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晚星——栖遥
时间:2022-06-08 07:48:21

“你到底写了什么啊,这么紧张。”
“不会全是我的坏话吧?”
蒋惊寒都没理她,专心拨弄窗台上的别锁,手指修长灵巧,拨弄了几下,本就堪堪卡住的窗锁松了一些。
“要不就不拿出来了吧?”
“反正是你,邓主任早习惯了,你写检讨也写得得心应手的。”
“只不过就是内容可能被张贴在告示栏,刚好让大家看看你有多小气。”
蒋惊寒这会儿已经推开了窗户,双手撑在窗台上,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确定?”
燕啾:“……”
他怎么这幅胸有成竹的样子。
她缩了缩脖子,看蒋惊寒利落地一撑,从窗户里翻了进去。
夜晚安静,风吹树稍,楼道的声控灯时明时灭。
她抱着蒋惊寒的书包,无聊地帮他观察周围情况。
手机屏幕一闪,她不经意瞥见他的壁纸——
璀璨的星幕下,山间夜风猎猎作响。鼓起的衣摆,扬起的长发,少女微侧的脸。
“看什么呢。”
抬眸,蒋惊寒已经找到了她的作业本,抽走了夹在其中的两封信,单手撑着窗台,干净利落地翻出来,稳稳落地。
此刻两指捏着粉色的信封,在她面前晃了晃。
燕啾此刻很平静,福至心灵,直接问出口。
“蒋惊寒,这是不是你写的情书啊。”
“……”
蒋惊寒顿了一会儿,眼眸深邃漆黑,还没开口,走廊尽头出现晃动的白色灯光。
“你们干嘛呢!”
保安举着光芒强烈的白色手电筒,大喝着跑来,光圈在走廊两侧摇摆晃动。
燕啾还没反应过来,蒋惊寒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迈开长腿往前跑——
马尾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宽大的蓝白色校服被风吹鼓起。
漫长的走廊里,声控灯一盏一盏亮起,像舞台聚光灯一束一束打下来,照亮前路,照亮少年奔跑的侧影,照清手掌与手腕连接处的热度。
嘈杂声灌进耳朵,燕啾模糊地听见他说了一句——
“是。”
……是风声吗?
还是真的应答?
怦怦。怦怦。怦怦。
是脚步声还是心跳声,间杂在急促的呼吸中,难以分辨。
呼吸加速,脚步急促,他们路过无数个熟悉的地方。
曾并肩走过的楼梯转角,值日时打扫过的公共区域,传小纸条被罚站的教室门口,一同追逐过落日的广阔操场。
他们好似牵着手,又似并肩,不曾停歇地,向前奔去。
少年的手心略微出了一层薄汗,漆黑的眼眸在夜色里亮得惊人,几乎要把她烫伤。
学校,街巷,谢了的樱花树,暖橙色的路灯,无一不在见证,这个十七八岁出格的夜晚。
城市看不到那么多星星,只有茂盛树荫下透出来的灯光,星星点点。
还没有正式进入夏天,但已经偶有蝉鸣。
燕啾一笔一画地在日记上落笔。
二零一八年,五月七日。
月色朦胧,同他夜奔。
*
市统考前一天晚上,郝萍喊燕啾到办公室。
“今天叫你来呢,是想跟你谈市级共建精品班的事情。坐吧。”
“是这样的,我个人认为与其叫它精品班,不如叫集中训练营。它的形式很像他们走竞赛这条路的,考前集中培训,配备最好的师资和人力财力,全力以赴,冲清北。”
“你跟蒋惊寒关系好,应该也清楚,这种班级的压力都会比较大。并且有门槛,平均每次稳定在全市排名前五十的同学才能报名参加。”
“精品班为期一年,且地址最后定在附中,文科班主任是教历史的吴兴运老师。”
“就是说,如果你去的话,学籍还是在一中,但是整个高三就会在附中全封闭式上课,但是效果也是毋庸置疑的。”
背后突然响起书掉落在地的声音,谈话的师生两人望去,叶玺雨站在门口,心神不宁,抱着的作业摔落了一地。
她一边道歉一边捡起来,飞快地离开了办公室。
“好了,具体情况就是这样,你回去和家长商量商量,好好想想吧。期末之前给我回个消息就行了。”
燕啾点头,“谢谢郝老师。”
走到门口,郝萍又喊了她一声,神情有些犹豫和无奈。
“燕啾,我和朱老师一样,都希望自己的学生平安快乐。”
“你资质不错,自己很努力,留在这边的话,清北也是有机会的。”
燕啾嗯了一声,对她露出一个笑。
“我知道,谢谢郝老师。”
“可我不想只是‘有机会’,我想做到百分百。”
郝萍想起她带的上一届学生,犹豫半晌。
“为什么你一定要去北京呢?”
“是因为燕鸣吗?”
小姑娘站在办公室门口,神色未变,只是眉梢动了动,温柔沉静。
“郝老师,你还记得你给我们放过的那场华语辩论赛吗?”
“那场比赛里,四辩结辩,这样说。”
“既然这个世界告诉我们人不轻狂枉少年,就没有人应该天然地觉得,‘轻狂’是一个贬义词。”*
燕啾眉毛一扬,攒出一个明艳的笑。
“除了哥哥,我想,还有,‘趁着年轻,我偏要勉强。’”
 
作者有话要说:
夜奔一段建议配合《有可能的夜晚》一起食用~“无需言语  无尽浪漫
无限可能的夜晚 ”
那场辩论赛是2018年华语辩论赛,哈佛耶鲁联队vs人大的那场。
*“年少轻狂”和“趁着年轻”两句话,出自詹青云的结辩。
 
第41章 第四十一颗糖
 
市统考如期而至,复习、考试、出成绩,填满了五月中旬的每一个缝隙。
高二下学期,压力与考试密度都直逼高三,郝萍每天都要花十分钟给他们喂鸡汤。
年级上的排名对燕啾而言,已经没有任何参考性。不管大考小考,她永远都是稳坐第一。
但是市排名掉出前十了。
她在心里飞快地盘算,拿着市排名的名单比对。
数学……
她叹了口气。
十四班数学老师是个上了年纪的中年老教师,为此还专门找燕啾谈过话,言语中不乏警醒之意。
“虽然130多也不算差,但你可是清北的苗子。”
燕啾低眉颔首,“嗯,我知道。谢谢老师。”
可是越心急越补不上来。
一天三套卷子,难题不会,甚至有些会的题也要算错。
她觉得已经到了走在路上都在运算的地步。
蒋惊寒不止一次把她从路上的障碍面前拉走,感觉自己在玩超级玛丽。
又是一次月考,燕啾站在红榜前,看到数学那一栏,依旧是125分上下飘忽不定,没忍住叹了口气。
“又来了又来了。”
“她到底在装什么啊?每次考了第一都平静得不得了,还愁眉苦脸的,凡尔赛也不带这样的吧?”
“不知道的真以为她是省状元呢。”
“什么省状元哦,也就在我们学校考考第一名,上次还不是市前十都没进啊?”
“好啦,你们别说了。”
燕啾偏头,叶玺雨和她几个小姐妹在旁边扎堆儿看榜。
她挑了挑眉,转身准备走。
叶玺雨凑上来,不偏不倚,正好挡住她的路。
“燕啾同学,我觉得你真的已经很棒了,不用叹气。”
燕啾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穿着单薄校服短袖的少年缓步从转角走过来,姿态散漫,指尖拢着球,腾不开手,用齿咬着腕带,调整了一下位置。
十班体育课。
她略一挑眉,微侧身,没想到叶玺雨也跟着挪了挪,仍然挡在她面前。
蒋惊寒食指向上,漫不经心单指转着球,微微偏头,“下节语文课?”
“啊,对。”杜飞宇苦着脸,“我课文还没背完呢。”
“那你背。《陈涉世家》。”
杜飞宇下意识开始想,从头背,“陈胜者,阳城人也……”
背到一半支支吾吾,半天想不起来。
蒋惊寒单手插兜,另一手手肘拢着篮球,懒散抬眼,瞥了一眼红榜,不咸不淡帮他补上最后一句。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尾音拖得很长,好像有些嘲讽讥诮的意味,又好像什么感情都没有,冷冰冰的。
话音一落,那几个女生顿时涨红了脸。
杜飞宇马上反应过来:“对,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你们能背吗?课文都背不清楚,还有心情背后说小话啊?我要是你们,我急得觉都睡不着,哪儿还有心思眼红别人啊。”
宋佳琪苦口婆心,正色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目标,不要用自己的水平去衡量别人。努力并不可笑,可笑的是不努力,还看不起他人。”
杜飞宇:“还有你,叶什么雨,刚才你朋友说坏话的时候怎么不阻止啊?现在是在干什么,做给谁看吗?”
杜飞宇真没想那么多,就是单纯的疑惑,但落在有心人耳朵的,简直就是明晃晃的“你这个绿茶”。
叶玺雨的脸红了又白,咬着嘴唇,小脸煞白,还想说什么,却被小姐妹们拉走了。
宋佳琪:“看不出来,你骂人还挺有一手的呀。”
杜飞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骂人了吗?什么时候骂的?”
宋佳琪:“……”
蒋惊寒散漫走到她旁边,顺着红榜往上看。
燕啾这时候才想起去看一下他的成绩——
数学149分。
……
是人吗?
这人几乎不在数学上花时间。
燕啾越想越气,忿忿瞪了他一眼。
她眼型似桃花,眼尾上勾,这一眼意外的清纯又勾人,不知道在谁的心上挠了一下。
蒋惊寒瞧了她片刻,低笑一声。
“卷子给我看看?”
*
放学后的咖啡店。
“也就是跟着啾姐,不然我们哪有这待遇啊。”杜飞宇吃了口小蛋糕。
“别说讲题了,连这款黑森林都吃不到!网红店是有点它的道理,怪不得每天排队三个小时呢。”
燕啾:“你又翘课了?”
“没。”蒋惊寒低头看她的卷子,眉毛都没动。
“使唤蒋唱晚买的。”
“不然我就给妈说她数学不及格。”
燕啾:好惨,好睚眦必报一男的。
“啧,人家哪儿有空翘课啊,一下午都在潜心编写教材!”
杜飞宇鬼鬼祟祟推来一个本子。
燕啾翻开来看。
字迹不算工整,几分潦草,但转折利落,笔锋明显,难得的既秀气又有力。
从集合到导数,每一个专题都有相应的知识点和典型例题。不多,但很精,几乎全是她易犯的错,还做了归纳。
还挺厚的。
燕啾抬眼,蒋惊寒已经快看完了,随意卡在指间转动的笔一顿,往纸上写着字。
她凑过去看,以为他要批注错误。
结果这人在她运算错了的地方画了个圈,然后十分潇洒地,写了两个字——
“好笨。”
燕啾:“?”
是不是人不发火就把人当傻子啊。
书法大师满意地端详了片刻,转了圈笔,这才从头给她顺了一遍这张卷子出现的问题。
深入浅出,逻辑严密,半个多小时就讲完了。
宋佳琪恍然大悟,往错题本上写总结,突然一拍脑门。
“啾啾,你喜欢的乐队是不是要开始巡演啦?”
“嗯,但是第一轮巡演城市里没有成都。都在东南沿海。”
“那我们飞过去看怎么样?”
燕啾抬眼,小姑娘显然对这个提议很兴奋,“……”
她张了张嘴,有点呆滞,“不用了吧?”
跑来跑去,怪麻烦的。
“七月诶!刚好就当考完试,出去玩一下嘛!以后高三可就没机会了。”宋佳琪眼巴巴。
燕啾:“……”
“我还没有跟朋友们一起出去玩过呢。我爸妈说让我这个暑假跟朋友出去旅游,机票住宿他们全包。”
杜飞宇:“这么好?那我也要去。”
“只包啾啾,不包你。”
“凭什么啊?!我还是不是你同桌了?!”
“我爸妈让我和好朋友出去玩,你是我好朋友吗?”
“那我是什么?”
杜飞宇不过脑子,这句话把宋佳琪问懵了,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燕啾默了一瞬。
宋佳琪提到的“好朋友”,和“没有机会的高三”,让她恍惚了一下。
差点以为他们知道了什么。
她最后答应了。
“不用叔叔阿姨破费了,就当我们自己出去玩吧。”
蒋惊寒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扫了对面那对同桌一眼。
两人收拾东西走后,杜飞宇才问:“寒哥为什么一定要我们这样说啊?”
宋佳琪:“不知道,可能是自己想约啾啾出去玩,又不好意思吧。”
“这主意还挺管用啊,你卖个惨,我俩吵个架,啾姐就同意了。”
想了想,杜飞宇又打了个寒颤,“他好心机啊!一个男人,竟可怕到如此。”
宋佳琪:“……”
*
十一点半,燕啾改完最后一道数学题,开始放空。
她半趴在书桌上,望着旁侧的书。
半晌,伸手抽出一个本子。
一看封面就是男生的本子,非常朴素,印着学校的名字,像是发的奖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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