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之愿认出其中一个人是之前给她送毯子的,朝他点了下头。
霖子也走过来跟她打招呼:“嫂子好!”
其余的人也跟着凑热闹似的喊了句“嫂子”。
段之愿微怔,笑了声:“你们好。”
张昱树给她安排到了吧台的位置歇着, 等她从身边走过去的时候, 他忽然问:“你是不是长高了?”
“都多大了, 还长高。”段之愿笑说:“我从上初中开始就没有长高过了, 高中吃那么多鸡蛋也没什么效果,现在这么大了更不会长高了。”
张昱树的视线上下扫了几遍, 突然弯下腰凑到她面前。
他身上总有一阵淡淡又清凉的洗衣粉味道, 每次压过来时段之愿总会下意识僵住。
他压低声音:“好像还——不算大?”
段之愿的心滞了一下,突然抬起脚, 轻踢他的脚尖, 语气娇嗔:“你别看我。”
说完就坐下来从包里拿出电脑,不小心带出来之前他塞进包里的的东西,掉在地上。
段之愿弯腰去捡,张昱树也没拦着。
双手环在胸前,看好戏似的盯着她的脸。
只见她指尖轻触,刚拿起来动作就滞住。
顿了两秒又扔回地上,抬起头脸颊都充血:“张昱树, 你……”
“怎么了?”他明知故问。
真是个无赖。
居然把这种东西塞进她的包里。
万一她刚刚在外面打开电脑包那可怎么办?
被别人看见了还不是要笑话死她。
这人真是一点也不知道羞的。
她不敢再碰了, 张昱树则缓缓上前,漫不经心蹲下来将那几张卡片捡起来, 再次塞进她电脑包的夹层里。
段之愿不让。
“这是我的包。”
“你都是我的了, 你的包不也是我的吗!我这没地方装, 借你包放一下怎么了?这么小心眼。”张昱树凑到她耳边:“我这不也是想学习学习, 让你也舒服吗?”说完吻了下她的耳垂。
这种事情上, 他毫不遮掩, 以前也是这样,说这些话时脸不红心不跳的。
段之愿推他肩膀,声音轻软含羞:“你快走吧,我要工作了……”
虽然人在休假,但出版社给的工作她还得做完。
这一个星期,张昱树从半夜回来到中午离开,基本不让她睡觉。
弄得她只能在白天补觉,这样才能全神贯注地工作。
这个时间的烧烤店里人少,又安静。
段之愿很快就投入到工作中。
等再被打搅时,是有人来到吧台。
段之愿从英文字典里抬起头,看见一个打扮得干干净净的姑娘。
马尾扎得很低,松松夸夸垂在脑后。
这种发型最近经常能看见,好像很流行。
看上去带着一种懒倦的美,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都这样扎头发。
段之愿认出她了。
但她没有在第一时间开口。
那姑娘在她面前站了一会儿,才指着桌上的电脑,说:“要营业了,今天是我的班,我得在这里收钱。”
“好。”段之愿点头,指了下自己的东西,问她:“我在这,不影响你吧?”
“不影响的。”
段之愿便垂眸继续自己的工作。
刚译了几句话,张昱树就走过来。
站在外面敲了下吧台,跟她说:“我送你回宾馆。”
段之愿正忙着手里的工作,摇摇头:“晚点吧,我现在有些忙。”
说着,朝他眨了眨眼:“怎么啦?”
张昱树搁在吧台上的手滞了一下,张了张嘴,又道:“那出去陪我烤串?”
“太呛。”段之愿翻了一页词典,头也没抬:“等一会儿我翻译完这篇合同再去。”
安静了几秒钟。
张昱树才说了句“好”离开。
没过多久,出版社给她打了个电话。
大概内容是之前由她参与翻译的一本文学作品广受好评,国外的合作公司想要跟她联系,谈谈接下来的合作。
段之愿自然同意,要来了电话就回拨过去。
整个过程用的都是英文,二十分钟后,她又获得一个新工作。
预计接下来的几个月都有的忙了,段之愿想了想,打算跟出版社销假。
本来请了两周的假就是为了陪张昱树,现在以他们俩的关系,剩下的几天假完全可以免了。
而且她也实在是吃不消张昱树的体力。
抬起头就能透过宽敞的窗户看见张昱树忙碌的身影。
虽说是方寸之地,但来来回回地走,一站就站到天黑也够累人。
也不知道他火力怎么那么旺盛,连续工作十几个小时,居然还能折腾她。
收回视线时余光恰好落在小芊身上,准确捕捉到了她在看自己的目光。
与此同时,小芊赶忙垂下眼,双手整理收银台的现金。
华灯初上,火车站人流密集,涌进店里的客人也越来越多。
各个的大嗓门,吵得段之愿时不时就会皱一下眉。
终于,她停下手头的工作合上电脑。
把词典重新装回包里,手指不小心又碰到那叠花册,心间一颤。
拉上背包拉链后,段之愿这才将注意力放到小芊那边。
这姑娘看起来落落大方,除了妆浓了些似乎没什么异样。
关于小芊和张昱树的关联,路遥都不知道给段之愿讲过几回了。
总结起来就是张昱树英雄救美,成功俘获姑娘的芳心。
从此就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后,让所有人都能看出张昱树是她钦定的真命天子。
依照两个人现在的关系,应该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小芊对她的态度并没有让她觉得哪里不适。
段之愿对她也完全讨厌不起来。
当小芊微笑着找钱给结了账的客人时,段之愿想清楚了。
大概是因为她笑得很甜吧。
有些人就天生能给别人好感,哪怕她跟你的关系是对立的。
没多久就来了两个喝醉的,勾肩搭背站在吧台前,说了两句什么段之愿也没听清。
最后还是小芊平静地说:“不好意思,店小利薄,我们不赊账。”
不愧是常在这里工作的,醉鬼的话都能听清楚。
话音刚落,突然其中一人用力一拍桌子,涨红着脸破口大骂:“什么操蛋地方,老子说赊账了吗,老子是他吗没带钱现在回家取@#¥%……你他妈瞧不起我们啊?”
小芊面露不适,但依然缩了缩肩膀赔着笑:“不好意思,店里支持扫码。”
“我扫你麻痹!”那人说着就把递到他面前的二维码挥到地上。
争吵声引得店里客人都朝着吧台看,段之愿则偷偷拿出手机,报了警。
比警察来得更快的是张昱树和他的兄弟们。
也不知道这群人平时在哪里,总之一遇到闹事的,他们总能第一时间出现。
五六个人把闹事的这两个人控制住,搂着脖子就往一旁灰色木门的小屋带。
段之愿曾趴在四楼的小窗户里见过残局,想也能想象到门一关,屋里会发生什么。
她赶紧越过吧台跑到张昱树身边,抱着他坚硬的手臂:“别,别打架,我已经报警了!”
“你报警?”
“嗯!你你别打架……”
张昱树沉着脸跟过去,木门在段之愿面前关上。
没让她进。
不到一分钟,张昱树又出来,搂着段之愿往出走。
她两步一回头,被带出门才焦急地嘱咐他:“别打人,不,不然……警察来了没法说!”
张昱树脸上是与她截然相反的平静。
只等她安静下来,才撇着嘴轻笑一声:“别,别,别打架!”
又来学她。
段之愿现在已经基本不结巴了。
只有在极度着急的时候才会。
她推了他一下:“幼稚。”
很快他的手掌就在她头上摸了一把,又顺势下滑至她的脸蛋,轻轻捏了一下,说:“结巴的时候还挺可爱。”
说完,又板起脸:“谁让你报警的?老子每次都是揍完了再让警察过来领人。”
“以后别那样了,遇见吃霸王餐的就直接报警嘛。”她倚在墙边,两只手攥着他的手指,细眉微蹙,瞳仁里还残余着恐慌:“打人是不对的,你开门做生意就应该知道会遇到这种人呀,喝醉不是很正常吗,脾气要收敛一点,别那么冲……”
说完,她才见他眼神灼灼,正盯着她看。
不远处的路灯刚好打在他刚毅的面庞上,刚从烤炉边出来,他鬓角和鼻尖还噙着细小的汗珠。
“因为你。”他说。
“什么?”段之愿没明白:“因为我?”
“之前在咸城,你被那两个酒鬼吓得脸都白了。”
“还有那天,我也喝多了——”
然后你就走了。
后半句话他动了动嘴唇,没说出口。
但段之愿已经明白。
“从那天开始我就特烦有人喝多。”张昱树平静地眨了眨眼,又道:“我开店怎么了?就因为我开的店,所以得听我的。”
话音刚落,他突然猛地靠近,对着她的唇狠狠亲了一口,带响的。
段之愿抵着墙无路可退,手背捂着嘴,嗔道:“你……这里这么多人……”
熙熙攘攘的街道边,车水马龙。
此时正是宵夜时间,人来人往中掺杂着欢声笑语。
“有人怎么了?”张昱树歪着脑袋,强硬地扯下她的手,凑过去又亲了一下:“老子跟自己媳妇打啵儿,不怕别人看。”
段之愿抿了抿唇,问他:“那跟别人,就怕看了?”
张昱树不答反问:“生气了?”
大手扣在她腰间,自己的腰也凑了过去,挑起她的下巴低头看她:“你应该相信我的吧。”
段之愿撇撇嘴:“不信。”
“怎么不信?”他明显急了,耸了一下手臂,把人扣得更紧:“我什么样你还不了解?你不信我?”
“你什么样?”她抬起下巴问他,比月色还温柔的眼睛此刻带着几分狡黠,望着他:“不了解。”
“故意的是吧。”张昱树的手下滑,一把将人托起来,与他自己的身高持平。
陡然腾空让段之愿不知所措,双手紧紧按在他肩膀上。
被他托着转了好几圈,最后只能抱着他的脖颈求饶。
张昱树随手给人放到一米多高的围栏上,让她的手不得不紧紧抱住他保持平衡。
勾起嘴角问她:“现在知道我是什么样了吗?”
“痞子。”段之愿说。
他也不否认,问她:“喜欢痞子吗?”
虽然是疑问句,但答案很明显就只有那一个。
段之愿看着他,浅棕色瞳仁略显平静,脸却是烫的。
“喜欢。”她说。
她坐的比他还要高,两人接吻的方式就变成了张昱树抬头。
陡然给段之愿一种错觉,这一次接吻是她主动。
捧着他脸的手指微颤,街边的车水马龙声响早已荡然无存,她所有感官都在张昱树身上,嗅觉和听觉统统都是他,心脏比每一次鼓动得还要快。
吻了一会儿才不舍地分开,张昱树喑哑着嗓子,眸间是夜一般的沉。
“要是这儿有个没人的小树林儿——”
“老子真想现在就弄了你。”
说完,就把她从高处抱下来。
替她扫干净裙子上的薄灰,牵着她的手往回走。
才走了两步转弯就见到了小芊。
她跟张昱树交代:“警察已经把人带走了,帐也结了,霖子他们等你呢。”
“嗯。”张昱树点头,带着段之愿往回走。
回到吧台,段之愿用手指抿了下唇,问小芊:“从前张昱树的脾气也这么冲吗?”
“是。”小芊点头:“一直是这样。”
“那你们没人拦着他?”
安静了几秒钟。
小芊:“谁也拦不住的。”
“除了你。”她说。
段之愿若有所思点点头,打开手机里的电子词典。
尽管毕业了,良好的学习习惯依旧保持着,她每天都会背几个单词,闲来无事就在心里拼写。
她在店里又坐了会儿,实在困得受不了。
这才收拾好东西跟张昱树说要回宾馆。
张昱树要送她被她拒绝:“就过个马路,阿姨今天在吗?”
“在。”张昱树说。
“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转身要走,突然被张昱树扯出手腕。
段之愿回头就看见他的眼神,看着恹恹的,一瞬不瞬盯着她。
她瞬间读懂这道目光的意思。
牵起他的手凑过去,踮起脚尖鼓足了勇气趴在他耳边说:“宾馆的床……比修理厂的舒服。”
张昱树眉心一跳。
又听她软软开口:“我会等你回来的。”
---
时隔多年,吴真见了她比上一次还要欢喜。
特殊的身份关系叙旧,没有想象中的尴尬,因为吴真实在是一个让人觉得舒服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