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颔首:“谢谢,你布置得很漂亮。”
凭早先的几次交手经验,陈亦崇深知,越在意周以寒的反应,他越会输,反击和挑衅更是适得其反。于是他直接无视周以寒,端出小蛋糕:“之之,来吃蛋糕吧,你吃过饭了,我就订了小的。”
微妙的三人局面,陈亦崇在专注看她,周以寒的表情很平和,内心却未必,步之遥决定同时躲开他们俩,把蛋糕吃完。
精致的小蛋糕,直径接近她手长,她手托腮,看向他们郑重道:“我想一个人许愿。”
不忘强调是他的地盘,陈亦崇先开的门:“好,我们出去。”
在步之遥眼中,短时间内实现不了的才叫愿望,能实现的,叫清单上的待办事项。现在她生活顺遂,钱够花朋友够多,大家身体健康无病无灾,实在没愿望要许,只拿它当个独处的借口。
泰国跨年遇险当晚,她拒绝陈亦崇的探望,是不给他无谓的希望,今天她接纳他办的小型庆祝仪式,是出于朋友的礼节,不想在特殊的日子失礼。
它们是两码事,她也无需对周以寒解释。
享用过美味的小蛋糕,步之遥去休息室找人,果然,周以寒和陈亦崇各坐一边玩ipad,一左一右分划楚河汉界。
他们近乎同步停下游戏,陈亦崇站起问步之遥:“吃完了?我去把布置撤了。”
“别了,留到下班吧,我挺喜欢的。”步之遥含了清浅的笑,“一年才一次,我想多放一会儿。”
能融进办公室的设计中,有装饰感且不突兀,作为生日的小彩蛋很有趣。
唯二两个能治住他的女人同天生日,陈亦崇要回美国陪母亲,他潇洒走出休息室,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你忙吧,我要去机场了,走了啊。”
“拜拜,也帮我跟你家人问个好。”步之遥目送陈亦崇离开。她和几任男友的家人都相处得很好,重新找回了亲情的温馨,至少那时她不孤单。
她人在门旁,手忽被周以寒握住,身后,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小蛋糕好吃吗?”
“好吃。”猛然间被拉进周以寒的怀抱,步之遥抬起头,望进他深邃的眼睛,“怎么,你有意见?”
“我想尝尝。”没给步之遥反应的余地,周以寒吻住她。
全身心沉溺,步之遥放纵自己的感官,周以寒手搂在她后腰,他体温都变得火热,仿佛要给她刻下烙印,标记他私人所有。
纠缠难分的深吻,叫她最难逃开,她在缺氧与呼吸的间隙游走,到他终于肯放开,她捶着他胸口:“你真讨厌。”
“我讨厌。”周以寒背对休息室的门,守护他们的二人世界不被入侵。
等待周以寒放狠话,他却只在深深凝视她,步之遥从他眼里,寻到她好奇的身影。她挠挠他喉结:“后续呢?”
“嗯?”周以寒没听懂。
她唇釉被吻得晕开,步之遥坏心眼地在周以寒怀里扭了扭,吻在他下巴:“不来两句心里话吗?”
“你早上、中午和晚上都只归我,所以我不介意你吃他的蛋糕。”周以寒说着说着,话尾带上点没藏住的笑,“是实话,但会不会太霸道了,有点不尊重你。”
“这是情调。”步之遥清清嗓子,纠正道,“不,是调情,我爱听,你可以不止在床上对我说。”
“我还有一句。”周以寒稍稍放松了些。
与步之遥同观赏过的雪天,漫天的雪花落在他手上,他却只看到在看雪的她,其实,她才是那片只属于他的雪,纯粹的、干净的、圣洁的。
他抱住她,低声说:“你要吃回头草的话,吃我一个就够了。”
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揉了一下,步之遥微怔。能破除的障碍都早已破除,她隐隐感觉,他们还差一股外力,能推动着向前,哪怕半步,他们的故事也能开启新篇。
可偏偏外力了无踪迹,她不知上哪去找。
他们就这样在休息室拥抱,快到上班时间,周以寒松开步之遥,仔细整理她的衣领。温柔的眷恋似要流淌,他叮嘱她:“我有小玩意要送你,大约在你例会之后,收下要发图给我。”
“好。”步之遥点点头。
例会后,她回到办公室,秘书向她汇报进度:“前台说马上到。”
不对劲,秘书和助理都一脸识趣地想溜,步之遥刚想叫住她们,她们以最快速度撤离,换周以寒走入办公室。
“半小时后,我们公司要开股东大会,商议股权移交的事。”他说。
他的装扮一丝不苟,优雅矜贵的派头格外迷人,步之遥抵抗来自周以寒的诱惑,问道:“谁要收购股份吗?”
“准确说是赠与,我赠与你,需要半数股东以上同意。不过我跟他们通过气了,股东大会就走个流程。”周以寒早将一切都打理好,他来是告诉她,而非询问她。
自己钱太多了,步之遥追求情意胜过利益,她饭后会和周以寒去遛狗,午间在花园赏花拍照,回泳池旁游游泳再玩闹,它们都比那一串数字别致。
她回绝道:“我不要钱,你知道我不在乎钱的多少。”
听了步之遥的回绝,周以寒来到办公桌前,把他的思虑都讲给她听:“遥遥,我也想和你有利益关系。你和他们有合作、投资过,你们分手了,事业的合作没断掉,就永远比我多一层关系在。”
他的执拗不容她再拒绝,将阴暗面揭露:“我是嫉妒他们,我嫉妒他们可以在各个方面帮助你,不像从前的我,你最缺少的我都办不到。我想做你的助力,现在我已经有能力做你的合作伙伴了,不仅是甲乙方,我想和你有更紧密的联系,白纸黑字写清,不会轻易断掉的稳固联系。”
他这般深厚的执念,步之遥第一次感受到强烈震撼,她向往有共同语言的恋人,事业上互相扶持,携手做一对赢家。
她曾经为周以寒的随遇而安意难平过,但那都过去了,现今的他,是会被她写进人生规划的存在,他们可以拥有明晰的未来,她相信。
她想起她写的计划书,她所列举的情境、展望的理想,都由他具象化,甚至远比她设想的更美好。
“遥遥,请你答应我,它不是单纯的一笔钱,它是我们之间的纽带,我们的情分远比金钱要重。”周以寒手心出了汗,他抓着步之遥的手,要到她肯为止,执念化作最炽热的渴望,“答应我。”
“我答应你。”步之遥想,她可以与周以寒一起,迈向他们的双赢。
迎接飘忽感,周以寒总算卸下心防,他轻笑:“步小姐,麻烦你和我走一趟,这件事需要你的配合。”
“呀,好怕怕。”步之遥走上前,她伸出双手,软声求周以寒,“待会你轻点抓我,我怕疼。”
反手回握,周以寒笑着说:“跟我走。”
第57章
车停在大门外,步之遥带着礼物出门,望向这辆周以寒送她的生日礼物。
车身涂刷成梦幻的星系图案,共有三个星系,是她和父母生日当天,哈勃望远镜拍摄到的,巧合的是它们的色系相近,完美融为一体。他说,这代表她和父母是最亲密的一家人,谁都无法将他们分离。
她很感谢他,没把弟弟加上。
二胎的出生并非二胎本身所愿,这人人都知道,而在步之遥家里,弟弟无辜是真,也实打实会成为既得利益者,父母更有意让她扶持辅佐,来给弟弟抬轿。
她不甘心沦为陪衬。
如果弟弟没有不让她去,那父母就不会提前出发,他们会等她赶到,也就不可能和那辆疲劳驾驶的大货车相撞,发生车祸。
这就是步之遥厌恶弟弟的原因。迁怒?随便外人怎么说,他们对无辜小孩的同情,并不能让其复活,跟放个屁没区别。
夕阳下,周以寒沐浴着暖色的光辉,整个人透出温暖安详的舒适感,步之遥手挡在眼睛上方遮光,感慨道:“香车配美人。”
“这句话更适合形容你。”周以寒拿过礼物,柔和的微笑泛起,“上车吧。”
今天季书毓的妹妹季蝉语过生日,步之遥收到小姑娘的邀请,前去季家,顺带祝贺乔迁之喜。
和平分手,再见面时仍保持平淡,她将礼物交给管家,和季书毓夫妇打招呼:“下午好,新家的设计很不错。”
“我男朋友,周以寒。”她介绍道,“小语的哥哥季书毓,嫂子盛映然。”
“下午好。”双方互相问过好。
和周以寒牵着手,步之遥的手正被他握紧,像是本能的反应,她想过会儿问问他怎么回事,却看盛映然对季书毓使个眼色。
两人对视过后,盛映然对步之遥说:“书毓有样东西要给你。”
“嗯?”想去看看,步之遥应道,“好,我去拿。”
听她说要拿东西,周以寒才松手,他声音放得很低:“那我先找地方坐了。”
“嗯,等我。”步之遥上楼,随季书毓进到一个房间里。
从抽屉里取出一只玻璃罐,季书毓问步之遥:“你对它有印象吗?”
罐子里装满七彩的折纸星星,按颜色分层,彩虹似凝结在其中,步之遥很熟悉——周以寒在交往第一年送她的生日礼物,之一。
她尽力记起细节,玻璃好像比原先的厚实些,罐身也高了点,比起塞得满满当当的罐子,它的上层留有空隙。
和周以寒分手后,步之遥留下了它,想等把星星全拆开,读完每张纸条再扔,时间久了,它被她抛到脑后,连放在哪她都记不清。
可它居然在季书毓家,她问:“它怎么在你这儿?”
季书毓说:“分手那天我来你家带雪球回去,我把你的罐子摆在柜上,要拿我的东西走。然后它跑进来,从柜上往下跳,罐子掉到地上摔碎了。
星星按颜色放的,我收起来带回家,想过一阵把它们摆好再找你,结果我忙了一个月没空,刚要找你,你和陈亦崇公开了。”
他淡淡笑了笑:“当时我心里别扭,想扔了,又怕万一是哪个重要的人送的,就想拖着,拖着拖着我也给忘了。”
“说重要吧,那确实……”步之遥扯回即将走偏的话题,“是搬家找到的吗?”
“对,上周我们搬家,小语看见它,以为是我要送她的。她看里边有一个扁了,拆开想重新折,发现里边有字,叫我们过来看。我和映然商量过,打算等小语生日,趁你来,把它还给你。”向步之遥详细讲了这场乌龙,季书毓又问,“周以寒是你在我之前谈的男朋友吗?”
小面积社会性死亡的步之遥僵住,她眼珠子左右转转,勉强维持得体姿态:“你们不会把它们都拆了看的吧?”
“没,小语拆的恰好写了你们名字。”交代保姆临时保管,季书毓盖好盖子,“对了,小语可能有别的事跟你说,你一会问问她。”
一共626颗星星,每颗都含着周以寒给自己的生日祝福,积攒下的爱意格外厚重。步之遥不太想拆,它们于她是情感的负累,她看了眼它,对季书毓说:“行,我先去祝她生日快乐。”
“等等。”季书毓忽然叫住步之遥。
他要说的,步之遥猜中八成,刚交往时她对季书毓说,她交过一任男友,发生过关系,唯独漏掉一处没讲明。
她坦白道:“我也有话想说。”
“我早就看出来了,不过今天才知道,它是周以寒编的。”季书毓指指手腕处,对应步之遥曾戴过手绳的位置,“我想问你来着,但你丢它丢得太干脆,我想我再问的话,反而会让你想起不开心的经历。”
追溯心境,步之遥真实的想法很简单,她太想开始一段新恋情,以至于要彻底抛弃前面的。但她和季书毓早分手了,提它们太多余。
“我也不明白我怎么想的。”她笑,换个回答,“明明是小事,我还骗你,搞得它多严重似的。”
“算了,别纠结往事了。”季书毓打开门,“走吧,小语吵着要见你。”
步之遥走向客厅,她和周以寒来得早,季蝉语刚在父亲季正秋的陪同下,下楼来接待宾客。
她走近,季蝉语在和周以寒闲聊,话语间难掩惊喜:“以寒哥,我见过你,上海迪士尼,那只星黛露,你还记得吗?”
“记得,你送的那只星黛露,在我家沙发上放着呢。”明显的停顿后,周以寒才道,“一转眼你都长这么高了。”
那种急欲忍耐失态的克制,一个疑团在步之遥心中升起,顷刻间,无数过往冲刷她的脑海。
她与季书毓在迪士尼结识,季蝉语过来的时候说,看有个哥哥蹲在地上哭得很伤心,就把手里的星黛露送给了他。
她对此表示同情,也只有同情,人的悲欢各不相通,她刚收获新恋情,开心都来不及,怎么会共情那位陌生人,为他的不幸而悲伤。
原来,那个在跨年夜痛哭的男人是——
尽量使口吻轻松家常些,她问季蝉语:“小语,你们见过吗?”
身旁,季书毓坐下耳语几句,季蝉语方懂事情的复杂性,自己在无意中,做了某段感情的旁观者。当事人尚未知晓全情,而她的随口一问,补全了它的最后一块拼图。
当着大家的面问出的,还能补救吗?她该私下偷偷问的,季蝉语死死捏住公主裙的裙角,无措之余,只得向全家最有阅历的老爸求助。
“爸……”她怯怯道。
收到女儿的求助讯号,季正秋出言解围:“人没到齐呢,小遥,以寒,你们先歇会。”
“谢谢伯父。”步之遥在原地等周以寒,他来与她牵手,轻微的颤抖似乎在言明,她的直觉没有出错。
保姆带他们到一间客房内,给两人空间来交流,安静又足够隐私。关上门,步之遥端详着周以寒的神情,他垂下眼帘,空气中,他周身似有悲伤漫溢,温润的琥珀里包裹了眼泪。
他认证了她的猜测,步之遥轻轻触碰周以寒泛红的眼角:“那天你在,是吗?”
“直到分手,我都没带你去过迪士尼,那阵我待业在家,买了门票去圆个念想。”周以寒温热的眼泪流过步之遥的指尖,他深呼吸,低低道,“但我看见了,我看见他向你示好,你们十指相扣走在路上,我还……”
“那根手绳你也看见了。”步之遥清楚周以寒为什么会哭。
他亲手编织的心意,被她说成地摊上买的,外加冷冰冰的“丢了就丢了”的结论,再亲眼所见,任谁都逃不掉悲伤的侵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