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班人不多, 姓氏都不重样,也不知道是谁提议的, 班群建立起那天, 大家都把头像换成了自己的姓氏, 一列下去全是纯色的各色背景。
方程也在进群的第二天换掉了用了很久的,铁哥帮她注册账号的时候用的卡通头像,在搜出来的一堆姓氏头像里选了个蓝色背景的。
方程从放假那天下午回到穗和园,去超市买了些菜放到冰箱里后就没有出过小区门了, 每天准时准点的起床, 吃饭,再看一会儿题。需要弄懂的知识在学校的时候都弄懂了, 她也就没有什么压力。
想到都要毕业了, 廖兴梅在大家的提议下把耿舒文和另外几个老师从另一个群里拉了进来,方程才知道,原来班上有两个群,一个正儿八经聊学习, 一个专门用来闲聊。
那天廖兴梅让所有人欢迎一下各位老师, 她作为班长先发了一条消息,大家就都跟着她发。很快同样内容的消息就刷了屏,方程发完紧跟着后面就是原理,只不过很快他们的消息就被定了上去。
没有人注意到的是,那天的欢迎被重复了三十遍, 还是少了李佳文那一条。除了老师,一班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情况怎么样。
六号晚上八点,楼道里下了班回来的大人们的皮鞋在地上踩出笃笃声,和楼下的车喇叭声相互呼应。方程穿了个外套关上门,下楼扔垃圾。
她刚洗完头发,只拿干发帽包了会儿,现在还有些湿就没有扎起来,散漫地披散在肩上。
楼下小广场那一片有很多人,多是大人带着小孩子在那里玩沙子,欢声笑语中是不是夹杂一两声哭喊,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被训了。
扔完垃圾,方程往回走,在离大楼不近不远处,她鬼使神差地抬起头,望向她住的那一间房。出门时她没关灯,能看见透过米黄色窗帘偷出来的淡黄色的灯光。文学作品里爱形容暖黄色的光是温馨的,大概还是有一定依据。但方程知道,她那扇窗里面,什么都没有。不会有人推开窗,热情地叫她回去吃饭。
一声低不可闻的轻叹被喧闹声盖过,方程正要接着走,听见了有人叫她。
男生从她左手边走过来,穿着黑色的篮球服,手里还抱着一个球,应该是刚从小广场过去那边的篮球场过来。
“是你啊。”
方程浅笑,记起上次在超市遇见过这个人,是原理的朋友,叫彭越。
“难得啊,终于在一个小区里跟你偶遇了!”彭越打趣道。
方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她跟彭越也不熟,没办法像跟廖兴梅她们相处那样自在随意,对话就空档了两三秒。
许是看出方程的难处,彭越笑了笑转移了话题,“明天考试了,听关智诚说你可是比原理还厉害的学霸,应该是要拿状元的吧?”
“……”这个话题还是不好回复,方程只好回复一句“谢谢”,对他说出的话既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
男生挠挠头,模样有些窘迫,“不好意思啊,我是我们四个里脑子最不灵光那个,情商智商都和运动细胞成反相关,没少被他们吐槽。”
方程无意看到他抬起的手臂,把那壮实的肌肉和他的话联想到了一起,脑子里好像就已经有关智诚吐槽人时的画面了。
“那,你早点休息吧,明天好运,我先走了。”
“你也好运,再见。”
男生拍着球离开,方程也回了家,洗漱完后便关灯上了床,睡意昏沉之际她又检查了一遍设好的闹钟,和收拾好的放在床头的准考证之类的物件。
她睡着后不一会儿,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微弱的亮光在一片黑暗中格外扎眼。她没有醒,无意识地嘤咛一声,把头偏向了另一边。
弹出的对话框保持了几秒钟,头像是个“原”字,他祝她:“好梦,好运,晚安。”
思川一中其实有个建好了但还没有搬过去的新校区,各项设备也已经完删,被设置成了文科考场,理科考场就在现在的校区。
方程跟着同样是高三考生的人群下了车,又混入另一条长龙似的人流。排队上台阶的时候,她回头望了一眼,只看见人山人海,因高考限行后的大马路上除了接送考生的车没有别的车辆,却每个角落都多多少少挤着一个人。
家长和部分没有参加监考的老师被警戒线拦在了考场范围外,三五个人凑成一组,举着红底白字的横幅,写满了令人热血沸腾的口号,有的是从网上炒的,有的是他们自己编的。
他们不光举横幅,他们还喊,隔着两条马路喊得振奋人心,喊得很努力,但也因为喊得太投入,没意识到发音已经不标准了,不知道其实大多数人凭听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喊什么。
方程听见一句“寡儿最娘”,在众多横幅里搜索好半天,才发现其实是“我儿最强”。
进了大门后身边没那么挤了,离校门最近那架天桥墙外边的电子屏上,流动着“x年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x省思川中学考点”的字样,红字惹眼,仿佛亟待宣判每个人的未来走向。
原理和关智诚家近,比方程来得早很多,排队排在了前面,进校门也就快了些。方程走到公示栏前看考场分布图的时候,他们已经在不远处的花坛前站了好一会儿了。
一排总共六个公示栏,全部都贴上了考场分布图,但还是不够。个公示栏周围都挤满了人,把图遮得严严实实的,。方程没能挤进去,站在外边什么也看不见。
“走吧,你考场在我考场隔壁,我带你去。”
原理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因为周边太吵微微低下了头跟她说话,隔着点距离,温热的鼻息轻柔地喷洒在她耳背,耳朵里无端响起嗡鸣,又好像只是幻觉。
她挠挠耳朵,跟上往外走了一步的原理。
“谢谢。”她保持在原理右后方的位置,不前不后。
“……”
关智诚被原理打发走了,此刻正爬着上五楼的楼梯,咒骂原理是个见色忘友的狗人。
原理停了一下,等方程和他站成一排的时候才继续往前。方程把统一发放的透明文件袋抱在怀里,别过脸看教学楼,假装看不见他这些小细节。
他们的考场都在二楼,不用像关智诚那样费劲往五楼爬。
“就这儿,十九班的教室。”
“你不是在隔壁吗?”
原理把他带到她考场二楼最边上的考场,却没有再往前走,反而后退一小步,看样子是要下楼。
他像是个做了坏事被大人发现的小孩子,表情有些不自然,却还是笑得眼尾微微眯了起来。
“啊……”他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考场门上贴的考场号,又往对面楼看了一眼,“我记错了,我应该在对面二楼。”
“……”
人越来越多,有的还很不舍得放下带来的小册子,轻声背着已经反反复复背过很多遍的古诗文。两栋楼中间有几棵不很大的树,树上栖着几只灰毛的小雀,回应似的发出清脆而并不聒噪的叫声。
“快到点了我过去了。”男生走到楼梯口,又回头朝方程挥挥手,语调上扬,带着并不收敛的笑意,鲜活,自信,“考试顺利!”
“考试顺利。”
听见回复,男生脸上的笑意更明显,转身小跑着下了楼,在贴了瓷砖的台阶上踏出轻快的轻响。
“老师好!”
两个监考老师正上楼,听见原理问好,抬头又见他脸上带笑,心情大好,笑呵呵地对他说:“同学你好!考试加油呀!”
“哎!老师再见!”
两个老师都是外校的,年过四十,看起来和蔼可亲。他们望着原理雀跃离去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转角处,随后相视点头。
“人家一中的学生就是不一样啊!”其中一个咂咂嘴感慨。
另一位老师附和着:“是啊,啧,成绩又好又有礼貌光看着都讨人喜欢。”
原理到自己考场的时候,在门口遇见了廖兴梅,她喝着一杯温热的豆浆,趴在走廊边的矮墙上跟对面的方程挥着手。
豆浆是张明月家楼下那家店的,高二有段时间廖兴梅天天喝,上了高三就再没喝过了。
原理看着她美滋滋的样子,忍不住调侃:“不是还没考完试吗,你家张先生就耐不住了?”
廖兴梅和文笃班张明阳的小暧昧他们两个班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些,高二那会儿两个人还经常一起上放学,黏的跟一个人似的,就是那段时间张明阳早上总给她带豆浆。只是高二暑假收假回来,两人好像达成了了什么约定,一直到前几天放假都没在学校有过太多交集。
那边方程去厕所了,廖兴梅咬着吸管,话音有些模糊不清,“你加把油,我和张明阳等着你和方程请我们吃饭呢!”
“还有啊,豆浆是张明月给我的,张明阳考场在新校区。”她补充到。
原理只是笑笑,说知道了。
对面楼各层的走廊上都站满了人,有的还走动着找自己的考场,想必他们这边楼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考场门被陆陆续续打开,所有人自觉排成一列接受检查,廖兴梅也去了趟厕所,回来时站到了原来前面。原理后面暂时没别的人了,也不算插队。
一个女老师拿着检测仪,扫完前面后让原理转过身再扫后面。他忘了包里有块表,检测仪检测到金属发出滴的一声,像是发出什么预警信号,而方程也正好在她们考场门口转过身面向他这边。
老师让方程稍抬起点手,像是要隔空给原理一个拥抱。
第26章
中午回穗和园距离有点远了, 廖兴梅先前就跟方程说好了,上午考完方程去她家吃午饭,顺便睡一会儿,养精蓄锐。
廖兴梅交完卷下楼, 方程已经等在了她这边的楼道口。有同学路过跟她打招呼, 她就笑着回应,更多的时候是站在边上, 眼睛盯着树上的跳动的鸟, 却好像已经不知道神游何处。
“嘿!走了!”
声音响起的同时, 廖兴梅已经挽过方程的手,等方程从树上收回目光,才发现原理也站在旁边。
从教学楼到校外警戒线这一段路上,廖兴梅呱呱地说个不停, 却一点没往学习考试上扯, 方程偶尔会无奈地笑笑,给予一点回应。原理也适时地接上一两句, 到碰上关智诚的时候, 主场就成了廖兴梅和他的了,原理和方程沉默了一路。
过了十字路口不远处就是廖兴梅家住的小区,黄棕色的墙体向行人展示着它的年迈,而街头巷尾不断的人群又彰显着它经久不绝的烟火气。
四个人在一家超市门前分别, 原理和关智诚又往江河郡方向走了近百米, 才在拐角处看见了原理家的车。
原理让等在边上的李叔进了车,自己正要拉开车门,关智诚拦住他,“你真的绝了原理,就为了多陪那么一段路, 处处耍心机啊!”
原理微微挑眉,不置可否,“谢谢夸奖。”
靠!
关智诚咬紧牙关,也并不是生气,他只是觉得,原理这人真的越来越不正常了,偏偏他还知道病因,偏偏这个病因还是他敬爱的恩人。
原理没等他接话,抬开他的手,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眼看着原理就要关上门,关智诚赶紧往车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