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跳了一下,太阳穴突突地跳,不自然地滚动喉结,低沉沙哑的嗓音:“你渴不渴想不想喝水?”
她茫然地摇头,他手上拎着药袋,下巴往床边一抬,她乖乖走过去坐下,他让她把腿放在他膝上,小心翼翼地把裤子往上卷,伤口暴露在眼前,他低着头眼里情绪晦暗不明,认真仔细的给她涂碘伏消毒,喷药,缠好纱布。
她往回缩腿,被他眼疾手快地扣住脚踝,“说说吧,怎么回事。”
她挣扎几次都无果,只得到他一句,劝你不要以卵击石。
没法,只好破罐子破摔的维持现状,把晚上发生的事情老老实实地交代清楚,他越听眉蹙的越深,面色簇着寒,像是冬月的冰,她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推你?撞树上?!”
他蹭的一下站起来,拽着她的衬衫往上掀,她一激灵猛地扣住他的手,动作不容商量,不想给他看。
他也觉得自己冒进,松开手,隔着衬衫按了几下,想确定伤势,他按一下,她的眉就皱得厉害,最后一下太疼,忍不住嘶了一声,白子钰没再耽误,直接给赵希西打电话让她过来给青橙上药。
希西也给力,原本五六分钟的路程她三分钟不到就到了,一起跟过来的还有赵平南,趁着希西给她上药的空,他把事情简单跟他讲了一遍。
赵平南情绪有些失控,一脚踹在门上,闷地一声响,白子钰看他这副样子,过往被忽略掉的细枝末节在脑海中浮现,渐渐清晰,冷冷地看着他:“真是只拿她当妹妹看?”
“当不当妹妹有区别吗!我说不是,你会把她还我?我不想说破,你为什么非要挑明?装傻不好么!”
深吸一口气,莫名的烦躁笼罩着他,无力改变的现状,想要靠近的内心拉扯撕裂着他,颓然靠在墙角,声音沙哑低迷:“你就当我是胡说,别让她知道,她对我从来没有那个意思。”
徐好背对着赵希西把白衬衫褪下,原本白皙伶细的后背上青紫色与淤痕触目惊心,她看了都不忍心。
赵希西踢踏踢踏地从楼梯上下来,沙发上沉默的上年齐齐抬头往上望,白子钰站起身:“她怎么样了?”
希西眉头紧皱,摇了摇头,“不好,整个后背上没一块好地方,青紫淤堵,得去买红花油。”
白子钰面色铁青,绷着脸,听完撂下一句我去买,摔上门走了,十分钟左右就跑回来了,把药油递给赵希西,又从裤兜里掏出来一块巧克力,不太放心地睨她:“你行不行,别把她弄得二次负伤。”
赵希西一把夺过巧克力往袋子里一扔,没好气地往楼上走,边走边怼着:“我不行你行呀,有本事你去给青橙上药呀,戚,巧克力都不知道多买一块,真当我是免费劳动力呀,狗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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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子钰和赵平南去徐好出事的地方查过,附近没有监控,周围又有植物遮挡,没有任何线索,他找沈梦子要了季明辉的联系方式,季明辉也只能形容出基本的外貌特征,提供不出任何有效的信息,他们只能自认倒霉。
后来的一个多月里白子钰取消了一切社交活动,寸步不离地陪着她,上学放学全过程管理,好在没有在发生什么情况,这可苦了岑今山他们,三番五次地邀请他打篮球,十次能去一次,还得是徐好也在的前提下,日子越来越热他也不舍得她坐在室外晒太阳喂蚊子,索性就不再去了。
安安心心地在家吹空调,刷卷子。
哦,对了,他年前的种下的蓝绣球不负众望地开花了,花海锦绣,美得另人窒息,徐好没忍住拍照发了朋友圈,配文:惊鸿。
于是乎,他那儿成了大伙的打卡圣地,人来了一茬又一茬,他有言在先,只准看不许摘,朱晓良乐呵呵地傻笑,“哪敢呀,这儿除了一个人,还有谁敢找死摘白公子种的花儿。”
赵希西没过脑子随口说了一句:“谁呀。”
换来的是自家兄长的白眼,来自原生家庭成员智商优势上的碾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点心,这么些年净长个子不长脑子。
白子钰手里拿着刚从冰箱取出来的可可牛奶,递给装聋做哑的小姑娘,“有点儿凉,放温在喝。”
徐好余光扫过他冷白手腕,手背上的纹身扎眼,橙花皎洁如月,而他恣意野肆,两者对冲却又天生契合。
好像他们注定就是要纠缠在一起。
众人纷纷起哄白公子小气,换来他的笑骂,啧了一声,在她椅子扶手上坐下,跟个大爷似的地扫过一个眼风:“你他妈自己没长手么。”
第51章 他的姑娘还那样小
有人回了一嘴:“哪有白公子投喂的好喝。”
白子钰拿扇子给她遮光,漫不经心地撩起眼皮看他们一眼,“那你等着吧。”
……
五月底,天已大热,正午时分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热气浮躁又闷又热,校内有明文规定六月一号才开空调,徐好怕冷怕热,冬天想夏天,夏天想冬天,眼下正拿着笔记本扇风,额发有些汗湿,细白的颈子上也有一层薄薄的细汗,班里有同学早就在用迷你小风扇了,她寻思着放学后也去买一个,眼下她更想先吃一口雪糕。
白子钰被老吴叫去办公室,回来的时候看到她趴在桌子上耷拉着眼皮一脸生无可恋,一阵清凉袭来,舒服微眯眼,后知后觉地瞪大眼睛看着他带回来的“圣物”草莓造型的小风扇,忍不住想对他鞠躬:“天,你救了我的命,及时雨无疑了。”
他用脚往回勾了下凳子坐下,从裤兜里掏出来一个东西给她,能戴在手上的驱蚊神器,又是水冰月的,脑袋能360度旋转,粉色塑胶链条上有股清凉油的味道,挺醒神,她戴在手上玩了一会儿,“你也看过这个动画片吗?感觉你很喜欢她。”
“……”
他弯唇笑了一下,手里转笔的动作没停,偏头睇着她:“你觉着可能吗?!”
好像是不太可能,“我看你之前就买过好多她的周边,还以为你是捅了水冰月的窝,不是喜欢吗。”
“我桶的窝最后都进谁口袋了,你自己没点数么。”
他是因为听店员推荐说没有女孩子能拒绝美少女战士的魅力,不然他会买?
人家看起来也没多喜欢,丝毫不领情呐。
“我当然是喜欢的,不过你要是给我买冰激淋的话我会更喜欢。”
她又在作死的边缘来回试探。
果然,某人冷冷一道眼风扫过,简直被她气笑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周你已经吃过三次了。”
“对啊,这么热的天平均下来每天还吃不到一支,我好可怜。”
她瓮声瓮气地说。
看起来可怜兮兮的,白子钰暗自咬牙,要不就再给她买一次吧,有几分苦恼,碰上她他所有坚守的原则都要打个折扣,没办法,自己惯的。
徐好是下午第二节课间时候被电话叫走的,等她的车就停在校门口,赵叔在电话那头说的很急她听的心房颤动,一路不停地狂奔。
赵同舒和舒思雅都在,她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他们没有多做停留,一路压着车速往高铁站行驶,舒思雅眼眶湿润看着她,接下来她听到的每一个字都是晴天霹雳。
肝癌、晚期、昏迷,她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活生生发生在奶奶身上,而她对此一无所知。
指甲深陷掌心,她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喃喃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舒思雅捂着脸,哽咽落泪“去年七月差出来的,发现的太晚了,已经是晚期,我们都没有办法。”
她机械地点头,理智不再,礼貌全无,“所以,您早就知道只是一直在瞒我?”
“青橙,你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告诉你又能改变什么,奶奶不想你分心。”
“告诉我是没用,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既定事实,可我至少能在她最后的日子里陪在她身边,而不是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如果早知道,我不会来南杭。”
……
等他们赶到棠山,直奔医院。
密闭的轿厢异常沉闷,整个世界变得黑暗像在酝酿一场暴雨,电梯很快升到他们所去的楼层,跟着舒思雅走在后面,原本迫切想要赶来的心情被巨大的慌乱笼罩,她不想进去了,好像不进去就能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奶奶还好好的在家里,这个时候可能在听着豫剧或者黄梅戏睡午觉。
几乎是一霎间就泪雨磅坨,病床上的老人瘦骨嶙峋,插着呼吸机,身上安着各种她不知道功能症状的管子,才四个月没见,她几乎瘦没了,苍老的手背上只剩一层薄薄的皮,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她蹲在地上轻轻地唤,床上的人像是陷入沉睡中,三十度的高温下她的手冰凉如水。
另一边,白子钰课间遛弯去了趟校内超市,给她买了小桶冰激淋她喜欢的香草巧克力口味,一路上引得周围女生纷纷议论,大佬从良石破天惊。
她们什么时候见他为女生这样过。
回到教室人不在,他把东西放在她桌肚里,悠哉悠哉地看手机,可直等到上课铃响她都没有回来,一节课上的心不在焉,发过去的短信全都石沉大海。好不容易挨到下课,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那头响起冰冷的提示音,挂断又拔回反复操作,她一个都没有接。
放学后,他坐在座椅上,低垂着眼帘看化掉的冰激淋滴在地上的痕迹,原本是给她买的现在只能丢进垃圾桶里,这感觉让他不爽。
赵平南看他一下午的低气压,于心不忍,“青橙是回棠山了。”
他冷撩起眼帘,没什么情绪,“你怎么知道。”
他也是刚知道的,赵同舒给他打来电话说是今晚上不回来了,让他和希西在外面吃完饭再回家,他追问原因,赵同舒在电话那头长叹一口气,把他们带青橙回去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赵平南脸色也不好看,“我爸说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所以你别怨她,她现在除了奶奶分不出任何多余精力给别人。”
白子钰怔住,脑子里轰的一声响,原本因她突然失联的焦躁被巨大的变故改变,他宁愿她只是因为烦他或者其他随便什么原因都好,也不希望她正面对这样的事情。
他知道奶奶与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是平地起海啸,高原逢火山,是整个世界的轰塌。
他的姑娘还那样小,那样娇,她该怎么办,会不会躲起来偷偷哭鼻子。
白子钰是坐最近一班飞机到的棠山,落地正好七点钟,他从赵平南那儿要来赵同舒的电话,从机场出发去往医院,一刻也没耽搁。
吱啦一声门被从外边推开,有较重的脚步声走过来,她被人从地上拉起来,坐在旁边的陪护沙发上。
“……你怎么来了。”她低着头闷闷地问。
他蹲在地上,抬眸睨着她,笑也不像笑,低哑着嗓音告诉她:“我也不知道自己来有没有用,能不能够帮上忙,我只知道,这个时候我想陪在你身边。”
眼眶里似是有一团兜不住的雾气,眨一下眼睫就会汹涌而掉,他最受不了她这副样子,即心疼又无力的挫败感,提醒着他,正当他想说什么的时候,门外传来声音,赵同舒夫妇进来,白子钰仍保持蹲在她面前的姿势,抬眸看着他们,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赵同舒和舒思雅对了一下眼色,对他的到来了然于心。
舒思雅走过来坐在沙发上,握着徐好的手,柔声安慰:“孩子你要勇敢一点,奶奶也不想你这样为她伤心,不然也不会故意瞒着你,你赵叔叔给你请过假了,接下来有的熬,去吃点儿东西然后好好睡一觉,乖乖的。”
舒思雅从提包里找出手机放在她膝上,“你手机落在车里了。”
她低着头视线看着不远处的地砖,脑子里走马观花全是这些年和奶奶相依为命的画面,抑不住的眼泪一个劲的往下掉,啪嗒啪嗒砸在手机屏幕上,白子钰眼角有点红,整个人心疼的要死,只能伸手轻轻抹掉她的眼泪。
舒思雅也跟着哭起来,赵同舒长叹一口气,咳一声,“青橙啊,阿钰大老远跑过来还没吃饭,你陪他去吃点东西再回来,这边有我跟你阿姨,你放心去。”
她摇了摇头,让他自己去,她吃不下。
白子钰去了医院对面的粤菜馆,打包了一些吃食。她哭的太久怕她身体吃不消,又去便利店买了消食片和藿香正气水,一路狂奔而至。
赵同舒和舒思雅不在,他直接搬张单桌放她面前,把打包盒里的东西拿出来全部打开,有她喜欢的水晶虾饺、双皮奶,砂锅粥还在往外冒热气,她摇头不吃,他跟没听见一样,径直勾着椅子坐在她面前,一只手托粥碗,另一只拿着汤勺舀了一口粥送到她嘴边,她不吃他不收,一直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