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起来真好笑——青城浮灯
时间:2022-06-10 07:04:23

拿杯子喝水,步之遥鼓起腮帮思考,一生病她脑子就迟钝,刚才更像周以寒占了上风。
她左手手背屈起,本能地捻衣角想主意,针头略微偏移,会移位到掉针的恐惧将她笼罩。
说来会被嫌幼稚,步之遥打针的那只手要固定住,用专用的输液固定板——谁叫她手不老实,总乱动。
得支开周以寒,免得他看见她绑固定板的一幕。
在她大脑慢速运转时,周以寒已叫了护士来:“护士,她有事想问你。”
赶鸭子上架,本着不浪费护士工作时间的原则,步之遥小声问护士:“你们这有输液固定板吗?我想绑手上。”
“有的。”护士转而问周以寒,“你有空吗?来跟我拿给你女朋友。”
“行,我来拿。”周以寒无暇顾及称呼的问题。
他取来固定板,步之遥平抬手,他估测好松紧,贴上粘带,固定住她的左手:“这下安心了?”
“嗯嗯。”步之遥左手稳了,右手伸到床头柜的果盘,去拿冬枣。
冬枣和苹果梨都洗过,还挂着水珠,周以寒洗完手,从步之遥手中拿走几枚冬枣:“冬枣皮容易呛嗓子,你先别吃。”
对冬枣的渴望促使步之遥向它下手:“就吃一个,呛了我担着。”
“……行。”周以寒挑了最大的一枚。
她有时很像它,外表脆的,内里有清新的甜,有时不很像它,此刻,她的本真是柔软的。越无坚不摧,承受和背负的就越多,他倒宁愿她能多松口气,只不过,别靠生病才得以休整。
尽力品尝到清脆口感,步之遥不幸被周以寒言中,枣皮呛进她气管,激起牵扯五脏六腑的咳嗽,肺风箱似的沉闷阻塞。
“唉。”周以寒默默倒水,“还吃不吃枣了?”
咳了满脸眼泪,步之遥连连败退:“不吃了,不吃了。”
她改拿苹果梨,手又扑了个空。
“别再呛着,皮我来打吧。”周以寒拿水果刀给苹果梨削皮。
长长的一条苹果梨皮,中间没断过,步之遥的眼里,苹果梨皮化成一道瀑布,自周以寒手上倾泻而下。
他所进行的最精妙的行为艺术,银色的刀刃是阳光反射下的水光。
“再住几天吧。”周以寒丢掉苹果梨皮。
医院的标识很清晰,是全国有名的私立医院,在当前各大公立三甲医院床位紧缺的情况下,来这办住院最快。
但是……这家医院背后的大股东与她积怨已久,步之遥真不想多待。
“我打算明天出院,去诊所打针。”她做好规划,“大股东跟我有陈年积怨。”
她神态淡定,不至于是深仇大恨,周以寒好奇问:“很久吗?”
“十二三年了。”也挺久远的,步之遥想。
极力忽略小孩掐架的事件本质,周以寒切开苹果梨,喂到步之遥嘴边:“来润润嗓子。”
“嗯。”
 
第9章
 
稍有好转办了出院,步之遥上午在诊所打完针,下午在家自学编程。她当年想报计算机,父母反对下没报成,上大学后她将它抛到脑后,如今有空闲,她从头学起。
学了段时间,晚上,步之遥抱着笔记本到客厅,给周以寒看她的若干“作业”:“可以评价评价我写的代码吗?”
“我看看。”周以寒爽快答应。
修长的手指搭在鼠标上,他摘下眼镜擦镜片,碍事的粗笨镜框拿掉后,他干净优美的侧脸线条一览无余。
景象转瞬即逝,步之遥在看周以寒,他目光专注,在看她的实践成果。
仔细查看过,周以寒滑动滚轮,再来一遍:“以前学过?”
“没,这阵儿自学的。”步之遥属于闭门造车,急需他人评价,她报出自学进度,“写得怎么样?”
“代码质量很高,简洁高效,不学计算机可惜了。”周以寒的评价客观也主观,“学得这么快,如果我能有你的天赋,可以在业内横着走了。”
努力的人能靠自己的拼搏,来缩小与天才的差距,前提是天才不犯懒和荒废自我。步之遥一直这样认为,但听周以寒用他自己举例,她也没有很乐意:“何必妄自菲薄呢?”
“天赋决定能力上限,你的下限,是很多人都够不着的上限。”周以寒笑意浅淡,“别随便给别人看,我真怕你的成果被他们偷走。”
“我还想接个外包练练手呢。”步之遥最小化软件,她双手交叠,探询的眼神在周以寒脸上游过,“你能把你做过的项目布置给我吗?我保证遵守机密不外泄,就当做作业。”
“可以啊,又不是什么大……”周以寒的回答,被楼下家具倒地的巨响打断。
邻居们多数喜静,锅碗瓢盆摔落的脆响格外突兀,步之遥侧耳静听:“谁家桌子倒了?”
生活中难免磕碰,周以寒说:“二楼吧。”
“二楼?我听今天多了一特重的脚步声。”步之遥描述道,“咣咣响的。”
“估计是右边那家,男的不常回来。”周以寒逐个看完步之遥的作业,“我待会把你能做的项目发你。”
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步之遥又开始咳嗽。
她暗恨病去如抽丝扰她清梦,深呼吸想倒杯水压压咳嗽,闻到一股呛人的烟味。
“小遥,小遥,醒醒!”周以寒敲门大声喊道,“二楼着火了!”
顺风顺水被保护长大,步之遥对火灾的认知,只停留在学校的安全常识讲座中,她一个激灵坐起。
“我醒了!”她迅速脱下睡衣换衣服,“你去收拾东西吧,我换完衣服了,这就收拾!”
“我收拾完了,你跟着我走。”周以寒推门而入,湿毛巾捂住步之遥的口鼻,“带你最重要的东西。”
从家里搬走时,步之遥只带走部分物品,她把书全送给好友夏初柔,一部分借用了夏初柔家的旧仓库存放,四季衣物用压缩袋压缩。
尽管如此,她搬来所带的行李,仍占据大半间卧室,和客厅的一块。
和父母的照片视频,步之遥早存了电子版,她舍弃纸质相册,抓起帆布背包,移动硬盘塞进包里。
搬出保险箱,她输入密码开箱,取出父母的遗物一并装入,钱包和电脑往里一扔,穿上羽绒服,随周以寒撤离。
浓烟四起,和大火封住下行的路。
隔着毛巾,周以寒声音有些闷,他拍门喊醒对门的夫妇,拉步之遥到他身前,护住她:“小遥,弯腰走,我们去楼顶。”
周以寒
“嗯嗯嗯。”步之遥单手将包抱在怀里,揽住她残存的念想,迈上通往楼顶的楼梯。
手电照亮前方楼梯,周以寒低声宽慰身体微颤的步之遥:“别怕,把后背留给我。”
“好。”步之遥稳住步伐,快步跑上顶楼。
她搬来没人认识她的地方,蜷缩在角落,把背留给坚硬的墙面,想独自舔舐伤口,而周以寒对她说,她可以把后背留给他,她并非孤立无援。
他们楼上每家住户都已出门,有人找到出口,叫大家上来避险,步之遥在周以寒的引导下,和他登上楼顶。
一二楼的住户及时疏散到空地,居民楼外人们聚集,小孩子们的哭声夹杂着家长的哄慰,有人拿手机录视频,想将惊心动魄的一晚讲给亲人。
“楼顶的人不要慌!你们稳住,不要跳楼逃生!消防车快到了!”有好心人拿扩音喇叭朝楼顶高喊,大家齐声喊起。
消防车的笛声由远及近,劫后余生的庆幸,步之遥紧绷的神经即刻断裂,残响振聋发聩。
上天对她的考验太过残酷,别人一辈子都经历不到的,为什么要让她经历?
背包仿佛有千斤重,步之遥卸掉沉重的背包,她双腿发软,方位感全失,不知要随波逐流倒向哪里。
步之遥猛然间栽向他这边,跌进他的怀抱,周以寒轻声唤:“小遥?”
“周以寒。”步之遥枕在周以寒的肩膀,身心疲累至极,“我害怕。”
都说她处在人生低谷,可谁知道,低谷过后是渐渐向上走,还是一路下滑坠入深渊。再往后她会有哪些“考验”,她不愿去想。
紧要关头要保全自己,她被迫做出取舍,越做取舍,能留住的越少,而今天,曾归属她的,也将随着一场大火焚毁。
她什么都抓不住,一片枯叶飘落在冰冷的湖面,本就衰颓的它日渐腐朽,沉入湖底与淤泥同眠。
屏住呼吸,周以寒的指尖触碰寒冷的空气,他再不犹豫,手覆上步之遥的头,一下下抚摩着。
“你有我。”他的尾音随呼出的白雾飘散。
“我信你。”步之遥闭上眼睛。
思绪远去,耳边只剩噪点播放,步之遥唯独能感应到心脏在运转,它加速跳动,脱离既定的轨迹。
是吊桥效应吗?
消防车赶到,升起云梯,邻居们的说话声唤醒她,步之遥转过身,周以寒用手挡住她眼睛。
“没事的。”他哄她,“别被烟熏到眼睛,我们让老人孩子先上。”
“好。”步之遥回过神来,悄声说,“谢谢你给我挡眼睛,因为……”
“我知道,都知道。”周以寒隐去步之遥要说的下半句。
网上的新闻,只言片语中,他知道她遭受过恶意的嘲讽和攻击。她不能流露失措,不能流露脆弱,它们会成为刺向她的刀。
不少人在拍视频,镜头拉到楼顶,她一旦被拍到、被认出,又会……
警灯亮得晃眼,两人不明事情原委,他们在临时开门的超市待了会,听众人说,是住二楼的男人蓄意纵火,逃窜后被热心群众制服。
冬季的后半夜,天色昏暗,破晓遥遥无期,火已扑灭,步之遥和周以寒慢悠悠往回走。忍过开窗通风,烟味散尽,他们在沙发上想临时歇会,睡着了。
不可抗力的因素,美好的双休日改为大扫除日。
有压缩袋在,步之遥另三季的衣服没被波及到,她和周以寒跑了趟干洗店,冬装连被子送去洗。
大扫除圆满落幕,她晾好床单,回卧室望着她的一堆星黛露。
幸好没换睡衣,不然非得被这堆小家伙腌入味。步之遥随手拿起一只:“你们真幸运,逃过了火灾,你们也真不幸,要彻底洗干净。”
她也在说她自己,她只希望,昨天能是她这辈子里,离危险最近的一次。
端着一盆尺寸造型各异的星黛露,步之遥看它们可爱,拍了张照,去卫生间接水。
有趣的场景吸引周以寒,他打趣道:“一大盆,壮观啊。”
买了羊绒清洗剂以备不时之需,步之遥征用它来洗,她找出清洗剂,折返卫生间:“是很壮观。”
“等会,小遥。”周以寒叫住步之遥,“你先别洗。”
“嗯?”步之遥不解。
到卫生间看了眼,说她买的清洗剂能用来洗毛绒,周以寒下楼扔垃圾。步之遥疑惑他为什么非要来看看,她想了,但没想明白。
答案在几天后才揭晓。
弄完他发给她的项目,晚饭后探讨的时间,步之遥抱电脑出来,周以寒也抱了东西来,除了电脑外,还有一个礼物盒。
他揭开盒盖,一只夏日限定款星黛露出现在她面前。
“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是假货。”周以寒将星黛露递给步之遥,“我对比过,这只星黛露是正品,发售日期和你生日最接近,想送给你。”
摸着星黛露柔顺的绒毛,步之遥陷进失焦状态。那天周以寒看出他错买盗版,查了对比,找了卖正品的店买下它,再送给她。
他对她的生日礼物很上心,查到它是假的,当即就决定送她真的。
“我……很喜欢。”步之遥把星黛露抱在臂弯里,“你是今年第一个送我礼物的人。”
她与朋友们往来甚少,像是有意不去联系,周以寒想步之遥能再有信心,他开导她:“你的朋友们肯定也想送的,礼物都留小半年了。”
“但愿吧。”步之遥轻叹,“等我有空,我会去找他们的。”
 
第10章
 
好歹有过众多追求者,对异性的反应能猜个大概,步之遥不用直接问就能笃定的是,周以寒喜欢她。
超市,她拎着调料和剁好的鸭块,从货架上取下一包薯片,一个人碰碰她胳膊肘。
她熟知某些骗子的套路,冒充聋哑人,缠着路人要路人买他们的“手工饰品”,粗制滥造溢价严重,不买就赖着不走。而这套路的开端,正是碰路人胳膊,使对方注意到他们。
“不买,听不懂话吗?”步之遥冷冷回道。
“你好。”男人显得有点难为情,“我……我想和你交个朋友。”
邻居们都默认他们是一对,向来诚实的周以寒也未“澄清”过,步之遥索性一劳永逸:“我有男朋友。”
“我是她男朋友。”周以寒走到步之遥身边。
来搭讪的男人悻悻离去,步之遥等周以寒挑完东西,和他到收银台付款。
单元门外,步之遥停下脚步:“啊,忘买啤酒了。”
“上边有,十一我公司发的。”周以寒滴酒不沾,六罐啤酒他一罐没喝。
问周以寒她能用他的啤酒吗,他说想喝就喝,步之遥进了屋,烧水要给鸭块焯水。
她拿出两罐啤酒摆上灶台:“你吃过啤酒鸭吗?”
“没,我家人和周围朋友基本不喝酒,怕吃了会醉。”周以寒端起烧水的锅,倒掉一些,“水放多了,再放鸭子的话,水会往外冒,鸭子也买多了,下次少买点。”
“我本来想着,你出啤酒,我出鸭肉,买多了那正好做两人份,一起吃。”步之遥拿过锅,放回燃气灶,“我妈唯一会做的菜,就是啤酒鸭,当时她教给我,我在旁边学。”
“但我没进过几次厨房,”她笑,“万一你吃了之后对啤酒鸭有阴影,也说不准。”
一点微弱的火光即将熄灭,无边夜幕要落下,周以寒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说,我想吃你做的啤酒鸭。”
“厨房好小。”步之遥环视厨房,落点在周以寒的眼睛,歪头看他,“你人高马大的,我伸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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