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起来真好笑——青城浮灯
时间:2022-06-10 07:04:23

感谢上天,她得以逃过一劫。
他的声控耳垂已上线,她手托腮,专注看周以寒:“是对自己很有信心吗?”
荒草覆盖原野,幼小的火苗悄然坠入,燃起无边的火焰,整片旷野将被燃尽之际,周以寒低低道:“……有。”
 
第6章
 
“对不起,我失言了,我去换衣服。”说完,周以寒关严房间门。
她存心话赶话说到那,步之遥支起雨伞,心头几分愉悦。
她拎着买的刀削面,回房间吃完,下楼扔掉打包盒,回来时,餐桌上多了只盘子,一只削好的苹果放在盘子里。
步之遥坐下,观察这只削得光滑、接近它本身形状的苹果。她不爱吃苹果皮,试过动手削皮,总把苹果削出诸多棱角,多得像个宝石制作的摆件。
她光速拉开厨房的毛玻璃门,周以寒正在打扫水槽,将苹果皮扔进垃圾桶。
“我的赔礼。”他看向她,“快吃吧,一会该氧化了。”
“它代表什么?”步之遥问周以寒。
“代表我对你的抱歉。”周以寒正色道,“我的话对你造成了困扰和冒犯。”
“再接再厉。”苹果切成两半,步之遥手拿半个,“咔嚓”一口咬下,细嚼慢咽。
在洗水果刀的周以寒动作停顿,回神时,水龙头被他拧反。水流过大,经刀刃阻挡,水花溅了他一脸。
他摘掉眼镜,擦干手问步之遥:“你是想说下不为例吗?”
刚摘掉眼镜的近视眼,看上去有些迷茫,步之遥很欣赏这份无心造就的单纯。
她吃一半拿一半,对周以寒的赔礼照单全收:“随便你。”
这天步之遥起得更早,去买早餐不用排队,顺便给周以寒留出空间——按他的脑回路,也许会躲远几天来“避嫌”。
她正要走,周以寒打开房间门,人在门口:“你和朋友有约吗?”
他上身只穿了件白背心,睡裤一边裤腿卷起,头发不听话地乱翘,睡眼惺忪的模样,压门把手的声却格外大。
“没有啊。”步之遥答道。
“为什么走那么早?”周以寒追问道,“有急事?”
“有话快说你。”步之遥渐渐摸透周以寒的本性,他非要被逼到绝境,才会大胆抛除顾虑。
“你不和我一起走吗?”周以寒关了门又开门,再开门时已然穿戴整齐,“我洗漱很快的。”
“我去晚了,买早餐要排队。”步之遥没说不行。
“我帮你排。”周以寒忙着刷牙,嗓音含混。
地铁站如往常般人头攒动,步之遥刷卡进站。
她料事如神,今天周以寒开始避嫌,人全程在她身后三步开外,尽管视线在追随她。
拉住地铁扶手,步之遥发微信给周以寒:【你不会没挤上地铁吧?】夏天早高峰时段,空气中的汗臭味似要发酵,混合着韭菜盒子等有突出气味的早餐味,在密闭的地铁车厢里扩散,人声乱糟糟的,吵得她头疼。
临近下个地铁站,乘客们缓慢移向车门。尤为酸臭的汗臭味由远及近,冥冥之中,步之遥接收到第六感的指示。
有人趁乘客要下车,在顺势往她这边挤。
步之遥借手机前置摄像头辨认,是个胖子,脑满肠肥,后脑勺胖出四五道褶子那种。
她手伸向背在身前的包,摸到她定制的防身木锥,一头削尖,专门用于有安检的场合。
酸臭味离步之遥越近,她越期待扎到胖子的1cm上,扎得他满地打滚。
一个人的手臂横在步之遥背后,将她和胖子远远隔开,他声音中包含不容忽视的警告与威胁:“找打是吧,离女孩子远点。”
是周以寒。
众人起初当胖子要到站了,周以寒揭穿胖子动机,他们也懂了,憎恶鄙夷的目光直直投向胖子:“吐了,猥琐男。”
“烂货,臭虫!”
“还妄图骚扰女孩子,真恶心。”
地铁到站停靠,大批乘客下车,地铁内的众人自动后撤,离胖子远些,周以寒一脚踹在胖子肚子上,一坨肉山重重倒地,车厢地板巨响,油腻肥厚的啤酒肚还颤了几颤。
大快人心的掌声回荡在地铁车厢。
有乘客新上来,听众人七嘴八舌一说,事情经过了解了大概,面露嫌恶。
“走。”周以寒拉着步之遥出车厢。
对地铁线路再不熟,步之遥也知道,他们压根没到站:“我们貌似下早了。”
“没下早,我不想你在那待了。”出手了,周以寒并没解气,“打车走。”
刷卡出站,这次周以寒停住等她,步之遥点开导航:“离得近吗?”
“无所谓,我就想带你走。”今天的地铁,周以寒坐不下去。
待到出地铁站,在路边等车,微风吹拂下,步之遥获得新生。从未有那一刻,空气这么清新,连带她的世界放晴,漂浮的灰尘都蕴藏生机。
从小家里配有保镖保障她的安全,严格意义上,今天是——
“今天是我第一次真实地感受到,我在被保护。”步之遥摘下渔夫帽,直视周以寒,“英雄周以寒,谢谢你。”
“看来那个人也太怂了。”周以寒走完他的失言流程,“对不起,失言了。”
“这年头失言也买一送一吗?”步之遥想多调侃两句,阳光晃眼,周以寒给她戴上帽子。
想有司机接送,坐在舒适的后排座椅,吹没怪味的冷气,在平稳行驶的车上小憩,她处在低谷,可一天二十四小时,总不能时时刻刻充斥负能量。
要出门除了步行,只有公共交通可选,打车是偶尔的奢侈,步之遥努力说服自己,她适应性强,由奢入俭对她而言,不算遥不可及。
一辆空车驶来,周以寒大步迈到车旁,抢先拉开右后车门:“小遥,上车。”
“师傅,去国图。”他抽出一张五十元,递给司机师傅,“找的钱给她。”
“师傅,等我两分钟。”周以寒没有要上车的意思,步之遥手抵住门把手,不让他关,“顺路为什么不坐?”
他在遵循她坐车的习惯,所以他没有拉开副驾的门,而她不懂,他怎么不上车。
“堵车就迟到了。”周以寒说。
“你带我了吗,就说要带我走?”步之遥挪向里侧坐,“你快点。”
最后司机师傅打破僵局,说这段路耗时不长,保准不会迟到。周以寒关上车门,司机才说:“你们小情侣也真是,有推让的工夫,我都开出去二里地了。”
见周以寒欲言又止,步之遥主动澄清道:“师傅,误会了,我跟他是朋友。”
“对,朋友。”周以寒低头看手机。
即将抵达目的地,前方堵车,两人提前从右侧下车,步之遥后出来,周以寒走在她身边。
她快走几步,他跟上,她再快走,他又跟上。
“你的避嫌呢?”步之遥发问。
阳光洒落,周以寒侧过头,笃定道:“不避了。”
下午,邮政快递员给步之遥打来电话,说有她的信件要当面签收,她和快递员约在小区南门,取回信件放进背包。
搭扣没扣上,抽绳又松散,她放下背包,包身倾斜,信一封封滑出。
“很多封。”周以寒弯腰帮捡信。
摆齐她手上的信件,步之遥简要介绍它们的来历:“小孩寄的,每人一封,一家的孩子装在同一个信封里。”
捡信时,周以寒粗略扫了眼,孩子们的笔迹尚显稚嫩,步之遥放信封在茶几上,最上面的信封,笔迹比起其他的清晰工整,也更好认。
“甘孜。”他念出地名,“是你资助的孩子?”
“嗯。”步之遥坐到沙发上,她拿壁纸刀划开快递外包装,“我买了信封和信纸,要写回信的。”
周以寒看过有关步之遥的报道,报道中写到她变卖家产和父母遗物还债,还提了她家运营的慈善基金会。撰稿人说步家破产了,没有资金来源,那些被步家资助的孩子们又将何去何从。
“你想问我哪来的钱支撑,或者说供基金会吗?多卖掉一件东西,就有更多的钱。”步之遥涂掉快递的收件人信息,稀松平常的口吻,“说要资助孩子,结果我先跑路了,他们的未来谁负责呢?烂摊子谁会接手呢?”
“你的钱,都花在这上了?”步之遥也才十九岁,要承受家庭和生活的双重巨大落差,同时还要肩负孩子们的未来,这份责任感太过沉重,周以寒想。
这笔数目能支撑一段时日,哪怕自己虚度光阴,没钱入账,步之遥说:“够花的,钱我早就留够了。”
滚烫的血液流经全身,烤得他灵魂深处发烫,周以寒凝视着步之遥,轻声道:“步之遥是我见过最有担当、最有情怀的人。”
“你见过的人太少了。”步之遥的表述非常直白。
“我是见识少。”周以寒看着步之遥,未曾离开过分毫,“少到我只知道无数人会选择逃离,但你没有。”
他这种执着的倔强,让步之遥在回应上卡顿,她又道:“你多见见人,关注关注他们的事迹,就知道我排不上号。”
“那又怎样,他们离我都很遥远,你离我最近,我为什么要关注他们?”周以寒放任自己在失序的道路上疾驰。
他陈旧古板的躯壳里,在长出新的鲜活的血肉。
“你和我才认识多久?”步之遥顺手拿信要拆,“最近是有多近?”
“我……”植物急欲冲破压抑的土壤,周以寒刚要开口,步之遥拆信时刀尖一滑,信封被划出弧形的豁口。
“能帮你拆信的近。”他改了口。
基金会整体精简过一次,留下的工作人员工资照发,一支队伍在进行今年的走访。他们和步之遥说,资助的孩子们想给她写信,她托他们帮忙拍下孩子们的照片,随信寄来。
他沿信封边平整拆开,步之遥接过周以寒完工的信封,感慨道:“这封信好厚啊。”
信以家庭为单位装的,周以寒问:“这家有好几个孩子?”
对每个孩子的家庭情况了如指掌,步之遥一看寄信人:“他是独生子。”
照片夹在信纸中,看信前她想先看,却在看到对方的脸时怔住。
帮捡起滑落的照片,映入周以寒眼帘的,是一名身穿民族传统服饰的少年,少年的眼瞳乌黑透亮,笑容淳朴又羞涩。
挺好的孩子,偏偏长了张颇似项逾泽的脸,说是少年版也不为过,步之遥想起她和项逾泽的那段岁月,想着想着,前所未有的猜测涌上脑海。
她拨通一个号码:“李哥,帮我打听个人。”
 
第7章
 
租住的小房子是步之遥的临时港湾,待久了,终于有几分家的感觉。十一前她在家休息,周以寒下班回来,脸上有隐约的笑意。
凭周以寒的阈值,能让他高兴并不难,步之遥猜道:“涨工资了?”
能按时休假即是胜利,周以寒公布答案:“十一不加班。”
小区里,人们赶回家过十一,步之遥想睡个午觉,被行李箱的轮子声吵到,靠耳塞才睡得着。
“我看小区挺多人带行李走了,”她问,“你也要回老家吗?”
“今年不回了,我给我妈报了旅游团,她和她朋友要去旅游。”母亲的好友刚退休,约着母亲出去玩,周以寒帮她们订的行程。
舒展肢体,步之遥优雅地伸个懒腰。
数月的接触中,周以寒熟知步之遥有睡午觉的爱好,他问她:“还困吗?午觉是不是没睡好?”
“还行。”步之遥靠在沙发靠背,“我觉得,这沙发是这儿最舒服的家具。”
“我买的样品,家具城展示的,卖的时候他们会打折,性价比很高。”周以寒和步之遥分享他的购置心得,“我隔一阵会去逛逛,看有贴了‘样品出售’的,就去问价,碰上合适的赶紧买。我的电脑桌、床垫都是样品,椅子也是。”
“当然了,肯定没你那把坐着舒服。”他笑。
此前,步之遥对二手闲置的概念都和奢侈品挂钩,她会花钱买些有收藏价值的奢侈品,它们保值,入手只赚不赔。
对家具一类的不保值物品,她宁愿凑合用当前的旧物,也不会去买二手货,花了钱却买来旧的,她会认为是她太废——真有本事干嘛买旧的,何必以“添置大件”的理由来自我安慰?
而周以寒的观念和她不同,他把它当成一种能提升生活品质的手段,这刷新了步之遥的固有认知。
他可以在有限的空间内,让他自己变得快乐。
毕竟他们一个是往上走,一个是往下走,也可能是她起点太高所致,周以寒的快乐,步之遥没体验过,更体验不出。早知道当初就让爸妈穷养她了,现在好歹还能苦中作乐。
提着六连听包装的啤酒,周以寒放到桌下,步之遥知他滴酒不沾,问他:“你要尝试喝酒?”
“没,公司发的。”中秋国庆相邻,周以寒的公司合二为一,给员工发了啤酒。
“福利差到这份上,还开什么公司。”步之遥对比她家公司的待遇,无比嫌弃周以寒在的游戏公司,“平时没少压榨你们,没前途的公司不待也罢,我看你跳槽算了,履历也够。”
“明年差不多能升副主管了。”周以寒耐心给步之遥讲解,“我就算想跳槽,也得等升职了再跳,简历上好看,到新公司会好些。”
他说话间揉了揉手腕,步之遥指指她同个位置:“手怎么了?”
“职业病。”周以寒患有腱鞘炎,目前症状较轻。
往年假期在自家公司实习,去了各个部门,步之遥和程序员们交流过,得出经验之谈:“你可以换个好点的键盘,手会省劲些。”
小病而已,忍忍就成,周以寒说:“没事,我睡一觉手就好了。”
“你真奇怪,找房子的时候,说你有存款,要帮我租,却连个新键盘都舍不得换。”步之遥一针见血,戳破周以寒的双标行为,“房子通常半年起租,租房的钱比你买个键盘还贵?”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