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松看一眼周秋白。
周秋白牵住她手腕,不让她走,“你带多少钱?够不够?”
赵孙语举起食指摇了摇,得意哼一声,“小瞧我。”
说着,她把挂在椅子角上的挎包拿过来,从里面掏,“我本来就打算带秋秋到大饭店吃的,带了三千,绝对够……哎?我钱包呢?”
赵孙语彻底清醒了,把黑色小包放桌上,一个个掏里面的东西。
包小,她装的东西也不多,白色耳机,一部粉色翻盖手机,一包手帕纸,一个向日葵小皮筋,一串钥匙。
东西都掏出来完了,包也空了,就是没有粉色钱包。
她瞪大眼,“我钱包丢了。”
周秋白:“你先想想,是不是没带?”
“不会没带,我上车还是从钱包里掏的硬币呢。”赵孙语摸摸短裤上的口袋,“也不可能装这里啊。”
她一说上车,周秋白脑子里闪过一个人影,“你上车的时候,那个手臂上文青龙的男人,是不是就走你后面?”
“是在我后面,我第一个上去的,当时车上有个空位,我坐那,他就站我旁边了。”
赵孙语欲哭无泪,“不会是被他偷走了吧。”
周秋白也不确定,“不一定,说不定是掉车上或者掉路上了,我们一会儿去公交总站问问,没有的话再去警察局问。”
说是这么说,但他俩都清楚,不可能是掉了,他一直站她旁边,要是掉了他这么细心的人肯定能发现。
应该就是她上车投币的时候,男人看见了她钱包里一叠红艳艳的钞票,跟在她后面浑水摸鱼扒走,还没来得及去后面,周秋白上来赶他,他稍微抵抗一下就顺水推舟地走了。
元洲太破了,公交车都已经老化得不成样子,监控早就坏掉拆了。
思及此,赵孙语哀叹一声坐回去,对马松挥手,“你去吧,我不跟你抢了。”
这时候安慰再多话都没什么用,周秋白想到另一件事,“你怎么有这么多钱?叔叔阿姨给的?”
“不是啊,我的第一桶金。”赵孙语郁闷地托住脸,“我之前去省城挣的。”
“挣的?”周秋白意外,她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金贵人还会挣钱了。
“嗯。”赵孙语点头,钱丢了,之前准备的惊喜也带动不起她的情绪,低丧着说,“我一个播音老师以前的学生准备拍新歌MV,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女主角人选,过来看望她散心,觉得我形象挺合适,就请我去拍,后来又觉得我唱歌音色不错,在里面和了几句副歌,得学一个月声乐课,所以回来的有点晚。”
“那么多钱,我妈就留给我三千块,结果丢完了。”赵孙语不开心地噘嘴。
周秋白摸着她的头顺抚她头发,一本正经又略带怜惜:“真可怜。”
赵孙语一秒破功,笑着打他,“能不能好好安慰。”
“哇——赵孙语你竟然偷偷去拍MV了,马上就成家喻户晓的歌手了。”
“太假。”
周秋白笑,“怎么才真?”
赵孙语精神一紧一松,这会儿酒气上头,头晕的更厉害了,轻飘飘说:“你给我跳个舞吧,我高兴高兴。”
“我哪还会跳?”
赵孙语想了想,点头,“也是,那就蹦跶几下。”她转过头,问徐艺秋和闻歆,“周孙孙给你们表演过芭蕾舞谢幕礼没有?”
从发现丢钱开始,周秋白和赵孙语之间拉扯出的亲密依恋的氛围就插不进第三个人,而且也不适合他们说话,徐艺秋就和大家一块看着没插话。
突然被cue到,她霎时就想起来去年做广播体操,周秋白在篮球场和陆长青打闹完,优雅行谢幕礼的模样,当时远远看着,只觉得心里喜欢的紧,也没想太多,更没料到会有一天和他这么相熟。
她转头看闻歆,她一脸茫然,显然已经忘了。
她又去看结账回来的马松,他也是没印象的样子。
两个人都摇头。
徐艺秋心里一松,几乎是下意识的,和他们一块否认。
没人记得,就有种这段记忆只有她自己拥有的错觉。
第二次对周秋白撒谎。
她心里咚咚打鼓,手脚酸软,她很少撒谎,偶尔来一次,各种撒谎的紧张反应齐上阵。
朦胧间感觉头顶有一道目光盯着她,徐艺秋头皮一紧,抬头看向陆长青,他正好别过视线去看郭荣,像是不经意间划过她,她头皮松懈下来,暗唾有点草木皆兵了。
“没看过?”赵孙语惊讶,“周孙孙竟然没给你们表演过?不科学啊,他这么爱显摆的人。”
周秋白礼貌微笑,“小赵同学,请问我哪里爱显摆了?”
“不是,我有点不相信。”赵孙语简直惊世骇俗了,“你真没表演过?”
“没有,我又不是爱开屏的孔雀。”
“好吧。”赵孙语接受这个实事,“没表演过,想来你是非常惋惜的,今天给你个机会。”
“别浪费时间了,我们先去警局问问。”
当事人不同意,赵孙语只好跟在他后面出去。
然后到酒楼门外的路上,她攻其不备,猛一下跳他背上,周秋白只觉后背一沉,用脚指甲盖想都知道是谁,赶忙托住,“赵孙语!你干嘛?”
她晃荡着腿,“你跳一个,我想看。”
周秋白无奈,“都多少年没跳过了,不会了,筋脉都缩回去,跳不成了。”
“随便转两圈,我头向右晕,你往左转。”赵孙语呵着满嘴酒气说。
喝醉的人最大,周秋白叹口气,拍拍背上的人,“我跳,你下来吧。”
“不要。”赵孙语不满地撒娇,“你背着我跳,我要在你背上转圈。”
“你可真是我祖宗。”
周秋白没办法,只好到一块没人的路灯下,紧挨着路边脱掉运动鞋,托了托她的身子,“抱紧了。”
赵孙语环着他脖子的胳膊收紧,腿也在他腰上缠紧。
周秋白先试着踮了踮脚尖,觉得还可以,筋没有收的过于紧绷,两只脚都立起来,往左走几步,又往右走,再按祖宗之前吩咐的,逆时针转圈圈。
赵孙语只觉得眼景一瞬拔高,知道他踮脚了,低声清唱起来,“踮著脚尖,得意笑脸,新背的漂亮姑娘……翩翩起飞,他幻想是只蝴蝶,心跳加速,热血红了我的脸,随著我哼的旋律转圈……”
她篡改了《芭蕾舞者》的歌词。
昏黄路灯圈出一小片寂静空地,夜风清爽,树叶婆娑,周秋白背着人,伴着她的歌声,脚尖轻盈地左点右点,再转几圈。
白色袜子没几步就脏兮兮的,但换来的是背上越来越开心的凉甜歌声。
歌声被风送到耳边,徐艺秋和众人一块站在后面远远地看着,只觉得胃里用来消化的胃酸全顺着血管流去了心脏,酸涩得厉害。
但又不得不承认,那是一对璧人。
第27章
大致跳了半首歌的时间, 等赵孙语又不想唱了,说他转得她头晕的更厉害,周秋白停下来。
蹲下-身子让赵孙语站好, 他坐到路灯下,捏揉不舒服的脚尖。
见他坐下了,赵孙语也揣着手乖乖蹲到他身边, 垂着头看他的脚,像个矮墩墩的小蘑菇。
甚至还想凑过去嗅嗅。
周秋白吓得赶紧挪开,喊她两声,她一脸迷茫地抬头。
他确定了, 祖宗喝真醉了。
他们歇下来, 徐艺秋陆长青几个人走过去。
陆长青看着他的脚夸他:“不错,还能再跳。”
“不能了。”周秋白揉着脚, 有点惋惜,也没有怎么惋惜, 很矛盾的心情,“脚底和筋都拉的有点疼。”
闻歆稀罕问:“你还会跳舞啊?”
周秋白搔搔头,“以前会一点, 现在不会了。”
赵孙语冷不丁出声:“他就是个菜逼。”
“……”周秋白转头看她, 还没说话, 赵孙语又特骄傲地仰头, “不过也是菜逼中的逼王。”
闻歆尴尬, 不知道怎么接,周秋白心里循环默念“不能和喝醉的人计较, 不能和喝醉的人计较”, 火气压下去了, 摸摸她的头, 微笑说:“想睡就睡吧,没人强迫你必须说话。”
他的抚摸给赵孙语带来了困意,她头低在双膝之间,一点一点的。
闻歆问他:“跳的很好啊,为什么现在不会了?”
周秋白把鞋拿过来穿上,“不学了。”
“怎么不学了?”这是徐艺秋问的。
“机构倒闭了。”
“……”徐艺秋一愣,扑哧笑出来。
其他人也不约而同地笑。
周秋白也觉得这个原因挺好笑的,“机构倒闭后,我放学没什么事儿干,就和陆长青他们打球,后来我妈想再找个机构,但当时已经上初三,作业有点多,我又有了其他爱好,就没再学了。”
闻歆真情实感,“还怪可惜的。”
“可惜什么,他本来就不喜欢,学的老菜了,成绩每回都倒数,巴不得不学呢。”赵孙语又抬头出声。
周秋白这回没生气,反而难得有耐心的好语气,只不过太好了,反倒像骗小红帽开门的大灰狼,“小赵同学,谁给你说的?”
赵孙语的黑眼珠仿若黑黢黢的枪口,往周围扫一圈,抬手一指陆长青,“他和许东说的。”声音染上酒气,带了三分娇意。
周秋白眯眼,刀子似的眼风扫向他,“嗯?”
阒寂路灯下,隐隐听见他磨牙的声音。
这种当面被指认的尴尬和心虚在陆长青脸上停留一秒都不到,他错开一步,也躲开周秋白想吃人的眼光。
面色平静地催促:“你们该走了,再晚一会儿,就该有嫖-娼、喝酒打架、醉驾各种案子发生,警局忙的脚不沾地,赵孙语丢钱的事儿不一定有人办理。”
周秋白给他个“你等着”的眼神,手附赵孙语脸上,捧起她又低下去的头,问她:“还记得钱包里面有什么没有?”
“……三千块钱、身份证、一张你巨丑……好吧超级无敌巨帅巨美的照片,还有一张银行卡,一串钥匙。”触及周秋白威胁的眼神,赵孙语磨磨蹭蹭地改□□代。
“卡里有钱?”
“三块五毛五。”赵孙语冲着他的脸张口说,风一吹,周秋白闻见扑鼻的酒气,去警局的想法慢慢消散,“算了,不去了,醉成这样警察也不一定相信。困不困?”
“困。”赵孙语小鸡啄米点头。
周秋白把她拉起来,“那我送你回去睡觉。”
“好。”赵孙语忽然想起什么,“等一下。”
“嗯?”
赵孙语挣开他的手,走到徐艺秋前面,歪着头,笑得乖巧可爱,“秋秋,你家在哪呀?q-q号给我,我加一下,还有,我们明天什么时候去比较合适?”她从包里翻出手机,打开q-q,找到添加新朋友,递给徐艺秋,让她输q-q号。
到这,徐艺秋忽然发现,她自以为有了之前的铺垫,赵孙语的突然出现并没有对她造成多大的冲击,她能面色平静地和他们相处,说笑,玩扑克牌、下五子棋,但最重要的事却忘得一干二净,甚至忘了邀请他们几个明天去她家摘槐花的事。
她心忽然慌得厉害,接她手机的手都有点颤,打错好几次数字,搜了三遍才搜到她自己的q-q,还给赵孙语。
又说一遍她家的地址,“时间的话,下午四点以后吧,晒一上午,这时候基本都是新开的槐花。”
赵孙语发送好友申请,“回去秋秋记得通过我。”
“好。”徐艺秋问郭荣周秋白和陆长青,“地址不一定能记住,我要不要把q-q号给你们,到时候找不到了,我去接你们。”
“哦对对,是得加q-q。”郭荣拉开书包,从里面翻出演草本和纸。
借着路灯的光,徐艺秋写了三遍,给他们一人一个。
陆长青拿着小纸条,拇指在上面八个数字上缓慢划过,随口提议:“再留个手机号吧,q-q不一定能收到消息,也不及时。”
徐艺秋没有手机,又给他们写了遍家里的电话号码。
*
马松今天生日,有朋友给他办party,他急着带新鲜出炉还烫手的女朋友去赶下一趟场子,想快点走。
闻歆不放心徐艺秋一个人回去,知道她和陆长青都坐28路车,交代陆长青一定得照顾好她的秋秋,又得到他的保证,才放心跟马松离开。
郭荣和赵孙语都是坐18路车回家,周秋白是先坐18路车送赵孙语回去,再转车回家,站牌在不同的地方,几个人在十字路口分开。
接近九点,位于繁华地带的十字路口车水马龙,徐艺秋和陆长青站在路边等绿灯过马路,周秋白赵孙语和郭荣不用,他们顺着路拐弯去下一条街。
徐艺秋看周秋白和他们挥手告别后,揽着赵孙语的肩膀拐弯,他迁就着赵孙语喝晕的脚步。
走的很慢,慢得路灯都变绿了,还没走过拐角,她看着他们的身影在路灯下变形、拉长、交织、相连成缠绵的形态。
但又很快。
快到她经陆长青提醒穿过马路,再回头的时候,他们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汇入车流人流,一个小影子都看不见。
徐艺秋虽然因为之前感冒的缘故和陆长青多说过几句话,但平常很少,少到一天都不一定能说一句话,他们坐对角,平时也没什么可交流的牵扯。她和周秋白郭荣熟一些。
她话不多,陆长青也不是话痨,两个人都没什么话,就这么背着书包,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