烫得她舌头发麻,顷刻就想吐出来。
她微微张开嘴,伸手作扇,轻轻扇了几下降温。
还是好烫。
燕啾有点欲哭无泪,准备梗着脖子把它咽下去,却听后面人轻声叹了口气。
肩上一沉,书包被放了下来,她惯性往后仰了仰,靠在少年肩上。
少年身形一顿,接着若无其事地抽出一张纸巾,展开,对半叠了两下,方方正正递给她。
燕啾顿了顿。
蒋惊寒看着少女被烫得眼眶发红,水雾汪汪,似是蕴了泪,又叹了口气,把纸巾轻轻按到她嘴上,声音里带了几分无奈。
“吐吧,大小姐,没人看你。”
燕啾:“……”
她后脑勺还挨着这人的肩膀,肌肉包裹着骨骼,是少年人独有的朝气蓬勃。
蒋惊寒修长好看的手指隔着一层薄薄的纸巾,轻柔地按压在她嘴唇上,她似乎都能感受到他分明的骨节。
这纸太薄了,下次不买了。
燕啾镇定地接过纸巾,往前走了两步,“谢谢啊。”
蒋惊寒两手插兜,懒散地站在原地,挑眉看她。
燕啾把纸巾扔进垃圾桶,看他看人有几分诧异,“……怎么?”
“哦,没事。”
蒋惊寒又伸手帮她把书包拎起来,吊儿郎当地。
“听听你说话,看看舌头被烫掉了没。”
燕啾:“……怎么可能。”
“是吗?”
蒋惊寒越过她,伸手按了电梯。
“那怎么这么多天不跟我说话啊?”
*
燕啾写完作业,在to do list最后一项上打了勾,在手帐本上两句话总结这一天的时候,突然想起了这句话,开始忿忿。
【啾咪】:他竟然问我为什么不跟他说话。
【啾咪】:他怎么好意思的啊!
【啾咪】:他自己做了什么事,心里没点数?!
温羡很冷静,“什么事?”
燕啾:“?”
温羡苦口婆心,“看,你也说不出来吧。”
“人家只是吃了个飞醋而已,你有必要不理他吗?”
“还一个星期呢。我要是他,我心都碎了,巴不得看你大街上吐舌头,跟小狗似的。谁还巴巴地给你递纸啊?”
燕啾:“……”
“那是你没素质,不能跟你比。”
温羡翻了个白眼,知道她嘴硬,“是,我没素质。你同桌多有素质啊,上次三言两语把温昱说自闭了都,简直人间大暖男好吧。”
燕啾:“……”
“他还收别人小蛋糕呢。”
温羡诚实了,“那这个确实没得洗。”
“是吧。”燕啾趁此机会又发泄了一下她的不开心,两个人同仇敌忾,三言两语聊完,温羡就该上班了。
挂了电话之后燕啾接着写数学卷子,对面阳台乒里乓啷的,不知道在干什么,吵得燕啾心烦。
她盯着对面的亮光,越想越烦躁,拿起手机接着跟温羡吐槽。
【啾咪】:无论如何,不喜欢别人还收别人的小蛋糕就是不对!!
【啾咪】:太过分了,渣男!!!!!
温羡一直没回,阳台那边也不响了。
燕啾平复了一下心情,接着写数学。
半晌,微信响了。
没有外力干扰的时候,她自制力爆棚,硬是做完一整张卷子,还对完答案改了错才点开来看。
这一看,尴尬得头发都发麻。
一个小时前。
【95】:[文件【绝密】成都市附属中学月考试题文科]
【啾咪】:无论如何,不喜欢别人还收别人的小蛋糕就是不对!!
【啾咪】:太过分了,渣男!!!!!
【95】:?
【95】:我什么时候收别人小蛋糕了?
*
恍恍惚惚过了一个周末,又到了该上学的时候。
燕啾坐在饭桌上,差点困得把头栽进碗里。
“欸欸欸。”爷爷从报纸上抬眼,伸手托了她脑袋一把。
“看你困的。起这么早干什么。”
燕啾两口喝完豆浆,搓了搓脸,“好好学习。”
奶奶很是心疼,“哎哟,悠着点啊啾啾,别太辛苦。”
“爷爷奶奶没什么大志向,只希望你开心就好,别的都没关系。”
燕啾一默,扬起下巴笑,“知道啦,我不辛苦的。”
学习都没什么困难的。
只要起得早,遇不见蒋惊寒,就不辛苦。
她出门时特意观察了一会儿,对面没有开门的动静,才快速往学校走。
太尴尬了。
怎么能发错。
蒋惊寒本来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她都没有回。
这下好了。好巧不巧,偏偏是这种消息发错了。
之前是不想回,现在是不敢回。
燕啾深呼一口气,决定不再想这件事,把辩论稿拿给宋景堂。
“这样行吗,你看看。”
“这么快?”宋景堂有些诧异,接着仔仔细细阅读核对。
“没什么问题,用词和格式都很妥当。你效率好高。”他含着清浅的笑意,“花了很多时间吗?”
燕啾:“还好吧,以前参加过,比较熟悉。”
其实还拿过奖,但她觉得没必要说。
宋景堂多半能猜到,状似苦恼,“本来说如果你说做这个很辛苦,我就请你吃顿饭。谁知道燕啾同学不顺着台阶,并不想给我这个面子。”
燕啾有点想笑,“举手之劳而已。饭就先欠着吧,以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