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燕啾任由异常兴奋的蒋唱晚把她拉到球场边的一堆人中坐下,在这个周围死一般的寂静的小团体里,没能继续保持沉默。
她尴尬地开口。
“哈哈,你们也来看电影啊。”
喻嘉树塞上耳机,保持着沉默。
蒋惊寒穿着长袖卫衣和短裤坐在小板凳上,长腿没地方放,只好一腿屈起,一腿往旁边伸直,看起来分外憋屈。
闻言掀眼皮子看了她一眼,周身冷淡气氛压不住。
杜飞宇苦着个脸,“球打不成就算了,还被咱妹妹困在这里陪她看电影,服了。”
蒋惊寒很冷漠,“哪儿来的‘咱’?”
“送你了,她现在是你妹。”
燕啾:“……”
蒋唱晚毫不在意,“今天我就是天王老子的妹妹,你们都必须要陪我看这电影。”
她依旧很兴奋,把零食袋放在几个人中间,“我还没看过坝坝电影呢!这种露天的,小区里面看的,感觉好有年代感。你们是不是都看过好几场了?”
喻嘉树记性好,边玩手机边回,“也就小学的时候看过一场。”
说完他顿了顿,抬眸,很有深意地跟蒋惊寒对了下眼神。
两人在夜色中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而燕啾毫无察觉,还在追忆往昔,“好像是《让子弹飞》”。
蒋惊寒勾着笑意嗯了一声,“现在还记得呢。”
喻嘉树若无其事地补,“毕竟是把某人吓哭的片子,应当印象很深刻吧。”
杜飞宇很纳闷儿,“我记得那不是个喜剧吗?”
“是喜剧吗?”
蒋惊寒好像很诧异,“我还以为是惊悚片呢,不然有的人怎么被吓得一抽一抽的。”
燕啾:“……?”
她咬牙,对这俩人假笑了一下,维持着她良好的修养,觉得她就不该帮这俩人和好。
是的,那个“有的人”就是她。
当初因为坐太前面,音响太响,也不知道怎么,被某些情节惊到包着眼泪,被他们笑了好久。
她泄愤似的,拎了包薯片出来,单手打不开,顺手把左手的甜筒往旁边一递,两手挤压包装袋,一声轻轻的闷响,开了个整整齐齐的口。
很满意。很解压。
她伸手去找旁边那人要甜筒,结果半晌都没给她递回来。她拧着眉毛抬眼一看,蒋惊寒两指捏着她的原味可爱多,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燕啾:“……”
靠。
“还挺会使唤人。”蒋惊寒眼尾上挑,哂了一声,还是给她递了回来。
但是附赠了一句,“下次别疼到趴在桌上哭啊。”
夜色渐深,异常到逼近盛夏的气温已经降了下来。燕啾本来吃了两口就没什么兴趣了,这会儿还穿的短裤,其实有点凉。
她思忖片刻,挠了挠胳膊上被蚊子咬的红包,目光在球场边飘了又飘,大义灭亲似的,“听我同桌的,不吃了。”
“少来。”
蒋惊寒哧了一声,漆黑的眼在夜色里异常明亮,说话却毫不留情。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不想自己去扔垃圾。”
燕啾:“……”
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球场没有垃圾桶,得走到小区另一头去。
麻烦得很。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取悦到蒋少爷了,总之,他倒还真的起身帮她去了。
燕啾乐得自在,跟喻嘉树打听,“我们学校有叫狗蛋儿的人吗?”
喻嘉树正看游戏直播,“嗯?不知道。”
“二十一世纪了,没人还会叫这名儿吧。”
杜飞宇:“怎么了,有人放学堵你啊?”
“……不是!”
燕啾这会儿信没在手边,试图用言语描述,“就是一个狗头,然后外面画了一个圈……”
喻嘉树:“?”
“这不微博那个黄狗表情包吗?”
燕啾:“?”
蒋唱晚吃麻辣牛肉吃得一手油,“啾啾啾啾!有纸没有纸没!”
“……”
燕啾的盘问被打断,叹了口气,“我去给你买吧。”
蒋惊寒站在汪婆婆店外问着什么,燕啾走近了才听清。
汪婆婆孙子也在,穿着去年那条裤衩子。
一年都不带换的,燕啾不是很理解。
裤衩小孩儿:“哥你买什么啊?”
汪婆婆往前走,“天热了,买花露水呗。”
裤衩小孩儿:“买什么花露水啊,肯定是买赛车和玩具枪啊。我们真男人从不害怕蚊子,一枪一个,把它打在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蒋惊寒站在柜台前,抬了抬眼,补充道,“要粉色包装,茉莉味的。”
裤衩小孩儿:“……?”
汪婆婆在里面翻找着,絮絮叨叨,“这可不好找哦,都是小朋友才用那种小瓶的。”
最后她从货架最底层翻出一小瓶透明液体,包装是幼稚的粉红色,缀着白色丝带。
蒋惊寒忽然勾着笑意嗯了一声。
“就是给小朋友买的。”
*
燕啾坐在小板凳上,看着蒋惊寒对着空气一顿喷。
“我靠,这啥啊。平时没见你这么精致啊。”
杜飞宇捂着鼻子一溜烟儿跑老远,“五月天哪儿来的蚊子啊!”
喻嘉树看了一眼驱蚊水的粉白包装,嫌弃地皱着眉头,把凳子往外面挪了点,离开了他的圈地范围。
“好了。”
始作俑者若无其事地收起茉莉味的花露水,屈腿坐下。
蒋唱晚被糊了一脸,生无可恋地控诉。
“我昨天被吵得睡不着,跪下来求你去买一瓶,你说你对花露水过敏。”
蒋惊寒面不改色,“现在治好了。”
蒋唱晚悲痛地竖了个大拇指,“牛逼。”
燕啾:“……”
她真心实意地觉得,蒋惊寒再不收敛这嘴,迟早被人套着麻袋打一顿。
熟悉的绿底黄标出现在屏幕上,电影开场了。
开场场景异常熟悉,燕啾微微吃了一惊。
竟然是《蓝色大门》。
晚风轻轻,吹动林荫树稍。
燕啾双手搭在膝上,安静地看着画面中路口的绿灯亮起来,男主的自行车轻巧地冲出人群,迎风疾驰,单薄的花衬衫在空中猎猎飞舞。
那个绿意盈盈的台北夏天,生动的展现在她面前。
她几年前看过这部电影。记得最深的,一直不是那句主角关于蓝色大门的旁白,那句十七岁的少男少女对三五年后自己的幻想。
而仅仅是那句随口的抱怨。
燕啾无意识地跟着主角重复了一遍,非常小声,宛若气音。
“哎,好不甘心哦。”
“整个夏天就快过完了,感觉就是跑来跑去,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做。”
念完之后,她不可自抑地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怅惘。
十八岁之前,活着的每一天都在不停地长大。成年之后,活着每一天,都在不断的消逝。
忙碌,奔波,填满每一天的,究竟是什么呢。
……好不甘心哦。
整个夏天就快过完了。
共情能力很强,有时候是好事,有时候又不见得。
比如现在。
她轻轻吐了一口气,伸手搓了搓脸,又放下来抱着膝盖。
有点冷。
忽然,金属拉链碰撞的声音在旁边响起,燕啾抬眼——
一件黑色卫衣兜头罩来,不偏不倚,帽子正好盖在她头顶上,斜斜垂下,掩住裸露在外,光洁的双腿。
燕啾:“……”
她一时无言,抱着膝盖没动,在一片黑暗中感受着残留的体温,和清浅的茉莉花香。
旁边人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地懒散。
“你的夏天还没有开始呢。”
卫衣缓慢的滑下来,露出她的脑袋。
她安静地偏头,环顾周围。
喻嘉树侧脸笼在树荫下,安静地看着,时不时跟被送出去的妹妹小声聊天。
蒋唱晚凳子旁边的一大袋零食已经空了。
杜飞宇早已睡着,脑袋撑在手肘上,不住地从膝盖上往下滑,却没有被惊醒,沉醉地打着小呼噜。
蒋惊寒眼望着荧幕,不停变化的画面映在他眼里,像夏季的银河系。
燕啾听见他在电影结束的那一刻,轻声却又笃定地说道:“你会有一个很好的夏天。”
“完美的夏天。”
作者有话要说:
台词出自蓝色大门。
坝坝电影应该是四川省的方言叫法。其实就是以前那种家属院,职工单位什么的,喜欢组织播放的露天电影。大家得自己抬凳子去看。
(一些怀旧年代感)
现在是四月,也提前祝大家拥有一个完美夏天~
第40章 第四十颗糖
放完五一,燕啾早上又起晚了,拎着个小面包的包装袋飞奔跑进校门。
正好轮到宋景堂执勤。
他看着那个飞奔过来的身影,指了下另一个执勤的同学,“你鞋带散了。”
“啊?哦。”那人低头去系。
燕啾气还没喘匀,小心翼翼地从已经开始缓慢关合的门里经过。
她小声对宋景堂道,“谢谢啊。”
那男生站起来,望了望那个背影,暧昧地问他,“就这样放她进去了啊?”
宋景堂把迟到登记册放回教务处,清浅地笑了一下。
“就当给我个面子。”
*
燕啾课间时制定了五月的计划。
月中又有一次市统考,可以借此再次评估她的省排名。
在此之前,需要把文综全部过一遍,数学在保证专题复习的情况下,每天还得完整地做一套高考卷子。
她思忖了一会儿,开始把大计划拆分成小计划,落实到每一天去。
课代表来收作业,她反手从书包里摸出来,扫了一眼封面,没问题,就递过去了。
下午做眼保健操,她专心地按太阳穴轮刮眼眶,完全放空着,思绪不知道飘在哪里,可能正在畅想奥特曼有多高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猛地睁开双眼,不顾把讲台上的青姐吓了一跳,伸手去摸书包。
……完了。
燕啾深吸一口气,翻出张几乎没错的语文卷子,快步去了高二年级办公室。
郝萍正边批改作业边跟老朱聊天,红笔飞速画着勾。
“你知道市级共建精品班的事儿吧?”
老朱拧开保温杯,“昨天开班主任会说的?我感觉挺苦的,我们班应该没有人愿意去吧。”
“有门槛呢,市五十名以内才能报。我看你们班蒋惊寒啊,杨升啊,都还可以送去进修一下。”
“蒋惊寒算了吧。”老朱摇摇头,“他保送S大估计稳了。竞赛成绩这么好,没必要去受这个罪。我当然希望我的学生都能开心一点。”
郝萍叹了口气,“你说这话,我想到老吴……”
燕啾站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两位老师竟然都同时截住话头。
“哟,这不是我们文科年一吗。”
“燕啾,什么事儿啊?”
燕啾:“郝老师,我想问两道题。”
“来吧。”郝萍看了会儿她卷子,奇道:“你全对啊,只有简答题和作文扣了点分。”
“嗯,但是我文言文那几个选择题不太确定,就想再问问。”
郝萍认真跟她分析选项,她一边听,一边看旁边堆起来的作业本。
刚改到叶玺雨那组,就是第一组。燕啾是第四组,应该还没轮到她。
“谢谢郝老师。”燕啾接过卷子,“我早上交作业的时候,好像交错本子了,我能拿回去换一下吗?”
郝萍奇怪,“没交错吧?我早上看到是写着语文啊。刚好教务处要办优秀作业展示,我就把你的交过去了。”
燕啾:“……!”
她道了声谢,心情复杂地走回教室。
对不起,狗蛋儿同学,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
傍晚时分,高中生结束一天的学习,三三两两穿过学校大门。
“我今天是个罪人。”燕啾还是很愧疚。
蒋惊寒双手插兜,懒懒散散倒过来面对她,背着走,“嗯?”
“我把别人写的信夹在语文作业里交了。”
“情书啊?”蒋惊寒笑了一声,还挺幸灾乐祸的,“谁这么倒霉。”
燕啾没心情跟他打趣,“而且如果是交给班主任就算了,还是直接递到邓主任那儿了。”
“估计狗蛋儿同学周一还得写个检讨。”
“还叫狗蛋,这名儿也太土了吧。”
“哦,不是,这是我给他取的。他信封外面画了个狗头,很丑,然后画了个圈圈。”
蒋惊寒突然停下来,燕啾猝不及防,差点撞到他身上,“?”
蒋惊寒神情很微妙,狐疑地瞧了她一眼,“……是不是粉色的?”
燕啾张了张嘴,“啊。还有hello kitty。”
蒋惊寒目光寒凉,盯了她半晌,幽幽道:“那是我画的。”
燕啾:“……”
?
*
夜色幽深,路灯只能照亮方寸之地,学校里空无一人,保安时不时晃着手电筒从走廊边经过。
蒋狗蛋拉着她校服袖子,避开一个保安,小心翼翼地到了教务处门口。
燕啾第一次干坏事,觉得还挺新奇的。
“这个点锁门了吧?”
蒋惊寒抬手摸了摸窗户,站在原地思忖,回头看她一脸兴味盎然。
“……”
燕啾靠在栏杆上,跟看戏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